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眉锁千愁。“可是,将军的态度却反反覆覆,他先是派人偷偷给我一封信,原本说好要带我私奔的,但是两天后却又送来这封信,说他身为祈国的臣子,三代都蒙受国恩,不能做出任何背叛祈王的事,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他说他非常痛苦,整个人像要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撕裂了。他要我忘了他,忘了在高山区发生过的一切,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他还要我当一名乖巧的嫔妃,好好地侍奉大
婉妃悲愤地痛哭。“我做不到、做不到!我明明就深爱他,为何要我伺候另一个男人?倘若不是为了争取苞将军在一起的机会,我根本不会踏入祈宫。他好狠心,他以为凭一封信就可以斩断过去的情爱,可以把我推给别人吗?他……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眼看婉妃哭成泪人儿,雪葵心疼地安慰她。“你别这么伤心,也许将军有他的难言之隐。对他们男人而言,家族的荣誉是比自己的性命和爱情都重要的事,所以他宁可忍痛放弃你,也不能背叛他们三代效忠的朝廷,抢走大王的嫔妃,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来。”
“我不管,我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女人,我不懂国家朝廷这些复杂的事,我只想好好地爱他,这一生一世都守在他的身边服侍他、爱他!”婉妃眼里除了泪,还有浓浓的爱。“我明白将军的立场为难,所以一时无法下定决心,但我可以等,等到他终于有勇气带我走为止。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我的,我已经准备好绝命丹了。”
雪葵大惊。“绝命丹?那是什么?”
婉妃取出随身配戴的项炼,打开精巧的炼坠,拿出一粒白色的药丹,淡淡地道:“这是毒性很强的毒药,服用后不消片刻便会气绝身亡。打从知道要被送到王宫那一刻开始,我就准备好了这丹药带在身上。我想过了,万一大王真的要我,我只好吞下丹药保住清白了。我当然渴望能跟将军白头到老,但,倘若要失去清白……我宁可一死,也不能带著残花败柳的身躯去见将军。”
雪葵倒抽一口气,心疼地摇头。“你……你真傻。”
婉妃抹著不断淌出的泪。“是啊,我好傻。我也知道这样可能害了族人,可是我真的办不到……除了他,我不准任何人碰我。幸运的是,大王似乎对我没有兴趣。”
那个野兽般的男人会对这么清纯高雅的公主没兴趣?不可能吧?雪葵分辨不出此刻内心究竟是什么复杂的滋味?好像甜甜的,有点开心……讨厌,这又不关她的事,她到底在开心什么啊?笨蛋!
婉妃继续道:“前几天,大王第一次到我的寝宫时,我紧张得都快昏倒了,看都不敢看他,紧张到双手都在发抖,但大王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大王命令宫女准备了很多酒菜,但却一直喝酒,我只好一直为他斟酒,后来他喝到醉醺醺之际,突然盯著我的脸,自言自语,讲了一串好奇怪的话。他说──不是她,不是。真可笑,我乃堂堂的析国君王,居然会去在意一个讨厌我的女人?她宁可躲在‘东宫殿’也不肯见我,哈哈哈……真可笑!然后,大王往旁边一倒就沉沉睡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碰我一根手指头。”
听到这里,雪葵的粉脸胀红了,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好快。他……真的那么说吗?他很在乎她吗?她在他心底占有很特别的地位,对吗?对吗?她可以这么想吗?
这时,外头传来宫女焦急的呼喊声──
“婉妃娘娘?婉妃娘娘,您在哪里啊?”
“小红,你去那边找,得快点找到婉妃娘娘才行。”
“是。”
婉妃不安地看著外头,仔细收好信。“宫女在找我了,娘娘,我先出去了。今天的事,求求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雪葵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寻短。多给将军一点时间,我相信他是爱你的,他一定会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她真怕婉妃哪天想不开而吞下毒药。
“谢谢你。”婉妃感激地道:“跟你聊过之后,我的心里轻松多了,我会坚强的。那我先出去了。”说完,她匆匆走出山洞。
雪葵一个人怔忡地站在原地。唉,情关难过啊!不过,她真的很佩服婉妃的痴情,也可以了解那份捍卫爱情的决心。她默默地发誓,倘若有一天婉妃身陷危机,她一定要尽力救她,救她的恋人!
☆☆☆☆
这一夜,雪葵看太子的情况满稳定的,连胸前的疹子都慢慢消褪了,便要这几天下来也累坏的琴儿和棋儿先到隔壁的厢房好好睡觉,白天再来跟她换班,自己则睡在一旁的软榻上,方便随时可以照顾太子。
夜里,她因困极而迷迷糊糊地睡去,却感觉到有双软软的小手一直摇晃她的手。“我好渴……”
啊?她立刻惊醒,睁开眼便看到太子抓著小被子站在她的软榻边,稚女敕的脸上还有朦胧的睡意。
“我要喝水……”
“好,我去拿水。你不能下来喔,夜里很冷,这样会著凉的。”她赶紧下床,先抱著太子回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再取来温水。“来,慢慢喝。”
太子喝完水后,睁著乌溜溜的眼睛看著她,以童稚的嗓音问:“你是谁?负责照顾我的御医和女乃娘呢?”
