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见到茱莉和他的女儿们,并查出一切骚动是怎么回事,蓝棋策马奔跑。草地上的羊群纷纷让开。在他旁边的大伟也促马加速跟上。他们并肩骑上罗斯堡的山丘。
一阵微风吹来,骚动午时的空气。夏季不久就要来临,在苏格兰是个灿烂的季节。蓝棋想念金拜尔堡的和平与宁静,他也想念莎拉。
一阵强烈的痛苦揪着他的五脏六腑,谦逊、仁慈的莎拉竟会成为报复游戏中的人质。她受到曹琪很好的照顾,市长和鲍亨利都向他保证。可是蓝棋担心莎拉或许无法了解,她可以背诵议会法典,可是她不了解东罗斯地区的问题。
他拉住马缰。“将马带去马厩,大伟。”
“好的,公爵。”大伟伸长颈子,回头望向镇上。“呃……我可以请问您一件事吗,先生?”
“当然可以,大伟。”
“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瞪着我们?”
蓝棋扫视过街。女仆们在打扫着门阶,这工作几个小时之前就该完成了。每一处庭院中都聚集着一小群人,他们在做什么?“我也觉得奇怪。”
大伟搔搔头。“这真的很奇怪。丈夫当煤矿工人的孟太太对着我偷笑,还有,你看——”他指着对街的房子。“那些一人从不打开窗帘的,还有那儿,看到顾小姐和那个音乐老师吗?她们已好几年不说话了。”
“很可能她们和好了,或者她们是没别的事做。我想她们不是要放意对你无礼。”
大伟端坐在马鞍上,松松地握着马缰。“我相信她们不是。要我告诉马夫给马吃燕麦吗?它们跑得很辛苦,应该吃点东西。”
大伟不仅长得像威尔,也跟他父亲一样聪明。“好的,可是别耽搁,若婷会摆好餐桌在等我们。”
“是的,先生。她对餐桌的礼仪之类的事好挑剔。”
蓝棋下马,将马缰交给男孩。难道一个女人就把聪明的威尔对人和对苏格兰文化的尊重封死了吗?该死的过去既不能披露,他该怎么做才能打开这个结?“谁知道。”他咕哝着,打开前门进去,里面一片混乱。
每个栏杆都坐着一个叫嚣的男孩。两个女孩在水晶灯下,扯着一条破毯子玩。在屋子中间站着一个怀孕、且很熟悉的女人。
“蕾琪?”
她展开双臂,台眼对着蓝棋。“欢迎回东罗斯地区,蓝棋,或该称公爵?”
靶到鸡皮疙瘩开始出现,他说:“叫蓝棋就好了。”
尖叫声在门厅石壁回响。“他是罗斯公爵。快跑!”较大的男孩叫道。他和他的同伴一起滑下栏杆,躲在蕾琪的裙子后面。女孩们吓坏了,扭着脸开始哭起来。
蓝棋惊愕地斜靠着门。
“小玲、安妮,别哭!他又不是怪物。”蕾琪命令道。
“噢,他就是,”较大的男孩说,由裙后偷瞧。“他把小孩吊在城堡墙上,直到他们的皮烂掉,然后再把他们的骨头拿去喂猫。”
“够了,罗伯。”她转向较年幼的小男孩。“华德,站起来。”
男孩以可怜的声音说:“不要,我怕他,我想回家。”
他们的口气就像他的女孩们提到威尔。年幼的女孩用毯子蒙着脸,她的一头黑发就像蕾琪,他的童年好友。虽仍有些气愤,但他的心开始变软。
蕾琪拍拍她小儿子的头。“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家。”
蓝棋立即起疑。或许这家人来此就是好奇的目光,和所有居民突然变得友善的原因。他直起身离开墙。“茱莉在哪儿?”
蕾琪对他嫣然一笑。“你猜。”
“还有我的孩子呢?”
蕾琪转动着手上的结婚戒指。就像夏日的闪电打在没有月光的旷野上,他恍然大悟:茱莉带着他的孩子们在威尔那儿。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交换。
他为什么又再度信任她?为什么又忘了她来苏格兰的搜寻?这回是她哄骗威尔,想利用她聪明的诡计由他口中套出实情吗?
