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名节?”水胤扬楞楞的问。
这一问,让在后头进来的文夫人一呆,连带地,一干婢女也掩嘴轻笑起来。
水胤扬也不觉得丢脸,直勾勾的望着床上的苻莲樗,满头满脑的惑然。
“扶我起来。”苻莲樗抬手,水胤扬再自然不过地握住她的手臂,小心地扶她半坐而起。
“文夫人,小女子有伤在身,恕我无法起身请安。”苻莲樗任水胤扬在她身后塞好靠枕,半倚在床头。“让您及各位妹妹见笑了,水胤扬不懂事,还望大家见谅。”
此番话语摆明了她不在意这些事情,反让先前出言指责的绣儿面子有些挂不住,连带地,将其他婢女们也轻掴上一巴掌。
“这些个礼数就免了吧!”文夫人在丫鬟的扶搀下坐上椅子。“是我们不好,在妳养伤之际还得让妳出诊。”
“有病人求诊,做大夫的再怎么样也得出手相助,就怕莲樗无法达到夫人的期望,让夫人失望。”
“我相信苻姑娘继承了妳爹精湛的医术,我家老爷就交给妳了。”文夫人不理会苻莲樗的推委之辞,径自说道:“不过不急,待妳身子好些再看诊也不迟。”
不急干啥硬要他们到文府?水胤扬实在不懂这些人类是怎么想的?
“那莲樗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夫人大恩。”苻莲樗顺水推舟,作势轻咳。
水胤扬马上送上杯茶,让她顺喉。
文夫人扬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苻姑娘,恕老身说句不中听的话。”
“夫人请说。”苻莲樗给水胤扬一抹笑后直视文夫人。
“这小扮……是否哪儿有毛病?”文夫人见水胤扬毫不忌讳男女之别,不是傻子便是过度张狂。而她在心底早将水胤扬归为傻子之列。
“夫人高明,见多识广。胤扬父母双亡,他的双亲在死前托我代为照顾,如同我亲弟一般,可惜的是,他有些毛病,不足为外人道。”苻莲樗似真似假的话语教文夫人安下戒心。
“可惜这小扮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若是能痊愈,想必是人中之龙。”文夫人说着场面话。
“小女子医术不精,竭己之力,也只能让它维持目前的状况。”
“听药堂的林当家说他日有起色,足见苻姑娘的医术了得。”若不是水胤扬,她也不会想请位女大夫回家来为她家老爷看诊。
“谬赞之语,谬赞之语。”苻莲樗笑容可掬,却太过粲然而显得虚假异常,之后,她敛起笑容,锁紧眉头。
“樗?”一直在注意她情况的水胤扬连忙叫道。
“苻姑娘?”文夫人一听水胤扬叫也跟着叫。
“不碍事,伤口发疼,挨一下便过去。”苻莲樗勉强拉开笑容解释。
“那苻姑娘妳好好休息,老身不打扰了。”文夫人见状起身。
“真是对不住。”苻莲樗微眯起眸,状似伤口疼入骨髓。
“樗快躺下,别再说话了。”水胤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以为她伤口裂开,想为她检查伤口。
“老身留下绣儿伺候姑娘,有事唤她即可。”
“多谢夫人。”
直至文夫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苻莲樗遣离绣儿后,方松口气,靠上软枕,撤下挂在颊畔僵硬的弧度。
“累煞我也!”跟大户人家打交道,就是这点辛苦,她宁愿治治附近农家猎户的伤,也好过跟他们打口水战。
“莲樗?”水胤扬仍不放心的轻唤。
“我没事。”苻莲樗安下它高悬的心。
“……莲樗说谎。”水胤扬细一推敲,结果不难猜想。“为什么?”
“因为很累。”
“莲樗累了?”
“不,是跟文夫人说话很累。”
“没错。”它点头赞同,总觉得这文府的人类个个说话都很奇怪。
“你不喜欢?”苻莲樗好心情地笑着。
水胤扬的喜怒哀乐总是大剌剌的不加掩饰,她能很容易的从它的脸上读它出现的心情。
“是不喜欢,他们说的话都很怪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名节的。”水胤扬下意识排斥去理解这些东西。
“那叫礼教,人人都得遵从,尤其是女子。”苻莲樗为其解惑。“名节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女子失了名节,犹如失了性命一般。”
“名节跟性命一般重要?”这名节……似乎是很重大的东西。“那它在哪里?”
