御花园内百花齐放,蝶舞纷飞。
沈香亭内群妃争艳,更胜那花儿蝶儿一筹。
皇帝有令,设宴於御花园的沈香亭,美酒当前,美人在侧,万人之上的大唐皇帝,正沈醉在乐伎所奏出的最新胡风乐曲里。
“皇上,文乐公主有事求见。”一旁的江公公在皇上耳边轻奏。
皇帝听那乐曲听得正沈醉时,听那江公公这么一说,问道:“公主何事求见?”
“奴才不知,不过……公主的脸色不是很好。”
倚偎在龙怀的张淑妃闻言,立即用酥软入骨的耳语向皇上提点。“皇上~~若臣妾猜得没错,那公主必是得到消息,来向皇上抗议了呢!”
昨儿个吐蕃使节觐见,请求皇上将文乐公主赐予吐蕃王为妻,期与大唐和亲,维持两国友好。
皇帝将此事搁著,本想询问皇妹的意见,若她不愿,便以其他皇族之女代替,张淑妃得知此事后,认定这是报仇的好机会,那刁蛮的公主害她被皇帝禁闭了一个月,不但颜面无光,还被其他宫妃耻笑,这口气她憋了好久,偷偷派人夜潜文乐宫报复,却失败了,派去的那些人也都莫名其妙地失踪。
正愁恨意无处发时,想不到天赐良机,给她觅得了让仇敌永久消失的机会!
她昨夜趁著侍寝向皇上进言,当然,单凭她耳边枕语和软香玉体的媚惑,尚不足说服皇上同意颁旨将文乐公主嫁到吐蕃去,所以她还联合了其他臣子,那些大臣全都吃过公主的亏,因为公主数度向皇上举荐人才,挡了他们的宫仕之路,早已恨得牙痒痒,因此和张淑妃连成一气向皇帝谏言,大唐民丰物阜,四夷称臣,好不容易能够汉夷融洽共处,难得吐蕃王遣使臣来和亲,又是指名文乐公主,实不宜以其他贵族之女来敷衍了事。
皇帝动容了,创立一个民族融合且各族和睦共处的盛世,对他而言的确是件重要的政策,遇著国事当前,其他事都不那么重要了,基於权衡考量下,他允诺了使节的求亲,决定将公主嫁予吐蕃王。
经由张淑妃提醒,皇上决定暂时不见文乐公主。
“联不接见任何人,亦不论事,免得坏了听曲的兴致。”皇帝摆摆手,拒绝了公主的求见。每日都有议不完的国事,批不完的奏摺,和花不完的脑筋,难得偷闲,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切,其他的,改日再议——
“皇兄!”一声冷语自皇帝身后传来。
皇帝愣住,继而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早就明白皇妹固执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轻易打退堂鼓的,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他只好摆出威严,清了清喉,转过头。
“我说皇妹,你来得正好好好好好好好——”奸恐怖!一张阴森带血的面孔近在咫尺,占据皇上的整个视线,吓得龙颜扭曲,威严扫地,还舌头打颤个不停。
文乐公主吊著两个眼珠子,阴沈的脸色,鼻下还挂著两道鼻血,是适才跌倒的杰作,看起来还真像素命的冤鬼。
“皇~~兄~~”就连声音也很像。
“你你你——想把朕给吓死啊——”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冷冷地说道。
不只皇上冒冷汗,其他妃子也倒抽一口凉气吓傻了眼。
“你鼻子怎么淌血了?”
“臣妹不只鼻子淌血,还气得想吐血。”
张淑妃见机不可失,忙向皇上申冤。“皇上,那日臣妾见到的,就是公主这副吓人的模样呀!”
“你闭嘴,亏心事做最多的就是你!”她一见到矫揉造作的张淑妃就有气。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张淑妃也不甘示弱地驳回去。“公主装神弄鬼吓人已经不对,先是吓臣妾,害臣妾受冤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不说,这会儿却来吓皇上,皇上乃万金之躯何等尊贵,若是被吓出病来,公主可担得起?”
“本公主找的是皇上,没空闲跟你罗嗦。”脸一回,话锋一转,李云蓉愤愤不平地质问皇上。“皇兄,听说您要把臣妹送去西域和亲,有没有这回事?”
