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元二000年,春,米兰。
伊曼纽尔二世走廊,明亮的光线从走廊上方的拱形玻璃天花板照射下来,映得熙来攘往的人群身上都像罩了一层光。
一个身穿白色针织连身洋装,颈问批了条白色薄丝巾的东方女子走过镶刻成拼花图样的大理石地板,长而丝滑的秀发随意披散着,深邃幽秘的眼眸中蕴涵着淡淡愁悒,仿佛盈盈灵灵漾着一层泪光。清新柔美的身影在透过玻璃圆帷折射而下的璀璨光线中,闪亮眩目得像一幅画。
在众多游客回首顾盼的眼光中,她走进了伊曼纽尔走廊内颇负盛名的Savini餐厅。
这家装潢典雅、富丽豪华的餐厅因距离斯卡拉剧院很近,常有社交名流在此进出,也因此而成为伊曼纽尔二世大道上最具代表性的高级餐厅。
侍者为她开了门,在看过她递出的英文名片之后,极恭谨的领着她走到了餐厅中一个隐蔽而豪华的贵宾桌位前。
双人桌靠墙的软缎沙发椅内,一个冶峻优雅、俊美得几乎无懈可击的东方男人正悠悠闲闲地翻着英文版的时代周刊,剪裁合身的灰色凯丝米薄线衣,和镶金丝绣边的双扣背心,将他冷峻高贵的优雅魅力衬托得越发卓绝出众。即使坐在最隐蔽幽暗的角落里,仍吸引了餐厅中所有人注目窥视的眼光。
一抹阴影落在他正慵闲翻阅的时代周刊杂志上,他拾起眼来,看到侍者领来的绝美女子时,深眸中涌动起荡人心魄的神秘光彩。
他站起身来,向着她微微-笑,浑身罩在-股淡淡古龙水的檀木香里,越发显得优雅魅人。
“忆恩艺术经纪公司的夏小姐吗?”他说,发音漂亮的牛津腔英文口音完美得毫无瑕疵,一举手一投足问都是魅力独具的优雅丰采。看得出此人定然出身名门望族,家世富裕傲人,才会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无懈可击的高贵气度。
这是自幼教养而成的卓然气质,绝非一般普通的富家子弟、青年才俊可以相较比拟。
“是的,忆恩艺术经纪公司,夏初音。”那清新绝丽的柔美女子伸出手,迟疑道:“您是香港恒忆财团的代表吗?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这亮丽纤美的女子正是夏初音,自从日恩去世之后,她便接手了日恩生前原定要和香港恒忆财团合作的艺术经纪公司,而香港恒忆财团也十分有诚意地派遣专业人士来协助毫无商业背景的她,成立这一家跨国艺术经纪公司。在短短四年间,就将忆恩艺术经纪导入正轨,并以大手笔的资金在香港及台湾举办了数十场轰动国际的大型艺术活动,也让忆恩艺术经纪公司在国际艺坛的经纪代理中,打响了知名度,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香港恒忆企业,总裁室特别助理,商无忆。”那神秘俊美的高贵男子微微一笑,和她握了手。
“很冒昧突然邀请妳到米兰来,主要是有一个大型的活动企划案非要夏小姐出面亲自洽谈不可,所以我就请秘书直接发出邀请函及机票,请妳到米兰来见面。”
“商无忆!夏初音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竟会是香港恒忆财团最神秘的二少东,目前担任商老总裁特别助理的商无忆亲自出面和她洽谈。
在恒忆财团内,谁都知道老总裁的特别助理就是他最宠爱的二儿子,也就是自幼便被培育成为恒忆财团未来接班人的商无忆。
这些年来,虽然香港恒忆财团始终和忆恩艺术经纪保持着密切而频繁的联系关系,但对于财力雄厚,每年都被苏富比杂志评比为全球十大企业集团前五名之内的恒忆财团来说,忆恩艺术经纪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型关系企业。
这四年来,她始终没见过任何-个属于恒忆财团高级管理阶层的经理人物。
而现在,竟是恒忆集团内部预定的未来接班人选,且作风神秘低调,从不在公开社交场合出现的商无忆亲自出面和她洽谈企划案,也就难怪她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侍者为夏初音拉开椅子,等夏初音入座之后,商无忆才再度落座,那无懈可击的绅士礼仪再度印证了他良好优渥的出身教养。
