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原谅我了吗?”
大清早,元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俊脸探出客栈的窗外,问着刚好经过的满满。
他已经忍了一整夜,满满再不和他说话,他都要急病了。
“你有什么需我原谅的?”挑眉凝睇了他一眼,满满平淡如昔的道。她停下脚步,就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她不原谅他!隐瞒他是突厥汗王之子的身分,还……还说那些会让人误会的话,说什么要她陪他去长安,说什么来找心爱的人,全都是骗人的,他是突厥汗王之子,来这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玩玩罢了!他只是穷极无聊,拿她这个汉人女子开玩笑罢了,以他这样身分的人,哪会认真呢?
“满儿!”他委屈的嘟起粉色薄唇。“不告诉你我的身分是因为时候未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说?”她双臂抱胸,隔着一道窗听他怎么圆谎。
“这个……等回到大牙的时候。”他低垂着头,小声的解释道。
不跟她说,就是怕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嘛!
瞧她那么生气,现下眼睛还有点肿,想必昨天哭了一整晚,想来就心疼啊!
“回到大牙?”满满一听,两道眉都快拢到一块儿了。“你打算等回到大牙再跟我说?那就是说,到时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啰!原来你是这样看我,想我一定会由着你,让你一路骗到大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委屈的低喊。“我是想你应该没办法这么快接受,所以才打算……”
“把我骗回去,然后再好好说吗?”真是够了。
满满不听他的解释,掉头就走。
“满儿……满儿……哎哟。”元袁情急之下想追出去,额头重重的撞上窗棂。他哀叫了声,见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连忙捂着额头追上前。
“满儿……哎哟。”
他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跑来,在转角边撞上正在送茶水的小厮,幸好那小厮手拿得远,不然那滚烫的热水泼在身上也真够看的,不过,他人倒是狼狈的摔到地上。
“这么急是赶着要去投胎吗?”小厮咒骂。
“对不起、对不起。”元袁抱歉不已,垂首之际,眼角余光似乎瞄到满满的身形微顿,看来她还是在意他的,心念一动,他开始哀嚎了起来。
“哎呀,疼死我了,真要命哦,你这一撞把我的五脏六腑全撞乱了。”
“哪有这回事?我闪得很快啊。”小厮慌乱的道。
“就有,你这热水好烫啊。”元袁煞有介事的喊着,两道剑眉紧紧蹙着,神情煞是可怜。
连小厮看了都开始愧疚起来。“抱歉啦,客倌,我来扶你。”
元袁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小手便伸进他的腋下,将他扶起。
“不用了,我来照顾他就可以。”她对小厮说道,搀扶着元袁便往房间走。
元袁心里可乐了,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她别过头不理他,专心一意的将他扶进房里。
“哎哟。”满满将他带到床边,便直接推他上床,这次他真的撞上床边的木条,哀嚎了起来。“满儿,你怎么这么用力?”
“用力?我还算客气了,对待你这个病人,我可没使出全部的力气。说,哪边烫着了?我看看。”她双手横胸,凶巴巴的喊。
她心肠软,就是见不得他有事。其实,刚才他一路上的跌跌撞撞她全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但是,她才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在乎他,这样他就会更肆无忌惮了。
元袁见她当真,俊美的脸蛋开始泛红,“这个……不方便吧!而且……而且那伤……”根本没事好吗?
“怎么?那里不方便?你是要自己掀开,还是要我帮你?”
烫烧可不是小事,她曾在厨房帮忙过,每回被热油烫出水泡都要好久好久才复原,那种痛她明白,也就因为这样,她舍不得让细皮女敕肉的他也受这种苦。
她早该明白的,以他这样的气质,如此高贵文雅,本该就是人中龙凤,她怎会以为他只是个寻常人呢?
唉!
