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进入便利商店不久,一辆救护车突然飞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引起沙滩上的芸筝的注意。
她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香槟色跑车!
不!不会是他吧?他不会来这里的!
可是,那么罕见的跑车,全台湾根本没有几辆,而且,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她惶惶地离开沙滩,一步步接近那辆跑车,看到车子前方的保险悍都凹了,再看了眼车牌号码——老天,是东伦的车!她的呼吸一窒,惊骇地掩住唇,他发生车祸了吗?不然车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他人呢?
芸筝焦虑地往车子里望,发现里头没有人,倏地想起方才那辆疾驶而过的救护车,她恐惧地直摇头。“不会的,不会是他,不会的!”
但他的车变成这样,人也不在这里,那他究竟在哪?他平安吗?他伤到哪里了?芸筝的双脚开始发抖,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赶紧掏出手机拨电话给他。
手机响了几声之后,就转入语音信箱,她不死心的一再重拨,可电话那头仍旧没人接听。
芸筝整个人慌了,她不停地祈求老天爷不要让他出事,他不能出事……她整个人颤抖得宛如狂风中的落叶,随便抓住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急切地问道:“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辆救护车载走的伤员?是不是一个年轻人?他伤得很重吗?救护车会把他送到哪一家医院?”一连串的问题让男人微微愣住。
“呃……我没看到救护车耶,但如果有伤员,应该会送到这里最大的医院吧,就在前面不远处……呃,小姐,你还好吗?”她看起来一副快昏倒的样子。
芸筝急得都快哭了,决定要马上赶到那家医院去!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芸筝?”
那声音让她愣了愣,有好几秒都僵直着不敢动,深怕这声音只是幻觉,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身子,看到站在自己眼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整个人马上扑向他。
“东伦?老天,好险你没事!你差点把我吓死了!你的车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还有你为什么都不接手机?我还以为你出车祸了!”她泪流满面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了,绝对不可以……”
“芸筝,你冷静点。”樊东伦紧紧抱住面如白蜡、浑身颤抖的她。“不要怕,我真的没事,也没有出车祸,车子会变这样是因为刚才不小心跟人擦撞,但我毫发无伤,没接手机则是因为我忘了带出来。”
芸筝还是好紧张地抓住他,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没有!”她的泪把他的心又揪疼了。“你怎么会以为我出事了?”
她的泪水还是无法停歇,哽咽地道:“我看到你的车,保险杆都凹下去了,但你人却不在里面,刚刚又听到救护车飞驰过去的声音,你又没接手机,我以为……”
原来是这样!樊东伦不禁叹息,真是阴错阳差啊,他进入便利商店买东西的同一时间,她刚好转过头看到他的跑车,种种巧合下,让她以为他出了车祸,唉,倘若他晚个一分钟进便利商店,也不会害她流这么多眼泪了。
他高举手中的提袋,在她眼前晃了下。“我是去那间便利商店买便当和饮料,并请店员把两个便当都加热,所以才耽搁了一点时间,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吧?”
晚餐?芸筝一愣,岂止晚餐,她连今天的早餐和午餐都不知道到底吃了没,这几天自己就像个游魂一样……
他掏出手帕递给芸筝。“来,先把眼泪擦一擦,你饿了吗?坐我的车回你家吃饭吧。”
芸筝擦擦眼泪。“我不饿,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被她这么一问,樊东伦英挺的脸庞突然出现可疑的红晕,可他马上换上淡漠的表情,僵硬地道:“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想开车来乡下吹吹风。”他知道自己的借口逊毙了,可是一时之间,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幸好芸筝也没仔细追问他来这里的原因,她仅是柔柔地牵起他的手,望着绚丽夺目的晚霞说道:“今天的晚霞好美,你可以陪我在海边坐一会儿吗?”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几乎没有在外面约过会,每次见面都是在她的住处,她一直都好希望他们两个可以一起坐在海边吹吹海风、聊聊天。
“好。”她恳求的语气让樊东伦的心变得更柔软,也更自责,自己对她真的很不公平……
樊东伦先把提袋放到跑车内,再陪她一起回到沙滩上,樊东伦一眼就看到沙滩上有个以沙子堆积而成的大蛋糕,一个好多层的蛋糕。“这是你做的?”
“嗯。”芸筝跟他一起坐在漂流木上,轻轻叹息。“回到老家后我的心还是好乱好乱,每天早上都会去疗养院看父亲,下午回家后,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几乎天天都跑来海边发呆……今天,我突然想找点事做,所以就动手开始堆沙子,不知不觉,就完成了这个蛋糕。”
她凝视着他,眸光眷恋却悲伤。“我想把这个蛋糕送给你。”
“我?”樊东伦愣了下。
她的表情更加黯淡。“你结婚之前我要辞职,离开公司,也彻底离开你,你的结婚典礼我当然也不可能参加,我不知道自己可以送什么给你当贺礼,以我的能力,太名贵的我送不起,太便宜的你也不需要,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这个结婚蛋糕吧,虽然,它是用沙堆成的。”
望着这个沙堆成的蛋糕,她眼底的忧愁更浓了,这蛋糕多像他们俩的爱情啊,如此的不堪一击,只要一个海浪就可以完全冲毁,她在他的人生中,应该也是一个很短暂的过客吧?一个不值得记住,又有心机的女人……听到她要离职,樊东伦的心好像被海啸冲击般,许多复杂的情绪轮流涌现,他想叫她不要走,但,他仍狠狠握拳,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只因他从以前就不曾开口挽留过任何女人,他说不出口,更不允许自己这么在乎一个女人!