坊问传说商无忆的亲生母亲是英国贵族名嫒——望着商无忆那轮廓鲜明、俊美得夺人心魂的深邃面容及优雅高贵的举止丰采,似乎更证实了他神秘不凡的身世来历。
“看过这期的时代周刊了吗?”南无忆将手中的时代周刊推到夏初音面前的桌上,眼神慵闲,轻轻淡淡扬起一抹笑。“这封面上的人物,你应该很熟悉才是。”
夏初音望着封面上那亮烈不驯、狂野一如焰阳的黑发男子,胸口间突然袭上了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她无法呼吸、无法喘气。
四年了,他仍在她的心中,隐隐作疼——那是一种甜蜜却又碎心的疼痛,椎心刺骨,绞肺断肠,难忍难忘。
“首位踏上斯卡拉剧院的华裔歌剧执导——黎夜熙!”商无忆轻笑着念出周刊上的封面标题,眼神中流动着变幻轻魅的幽光。他翻开杂志内文,数帧黎夜熙的照片便跃入了夏初音的眼帘。
“成功改编『杜兰朵公王』词曲,以卓越的作曲及执导能力而备受意大利艺坛肯定的华裔歌剧导演黎夜熙,终于成功踏上斯卡拉剧院的舞台,也奠定了他在意大利歌剧世界中顶尖的执导地位……”
夏初音面色苍白,一颗心剧痛似的抽搐起来,好象赤果而深沉的懮伤正狠狠鞭笞着她的灵魂。
四年了,过去的事已经一去不返,韶华如烟,记忆却未必如烟,那痛人心肺的往事,总是在岁月里去得愈远,却记得愈清。
“这次香港的国际艺术节我想举办『杜兰朵公主』的公演,最佳的执导人选自然是非黎夜熙先生莫属,可是我们的秘书人员数次发出邀请函,并尝试与黎夜熙先生联络,却都没有得到正面响应。”
侍者送来横躺在半桶碎冰中的香槟酒,倒了半杯送到商无忆鼻端前让他闻酒。等商无忆微微点头之后,那侍者才为商无忆和夏初音在杯中各斟了八分满的香槟酒。
“后来我想到夏小姐去世的前未婚夫正是黎夜熙先生唯一的兄长,所以我想如果夏小姐亲自出面邀请,黎先生应该会卖这个情面才是。”
商无忆嘴角噙着一抹轻魅浅笑,举起面前那只郁金香型水晶高脚酒杯,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杯口一抹,酒杯顿时发出一种只有水晶器皿才会有的嗡嗡回响。
“不过我听说自从黎日恩先生去世之后,夏小姐和黎夜熙先生便失去联络,已有四年不曾见面。”他扬眉,透过氤氲柔美的烛光,兴味浓厚的打量着夏初音。
“我担心夏小姐会拒绝我这个有点冒昧的请求,所以干脆直接邀请夏小姐前来米兰斯卡拉剧院欣赏黎夜熙先生所执导的歌剧——中国人是最讲情面的民族,所谓『见面三分情』,如果夏小姐愿意顺道和黎夜熙先生见个面,提出请他至香港公演的邀请,黎先生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和黎夜熙见面?夏初音心脏狂跳,全身泛冷——这早已是她生命中最不可能的希望和期待。
她生命中的阳光早已全部冻凝在日恩逝去的那一个无可反悔的夏日里,只留下了痛苦与狂野、回忆与追悔。
这四年来,她看似活得光彩亮丽,但她知道她的心,早已随着黎日恩一同死去。
想起逝去的日恩,她心中涌动一阵如潮般的欲泪哀伤,哀思和点点滴滴的剧痛在这一刻全数浮现,绞勒住她迷惘的心。
“很抱歉,商先生,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的请求。”燃烧着的思念在心中激荡着,这思念,没有出口——对于黎夜熙,她有着一种想见却又不能见的伤痛。
饼往的记忆太教人心碎,而深埋心中的恋情太教人心痛——她只能把他放在最深最沉的心底,任说不出口的相思,越来越浓。
“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和夜熙见面,而他也不会想见我……邀请夜熙到香港公演的人选,我怕你是找错人了。”
她抑去眼中浮现的泪光,站起身来,向商无忆致歉后,转身离开了餐厅。
商无忆一怔,她那含泪脆弱的哀伤模样,在一瞬间,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心,令他为之动容。
记忆中,他也曾看过这样含愁的一双水眸,另一张带泪的美丽脸孔。
那似曾相识的陌生情绪,唤回了商无忆心中消失在某段黑暗岁月里的神秘记忆,他怔仲,似有若无的片段回忆闪过他瞬间疼痛欲裂的脑海。