“啊,臣妹这么快就晓得了?朕才要在明日早朝上昭告群臣这件事哩。”显然皇上也有些心虚,但仍得强装镇定。
“我不要!取消这个决定!”李云蓉插腰道。
“君无戏言,皇上说过的话,怎能取消?公主,你这不是让皇上言而无信吗?”张淑妃插嘴道。
“臣妹不嫁,请皇兄收回成命。”
“既是成命,哪有收回的道理,是不是?皇上。”
她愤怒地瞪著张淑妃,箭头指向这个狐狸精。“好啊,你挟怨报复,肯定是你在皇兄耳边怂恿,用狐媚的手段说服皇兄送我去和亲,对不对!”
“臣妾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大唐国运和皇上福祉著想。”
“你这么伟大,不如改送你去和亲如何?”
张淑妃顿住,脸色微变。“你——别欺人太甚!”
“你才别兴风作浪,死狐狸精!”
“啊!你敢骂我!”
“有什么不敢的,死乌鸦嘴!”
“你才是刁蛮的——”
“丑八怪母夜叉长舌妇!”
“你竟然说我丑——”
“你人丑心丑身材更丑,面目可憎看了令人想吐!”
“你你你——”
“你什么你,平日不读书词穷就活该,骂人也不会,还敢跟我辩!”
张淑妃黑著脸,深吸一口气。“皇上~~”
“皇上皇上,你除了哭天叫可怜这一招,可不可以想点其他的招数?”
在场的其他人,不管是三宫六院的妃子、太监、宫娥、禁卫军、大内高手等人,莫不强忍著,硬憋著,努力地不让满溢到嘴边和眼边的笑意溃决。
苞文乐公主吵架,无异是自取其辱。
皇帝额际犯疼,一个是皇妹,一个爱妃,被两个女人一吵,赏乐的雅兴全坏了。常言道,文人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依他看,女人无理取闹时,不但说不清,还混乱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唯有摆出皇帝的态势。
“放肆!”龙颜大怒,喝止了两个女人的争吵,皇帝虽然不上朝时私底下是温和的,不过一旦板起面孔来,却天威慑人。“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坏了朕的雅兴。”两个女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给皇上制止住,“朕没允许你们开口!”
慑於天威,没人敢再哼一声气。
“和亲乃我大唐宣扬恩威的政策,公主的婚事,朕当然可以做主,朕乃一国之首,君无戏言,倘若朕出尔反尔,岂不让他国笑话,所以和亲之事已定,绝不更改。”
“皇兄——”
“此事毋须再议,退下!”
李云蓉银牙一紧,瞪著张淑妃露出的得意,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身旁的江公公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万不可冲动,免得圣怒降罪,皇兄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愤怒地起身离去,连福身告退都免了,提裙奔出御花园。
圣意已决,帝命难违,这和亲之事已成定局。
同样的,她亦清楚地明白,自己绝不肯受人摆布,就算皇帝也一样。
要她去和亲,下辈子吧!内心禁不住怨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吐蕃王,闲著没事竟来招惹她,要是哪天给她遇著了,非痛宰他一顿不可!不过算他运气好,没机会被她痛宰。
因为,在她心中,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已然因应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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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皇上宣布了公主的婚事后,公主的心情就糟到极点,一天到晚垮著脸,掬香和蔻儿这会儿也没辙了,和亲是何等大事,由皇帝亲拟圣旨下诏,绝非小孩子嬉戏,说停就停。
见公主心事沈重,两位宫婢也不知该安慰她什么好,她们可以想像公主心里有多难过,才和赫大人许下终身之约,却紧接著收到和亲的恶耗,想必赫大人那儿打击也很大吧?皇帝下诏后,宫里就如火如茶地为公主出嫁之事大肆准备。
新月初上,夜晚寂静,公主的闺房里,气氛更是沈重得窒人,掬香和蔻儿正为公主宽衣梳头,伺候她就寝。
铜镜里,映照出公主一反往常的严肃和沈默,平日这时候,顽皮的公主总要和她们闹上几回,才肯乖乖上秀杨。
掬香默默为公主梳理一头青丝,这么美丽如夜瀑的长发,这么可爱的公主,却没了笑容,她们不懂,皇上怎舍得把妹子嫁到遥远的雪域高原去,谁见了都不忍呀!