“哈哈,这很难解释。”苻莲樗轻笑两声,愉悦地看着水胤扬。
“莲樗也要守名节吗?”它觉得当人类很辛苦,当女人更辛苦,除了保性命之外,还得保名节。
“我老了,再怎么守也没用。”苻莲樗虽出自平常百姓家,但托其父有不凡见解,拿她当儿子养,让她上学堂读书、识字,授她医术,习得一技之长。即使她无法月兑出女子的身分,至少她能自给自足、独立生活。
对她而言,名节并不能养活她,也不能供予她日常所需,何以她得死守?而男人却毋需死守自己的名节?这不公平。
“莲樗不老,我才老。”水胤扬再怎么不解世事,也明白自己活了不止百年。
般不好它还见过莲樗小时候的模样呢!
“是啊……”苻莲樗双眸蒙上一抹晦暗,“等我死了,你还会活在人世间,永永久久。”
那么,她贪图一点水胤扬的陪伴不为过吧?身为医者,看多了生死,反而不那么在意生死之事,仅仅那孑然一身的孤独会让她害怕。
现在有了水胤扬,她那空虚的心有了依靠,只想留它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也许她很自私,但她知道他们两个人无法永远在一起,她的“永恒”与它的“永恒”截然不同。
“莲樗不会死,要是莲樗死了,我陪莲樗一道死。”水胤扬纯然执着地许下承诺。
苻莲樗一楞,霎时觉得心头暖暖的,尔后她扬起唇角,绽放一朵欣悦的笑靥,“小孩子。”
然而她的心却怦怦跳个不停,正因水胤扬单纯,是以它说的字字句句尽皆出自肺腑,也字字句句打动她冰冷的心。
“我说真的,莲樗要是死了,我会陪妳一道死。”妖眸瞇起,点点怒光闪烁,怒于莲樗明显不相信它的话。
“我相信,可以了吧?”苻莲樗宠溺地笑着,笑意却不曾到达她眸里。
只是这份情感,她不知如何承受,而承受之后又该如何维持?水胤扬终会通晓“人事”,而她年华终会老去。到时候怎么办?
水胤扬出其不意地捉住她的手,紧紧与她手指交缠。
“放手!”苻莲樗失了笑意,大力挣着。
“不放!”水胤扬正色拒绝,“妖是不会说谎的,至少我这只妖不会说谎,莲樗相信我。”
“我没说不相信你呀!快放手,我不想伤你。”她急急命令道,失了平素的冷静。
“为什么?”水胤扬有些悲伤的看着她。
“胤扬,放手,我才听你说。”苻莲樗焦急地看着它的手变红,眼眶跟着泛红。
她向来不伤人,只救人,遇着水胤扬,却成了她人生中的意外,只因为她的一个触碰便能伤害它,若是所有的人都会这样还好,偏生只有她一人的体温会伤水胤扬。
这教她怎能不格外小心?怎能不焦灼忧虑?
“好。”水胤扬放手,却在放手之后起身,抡拳、垂首地背对她。
“水胤扬?”苻莲樗有些慌然地唤着。
“我没有说谎。”它转身面对她,坚持己见。
四眸相对,苻莲樗叹息了。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苻莲樗不明白为何水胤扬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她不能放任它受伤。
“嗯。”它坐回床边的圆凳,让她看它的手。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明知故犯!”苻莲樗一见它的手,气急攻心,出口责骂:“你要是被我烫死了,谁来陪我死啊?从今以后,你不可以随便受伤,不然我就赶你走!反正你无法陪我到死,我何必留你?”
“嗯。”水胤扬任她骂,将她的一字一句皆烙刻在心上,永远不忘。
“听懂了没?”苻莲樗这一生还没这般动怒过。
它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决心,它这样……只会……只会让她难过……
“懂。”水胤扬低首,掩去嘴角上扬的弧度,让莲樗瞧见,肯定又是一顿骂。
“去泡泡水,再回来让我看。”苻莲樗突然有种自己陷落陷阱的不祥预感,随即甩甩头,甩掉这份想法,水胤扬再怎么聪颖,她没有教它的事情,它该是不会懂的。
“好。”水胤扬听话的离开,到园里的池塘泡过水后,浑身湿漉漉地回来。
“好些没?”