这一刻,他知道他不能让夏初音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因为她含泪的模样,似乎唤醒了他脑中某些遗失在遥远岁月里、毫无脉络可循的缠绵情愫与记忆。
他招来侍者结帐签单,接过侍者从衣帽问拿来、递回给他的米白色长薄风衣,起身追了出去。
斯卡拉广场,满地啄食层粒的鸽子唤起了隐藏在夏初音心中最遥远刻骨的甜蜜回忆。
她记得在佛罗伦斯主权广场里的夏日清晨,她曾和黎夜熙一起喂过鸽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她头一次领略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爱情滋味。
那是她生命中最璀璨光亮的美好剎那,也是她生命中再也唤下回的刻骨爱恋。
想起那段在阳光下的日子,当时的她是那么快乐美丽。而现在,幸福离她竟是如此遥远……
回首前尘,总教人心痛,奸深沉的痛,渗进心肺骨髓,痛彻心扉。
她抬头,望向广场对面那座外观毫不起眼,却是意大利最知名的斯卡拉歌剧院,想起黎夜熙曾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所执导的歌剧能搬上意大利三大剧院的舞台!
而现在,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他站上了世界顶尖的舞台——他心中,可还会有她的身影?
拥挤的人潮,惊起了满地的鸽群,在漫空飘扬坠落的鸽羽中,她望见了,她竟然望见了,一个高大修挺的身影,在斯卡拉剧院的阶梯上,正往斯卡拉广场这边走来。
她屏住气息,心中颤巍巍地痛了起来。
四年不见了,黎夜熙依旧光芒四射,炫亮一如灿阳,人群包围着他,镁光灯此起彼落,在一片浪潮的喧哗声中,他眼中,完全没看到她的存在!
一个黑发微鬈、风情万种的性感美女勾着他的臂弯,噘着丰润的红唇向他说话,他俯脸倾听,脸上始终挂着炫灿笑容,两人之间的亲昵氛围,霎时成了记者手中摄影机捕捉的焦点。
夏初音心头一阵寒颤,漫过一阵止不住的疼痛与悲哀,她好象滑落到一个寒冷的深穴里,被弃绝了,整个人挣扎欲坠。
好热,白花花的阳光晒昏了她的神智,为什么意大利的阳光如此张狂?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晕厥在意大利太过炙热耀眼的阳光中时,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稳住了她的身躯,她回头,望见了商无忆那魅邃慑魂的深眸。
她像被剜了心一般,突然间痛彻神魂,不能再支橕,她虚软无力地倚在商无忆怀里,掩住脸,无声的泪水悄悄从手指缝中流了下来。
“带我走……我要……回台湾……”她哽咽着,只能破碎地说出这句话。
商无忆眼里闪着深沉复杂而叡智的光芒,他微微点头,揽着夏初音的身子,刻意往蜂拥的人群中走了过去。
一道火热的视线如锋利刀片般,凌厉地掠过她的身躯,夏初音感到一阵战栗,抬起头来,不期然地撞进了黎夜熙那双灿亮生焰、火一般的瞳眸里。
他终于看到她了,在喧哗拥挤的人潮中,他的眼光穿越重重人墙,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
世界,仿佛一瞬间不存在了。周遭喧杂的人群霎时间静寂了下来,她和黎夜熙好象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交会的眸光中,只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两人沉默凝视着彼此深烙在灵魂中的容颜,交缠的眼中倾泻着下能言说的隐痛,像是在呼唤着旧日回忆。
可怖且莫名的寂静弥漫在他们之间,两人遥遥相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陌生,却又遥不可及——这一望,仿佛是咫尺天涯。
咫尺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天涯海角?阻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干重山、万重水般的距离?
