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米雪儿的暑假即将结束,后天就要飞回美国准备开学,所以,一大早辛辙就特地吩咐李嫂去采买一些食物和烤肉用品,打算晚上要在庭院里烤肉,他也邀请附近的邻居一起过来参加,顺便为上次害他们受到惊吓的意外表示歉意。
今晚辛宅的庭院里显得特别热闹。
“不要客气,大家尽量用。”
辛玥站在炭火炉前,夹了几块肉片放到烤肉网上烤著,“米雪儿,你想吃什么?妈咪烤给你吃。”
她的眼神里充满怀疑,妈咪行吗?“都可以。”她不敢冀望太多,有得吃就好。
“欸欸,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难得她想展现一下母亲的风范,烤东西给女儿吃,米雪儿竟然对她这么没有信心。
辛辙会心地一笑。
“不过就是烤个肉嘛,有什么难的……啊——”辛玥的话还没说完,烤肉网上的热油忽然喷到手上,她尖声叫著跳得老远。
看吧,米雪儿一点儿也不意外。
“辛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抹点药膏?”胡太太关切地靠近审视她的手。
“没、没事,不用了。”辛玥搓著手,没想到烤肉网上喷出的油渍会这么烫人,她没有勇气再靠近那个炭火炉。
李嫂走向炭火炉,“小姐,我来吧。”
“李嫂,那就麻烦你了。”辛玥很不好意思。
“小姐,你别这么说。”李嫂动作熟练地在烤肉网上摆放腌渍过的肉片、鸡翅。“辛小姐,你很少下厨喔,不然早该习惯这种被油渍喷到的感觉,煎鱼的时候最恐怖了,热油在锅子里,就像连珠炮似地劈哩咱啦作响。”胡太太诉说她作菜十多年的经验。
听胡太太描述的情景就觉得很吓人,更别提要她亲自去体验了。“呃,是啊,我不太会做菜。”
“辛小姐,你一定也希望你弟弟将来娶个能好好照顾他的贤内助,对不对?”
“是啊。”辛玥不疑有他地回应。
“我女儿烧了一手好菜,要办一桌满汉全席绝对没问题,而且在整理家务方面更是一流的。”胡太太脸不红气不喘地吹捧自己的女儿。
在另一边和邻居聊天的辛辙听到了胡太太的话,眸中精光迅速一闪而逝,如果胡太太想藉由玥来撮合他和她女儿,那么她恐怕是找错对象了。
辛玥眼中散发出崇拜的光芒,由衷地证叹,“现在会下厨的女人不多了,令千金真是厉害!”肯定是这个年代里罕见的新好女人。
胡太太的神色相当得意,“她将来也一定是个能让丈夫无后顾之忧的好太太,能娶到她是上辈子烧好香。”
辛玥点头附和,“嗯。”
嗯?!胡太太一愣,就这样?她说了那么多,辛小姐就只用一个“嗯”带过?!
胡太太只好又提点她,“辛先生今年二十八岁,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辛玥同意她的话,“没错。”然后又没了下文。
怎么又这样?胡太太感到很无力,辛小姐难道不觉得像她女儿这么优秀的对象,是打著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她应该会想要介绍给自个儿弟弟才对啊。
“辛先生一直忙於事业,难免会疏忽了终身大事,你是他的姊姊,俗话说长姊如母,你应该要多替他盘算盘算。”
辛玥沉吟著,像是非常认真在思考她的话。
“打拚事业固然重要,终身幸福也不能忽略,缘分可是不等人的。”胡太太又加把劲的说著,要是能得到辛小姐的支持,那么她女儿要成为辛太太的机会就又大了些。
“有道理,胡太太,谢谢你提醒我这件事,你真是个热心的好邻居。”辛玥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我会催促他的。”
胡太太尴尬极了,拐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话都是白搭。“好说好说。”原来辛玥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的用意,还以为她单纯只是关心邻居而已。
“妈咪,这个很好吃喔,你也来尝尝看。”米雪儿嘴里咬著一份吐司夹肉地喊道。
“好啊。”辛玥朝胡太太点点头,随即举步走向女儿。
辛辙噙著笑,起身走回屋内。
笼子内的黄金鼠成大字型无力地瘫在牧草上。
“咕噜!本噜!”