可是威尔并不知道真相。
“好了,蓝棋,”蕾琪求和说。“你一生气就爱板着脸。这一半是我的主意,一半是她的。”
他上前一步,孩子们尖叫。老天!这些孩子怕他就像他的孩子怕威尔。“你听我说,麦蕾琪。我不是什么无知的农人,不会笨得看不出两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设计的诡计。”
她台起下巴。“少胡乱指控我,孟蓝棋。我现在是施蕾琪,而且我从没说你笨,是你自己说的。”她双手叠放在肚子上。
“威尔知道你在这里吗?”
她一脸无辜地说:“我相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老天!你十一年前为何不嫁给一个苏格兰人。”蓝棋气愤地说。
她平静地答:“因为十一年前我没有爱上一个苏格兰人。”
他不悦地说:“哼,我真希望你有,那可以省下我一堆麻烦。”
她双手插腰,上前一步。两个男孩跟着她移动。“你不必责怪我。如果查理王子登上王位,在东罗斯会有更大一堆你的族人不会快乐。”
想到孟康诺,他沉默地同意。
“你知道,”她讽刺地说。“上次的除夕日,戈登镇的孟族人在喝了酒后,提议去打扫英格兰人的门阶?”
“这是很好的习俗,蕾琪,可以扫掉楣运。”
“如果扫帚沾了粪便就不会——”
这种小争执何时才停止?“如果你丈夫由他该死的英格兰人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下来,待他们像个人,他们就不会做这种事。”
她悲哀地说:“他试过,蓝棋,我发誓。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苏格兰人替他们说话,他们想要你。你就不能试着和威尔谈好条件吗?”
“他讨厌我。”
“可是你们在宫廷时是好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老实地说。
“我认为你知道。”
“你不要管吧,蕾琪。”
罗伯跳到楼梯上,跨坐在栏杆上。蓝棋冲上前,抓起他,和他的眼对看。男孩变得僵硬。蓝棋说:“我们不在栏杆上玩,你可能摔下来,跌断脖子。你懂吗?”
男孩的脸上血色尽失,蓝棋降低声音说:“不过,我们这儿有给孩子做的许多安全的事,例如在厨房的地上野餐。你喜欢吗?”
罗伯深吸口气,点点头。蓝棋把他放下来。
“妈!”大伟惊讶的叫声由门口传来。
蕾琪的眸中闪着愉快的光彩。她走向他,华德仍抓着她的裙子。其他小孩兴奋地围住大哥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蓝棋大松一口气。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不能和蕾琪谈施威尔和他之间的问题,只有她丈夫能。
“我有匹马,妈,”大伟说。“一匹我自己的牝马,公爵说等为我量制的马鞍做好,我会是最佳的骑士。我那么辛苦地练习,一定很快就会达到。”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吗?”蕾琪说,检查他的耳朵和两手。
蓝棋无限嫉妒,他想要他的家人回来。少了他的女儿和茱莉,他感到漂泊无依。可是他不会渴望她,因为一且威尔知道她是谁,告诉她一个七年前的故事,她绝不会原谅蓝棋。只有真相可以改变她的想法,可是就算他敢吐露实情,她也可能不会相信他。想到她会相信他很坏,他的心都碎了。
蕾琪双手放在男孩的肩上,说:“带弟妹们去厨房,我有话跟公爵说。”
孩子们跟着大伟离开房间,蓝棋屏住气。
“谢谢你给他买马又教他骑马。”她说。
“这是威尔应该做的。”
她啧下舌。“真好玩,威尔给莎拉买望远镜时,也跟你说同样的话。”
纯然的恐惧抓住蓝棋。“他没有权利口”
“为什么?你教大伟骑马,跟威尔教莎拉观星有何不同呢?”
这件事的答案只有他知道。
她的黑眸变为悲伤。“茱莉说你会了解。她很适合你,你知道。别吼叫,你只是太笨,无法承认你爱她。”
“我以为我们已决定了谁笨谁不笨。”
“你令我失望,蓝棋,我和茱莉只是想要帮忙。”
帮忙,他悲哀地想,如果他不快点把茱莉和女儿弄回家,他会有一大堆麻烦。
“如果你真的想帮忙,蕾琪,那就告诉我,我如何能让英格兰人接纳苏格兰人。”
她拱起眉。
“反过来也一样。”他勉强地加一句。
她挽住他的手臂,走向门口的走廊。“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问。”
茱莉紧握着双手,等待治安官要说的话。空气中悬着菸草味和压抑的愤怒。他摊开压绉的地图,开始抚平绉折。
“你是莉安的妹妹?”