元袁更想叹气。“这个……真的不方便,别说烫着的地方不太恰当了,对我来说,真正痛的不是这个,而是……”
见他欲言又止的,满满心里更急了,情急之下,她索性坐上床沿,将半坐着的元袁压在床上躺平。
元袁吓了一大跳,瞠舌结舌的。“这……你……”
到底伤着哪里了?等他婆婆妈妈的罗唆完,她的白头发都给急出来了。
满满索性直接动手,剥开他胸前的衣襟,往两旁一扯,白皙诱人的胸膛袒露眼前。
她微眯起眼,没空观赏他的美胸,用力翻过他的身子,让他的背脊朝上,一样直接掀开他的外衣,露出光溜的背部:接着,她的手末停,沿着他的裤腰,打算一视同仁,依序检查下去。
元袁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刚开始他的确是被吓到,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在她的手模上裤腰带时,他完全醒了,再这样下去,他的清白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慢、慢着。”
他抵死挣扎,在她还来不及扯开腰带前,提着裤腰从她双手下月兑逃,缩着身子往床角躲去。
俊脸红透,连耳根都像要燃烧起来似的。“满儿,我是很高兴你对我这么主动,可是现在这、这时候,可不可以先缓缓?”
他没乱想,男女之间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他们现在名分未定、误会也没有澄清,就直接跳到这一阶段,未免也太快了点?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很欣赏含蓄之美。
“你在胡说些什么?”满满挑眉。他不知道他故作无辜的模样很欠扁吗?哪天她真的生起气来,他就会知道惹火她的下场有多惨了。
“我……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先定名分,再、再来进行下一步……”他羞怯的道。
轰的一声,满满的脑子快要爆炸了。她挥了他一拳,转身就要离去。
“哎哟。”他的脸好疼。
元袁脸上疼,心里更委屈,他伸长手死命拉庄她欲走开的身子。
“满儿!”他不是故意的。
她怒气未消,用力想甩掉他的手,却怎么也没办法如愿。她一气,眼看泪水就要落下来,在下一刻却被搂进光果的温热怀抱里。
两人都是一惊,满儿挣扎未果后也不再有动作了,垂低眼睑,瞧着他细白柔女敕的臂膀,赤果果的闪着诱人的光泽。
真气人,她都没有他这般完美的肤质,而他,偏偏是个男子,一个看似文弱,实则刚强的男子。
“满儿,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他低声下气的道。看来她真的很火,因为他的左脸到现在还火辣辣的,但他被气得很冤枉,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故意的嘛。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当她答应了,继续往下说。
“我这趟南下原本就是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想见识见识不同的人事物,所以,当你同意带我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高兴到完全不想提我的来历和身分。』就怕她会因此改变主意。
“那你后来选择留下又是抱持何种心态?”满满终于有反应了,她轻轻的哼了一声。
“我会留下来完全是因为你。”他认真而诚挚地道。
他的回答让她动容了。“因为我?”
“是的。”元袁调整搂抱的姿势,让她舒服的倚在他怀里。
“我在满家没多久就知道你的处境了,说实在的,我真不知该如何帮你,只好等待时机,或者根本什么都不用问,直接掳了人就走。”突厥人善于掠夺,他也不例外。“正好王员外的事给了我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将你带离满家的机会。”
她蓦然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对满家老爷提出和突厥通商的建议,利用他的多疑和不信任,顺水推舟的让满满跟着离开,再名正言顺的回到突厥。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满满皱着眉,倾前直视他的眼,发现他的表情再正经不过。
“你是认真的?”她又问。
“十二万分的认真。”他绷紧了声音道。
此刻,他的不安已经累积到最高点,不知她得知一切后会不会气得不理他?千万别这样,拜托,他只用了一点点心机,目的还不都是为了她?她可以对他生气、对他不谅解,但千万千万别不理他。
满满沉默了下来。
她的心好乱,从来没有人能为她做到这样,从来没有。
“满儿,你在生气吗?”元袁轻声问,搂抱她的手紧了下。“别不理我,说说话嘛,我知道我做得有点过分,可是,难不成你想待在那个家任由他们摆布吗?”
“别说了。”她皱眉。
“好,我不说。”他像个孩子般嘟起唇,双手还是缠着她的腰,也不管他的上身仍赤果着。
满满见他苦恼哀怨的样子,不禁偷笑。
“你隐瞒身分的事我真的很生气,那让我觉得你……没有拿我当好朋友。”
“有,我真的有,但是不当好朋友,当心上人。”他见她终于肯说话了,忙不迭的喊。
她的脸微红。“你别老说这些让人不知所措的话。”
“我是真心的。”他急道。
她白了他一眼。“我还没决定要原谅你,这些话别再说了,让人听了心烦。”
“噢。”他嘟着唇,下巴靠在她肩上,没力了。
“别这样。”她推开他的俊颜。
“这样是哪样?我……”他抱怨的低喃。
“不许撒娇。”她决定重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未来。
毕竟知道他是汗王之子,和知道他是突厥人是两回事。况且,汉人都有严重的世族平民之分了,何况是异族人,她没有足以匹配上他的身世,也没有想当汗王妃的野心啊!
