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华崴营造第一会议室
投影机不断更换着最新报表,与会的高阶主管们个个西装笔挺,战战兢兢地向“华崴营造”的执行总经理杜云飏报告营运状况。
这些主管都比杜云飏年长,有的甚至还是他祖父时代的功臣,不过面对杜云飏还是戒慎恐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深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年轻总经理不高兴。
身穿深色三件式手工西装,打着湛蓝色领带的杜云飏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望着银幕上的报表,英挺的五官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势,眼眸凌厉深邃,令人不敢逼视。
“好,今天就先到这里,散会。”待所有主管报告完,杜云飏做了总结后沉声宣布。
主管们闻言松了口气,这两个小时的会议实在很难熬,倘若不是为了顾及形象,现在真想夺门而出,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很奇怪,明明这个新任的总经理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可他那锋利如刃的眼神、犀利果断的作风以及聪颖绝顶的脑袋总是令他们诚惶诚恐,没有人敢造次。
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慢慢晃进会议室,笑呵呵地道:“开完会了吧?大家辛苦了!”
“总裁好!最近身体还好吧?”一名主管谦恭地向他问好。
“好得很,好得很!”杜百祥笑着,红光满面。“多谢大家关心,对了,沈协理,听说你的儿媳妇又帮沈家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恭喜啊,你真是好福气!”
沈副总满足地笑道:“谢谢总裁的关心,过几天要摆满月酒,希望总裁跟总经理都能拨冗参加。”
“呵呵呵,我一定会去的,要沾沾你们的喜气啊!”
主管们听到总裁这么捧场,也跟着祝贺起沈副总,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寒暄了会儿,还跟杜百祥约好这个周末要去打高尔夫球后才离开会议室。
杜云飏有条不紊地整理会议资料,平静地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杜百祥虽然还挂名总裁,但自从一年前把经营实权交给孙子杜云飏后就很少出现在公司。
“来沾沾喜气啊,听说老沈的二媳妇又生下一个胖小子,听得我好羡慕啊!”
杜云飏淡淡锁起浓眉,知道爷爷话中有话,并不打算接腔。
杜百祥见杜云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念道:“臭小子!说到这件事我就有气,昨天是星期天,你应该跟羽侬去约会,顺便讨论订婚的事,可你居然临时爽约?!你们都快订婚了,单独约会的次数却少得可怜,你这样亏待羽侬,我们怎么对得起陶家?”
杜云飏眼底掠过冷锐的光芒。“公司临时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已经跟羽侬解释过了,相信她会谅解。”陶羽侬是爷爷帮她选定的未婚妻,他对她根本没有爱,自然也不会想天天腻在一起。
杜百祥一听更是气到七窍生烟,音量不自觉拔高。“有事情要处理?公司又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为何要你处理?你不要以为爷爷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不中用了!我告诉你,男人在外面玩玩可以,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这辈子休想踏进我们杜家!”
杜百祥顿了顿,更加严厉地说:“羽侬是我拜把兄弟的宝贝孙女,我早就答应过她爷爷——羽侬是嫁进我们杜家享福的,要是你敢冷落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杜云飏不语,眼神冰寒如霜,他原本就不喜欢那个文静木讷的陶羽侬,觉得她呆呆板板的,一点都不可爱,爷爷越是替她讲话,他就对这门婚事越反感。
杜百祥冷声道:“待会你早点下班去接羽侬,再去医院探望陶爷爷,唉,他被癌症折磨了这么久,医生说剩没多少日子了,所以你们的婚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订完婚后,就赶快选蚌好日子结婚。”
“爷爷,我一定要娶她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她,对她没有感情。”杜云飏表情冷峻。
“现在都在筹备订婚的事了,你说这什么鬼话?难道你想娶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我告诉你,只要我杜百祥还有一口气在,门都没有!人家羽侬不但长得漂亮,个性乖巧又懂事,哪里不好了?至于感情,婚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根本不成问题。”杜百祥气得脸红脖子粗。
杜云飏的薄唇抿得更紧了,不管跟爷爷沟通多少次都是这种结果,爷爷就是铁了心非要他娶陶羽侬不可。
杜百祥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玻璃帷幕下的车水马龙,缓缓地道:“我知道你事业心很重,对未来充满企图,当初我就是看上你敢冲肯拚这点,才会把辛辛苦苦创建的“华崴营造”交给不到三十岁的你,你要知道,二叔对于这点非常不满,毕竟论辈分来说,我应该将位置传给他,而不是你。”
杜云飏冷冷地听着,知道爷爷说的全是事实,二叔对大位虎视眈眈,一心以为杜百祥会在退休前将公司传给他,可没想到杜百祥最后竟选择将继承权传给孙子,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二叔当时气疯了,用尽方法拉拢公司内的老臣,不断制造事端想弄垮他,幸好杜云飏不是省油的灯,早就洞烛机先,做了许多安排,屡屡化险为夷,一步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坚固势力,然后以牙还牙,雷厉风行地把二叔残留在公司的余党全数铲除干净,二叔才灰头土脸地滚回美国。