越在乎一个人,受的伤就会越深,自己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么凄惨的模样,难道还不够让他引以为戒吗?
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淡忘的,只要时间够久,他就会彻底忘了黎芸筝,也会习惯没有她的生活,是的,会习惯的。
“为什么这么多层?”他一脸复杂地望着那个沙堆成的蛋糕。
芸筝淡淡微笑,强颜欢笑的表情让他看了更加心疼,她幽幽地道:“总共有七层,每做好一层,我就在心里很虔诚地许下一个心愿。”她深吸了口气,轻轻说道:“第一层,我希望你快乐一点,脸上的笑容能多一点;第二层,我希望你的烦恼少一点,不要老是乱发脾气,那样太伤身了;第三层,我希望你的身体永远健康,不要老是公事一忙就忘了吃饭,你已经有轻微的肠胃疾病了,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第四层,我知道你对未来的事业蓝图怀抱很大的梦想,所以我希望你的梦想能全部实现。”
她仰起头,把眼中的液体逼回去,继续道:“第五层,我希望你的婚姻很幸福,可以跟吕小姐甜甜蜜蜜,白头偕老;第六层,我希望你们能拥有一对可爱的孩子,有个美满的家庭……”
只要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恩爱画面,芸筝整个人就好像被浸泡在硫酸中,痛苦难耐,但,她又能怎么样呢?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是离开他,她没有资格嫉妒,更没有权利吃醋,他身边那个幸运的位置,永远不会属于她。
樊东伦完全傻了,他作梦也想不到原来这个沙堆成的蛋糕是她为了他做的,而且每一层都为他许下了心愿!她要他快乐、要他撇开烦恼、注意身体健康,甚至祝福他婚姻幸福,拥有可爱的子女……那她呢?她自己呢?
樊东伦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无法厘清回荡在自己心中那份激烈的情绦究竟是什么?
心湖酸酸的,是伤痛吗?为谁感到伤痛?
那么,是失落吗?因为她说要离职,要彻底离开他,所以他感到失落吗?樊东伦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很重要的东西快被夺走了。
不过,他仍旧不许自己胡思乱想,毕竟黎芸筝的离去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事实,她不会是陪伴他一生一世的女人,她没有那么重要,没有那么重要!
逃避脑海中一连串的问题,樊东伦沙哑地问着:“那,第七层的心愿呢?”
“第七层?”芸筝怔怔地望着蛋糕,眼神好迷惘、好空洞。“对不起,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你还缺什么?”他什么都有了,钱财富贵、如花美眷、事业有成,未来应该还会拥有活泼可爱的子女,然后全家每年都会出国度假,夏天去夏威夷晒晒太阳;冬天去欧洲滑雪,过着最幸福的生活,仔细想想,他真的什么都有了……
缺什么?
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缺了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去承认。
她落寞地道:“我想,第七层的心愿就留给你吧,让你自己许愿。”好遗憾,第七层的心愿她无法陪他一起许下,她没有那么好的福气,也不敢妄想。
他艰困地道:“谢谢。”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感到脑中有一个不明的声音正在怒吼着!
混蛋,你真的是全世界最糟糕、最自和、最卑鄙的大混蛋!
芸筝轻咬下唇。“还有,或许你不想听,但我还是得说,那个纸条……我真的是写七点,我没有……”
“我知道。”他扬手,阻止她把话说完。“我相信你。”
芸筝苦涩地道:“真的相信吗?”
樊东伦直视她澄澈的双眼,重重地点头。“我相信!”也许,他的心里还有一些疑虑还没厘清,但,在这个只属于两个人的海边,他不想听到吕琳琳这三个字,更不想提到那张纸条,况且,他看得出来,此刻她眼底的单纯澄澈绝对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谢谢……”说完这两个字,芸筝鼻头发红,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他说他相信她,他相信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碰到他,眼泪就会无法控制地落下,唉,这一辈子,她注定输给这个男人,而且输得彻底。
樊东伦抱住她,把她搂得好紧好紧,完全不在乎沙滩上还有其它人。“别哭了,关于你要辞职的事,我答应你,但你要尽量往后延,必须要给我点时间来适应没有你的日子……”
适应?这两个字让她心底更加酸楚,是啊,她早就知道他迟早要适应没有她的生活,也会遗忘她,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觉得好难过……况且,留在他身边倒数他的婚礼的这段时间,对她而言究竟是奢侈的幸福,还是痛苦的凌迟?
罢了,欠他的眼泪,就彻底地还清吧,其它的事情她不愿再想了,她温驯地道:“好,辞职的事,我会听你的。”
但老实说,自己哪一件事情不是听他的呢?打从遇到他的第一秒开始,她就已经不是自己人生的主宰者了。
她轻轻闭上眼,任泪珠无声地坠落……
无论如何,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在这个安静的海边,只有海涛声、只有温暖的海风轻轻吹拂、只有他和她的心跳声、只有他令她安心的体温与粗犷气息、只有他的拥抱……
没有别人,没有吕琳琳,他彷佛真的是属于她的。
樊东伦收拢双臂,把她拥抱得更紧,像是想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望着七层的沙制蛋糕,他的黑眸更幽深,也弥漫了更多的迷惘与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