茱莉惊喘一声,心都要迸开了。没有人曾这样问她。
他用个盒子压住地图。“不必否认。”
封闭了几年的悲哀和沮丧爆发。知道自己的眼泪快夺眶而出,她勇敢的隐藏痛苦。“我没有打算否认。”
他拿起烟斗,抖出烟灰。“亲爱的莉安近况如何?”
他当然不会知道莉安死了,公爵把她藏在爱丁堡的古老救济院里,她也死在那里。“我姊姊死了。”
烟斗掉在地上,他的蓝眸刺穿茱莉。“什么时候?”
就像是背诵难念的一课,她说:“一七”八二年,六月二十日。”
他捡起烟斗,瞧着它的象牙凹槽。他的手在发抖。“这么久了?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我以为——呃,算了,我对你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也从没有人告诉她这种话。谁关心一个孤儿院孩子的感觉呢?茱莉突然感觉到像个寂寞的小女孩。“我最后”次见到她时,我还是个小孩。请告诉我有关我姊姊的事,她长得怎么样?”
“公爵比我更认识她。”他尖刻地说。
施威尔关心过莉安,茱莉为此喜欢他。“我和公爵不谈我的姊姊。”
威尔轻笑道:“我想也是,像他那样的浪子怎么可能记得几百个女人之中的一张脸。可怜的莉安。”
他那么顺口地叫她的名字,茱莉找到意志力去信任他,以满足一个被弃孩子的好奇。“我长得像她吗?”
他的眸子打量着她的脸,那么久,茱莉不禁后悔问这问题。
一抹悲伤的笑使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不,你不像。你比较高、比较瘦,莉安——”
他揉揉鼻梁。“她有种小女孩的稚气。她很开朗,从不为明天担心。我想,她没有你那么多愁善感。”
“你在哪儿认识她的?”
“伦敦的宫廷,她是一位贵族小姐的伴从。”
幸福感将茱莉淹没。莉安比地预计的更有成就,她在英格兰宫廷过着迷人的生活。“多告诉我一点。”
他瞥视时钟一眼。“时间已晚了,茱莉。我明天还有事,我们有很多时间来谈莉安。”
他说得那么喜欢,茱莉以为自己要崩溃了。几年来,她想像着找到莉安的苏格兰朋友,听到她所过的快乐时光,在碰到罗斯公爵之前的时光。突然间,茱莉恨他。
她支撑着说:“莉安生下公爵的孩子——个个女儿,就死了。”
他的嘴角轻蔑地一掀。“哪一个呢?”
“我不知道。”
“啊,而你却爱上了他。不要否认,我常看到这个表情。”
她已不再确定。
他视她的沉默为同意。“我祝你好运,柏茱莉。比你姊姊更好运。”
茱莉知道她十分需要。
星期一早上,治安官租了一辆有饰带的马车和一匹活泼的白马,要车夫带女孩们去她们喜爱的茶店。星期一下午,公爵租了一辆敞篷马车和四匹灰马,由杰林驾车载治安官的孩子去孟族人开的商家大肆采购。当天晚上公爵和傅家一起去戏院,大家都看到他挽着傅家的女儿南啻小姐。茱莉哭着入睡。
星期二治安官带茱莉和几个女孩去毕先生的餐厅。当莎拉要求吃苏格兰的点心时,毕先生到孟族人的店去拿烤面包。一个小时后,公爵带着蕾琪和她的孩子们进入孟族人的海产店。店东由英格兰人的店拿甜点来给孩子们。当晚公爵是一场音乐会的上宾,参加的名门闺秀多得报纸得增加一页刊登她们的姓名。
星期三两部马车在路上相遇,孩子们彼此挥手打招呼。公爵礼貌地对治安官点点头。茱莉和施夫人都及时看到了这一幕,彼此眨个眼。当晚报上并未刊载此事。
星期四公爵招待大伟和他的两个弟弟去打高尔夫球。治安官去议会替一对争吵的夫妻调停。公爵穿着运动服,戴着苏格兰帽进入议会,坐在领主的位置上。六个小时以后,他和治安官在客栈喝酒。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说,公爵对一个叫爱伦的酒吧女侍很感兴趣。茱莉气愤地把报纸扔入厕所里。