“我叫雪葵,现在由我来负责照顾你,御医他们白天会来探视。”雪葵避重就轻地道,她不忍心对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说,其实负责照料他的女乃娘非常害怕太子罹患的是天花,所以这几天都装病在家,不敢踏入“东宫殿”。
“喔。”也许是因为生长在皇宫的关系,祈浩浚有著不符合年纪的早熟,他转转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继续追问女乃娘的事,仅是好奇地看著她。“你负责照顾我,那你会医术吗?你不会害我病死吧?”
这几天,他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睡睡醒醒的,可每次睁开眼睛时,都可以看到这个漂亮的大姊姊。而且,大姊姊每天都用干净的手绢为他清洁全身,照顾他的动作也好温柔,在心底,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大姊姊了。
雪葵微笑道:“殿下放心,我懂得医理。”
“是吗?对了,我该不是得到了天花吧?你要据实以告,我不喜欢被欺瞒。”他的表情很严肃,年纪虽小,酷似父王的稚女敕脸上却已可看出储君的气势。
雪葵也很认真地回答他。“绝对不是。”
“太好了。”祈浩浚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倒楣,我可不想死,也不想变成一个满脸疤痕的丑八怪。”天花的疹子都在脸部,病患会忍不住去抓破脓包,因而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雪葵忍不住噗哧一笑,她觉得这个小太子好可爱,明明满脸未月兑的稚气,可讲话却故意装得很老成。
“你笑什么?”祈浩浚不悦地皱著眉头。
俊秀漂亮的小脸搭配那紧锁的浓眉……感觉好可爱喔!雪葵发现他们父子俩皱著眉毛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她敢打赌,太子长大后一定也是个英姿焕发、俊美无俦的男人,不知要迷惑多少女人的心哪!就像……就像明明知道祈尧峰是个危险的男人,自己还是悄悄地为他动了心吗?雪葵眼神一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祈浩浚很固执地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刚才在笑什么?”
“没事。”雪葵摇头,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请问太子身体还有没有任何不适?头会痛吗?身上的疹子会痒吗?”
“不会。”祈浩浚明确地回答,抓起床上的小玩偶,专注地盯著她。“我觉得自己这几天好像一直在睡觉,睡得好饱好饱,现在睡不著了,你要负责跟我聊天。”
“好啊!”雪葵嫣然一笑。她觉得人生真有趣,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很普通的台湾女孩,每天忙著找工作,或是跟甜甜和丝绮去找房子,没想到,现在她居然来到一个遥远的时空,在皇宫里跟年仅七岁的小太子秉烛夜谈,还真是奇妙啊!
祈浩浚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耶!”雪葵笑笑。“我只能说,最近才因缘际会地进宫的。”
“那你认识字吗?”
“当然认识啊!”
“所以,你现在在太医院当差吗?”祈浩浚又摇头。“不对,我从来没有听过女子可以当御医,你不是御医。”
“严格说起来,我的确不是御医,不过你的父王亲自下命,由我来照顾你。”雪葵慧黠地望著他。“如果懂得医理,又可以妥善照顾病患,为什么女子不可以当御医呢?”
“……”小小年纪的太子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歪著头、皱著眉,很认真地思考。“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可是,在皇宫里的女人,倘若不是我父王的嫔妃,就是负责打扫的宫女,女人似乎只能做一点都不重要的工作。”
“错了!”雪葵毫不客气地纠正他。“谁说女人只能做不重要的事?太子,你知道,只有女人可以生小女圭女圭,男人不会生孩子吧?倘若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只剩下一群男人,人类早就灭亡了,对不对?”
祈浩浚更严肃地思索著……好像没错耶,至少,男人真的不会生孩子。
雪葵继续说道:“还有啊,这次太子生病,太医院的御医都以为是天花,搞得大家很紧张。可是,我却独排众议,坚持太子罹患的不是天花,而是一种突发性出疹,并坚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医治你。你瞧,倘若不是对症下药,而是让你一直喝治天花的汤剂,你的病情也不会迅速好转。”她可不是要夸耀自己,只是啊,她真的很讨厌男尊女卑这种古老又错误的观念。她想告诉年幼的太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肯努力,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
小太子乌黑发亮的眼眸闪啊闪,思索过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好,等到我以后继承了王位,我会改革立法,让女人也可以参加朝廷考试,进入太医院成为御医。”
“谢谢你。”雪葵笑得很开心。“我相信太子殿下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位非常英明的君王。”这孩子真可爱,虽然早熟,却不骄纵,而且很喜欢思考。
被她夸赞,小太子粉女敕女敕的脸蛋漾起一抹红晕,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刚刚说,你是最近才进宫的,那么你跟你爹娘分开时,是不是很伤心?”他知道宫女一旦进宫,至少十年内都不能出宫见家人,只能在皇宫安排的小别院里做一年一次的简单会面。
雪葵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地微笑道:“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
小太子瞪大眼睛。“他们都死了吗?”