唉,闻著一阵阵从屋外飘过来的香味,月炎的口水差点要流下来,原本空空的肚子更饿了。
这根本就是酷刑嘛!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只能以泡面填饱肚子,冰箱里虽然有其他食物,但是有了之前的惊魂记,她哪还敢乱动那台新的微波炉。
唔!是烤肉的香味、还有香肠的味道……肚子里传出的哀鸣更大声了。
难道他不知道把她喂饱是他这个主人的义务吗?
她没好气地掀起眼皮一瞟,那种难吃的饲料叫她怎么下咽啊?眼皮又阖上,如果不是怕突如其来的现身会吓坏人,或是会被当成妖孽乱棒打死,她早就现身跟他抗议了。
本噜!本噜!
脑子里净是烤肉、烤香肠引人垂涎,色香味俱全的画面,她没有办法思考了。
咦?颈背的寒毛陡地竖立起来,她可以感受到有一道极不友善的目光正紧盯著自己,锐利的视线如同利刃一般,几乎要在她的身上刨挖出两个窟窿来。
月炎不疾不徐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毛茸茸、有著圆睁绿眸的大脸……吓!黄金鼠小小的身躯蓦地从牧草上弹起。
是她的天敌——猫。
它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而且还跳到桌子上来了?!她竟然都没有发现,一定是饿昏头了,所以感觉变迟钝了。
定了定心神,她老大不爽地以两腿站立,斜著脸冷冷地瞪著小笼子外的猫,“滚!”她现在很不爽,它最好别来惹她。
“喵——”猫儿的眼底绿光闪烁,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
她不会恃强凌弱,但要是有猫骑到她头上来撒野,她肯定会狠狠地修理它一顿。“快滚!要是惹毛我,你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猫儿先是试探地伸出右前脚拨了拨笼子。
肚子饿再加上臭猫的骚扰,月炎简直快气炸了。“你有胆再做一次。”
“喵——”猫儿这次伸出左前脚朝笼子一挥。
小笼子被那一脚打飞了出去。
“啊——”月炎跟著小笼子一同掉下去,东撞西碰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好痛!“该死的猫!”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隔著笼子朝它张牙舞爪,一副要将它痛扁一顿的狠样。
要不是屋外有太多人在、要不是辛辙还不知道她是鼠妖,她肯定会现身抓住它,拔光它身上的毛。
“喵——”猫儿继续用前脚踢小笼子,让小笼子在眼前翻来转去,它想要找出破绽,将笼子里的黄金鼠抓出来拆吃入月复。
月炎在笼子里像擀面团似的摔过来滚过去,弄得她头昏眼花。
她努力将咆哮声压低,免得引来辛辙和其他人的注意,“笨猫,你竟然敢……”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要宰了你——”就在她即将抓狂的前一刻,大门口忽地传来声响。
“谁?”是辛辙的声音。
她连忙卸去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向杂乱的牧草。
辛辙快步走进客厅内,他看到隔壁邻居养的猫不知何时偷溜进屋内,正把小笼子当皮球踢来踢去。
月炎看起来好像快挂了。
“去。”辛辙连忙趋前驱赶猫儿,他记得这只猫好像是……对了,叫多多来著。“多多,出去。”
“喵。”猫儿不甘愿地低鸣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跃上窗户离开。
辛辙弯腰将小笼子提起,放回桌子上,打开笼子的门,将东倒西歪的物品一一归位,轻柔地将月炎放到他的大掌里,拿掉它头顶上的牧草,凑近眼前细细审视。
它应该没事吧?!
吓!月炎吓了一跳,他干么突然凑得这么近啊?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和他面对面,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五官立体了点,好看了点,一双勾魂眼随时都放射出几百万伏特的电流,还有,他的动作很轻柔,他的掌心很温暖、很温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
瞪著他的手指,月炎的身体微微僵住,他要做什么?
辛辙模模它的手、脚、肚子,确定它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之后,才轻轻地将它放回小笼子里。
他怎么可以乱模她的身体!