“满儿。”他低喊,蹙眉的模样好不怜人,无奈满满硬是板着脸,推开他的怀抱,迳自下床去了。
怎么会这样?
元袁盘腿坐在床上,咬唇认真思考着。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都说了这么多,满儿还是不肯原谅他?他自认没有对不起她,所有事都是从她的立场设想,他有对不起她吗?
越想心里越慌,想不出结果,干脆去缠着她问个明白。
元袁直接站起,刚要踏出房门,才惊觉上半身仍是光溜溜的,连忙回头找那件上衣,边找边偷笑。他想,她还是很在意他的,听他被烫伤了,连矜持都不顾,那撕扯上衣的动作……嗯,现在想起顿觉心头暖洋洋的。
这举动连以大胆着称的突厥女都做不出来了,更何况是汉人?果然是他看上的满儿啊!
“满儿,你等等我,听我解释啊……”
“你瞧,少主对这汉人女子是认真的吗?”
火堆前,两个高壮男子操着突厥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也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同样在交谈着,只不过年轻男子说得多,女子应得少,大部分时间就看年轻男子不断的向她讨好。
虽然距离有些远,年轻男女说话又极小声,但这两个高壮男子精于骑射,眼力耳力都好得很,最要命的是他们还精通汉语,所以将年轻男女的对话全听了去。
“你看过少主认真过吗?”
沉默了会儿。
“算是有吧。少主每回都很认真的在想如何躲过上场比试骑马射箭的理由。”在跳跃奔驰中的马背上张弓扬箭是不简单,但惧怕到想尽镑种理由躲避,他只能说少主果然不是常人。
“哦,我也想到了,少主认真的时候也不少,例如想出门游玩的时候,他就会很认真的先把所有功课做好。”
“但,这些认真的程度嘛……”值得商榷。
说少主从心所欲惯了,才养成这种悠闲自在、恣意妄为的个性,但要说起他的好处嘛,少王整天笑眯眯的,像是从来没发过脾气似的,实在好相处极了。
但,少主实在不像个少主啊!
“千万别这样想,有这种主子是我们之幸。”
“说的也是。”总此其它主子争强好胜来的好吧!突厥人天性善斗,底下的奴隶其实过得满惨的,主子一不高兴,底下的人就遭殃了。嗯,他们实在不该于踰越下人的分际,说少主的坏话。
沉默半晌,前方的年轻男子仍在窃窃私语,女子的脸上则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说了什么让男子兴奋的扑上前搂抱着她,双方像是讲和了,也让一直在旁边关切的两人松了口气。
“看来是达成协议了。”
另一人下了结论。“少主对那汉人女子果然是认真的。”以他们突厥人的角度,元袁长得是不够慓悍,不够有男子气概,不过元袁的斯文和善,倒是让许多突厥女子把他当弟弟疼,简单来说就是女人缘还不错,现下被个汉人女子抢走,嗯……后果堪忧。
“以少主的年纪,对女人是该有兴趣啦!”
“可是和个汉人女子在一起……”
“少主好就行了,我没有异议。”毕竟王爷的妃子也是汉人女子,嫁来突厥已久,大家已经没把汗王妃当外人了。
“唉,可惜,少主这回真是看走了眼,这么多人可挑,偏偏挑上了她。”
“欸,你怎么对她意见这么多?”
“你不觉得吗?态度高傲的像什么似的,少主倒像是她的下人,成天跟在她身边赔不是,真是!”他就是觉得元袁没眼光。
这男人仔细瞧着伙伴,终于了解他的问题出在哪。
“我说赫鲁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少主和这位汉人女子在一起,你那青梅竹马赫连玉才会回到你身旁啊!少了情敌,你就不用怕了。”
男人恍然,脸上泛着淡淡红晕。“你……你别乱猜,我是为少主着想。”
“是、是,为少主着想时,也别忘了为自己着想,呵呵呵呵……”
突然间,一个年轻男音加入他们的笑语。
“为我着想什么?”