水对它而言是最佳的药剂,再重的伤一碰水,便会痊愈,这自然是水胤扬身为水怪的缘故。
“好了。”它抬高双手,让苻莲樗看个分明,笑容灼目,犹如秋日炙阳。
苻莲樗未消的怒气在见着水胤扬的笑容时,更似引火线般爆发,只见她怒极反笑,朝它招招手,要它靠近自己。
水胤扬毫不迟疑地走近,一股剧痛自头皮传来,“啊!好痛!”
“不痛我干嘛拉你头发?”苻莲樗得意的笑着,“下回别再伤害自己,否则我绝不轻饶!”
“是!”水胤扬吃痛的压着头皮,整张脸全皱成一团。
“很好。”她满意地松手,笑容满面。
“莲樗高兴了?”水胤扬笑意满满地望着她,觉得此时的她会发光。
周身亮得让它不得不眯起眼来,才能继续看着她,虽辛苦,但它却觉得这样的莲樗好似阳光下闪动粼粼金光的水面。
苻莲樗颔首,笑意不减,很久很久,她很久没有这般开心。
“莲樗笑起来很漂亮,以后要多笑。”水胤扬着迷地看着她的笑颜,决心让她往后每一日都能笑得如此开心。
“我不笑的时候就不漂亮吗?”苻莲樗闻言敛笑,但眸里的笑意未减反增。
“都很漂亮,可是笑的时候特别漂亮。”水胤扬由衷的说。
她是它见过的人类里,最美也是最好的一个。
“谢谢你。”苻莲樗回以笑颜,“你很好,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会长大,不会永远是孩子。”它要赶快长大保护莲樗,而不是一直被莲樗保护着。
“如果我要你一直当个孩子呢?”她深知长大的意义为何,但显然地,水胤扬长大的定义跟她的想法有所出入。
“长大不好吗?这样我才能快些保护妳,快些控制住自己不伤害妳,也不让别人伤害妳,不是吗?”
苻莲樗一忡,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回答是也不该,回答不是也不该,不知如何应付这个问题。
“你饿不饿?”想不出答案,只好转移话题。
“嗯。”一路颠颠簸簸,让头一回坐马车的它不饿也难。
“代我唤绣儿,请她为我们张罗一些吃的好吗?”
“好。”
“记住,要有礼貌。”苻莲樗不放心的叮咛。
水胤扬应声好,随即离去。
而苻莲樗却教它留下的问题困扰着,理不出个条理来。
***
“苻大夫,情况如何?”文夫人禁不住房内漫长的沉寂,因而开口问道。
“文夫人,我们借一步说话。”苻莲樗为文大富把完脉后,稍稍安抚同样急欲得知情况的文大富后,朝文夫人如是说。
“好,请。”文夫人在丫鬟的扶持下与她一同离开文员外的房间,来到外头花园的亭子。
“到底是何情况,请苻大夫明言。”同样关心其父病情的文并茂跟着出来,急急问道。
“文员外这病是长久以来的疲劳累积而来──”
“这些话前些个大夫都说过,可服用了几帖药,都不见任何起色啊!”文夫人打断苻莲樗的话,揪着手绢,咬着下唇说道。
“夫人,能否将前面几位大夫开的药单让我瞧瞧?”苻莲樗被打断话也不生气,笑笑地转开话题。
“好。”文夫人交代丫鬟拿药单来。
苻莲樗比对着几份药单,皆是大同小异的内容。
“苻大夫,依妳看,家父的病可好得了?”文并茂喝口香茗后问出个关键问题。
“积劳成疾,稍事休养即可。”苻莲樗说出与前几个大夫同样的诊断结果。
“莫非真是这病症?前些个大夫都是如此说的,可服了药却不见任何起色,这……苻大夫,除了积劳成疾,老身确信我家老爷还有其他病症,妳可有诊出?”
面对文家母子殷殷期盼的神情,苻莲樗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想必是小女子医术不够精,实在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病症……然而……”
“然而什么?”