他提起小笼子放回原来的位置,门口忽然传来叫唤声——
“舅舅,快点来吃烤肉。”
“好,马上来。”他在小笼子里放了新的饲料和饮用水后才离开。
是夜——
今天晚上辛家人和附近的邻居都在庭院里享受美食,她却只能闻著香味垂涎、乾瞪眼,还得捱到深夜才能出来吃泡面填饱肚子,这根本就是酷刑嘛。
月炎在厨房里蹑手蹑脚地从橱柜里拿出一碗泡面,无声无息地拆掉外面的塑胶封膜,撕开碗盖,拿出里面的酱包,还来不及拆开,身后蓦地响起一声低喝。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虽然做中性打扮,但是依那纤细的身材来看,辛辙肯定对方是个女子。
他瞪视著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陌生女子背影,心中既纳闷又带点未知的不安,他一向只相信科学逻辑,怪力乱神之说他一概视为无稽之谈。
但是,该怎么解释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出现?
他才刚去检查完一遍门窗,确定都锁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个女子会出现在这里?她打哪里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月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和辛辙面对面,她一直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待在这幢屋子里,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让他发现她的存在。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表明自己的身分。
他的目光调降至她手中的泡面酱包,多日来的疑虑终於澄清了,原来这些天以来泡面短少都是她的杰作。“你究竟是谁?又是怎么进屋来的?”他非得弄清楚不可,她能在他的屋子里来去自如,这太危险了。
但是,这么奇怪的小偷他还是头一遭看见,为什么值钱的东西她都不动,只偷吃泡面?他实在想不透。
若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势必得用更多的谎言来堆砌,她索性趁此机会跟他说清楚、讲明白。“是你带我进来的。”
“我?”胡扯!他什么时候带她进来的,他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你没错。”她斩钉截铁地道。
“小姐,你不要装疯卖傻了。”若她以为这样他就会放她一马,不会将她扭送警局,那她未免太天真了。“我还没老到记忆力退化的地步。”
不管偷窃什么东西,不论被窃的物品价值高低,偷窃就是偷窃。
“我说的是实话。”她态度坚定地声明。“我、是、月、炎。”
她的话像是平地一声雷,轰得他当场震愕住。
“你……”开什么玩笑!她竟然说她是月炎?!他买回来的那只黄金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这么荒谬的谎言谁会相信?”
她正经八百地道:“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是月炎。”
他冷嗤一声,“你何不说你是蟑螂或者蚂蚁!”这个女人会不会是精神方面有缺陷?
“你可以去看啊,黄金鼠已经不在小笼子里了。”眼见为凭。
他又怎么会猜不到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支开我才好逃走,对吧?”
“我没有要逃。”有舒适的房子住,干么要逃?
鼠变成人?她在说天方夜谭吗?他以怀疑的眼神瞅著她,摆明了不相信。
“那我跟你一起去看,行了吧!”她说的全是事实。
既然她死都不肯认错,非要坚持用这种荒诞不经的说词来掩饰她偷窃的事实,那他就跟她去看一看,也好当场戳破她的谎言,让她无话可说。
辛辙率先转身走向客厅。
月炎也跟了过去。
转进客厅,他抬眼望去,果真看见空无一物的小笼子。很显然的,她早已经计划好一切了。“你把月炎藏到哪里去了?”
她不就在他的眼前,“就是我。”
“你还要继续撒谎下去?”这个女人还真是执迷不悟。
“我可以证明我就是月炎。”她乾脆变回原来的样子让他瞧瞧好了。
“哦?”疑惑顺著他轻扬的眉梢递出。他倒想看看她是怎么个证明法。
“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别吓到了。”她慎重其事地提醒他。
“嗯。”他不当一回事地随口应允,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
那么大的一个人要真能变成一只小小的黄金鼠,那才有鬼呢!
她已经善尽版知之责,是他自己不信她所说的一切,等会儿吓著了,不关她的事。“看著吧。”
就这说话的同时,辛辙亲眼看她变回黄金鼠的模样,登时傻眼了。
什么科学逻辑都没有办法解释他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她、她、她真的变成黄金鼠了?“你在变什么戏法?”虽然亲眼所见,他还是难以置信黄金鼠会变成人。
她又不是魔术师,哪会变什么戏法!“我没有,从头到尾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太固执不肯相信。”
在他眼前的黄金鼠开口说话了!他是不是在作梦啊?辛辙捏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唔,会痛欸,那……此时此刻就不是在作梦了。
罢刚那个一头红褐色短发、皮肤白皙的帅气女子的的确确是黄金鼠月炎的化身……他直勾勾地瞪视著又变回人形的她,仍处在极度震愕中,久久无法反应。
鼠变成人、人变成员?他都快被搞混了,那……她到底是人还是鼠啊?
