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色的灯光,热闹的舞曲,在这连讲话都很困难的Pub,却是王祖德假日来消遣的地方之一。
他和几名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同学,来到位在台北信义区知名的夜店狂欢。
四周尽是穿着火辣又养眼的年轻辣妹,他坐在价格昂贵的沙发区里,和好友们一块儿喝着调酒,看着舞池里努力展现舞姿的男男女女们。
“我现在在我爸的饭店里做事,本来以为一开始可以先当个经理什么的过过瘾,谁知道他居然要我从基层做起,连马桶都得去刷,简直呕死我了!”
“不会吧?你真的去刷马桶?”
“骗你干什么!我老爸不但要我刷马桶,还得每天巡饭店厕所三次,真不明白我念个硕士回来做什么?”
众人笑声不断,十几个人坐在Pub里的沙发区,有男有女,王祖德也在其中。
生在上流社会的家庭里,念的是贵族学校,高中翠业就送去国外念书,交的朋友自然也来自上流社会。
他们是一群有钱公子哥儿和千金大小姐,聚在一块儿谈着目前各自的发展。
“我才惨呢,我老爸现在对我执行魔鬼训练,开出了十年交接计划,我每天都得看一堆报表和数字,下了班还不能休息,每天忙到十点多,我看以后我肯定跟他一样变成秃头。”
“还是祖德最幸运,自己成立一家留一易事务所,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可不见得,我的运气没你们好,我老爸精得很,找了个人来当我的合伙人。事实上是派个女人来监视我。”
“女人?”
其他公子哥儿们和大小姐们听到这里都不禁好奇,纷纷询问。
“长什么样子?”
“老的还是年轻的?”
“漂亮吗?”
“哼,是个男人婆。”他将大概的情形说给众人听,要吐苦水,他的苦水不比其他人少。
“听起来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女强人,该不会是你们王家已经订下来,将来要嫁给你当媳妇的吧?”
他们会这么猜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上流社会中,并非每人都只想找家世背景好或是长得漂亮的名媛来当媳妇,也有人倾向找人才来辅助自己的下一代继承人,继续为公司卖命干活,尤其是大企业家族,有些大老板为了维持庞大的企业王国,会在企业里寻觅优秀人才,让儿子娶一个女强人,不但包生包养包工作,还不用付薪水,多么精打细算的安排。
王祖德一听到这话,一张俊脸都歪了。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娶一个‘男人’?就算拿枪抵着我的头,我也抵死不从!”
即使只是个玩笑,他也无法忍受别人把林淑惠跟他送作堆,一想到自己和那男人婆亲亲搂搂的画面,他就全身不舒服,一张俊脸也拉下来。
“耶?居然有人可以让王公子这么激动?还说人家是‘男人’?对方真的那么糟吗?”
王祖德不讲话,因为他冷沈的表情就是回答。他的哥儿们大笑的帮他回答其他不知情的人,告诉他们祖德对那个叫林淑惠的男人婆有多么感冒,这种事早已在他们哥儿们之间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很久了。
有人听了啧啧称奇。“第一次听到祖德这么讨厌一个女人,让我更好奇了,好想见见那位本尊呢。”
王祖德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要见她还不简单,你去动物园看老虎就行了。”
除了他,所仆人都笑翻了,这句话虽然有点毒,却是事实,王祖德真的觉得自己是与虎共事,想到就头痛。
已经凌晨四点,他觉得累了,和这群友人打屁一整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我走了,你们继续聊吧。”
“啊,这么快就要走?”
王祖德故意说道:“我现在当老板要顾事业,生活不能太轻松,不像你们洗厕所或是当小职员的,可以熬整夜不睡觉,真让人羡慕。”
在众人笑骂间溜出了Pub之后,他让泊车小弟为他把车开来,大方的付了小费后,驾着他的跑车驶向回家的路上。
凌晨四点多,天还暗着,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更没什么行人。
他开车一向很快,尤其是驶在深夜里几乎没什么车辆和行人的大马路上,更是肆无忌惮的踩油门,几张超速罚单他向来不看在眼里。
手机在此时响起,他俐落的接起来,话筒那头传来女友甜甜的声音。
“还在Pub吗?”
“正在回家的路上,你还没睡?”
“已经睡了。”
“既然睡了怎么还打给我,这么想我?”
“一点也不。”
“是吗?那我就不去你那里了。”
“太好了,那我可以放心的月兑光光睡觉,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
“这怎么行?我得去保护你,免得有人偷看我女友漂亮的身材。”
他一边和女友打情骂俏,一边单手握着方向盘在巷道里东转西绕,为了展现他的驾驶技术,即使在巷道里他的车速也没减慢,直到前方有个黑影突然窜出,令他人为吃惊,立即紧急煞车,但仍旧慢了一秒,他感觉到车子撞到了东西,心下一沉。
王祖德赶紧下车察看,当他瞧见撞到的是一只狗时,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只狗,他喃喃自语,正要走回车上时,旁边传来一句老人的声音:“年轻人,你想就这么走了吗?”
王祖德怔住,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路旁站着一个老人,这老人穿着简陋破旧,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身形矮小,还驼着背,手上拿着一根拐杖,看上去大概有九十岁的年龄了。
他看看老人家,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狗,然后才又狐疑的望向老人。
“这是你的狗?”