星期五公爵带人质去市集算命,当询问到美丽的吉普赛女郎何以对公爵如此热烈欢迎时,她坦承以前是公爵的情妇。海蒂继续报导治安官向公爵挥手打招呼,而且公爵也答礼致意,两个最固执的男人似乎有可能和解了。茱莉把报纸扔入一堆肥料中。
谁会先向对方屈服?公爵或治安官?大家都疯狂的猜测,并竞相走告见到的最新情况。
星期六,两个男人带着现在所谓“受他们监护的”女人和孩子们在泰恩的马戏团碰面。若有所思的茱莉看着四名骑士扶公爵的女孩们骑上披着美丽服饰的马。她们嬉笑、兴奋得脸上发光,两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第五名骑士接近茱莉。头盔遮住他的脸,可是他的深蓝眸子泄漏其身分。
罗斯公爵。
“上来吧,美丽的女士。”他伸出一只戴着甲子锁手套的手。
他向她弯时,盔甲挡挡响,他有力的腿控制住想要腾跃的马。“你其实很想上来的。”他诱哄道。
上帝救她,她的确很想。明知道不该且一定会后悔,茱莉仍伸出手臂,让他拉她骑上马鞍。
他搂住她的腰,拉她贴着他的胸。他冰冷的盔甲碰到她的脸颊。“想我吗?”
她气自己的软弱,说:“就像我想念马先生的牛粪一样。”
他领着马离开拥挤的场地,进入安静的森林里。“你不是说真的。告诉我实话,茱莉。没有我你觉得空虚。”
“当你在东罗斯地区把每一个单身女性追得团团转时,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嫉妒吗?”
她当然嫉妒。“谁管你要不要再生四个私生儿子。”
“低头!”他弯,茱莉抓住马鬃。一枝生得较低的树枝飞过她头上,打中了他的钢盔。
他勒住马,把茱莉放下地,然后下马。“我宁可和你生个合法的婚生儿子。”
他无论说什么,仍是个风流鬼。她太了解他了。“很不幸,因为我是你得不到的。”
他月兑掉头盔,头发披过他的肩。“你和我已有婚约。”
“你明知那是你的一面之辞。”
“威尔在你脑中下毒,使你反对我。你不明白吗?”
渴望扯着她,但她不能再为他所寄。“带我回去。”
“啊,小姐,我正希望你这么说。”他抱住她,吻住她的嘴。
她想张口对他说他弄错了,可是他甜蜜的吻使她无法抗拒。他捧住她的头,以专家的,激起她的,诉说她使他感觉像个国王。噢,老天!她真想成为他的王后。
“我正在奇怪雄鹿何时才发情呢?”施威尔的声音响起。
茱莉冻住了,可是公爵像没听到。羞于让人看到她放荡的行为,她推开他,看到治安官骑在一匹白马上。
鲍爵把她拉回来。“把你的舌头给我,”他低声道。“不要吗?”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大声些说:“那么或许我该用剑赶走这个闯入者。这样会使你高兴吗,茱莉?”
她回头一瞥。治安官会退缩吗?他紧绷的下巴告诉她不会,经验告诉她公爵也不会屈服。她该怎么办?
“茱莉。……”公爵召唤她。
他温柔的声音使她全身无力,她脑中响着乱烘烘的,”边听到治安官的马走近。她必须采取行动。
她拿起头盔。“戴上这个。”
鲍爵听从了,但拉起面甲。“要求我把罗马献给你,甜心,它就将会是你的。”──译注:此为莎翁名剧“凯撒大帝”中,凯撒追求埃及艳后时的著名人台词。
她深吸口气,祈求一切无事,并伸手拉下他的面甲。
“那么,勇敢的武士,”她大声说,掩住他低声的咒骂。“你已收到你的奖赏。”
面甲后面爆出大笑。“聪明的女孩。”
这称赞给予她勇气,可是她拒绝去分辨兴奋的感情究竟为何。她转向威尔,说:“你好,治安官。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好吗?”
后者坐回马鞍,唇角掀起一抹微笑。“领路吧!”
鲍爵触下面甲示意,然后把茱莉抱上马鞍,紧搂住她,领马走向场地里。到了那儿,他似乎不情愿地放她走。
他临别耳语道:“回到我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