至于杜云飏的父亲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好逸恶劳的他在离婚后快乐得像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以多金公子自居,四处拈花惹草、包养情妇,对公司的营运毫不关心,爷爷气坏了,老是对外宣称自己没有这个儿子,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杜百祥顿了顿,又道:“羽侬可是‘大展银行’现任总裁的掌上明珠,不论家世人品或样貌都是上上之选,能娶到这种好女孩可是你的福气……我把经营权交给你也快一年了,这一年来,你应该很清楚在厮杀激烈的商场争夺战中,只靠自己的力量单打独斗绝对无法存活,要是能得到财力雄厚的银行家支持,我们‘华崴营造’便能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不会被紧追在后的竞争对手给超越。”
长子不成材,但唯一的孙子杜云飏自小就聪颖过人,个性冷静精锐,因此杜百祥非常器重孙子,一路让他接受最严谨的菁英教育,早就视他为唯一接班人。
杜云飏表情阴郁,完全找不到话反驳。没错,他当然知道商场厮杀无比血腥激烈,就算‘华崴营造’再强再大,也很难孤军奋斗。
杜百祥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你二叔惹出的大麻烦,害‘华崴营造’一时资金短缺,差点就周转不灵,我知道那不是你捅出的纰漏,可你身为总经理,应该很清楚那个大洞到现在都还没有补齐,倘若不是一路靠‘大展银行’的奥援,我们资金短缺的消息搞不好已经传出去了,别的不说,单是投资人大恐慌,纷纷抛售股票,‘华崴营造’的股价便会狂跌,影响各地的建案销售量,然后恶性循环……这后果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
他严肃地下了结论。“这就是社会残酷的现实面,当你一蹶不振时,多得是想来落井下石的人!有几个会雪中送炭?陶爷爷这份义气,你要好好珍惜并感恩图报,事实上,打从羽侬小时候,我就好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孩,早就想撮合你们两个了,但你以前说不喜欢这种感觉,说要有选择自己交往对象的权利,要爷爷尊重你。”
杜百祥的眼中又喷出怒火。“好,身为爷爷的我尊重你,但你看看,你最近交的女朋友像什么话?先是那个叫什么珊妮的混血儿,她原本在社交界风评就很不好,以前还被传过破坏别人家庭,然后,最近还被周刊记者拍到跟那个曾经被怀疑吸毒的冯姓小明星在夜店有亲密行为,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既然你挑女人的品味越来越差劲,一个个都难登大雅之堂,还不如由我亲自为你挑选一个名门闺秀,免得你继续跟那些女人纠缠不清,甚至惹出大麻烦,丢尽杜家的脸!”
杜云飏眸光清冷地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爷爷说的那个冯爱菱,他只不过在夜店跟她跳过几支舞,早就没联络了,至于珊妮——姚如珊,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他对她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这些他都懒得解释。
反正说不说,杜百祥都铁了心要他迎娶那个陶羽侬。
杜百祥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也许很不高兴我硬要你娶一个不熟悉的女人,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若你现在娶了个糟糕的女人回来,下半辈子就毁了!虽然杜家现在没有资金危机,但我还是觉得羽侬那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孩最适合你,好了,我话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人家倨傲地走出去。
豪华宽敞的会议室只剩下杜云飏,他依旧站在玻璃帷幕前动也不动,外头艳阳高照,可他的眸光却更加冰冷沉郁……
***
陶家
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笑吟吟地推开陶羽侬的房门。“羽侬!”
“品萱?!”坐在化妆台前梳理长发的陶羽侬露出笑靥,一脸惊喜地道:“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尚品萱是羽侬的表姊,只大她一个月,两家住得非常近,两个女孩从小就玩在一块,情同姊妹。
尚品萱笑道:“来一会儿了,刚刚在楼下陪舅妈喝了杯玫瑰花茶,她说待会你要跟杜云飏出去,喔喔~~难怪穿得这么漂亮!”
她笑着把羽侬拉起来。“让我看看,嗯,这件苹果绿的雪纺纱洋装设计非常简单高雅,很适合你喔!来,我帮你选一条项链……”尚品萱在梳妆台上的珠宝架选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帮她戴上,链坠是个小蝴蝶,完美地栖息在她纤细性感的锁骨上。
尚品萱望着她,满意地道:“你全身上下的皮肤都白女敕如雪、吹弹可破,这种苹果绿最能衬托出你的净白喽,而且我刚发现这件洋装的肩头有一点蕾丝设计耶,不露出来太可惜了,来,你坐好喔,我帮你弄发型。”
她把羽侬按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帮她把头发梳成马尾,再选蚌古典造型的发饰绑起来,退后两步欣赏着。“好漂亮喔!羽侬你真是天生丽质耶,明明没什么在保养,可是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超好的!白净又光滑,我好~~羡慕你喔!”