“他是我朋友,你开快车,撞到我朋友。”
朋友?
王祖德可不笨,那只狗没有戴项圈,看起来就像随处可见的流浪狗,而这老人更像是流浪汉,说不定是看到他开好车,所以临时起意想勒索他,他才不会上当!
这社会上有太多人不怀好意,尤其是看到像他这种开名车的人。
“你朋友?”他啼笑皆非地问。
“你撞到我朋友,该怎么表示?”
听到这话,他立刻肯定对方果然是乘机来骗钱的,这让他起了鄙夷之心,态度上也显得不客气起来。
“如果你不能证明你是狗的主人,就不能要求我赔偿。”
老人家一双老眼盯着他,他虽然年纪大了,却双目炯炯有神,特别明亮。
“年轻人,你难道连一声道歉都不说吗?”
“我若要说,也要对狗真正的主人说,这只狗是流浪狗,哪来的主人?”
要不是因为真的很晚了,要不是因为他很累了,否则平日算警觉心高的他,不会忽略这老人有些与众不同,多少会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你该向我朋友道歉。”老人说道。
王祖德皱起眉头,这个老人家真爱多管闲事,他不想浪费时间,只想赶快打发这个老人,撞死狗并非他情愿,他不是故意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于是他掏出皮包,拿出几千块钱。
“这些钱给你,帮我把这只狗送去火化,念念经吧。”
反正对方只是要钱,看在他是老人家的分上,他不想跟对方计较,这些就当成是处理费吧。
把钱留下后,他不再理会对方,回到车上,开了车离去。
对王祖德来说,这只是一个意外,原本打算去女友那里,但现在却没那个心情了,于是他将车子转了个方向,开往自己家的路上。
***
这是哪里?
他站在黑暗中,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诡异的是他被一群野狗围着,更诡异的是这些野狗全都睁大眼睛瞪着他。
他额头冒着冷汗,不明白哪来的野狗群,那眼神像是怨恨他做了什么事似的,令他寒毛竖起,泛起鸡皮疙瘩。
“喂,走开!”他对狗嘘着。
一只狗他不怕,但一群狗就很可怕,寡不敌众,万一这些有着利牙的野狗攻击他,可是会很惨的,偏偏他又无法逃离,因为不管到哪儿,这些狗始终跟着他。
“嘘!嘘!走开!你们为什么要围住我?快走开!”
“它们是在向你抗议。”
“谁?”王祖德东张西望,惊讶的寻找那声音从何而来。“是谁在说话?”
这时候一个身影缓缓在雾中出现,直到那人来到群狗之中,王祖德才终于看清楚对方,正是自己给了他五千块的那名老流浪汉。
“怎么又是你?”王祖德从惊恐转成愤怒,想不到这老家伙又不死心的来缠住他。
“因为你撞死了它们的同伴,所以它们很生气。”
他傲然的直视老人,双臂横胸。“真想不到现在诈骗集团的骗术动到用狗来骗钱,我给了你五千块还不够吗?既然如此,你报警好了,有事到警察局去说。”他就不信对方有这个胆子闹上警察局。
老人摇摇头。“年轻人,你太不识相,也太不懂得谦虚了,这世上每一种生命都值得我们慎重看待,即使是一只蝴蝶、一条蚯蚓,或是一只狗,生命都跟你一样重要,你必须尊重。”
王祖德不服气的是这名老者凭什么来教训他,居然把他跟昆虫和狗相比?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说够了没有,我钱都给你了还想怎么样?”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意想不到的,我本来想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懒得听你说废话,快叫你的狗走开,否则我告你恐吓。”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着这些狗,但是狗儿们不但不走开,还逐渐靠近他,并且发出低沉嘶哑的威胁声,让他心中大感不妙,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突然,这些野狗往他身上跳来,一只又一只的前仆后继,将他重重压在地上,他大叫着,心想完了,他王祖德就要被狗咬死了!
不!他不要被野狗咬得支离破碎,他要抵抗,救命呀——
“哇!”一声大喊,王祖德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大口喘息着,惊恐的看着前方。
狈狗不见了,老人不见了,昏天暗地也不见了。
他坐在床上,瞪着发直的眼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这是自己的房间,好不容易回神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场恶梦。
是梦!太好了!避他什么恶梦,只要不是真的就好了。
他就说嘛,他王祖德祖上有德,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横死于野狗分尸?只不过这种恶梦也未免太真实了点吧?听听他心脏跳得有多大声。
王祖德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昨夜撞死了一只狗,所以才会作这个奇怪的恶梦,瞧他都冒出冷汗了。
现在几点了?还没天亮吗?不然所有东西看起来怎么都是黑的?
他用甩头,心想大概是刚睡醒的关系,打算去浴室冲个冷水澡,好让自己放松一点,不过他才跳下床,人又呆住了。
他瞪着四周的景物,一时之间感到错愕和不解,他没看错吧?怎么所有的家具都变大了?
为什么他的视野变低了?所有东西都变高了?
等等,有点奇怪,他触目所及的一切景物,似乎不是因为天暗的关系,而是它们看起来就是黑白的?为什么?
王祖德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后视线定在房间的落地大镜子上,整个人呆掉了,因为镜子里映照着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