“不知文夫人以及文当家的有无想过一个可能性?”苻莲樗不答反问。
“什么可能性?”两母子像九官鸟般重复她的关键字。
“文员外会久病不见起色,也许是因病由心生?”
“心?”
“妳是说心病?我爹怎么可能会患心病?这话可得说得有根有据!”
“茂儿!”文夫人制止儿子发飙,但脸色同样不佳的看着苻莲樗,“苻大夫何出此言?”
这等于变相在指责他们文家有问题。
“我看了这几份药单,大抵不月兑强身健体的补药,然而文员外的病情丝毫未见起色,只有朝心病诊断。”苻莲樗不卑不亢的说出她诊断的结果。“心病尚需心药医,找到病谤,再加以调养身体,文员外即可药到病除。”
“我爹哪会有什么心病啊?苻大夫,我看妳不会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胡乱编派理由来诳我们的吧?女人就是这样,事情做不好就光会推卸责任。”文并茂轻蔑的看着苻莲樗,在在指明她的性别等同于她的能力。
“文当家要如此说,莲樗也没有办法。”她眸底迅疾闪过一丝怒意,即刻隐敛而去,泰然回道:“即便现下莲樗身为男人,也会回您同样的话。”
“妳──”
“茂儿,退下,成什么体统!”
“娘──”
“我叫你退下。”
文并茂懊怒半参的挥袖而去,留下文夫人与苻莲樗。
“苻大夫,小儿冲动,话中若有冒犯──”
“文夫人毋需多虑,莲樗明白。”苻莲樗隐于衣袖下的拳头抡得死紧,但表面上仍笑意盈盈。
“唉!我们都很关心老爷,何以还会有心病之说?”文夫人也乱了头绪。
“也许文员外要的不只是你们的关心,而是你们的陪伴?”从那名卧病在床的老人眼中,她看到了自己每天都会在铜镜里看见的一双相似眼眸。
那是孤独与空虚。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人会有这种感受并不意外,可会在一名有钱有势、有家人的老人身上看见,便不寻常。
文夫人不解,苻莲樗也无意多加说明,挥笔重新写下一份药单。“这份药单是我综合前几位大夫开出的,再加上几味宁神的药,一帖药捉三天份,每日餐后服用。再者,饮食方面,以清淡为宜。”
“苻大夫,老身有个不情之请。”文夫人将药单拿过,吩咐丫鬟立刻去办后,挽留住起身告退的苻莲樗。
“夫人请说。”苻莲樗重新坐下聆听。
“能否暂居下来,等到我家老爷完全康复再走?”文夫人明则请求,暗则威胁,不容得苻莲樗拒绝。
“我想我留下也对于文员外的病情没有助益。”苻莲樗这回明确拒绝。
这几天,水胤扬十分不适应,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想来是冬眠期将近,它的行动愈见迟缓,若是答允居下,对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若是发生什么突发事件,苻大夫在会比较安心。”
“我想──”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一直吐!”
“苻大夫,请!”
“嗯。”
照顾文员外的婢女一声紧急通报,注定了苻莲樗被强留下来的命运。
***
房门小心地被打开,发出一声轻响,来人因门的开启声而受到小小的惊吓,顿住步伐,直到没有听见房内的人有所影响后,才放下心踮起脚尖行动。
拨开内室、外房之间的珠帘,探向床上鼓起的一团,动也不动,眉随着忧心而微蹙,轻移脚步走近床边。
尔后,来人被出奇不意的握住手腕。
一双闪着戒意与邪魅的妖眸自被下露出,然而发出痛叫声的反而是捉人的它。
“啊!”好烫!
水胤扬立刻松手,掀开棉被盘坐而起,扬睫迎上来人盈满笑意的眼。“樗,妳做什么不发声音进来?”
害它以为是别人。
“我怕吵醒你。”苻莲樗拨拨它凌乱的头发,往床边的圆凳坐下。
“我老早醒了,可身体却重得爬不起来。”它摇头晃脑的说。
这几天,气候急遽转变,寒冷的风自北方袭来,为秋天的脚步带上羽翼,让它走离,而属于冬天的气息则趁隙而入。
“嗯。”苻莲樗要它拉好被子,保持温暖。近来,它对自己的碰触,反应愈来愈迟缓,再不冬眠,也许会害了水胤扬。“你要不要先回家去?”