“不是那样。我是孤儿,一出生就被人遗弃了,后来被好心的人收养。活到这么大,我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爹娘,他们也不曾来找寻过我。”
“啊?”小太子低呼一声。“我没有娘亲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你连爹爹都没有。你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嗯,小时候当然很难过,毕竟别人都有亲生爹娘疼爱,就我没有。不过,收养我的人很疼爱我,再加上后来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所以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真奇怪,跟一个才七岁的小孩聊这些事,雪葵却不觉得突兀。也许是因为小太子的眸光极为温暖单纯吧。雪葵问道:“太子,你有好朋友吗?”
简单的问题却让原本活泼的太子瞬间安静下来,天真无邪的脸蒙上轻愁,闷闷地望著手里的小玩偶,低声道:“本来有。以前,我常常跟二皇弟浩炀一起在后宫玩捉迷藏,可是有一天,浩炀突然不理我了,我去找他,他都不肯出来见我。后来他才跟我说,他的娘亲说我是坏人,是我抢走了属于浩炀的太子之位,还说我登基后,一定会杀了他们母子。”
他眼眶发红,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淌在小小的脸颊上,拚命摇头。“我不会的!我不会杀浩炀,也不会杀害任何人,他们是我的皇弟啊!我只会保护他们,怎么可能伤害他们?后来,居然连三皇弟浩纬也跟我说一模一样的话,他们都不理我,不肯跟我玩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当了太子后,所有的人都不理我,害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这种太子谁爱当就让给谁当吧,我一点都不希罕!不希罕……”
雪葵听了好难过,不明白这些后妃为何要让丑陋的后宫斗争蔓延到纯净的孩童身上?小太子脸上的孤寂让她的心好痛,她很了解那种寂寞,那份说不出的苦。
她温柔地为他拭去泪,认真地道:“太子,这不是你的错,因为这里是皇宫,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比较复杂。唉,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人世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事。”
祈浩浚无比专注地望著她,突然开口,很认真地道:“那么,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我?”雪葵一愣。
“不行吗?”童稚的小脸迅速蒙上忧愁,瘪起小嘴。
“当然可以啊!”不忍见那充满期盼的小脸失望,雪葵扬起更灿烂的笑容。“可以当太子的朋友,是我的荣幸呢,我很开心能当你的朋友喔!”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太子满意地微笑。“那么,以后我要如何称呼你?叫你御医姊姊吗?”
“我不算御医,你还是直接叫我雪葵姊姊好了。”
“好,雪葵姊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小太子笑得好开心。“来,打勾勾,盖印章!”
“好。”雪葵笑著伸出小指,两人一起喊:“打勾勾、盖印章,说到要做到喔~~”她笑盈盈地望著小太子充满期待的脸蛋,在心底叹息。真是一个好可爱又单纯善良的孩子啊,令人忍不住想要多多疼惜他。
这时,小太子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睡觉吧。”雪葵微笑地为他盖紧丝被。“太子病体初愈,应该多多休息。睡吧,我睡这里陪你。”她把自己睡的软榻更拉近太子的大床一些。
两人一起躺下,太子睁著乌黑晶灿的大眼睛望著她,兴奋之情全写在小脸上,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有了朋友。
“快点睡觉喔!”雪葵柔声哄著。“小孩子要多睡觉,才会长得又高又壮。”
一双细女敕的小手从丝被底下伸出来,拉住她的手,小小声地问:“雪葵姊姊,我可以拉著你的手睡觉吗?”
看到那么孤单的眼睛,雪葵的心又被拧疼了。“当然可以啊!”
他讲得好小声,还把丝被拉到接近鼻子的地方,不想让雪葵看到他害羞发红的脸。“你保证,你会一直陪著我?”
她笑得很温柔。“我会一直陪著你的,除了‘东宫殿’,哪里都不去。”
“不会偷偷走开?”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心底隐约知道女乃娘不想来见他,他的心里好难过。其实,从小到大,他已经历经很多次离别了。
“不走开。”雪葵郑重地点头,在心底发誓,她绝不会伤害这个孩子。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要离开皇宫了,她也一定会花很长的时间跟太子解释清楚,让他了解离别不是他的错。
“你保证吗?”软软的童音已经加入浓厚的困意,他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固执地要求一个允诺。
“我保证。”
小太子这才放下心,抓著雪葵的手,脸蛋在枕头上蹭啊蹭的,很快地进入梦乡。
就著柔和的烛光,雪葵微笑地望著小太子天真可爱的睡脸。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圭女圭,睡著后还会发出像猫咪一样的呼噜声呢!
她躺在软榻上不敢乱动,就怕一动会吵醒太子,半晌后,才确定他已经熟睡。
尽避已熟睡,可太子的小手依旧牵住她的手,像是牵住一个遥远却温暖的美梦。
雪葵轻柔一笑,抓起被子覆盖住两人的手,另一手轻轻抚模太子熟睡的小脸,水眸漾满怜惜。“乖,睡吧,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听著小孩规律均匀的呼噜声,雪葵也困了,轻轻闭上眼睛,很快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