“公主……”一旁的蔻儿轻唤,叹了口气。
“那吐蕃王竟点名要娶本公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李云蓉冷冷地开口。
“公主,我听说那吐蕃王高壮得吓人,生得粗壮蛮横,像头熊一样,是未开化的民族。”掬香说著自己听来的消息。
铜镜里的公主怱尔咧开了神秘的微笑。“哼,只怕他没那个福分娶我了。”
那笑容透露著某个鬼主意,掬香和蔻儿互瞄了一眼,同声问:“为什么?”
李云蓉扬了下秀眉,宣布她的大计划。“因为本公主决定落跑。”
蔻儿和掬香两人一怔,她们的立即反应是很有默契地走向门窗,一个去检查门外是否还有闲杂人等,然后将门关好,一个则一一将每一扇窗棂关闭,确定门户无误之后,两人才回到公主身边。
“公主,小心隔墙有耳,您刚才说的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呀,让有心人听到了,必然对公主不利。”
“你们和我一块长大,何时见过本公主怕什么人来著?有理的我就服,不合理的就算用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别想逼我服从。”
蔻儿倾身低语问:“公主是打算……”
“那个见色忘妹的皇帝哥哥对本公主不义,本公主也毋须再听他的话了,以后的路我自己走,从此跟他恩断义绝。”
“公主想逃走?”
“正是。”
“公主,那可是杀头之罪啊。”掬香惊道。
蔻儿却拍拍掬香的肩膀,不以为意地道:“既然是逃,当然会让人抓不到,既然抓不到又哪来的杀头之罪?”
李云蓉得意地点头。“没错,本公主如果决定逃,必然会逃得漂亮,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
蔻儿沈吟了会儿,小心问:“赫大人呢?公主可跟他商议过?”
“还没。”
“公主还没跟赫大人说?也就是说……赫大人并不知道公主你要逃婚的想法。”
李云蓉自信满满地道:“他当然会跟我走,因为我相信他也跟我一样,不好功利权位,淡泊名利,我相信他会愿意跟我一块云游四海,因为我感觉得出,他跟我是同一类人。”
想到他,原本满月复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她相信他不会恋栈官位的,否则深受皇兄信任和宠爱的他,就不会拒绝做大官的机会,而只想当一名统领,找机会,她会跟他说明自己的决心。
“晚了,你们退下去歇著吧。”
“是,奴婢告退。”
掬香和蔻儿退出内房,将门带上,李云蓉也从妆台前起身,吹灭了烛火,正打算歇息时,突然察觉到窗外有人,来人故意让她知道有人来,会这么做的,一定是他!
李云蓉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打开窗棂,在芙蓉池畔见到昂挺的背影,她心一喜,从窗口跃向庭院,朝那背影定去。
“啸风。”她轻唤,当峻伟的背影转过身面对她时,月光也照出赫啸风俊逸的面容,她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我就知道是你。”
面对蓉儿毫不保留的感情流露,赫啸风有安慰、有心疼,张开的双臂想搂著这身馨香玉软,但才收了一半的臂膀,却迟疑地停住了,他满腔的感情热血,最后化为紧握的双拳。
怀中的蓉儿拾起头,对他咧开朝气的纯真笑靥。“我正在想你,你就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没了平日的刁蛮,她带点撒娇俏皮的纯真,看进他眼里,融化了他脸上刚硬的线条,总是漠冷的眼神也添了抹灼热,她……真的好美。
她似有所思地望著他,突然拉下他的衫领,将唇凑上去,送上口中的温度和满满的柔情蜜意。
这可爱的小女人,总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和悸动,佳人投怀,贴住了他的心口,他多想用尽全力搂住她,但一想到她已被皇上婚配给吐蕃王,即将成为人家的妃子,便压下满腔的感情,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冲动,因此他捧住她的双肩,将两人身子隔开一点距离。
“啸风?”
“我来……是想告诉你,皇上下诏将你嫁到吐蕃……”
本来就察觉出啸风的神情有些沈重,听到此,她立即明白过来,并回以轻松的笑容。“喔,你说这件事啊,你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她自信满满地承诺,一点也不担心。
她轻松的反应,倒让他感到意外。
“皇上的旨意,岂能违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变通呀!”