“嗯。那妳呢?”它揉揉眼睛,试图睁开上下相亲相爱分不开的眼皮,看清苻莲樗的模样。
“我还不能回去。”文夫人打定主意要她医不好文大富便休想踏出文家大门,真不知她是看上自己哪一点,又凭哪一点如此肯定自己的医术?
“为什么?莲樗不回去留在这儿有何用?”水胤扬一听,整个人清醒不少。“文家的老爷有救吗?若是没救,为何妳得留下来?又为何我得先回去?”
问了一串问题,只有最后一个是它最关心的。
“因为你得冬眠,而这儿不适合你冬眠。”人多口杂,若是它睡着现出原形,只怕会生事。
大户人家的行事乖离,常是哪儿有奇珍往哪儿跑,水胤扬算得上是一绝,她必须杜绝所有的可能性,以保水胤扬安全。
“我不冬眠。”说着说着,它眼睛不受控制的阖上,这回还包着棉被往苻莲樗的方向倾去。
苻莲樗在它跌下床之前抱住它,人跟着坐上床沿,让它靠着自己,抚弄着它的头发。“这是天性,你无法逃避的天性。”
“天性是什么?”
“就是你一出生就有的东西,无法改变。”苻莲樗低语。
“那我不要。”它不要这种天性。
苻莲樗但笑,“睡吧,用晚膳时我会叫你。”
“嗯……”在她怀里调整个舒适的位置,它环抱住她的腰,隔着衣物感受她散发出的热度。
随着天候愈冷,她的热愈成了它想亲近的理由。
没多久,苻莲樗亲眼见着熟睡的它现出原形。
说不惊慌是骗人的,但一想到它是水胤扬,她心头缠绕的惊惶便减去大半,剩余的一半是为它担心。
她能预想,若是有旁人见着它这副模样,肯定会被吓破胆,连她都是因它是水胤扬才收起恐惧的心,何况他人?
但它是水胤扬啊……那天真惧怕人类的水胤扬啊!就算牠是妖,牠也是一名好妖。
这样的它,怎教她惧怕?
其实,胆小的人是她。
饼惯了有水胤扬相伴的日子,过往的独自生活像场噩梦,她放不开手……不愿也不想放开手,那只有一人的空房她不知如何面对,她是怕寂寞的胆小表。
“苻大夫?”轻声的叫唤自门口传来。
是绣儿。
“我在,等会儿。”苻莲樗忙将怀里熟睡的水胤扬用棉被整个包得密不透风,然后将它放在床上,装作是自己过来看顾他的模样,“绣儿,进来吧。”
绣儿的身影透过收起的珠帘若隐若现,“苻大夫,绣儿在房里找不着妳,便知妳又到水公子的房里来了。”
自那日被反损一顿后,她再也不敢在苻莲樗面前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它近日身体不适,我来看看它的情况。”苻莲樗镇定自若地微笑着。
“水公子情况如何?”绣儿连续好些天没瞧见水胤扬在苻莲樗身边跟前跟后的,还有些不适应。
“休息几日即可。”苻莲樗笑容未改,但手心不停地冒汗。“有事?”
绣儿这才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
“夫人嘱咐厨子为苻大夫和水公子做了些点心,吩咐绣儿送过来,就在外房,趁热吃。”绣儿好奇的眼眸往床上溜去,只见一坨隆起,完全看不见水胤扬的人。
“谢谢妳,去忙妳的吧。”苻莲樗不着痕迹地起身,挽住绣儿的臂膀往外房走去,阻去绣儿欲探究竟的念头。
“绣儿告退。”绣儿一福,转身离去。
苻莲樗紧绷的神经在绣儿离去后告罄,她虚月兑地扶着桌缘坐下,入眼的点心散发香味窜入她鼻间,诱发她的食欲。
然而她却只想着该怎么将水胤扬骗回家冬眠,对眼前的美食视而不见。
今年的秋季比以往冷上许多,让许多人措手不及,作物冻死,农人损失惨重,交不出赋税,爆发饥荒。
这一季,是所有人度过最严寒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