她决定给他一些时间慢慢消化眼前的事实,太躁进反而有害。
半晌之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沉吟著该怎么开口。“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现在你相信我是月炎了吧!”真累人,她费了好大的一番工夫才让他接受她的真实身分,接下来还得解释一堆。
“你是人还是妖?”他再问一次。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所以她暂时应该没有迫切性的危险,“妖。”
就算要推翻他的无神鬼论,也没有必要丢一个活生生的鼠妖到他的生命中来惩罚、扰乱他的生活。“你来我家究竟有什么企图?”他可不会容许她在这里作怪,伤害任何人。
她提醒他,“是你选中我,把我买回来的,记得吗?”她并没有决定权可以选择要或不要。
“我只是要买一只普通的黄金鼠。”辛辙强调,脑海里仍旧是一片混乱。
“你买的就是我。”她不厌其烦的又再告诉他一遍。
他脑中忽地浮上宠物情人专卖店老板说过的话——她很聪明,但是脾气有点火爆,而且价值不菲,我敢保证这个价钱很合理,月炎不只值这个价……他顿时恍然大悟,“奔月,他是什么人?”
“宠物情人专卖店的老板,收留我们的人。”在还未弄清楚辛辙的意图之前,她必须有所保留。
“他也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他用的是肯定句。
月炎没有否认,“肚子好饿,你应该不介意我边吃东西边回答你的问题吧。”
语毕,她从他的身侧走过,迳自走进厨房。
他看著她又拿起泡面的酱包准备拆开它,“你喜欢吃泡面?”这些天来,她好像没吃过泡面以外的东西。
还说呢!她没好气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按照约定给我食物。”所以她只好自力更生。
这真的是无心之过。“冰箱里还有不少冷冻食品,只要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原来奔月说的很多话都另有含意,不能光听字面上的意思。
她看起来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他仍旧很难将她和黄金鼠联想在一起。
她有些心虚地小声道:“我……我不会用微波炉。”
他没有多想,直接打开冰箱的门,“有义大利肉酱面、饺子和皮蛋瘦肉粥,你想吃什么?”先将她喂饱再来谈后续的问题。
他好像没有想到微波炉报销、屋子差点遭祝融肆虐的事……幸好。月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我要肉酱面和皮蛋瘦肉粥。”她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笼子里的饲料她都没动,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她现在大概饿极了。“好,你先坐一下,等会儿就好了。”他先将义大利肉酱面送进微波炉。
转瞬间,香味就在整个厨房里飘散开来了。
“叮!”时间到了。
辛辙戴上隔热手套将义大利肉酱面端到她面前餐桌上,“已经可以吃了,小心烫。”
他接著微波皮蛋瘦肉粥。
“谢谢。”她狼吞虎咽的吃起肉酱面,一点也不怕烫。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看她这种吃法,他怕她会噎著。
“唔,偶猪道。”月炎塞了满口的食物,说起话来模糊不清。
他又将微波好的皮蛋瘦肉粥送上,看她吃东西的样子,让他觉得平时尝起来很普通的食物,好像都变成人间美味了。
“吃饱了。”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我们谈一谈。”该言归正传了。
“谈什么?”
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应该知道原本要养黄金鼠的人是米雪儿,我只是负责掏钱付帐。”
月炎点点头。
辛辙又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米雪儿觉得你讨厌她,所以不想养你了。”
她一定要澄清,“我没有讨厌她,我只是不想被一个小女孩耍著玩而已。”要都顺著小女孩,难保改天她不会要自己来上一段跳火圈或倒立的表演。
“我明白。”他可以理解她的想法,但也希望她能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原本米雪儿要饲养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黄金鼠。”他作梦也想不到黄金鼠竟然能幻化人形。
“嗯。”她应了声。
“虽然她改变心意不想养了,不过我会接手饲养。”这是原定的打算。
“只是现在你以人形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
他说的都是实情,“嗯。”
“米雪儿后天回美国去了,这幢房子只剩下我,总是不太方便收留年轻女子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
“所以?”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件事不是她自己所能决定的。
“所以……你是不是可以回宠物情人专卖店去,就当没有这一次的交易?”
她尚未搭腔,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抱歉,不行。”
倒吊在窗外的一只蝙蝠立即振翅飞进屋内,落地化为一个皮肤白皙到近乎苍白、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