“哪有啊,你别取笑我了,来,坐下来喝杯茶吧!”羽侬嫣然一笑,拉着品萱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倒了杯伯爵红茶给她。
气息沉静典雅的羽侬有道弯弯的柳叶眉,晶眸澄澈,鼻梁端挺,粉唇小巧红润,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尚品萱开心地问道:“舅妈说你订婚后很快就要结婚了耶,哇,那你接下来有得忙了,要挑选喜饼、订婚纱、拍结婚照……欸对了,你们要在哪办婚礼啊?我记得你以前说想在安静的小岛上举行婚礼,而且只希望邀请最亲密的亲友来观礼,这些想法,你都告诉杜云飏了吧?”
羽侬淡淡一笑,笑容里多了抹轻愁。“我还没跟他说……品萱,你知道吗,我觉得云飏他……他不是很喜欢我。”
尚品萱轻啜了口红茶,皱起眉问道:“什么意思?他怎么会不喜欢你?”陶羽侬是天底下最甜蜜可人的好女孩,凡事都替别人着想,要不是两家血缘太近,她一定会怂恿亲哥哥把羽侬娶回家。
羽侬轻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道阴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云飏他……虽然我们快订婚了,但也没单独约会过几次,你知道的,我爷爷和杜爷爷是拜把兄弟,早就希望两家能结为亲家,所以当他们得知我跟云飏都单身时,便兴致高昂地撮合我们,爷爷还说,只要看到我穿上结婚礼服,他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品萱点点头。“这个我了解,老人家嘛,总是疼爱子孙,爷爷身体不好,病了好几年,能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大家一定顺着他的意思。”
品萱慧黠地眨眨眼,话锋一转,继续道:“而且,我早就知道你偷偷喜欢杜云飏好久了!你啊,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小时候,每回杜家长辈带着杜云飏来家里聚会时,你总是特别开心,还会自告奋勇到厨房帮忙烤点心,就是希望杜云飏可以吃到你亲手烘焙的饼干。真奇怪,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何不找个机会告白呢?早点告白,也许他早就跟你交往啦!”
羽侬小脸染上绯红,轻声道:“我哪有那个胆子啊?可以偶尔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而且,跟他那些艳光四射的女朋友相比,我一点都不出色,像只丑小鸭……”
品萱马上摇摇头。“乱讲!谁敢说你是丑小鸭?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羽侬,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站在杜云飏身边一点都不逊色啊!”
羽侬在心底轻叹了口气,自己根本没有品萱说的那么好,她胆子小、没什么工作经验、见识不广,每次跟杜云飏约会时,都紧张到不知该聊什么才好,唉,云飏一定觉得她很闷、很不可爱。
他们会交往,其实是因为去年年底,爷爷的病情加重,一片愁云惨雾之际,杜爷爷带着杜云飏到医院探望爷爷,后来连续好几天,杜爷爷几乎天天来医院报到,两个老人好像在商讨什么事……
后来,老人家就说希望他们两个试着交往看看,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刚刚好。
虽然从小就暗恋杜云飏,但羽侬压根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能成为他女朋友,甚至是在长辈的鼓励下,进行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记得当时要跟云飏初次约会的前一晚,她紧张到彻夜失眠,一直到现在,都常常以为自己置身梦中,不敢相信宛如太阳神阿波罗般闪耀的云飏真的是她男朋友!
就像今天要约会,她既期待又紧张,打从一早睁开眼睛就不断在脑中思考要穿哪件衣服、搭配哪双鞋子,还在更衣室里连续换了好几套,一会儿怕衣服的颜色太鲜艳,一会儿又担心洋装款式不够端庄。
品萱眨眨灵活的大眼,问道:“羽侬,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看到你们真的论及婚嫁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杜云飏在外面好像有不少女朋友,不是明星就是名模,你不觉得他的交友状况有点复杂吗?”深怕羽侬以后会被杜云飏伤透了心,品萱决定先点出事实。
羽侬喝着红茶,浅浅一笑,宁静地道:“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不过他未婚,本来就有交朋友的权利啊,而且我爷爷非常喜欢云飏,一再称赞他是少见的青年才俊,充满领导者该有的智慧与魄力,我爸也说,男人在结婚前风流没关系,只要成家后有责任感就好了!”
“那就好,看来舅舅跟爷爷是举双手赞成你们俩的婚事喔!”品萱不怀好意地道:“欸欸欸,搞不好你一结婚就‘中大奖’,这样等我结婚时,你的宝贝还可以当我的花童呢,好棒喔!”
羽侬羞到粉脸通红,一脸不自在地道:“你在胡说什么啦,不要再乱说话了!”
天哪,光听品萱这样说,她就害羞成这样,婚礼当天,自己会不会昏倒啊?
幸福到昏倒……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