“变通?”他不甚明白。
“我的夫婿,我自己来选,鬼才去和亲呢!”她永远相信,命运是可以自己创造的,也许有宿命,但老天不会这么狠心只给它的子民一条出路,必然有好几条路可以选,端看她敢不敢走罢了。
瞧他一脸惊疑,於是她扬著神秘的笑容,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点咬耳朵,给了他一个疯狂又震惊的答案——
“很简单,咱们私奔。”
赫啸风惊讶地瞪著她,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
她一呆。“为什么?”
“违抗圣旨,拐带公主私奔,陷皇上於不义,陷国家安危於不顾,不是我赫某人的行事作风。”刹那间,他身为习武之人的信誉,为人臣子的忠诚,在此表露无遗。
李云蓉怔愣了一会儿,秀眉向眉心靠拢,生气地问:“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著我嫁给吐蕃王?”
“不!”这回答更快。
她松了口气,算他有良心。“你也明白我皇兄颁下的圣旨不会改,君无戏言,说出的话就得做到,我若继续留在宫里,就得被送往西域了,你舍得?”她双手插著腰,定定地瞪著他。
赫啸风紧绷著脸。“我会向皇上表明,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翻了下白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提议。“这样反而更糟!我太了解皇帝哥哥了,他好面子、又好大喜功,以前他不逼我嫁,是因为我的婚姻大事没碍著他,现在他听信一个女人的谗言把我送去和亲,就表示根本不在乎我嫁到西域去,他连我都不顾了,你想我皇兄会为了一名统领食言而肥,让天下笑话他?”
他无言了,算是默认了她所说的事实。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皇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这辈子只想跟相爱的人厮守一块,皇兄捅的楼子让他自个儿去收拾,她绝不向命运低头,嫁给她不爱的人,然后终日以泪洗面,她才不干这种事呢,不愿的事一开始就不要做,做了就不要后悔。
然而,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看来问题似乎不是出在她身上。
“我不在乎身分地位,也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只想你跟我一块走,就算吃苦受罪,我都有心理准备了,咱们离开这狭隘的皇宫,天下之大,必有我们容身之处。”
这是她的爱情宣言,敢说敢当,那双美眸从没像此刻这般清亮,充满了此情不栘的坚定。
他震撼了,深深为她的话、她的决心所感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想搂紧她,不顾一切地带她飞出这个深宫牢笼,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情感,他无法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男儿在世上,要活得顶天立地,不求功绩辉煌,但求问心无隗,他的信念和价值观无法让他放开一切带她走,若真这么做了,他将一辈子带著愧疚。
“我不能这么做。”
“你情愿看著我嫁到西域,也要忠於皇上?”她表情看得出明显地受伤了。
“公主,这事攸关我大唐的国策,我朝经过多年的努力,才能和四夷和睦相处融洽,让百姓生活安康,和亲政策代表两国友好的象徵,深具意义,若允婚后又悔婚,不仅陷皇上於不义,我朝亦失威,严重时甚至可能造成两国宣战,卑职怎能罔顾人民的生死及国家安危,而求一己之私呢?”他希望她能了解,而不要想偏。
她沈默了,忽尔退开他的怀抱,在距离五步的地方停住,才缓缓开口,而声音已没了先前的元气。
“所以你已经选择放弃我了?”他叫她公主,且自称卑职,她便明白了他的决定,但还是要亲口听他说。
赫啸风紧抿著唇,握紧拳头,强抑制内心那股后悔的冲动,他蓦地单膝跪地,向她行上下尊卑之礼。
“事关我大唐千万民的福祉,请公主三思。”
李云蓉怔愣了好半晌,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回答她,他那一夜的热情跑去哪了?还是忘记对她的承诺了?
一个和亲政策就让他裹足不前,这可不是她所爱的男人,她要的,是那个不怕礼制,勇敢狂野的赫啸风,而非眼前这个以大局为重,把国事看得比她的幸福还重要的男人。
“你不后悔?”她警告。
“……”他仍是低著头,单膝跪著。
“真不后悔?”她提高声调。
“……”
他的沈默惹得她大怒,握紧的双拳微微抖颤。“好!你说的!我就去西域嫁给吐蕃人,永远都不回来了!”她愤恨地转身进房,再也不理他。
可恶的臭男人!竟敢把她让给其他男人,她就不信他真舍得,反正和亲也是三个月后的事,相信过没几日,他便会来向她忏悔,犯不著这时候跟他吵。
哼!她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