元袁说的是汉语,他挽着满满的手缓缓走来,便听到他们的谈话,为了不让满满觉得难以融入,他便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语言问。
“少主。”两名侍卫连忙起身恭迎。
“免了、免了,这些多余的礼貌见了就心烦。”元袁不耐的挥手,忙问道:“刚说为我着想什么?”
“这个……”赫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另一人见状,赶紧道:“是这样的,王爷在我们出发前,要我们找到少主后务必尽快回去,然而少主的骑术……平平,再加上还有满姑娘同行,在速度上稍嫌慢了点,不如我们去找—辆车,连夜赶路——”
还没听完,元袁就不耐烦的打断他。“免了,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找骂挨啊!”
又不是不知道这回回去他爹会有多生气,还是能拖就拖,多拖一天是一天。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你不急着回家?”满满问道,她也觉得一路上的速度慢了些。
“不急啊!”傻瓜才会想回家哩。
“你不急,我急。”满满正色道。
“咦?你急什么?想见我爹娘?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尤其是我娘,见了她的族人,她一定……唔……”剩下的话全叫她的手捣住。
“谁跟你扯这个!”满满红着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一开始只会私下闹她,现在连在人前都这样,真可恶。
“那你急着去我家的理由是什么?”元袁拉下她的小手,蹙眉问道。
元袁很快的获得了解答。
“我想我娘。”
满满离开的那个晚上,她娘还一直很舍不得的拉着她的手殷殷告诫着。
“娘走不了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娘,元袁会派人带你走的。”
“那你还哭什么?傻孩子,”
“我高兴嘛,娘,我们在大牙会合,不见不散哦。”
“好,不见不散。”
她们约是约好了,可是娘到底有没有被顺利的接出来?
满满不知道,也不愿想万一没有的话怎么办,她只愿相信娘一定会顺利的逃出来,一定可以的。
“这个……嗯……满儿,我可以保证你娘绝对平安无事。”元袁不甚自在的咳了声。
“你怎么知道?你的朋友告诉了你,是不是?我娘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她。”满满欣喜不已。
“这个……恐怕……”
“不行?”她的声音拔高了起来,因为她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不对劲。“为什么不行?我娘人现在究竟在哪里?”
两名侍卫怪异的互掷了一个眼神。
“她真的平安无事,我没骗你。”元袁暗叫糟,她怎么老想歪,害他又得解释一番。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现在就见到她?”她心里一急,扯着他的衣袖大喊。
“因为她现在不在这里嘛!”
哑、哑的两声鹰啼,元袁饲养的鹰翱翔于天际,两名侍卫注意到了。
“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满满逼问。
“我……不确定。”元袁好不苦恼。
“那你还保证她没问题?”
“是没问题啊,我又没有骗你。”吼,这女人有够番的,怎么就是讲不听。
“我要见她。”她咬着下唇,眼眶已有泪珠儿在打转。
元袁心中一软。“好吧、好吧,我来想办法……”
“少主,是你饲养的鹰。”赫鲁提醒他就算再忙,也要看一下宠物在半空中要下不下的,不知在干啥。
“唉,我有点小忙,你们让它降落吧!”
两名侍卫识相的走开,不打扰他们的情话绵绵。
不久,赫鲁拿着一张小纸条,为难的上前。
“少主。”
元袁皱眉,正在安慰的手继续拍在满满的肩上。“什么事?快说。”
“王爷来信,信上说要你马上回去。”
“了无新意,这纸条我起码看过十次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敝吗?”啧,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还是没默契?
“少主,信上还说你的汉人朋友已经接进府里了,你再不回去,王爷就要把你的汉人朋友给赶出去。”
“什么?我的汉人朋友?”元袁一怔。
满满高兴的大叫。“一定是我娘!我娘到了,走,我们快回去。”
“耶!”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满大娘?万一不是咧?
不过,元袁还真想不出他还有哪位汉人朋友交情好到可以进汗王府的。
“怎么还在发呆?走啦,我迫不及待想去你家了。”
元袁几乎是被满满拖着跑。
心情真是复杂啊!喜的是她终于笑了,对他不再不理不睬;悲的是他这回的晓家行程就此宣告结束。
侧头看着身旁兴奋的女子,他的唇也泛着淡淡的笑容。算了,起码有她陪伴,日子定会过得很愉快。
只下过这回真是栽在自己手里了,哪里不好安排,竟把她娘送进府中,让爹逮着机会逼他回家,这真是当初始料未及的。
不过,看在满满的笑容的分上,一切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