黎夜熙眼中流露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狂野和温柔——望着他那暗蕴巨大痛苦及无限沧桑的幽忽黑瞳,她心中一阵悸痛,泪水,再无法抑制的在眼眶中泛漫开来。
这一刻,她看到了隐藏在他光耀璀璨的外表下,那一颗伤痕累累且始终没有治愈的心。
不管两人的外表多么炫耀灿烂,成就多么光彩辉煌——痛苦,始终没有自两人的心中消失过。
她知道隐藏在他们心中的伤痛太深,这一生再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冰凝透亮的泪顺着她面颊缓缓滑了下来,倚在商无忆揽着她的臂弯中,她缓缓走过了拥挤喧吵的人群。
而她没看见黎夜熙在见到俊美夺人的商无忆以一副护卫情人的姿态,珍惜而优稚地护着她穿过广场中喧哗的人群时,眼中骤然喷出的火光。
她头也不回地走过被人群拥围着的黎夜熙身边,没有不舍,不曾留恋,不再回眸顾盼他一眼。
在意大利米兰的斯卡拉广场中,她和黎夜熙,终究还是擦身而过。
台北,阳明山近郊。
清琉的月光中,满树的栀子花在夜里绽放香气,几朵白色的花办,轻轻悄悄地坠落在夏初音恍然失神的灵丽面庞上。
她躺卧在黎日恩生前最爱的藤椅上,四年了,黎日恩的气息仿佛仍沾附在这张散发着淡淡清香冶温的古老藤椅中,她将脸埋在藤椅的扶手内,好象仍可以嗅闻到黎日恩生前那始终轻浅温柔的呼吸。
屋内,隐隐传来国语流行歌曲的柔美旋律,清亮微带稚柔的女歌手轻淡而含愁的歌声飘散出室外。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巳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她听着优美旋律中的歌词,一种细细、不明所以的痛楚攫住了她的心,她只觉眼睛一片温热,泪水就流下来了。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她静静流着泪,聆听着女歌手回荡在寂寞深夜里的淡愁歌声,泪水使得她再也看下清这世界的模样。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定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黎夜熙不寂寞?想起那个攀附在黎夜熙臂弯之中的拉丁美女,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搅,禁下住蹲子,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一阵欲呕的酸楚窜上喉咙,她再也忍不住,痛彻心肺的嚎哭了起来。
在岑寂的静夜里,她哭得泪泗交流,哭得呕心断肠,仿佛要把多年来的委屈痛楚及思念一并哭尽般,失了控似的纵声狂泣而无法自己。
自从日恩死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哭得这么厉害过了,压抑过深的伤痛一旦找到宣泄的出口,就如同洪水溃决一般,滔滔汹涌,狂漫泛流。
在她几乎失了神智的悠长哭泣中,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灼热而温润的唇办覆上了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轻怜密惜的吻,落在她苍白清瘦的脸上,疼惜地吻去她源源不绝的泪水,叹息般的低语回旋在她的耳畔。
“四年了,妳怎么还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躺在那熨烫而宽阔的温暖怀抱里,闻着那既熟悉,又陌生般的阳光味道,她恍恍惚惚睁开蒙胧泪眼,望进了黎夜熙那火焰般的黑瞳里。
那黑漆如潭的瞳眸中,燃烧着流火般的烁亮及深沉无底的悲哀憾恨,灼灼灿灿地盯视着她。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作梦,然而他的怀抱是如此真实温暖,呼吸是如此狂炙火热,一如当初她记忆中的模样。
夏初音狠狠落下泪来,再次见他,仍有一种泫然的悸动,在她心中澎湃激涌着。
即使分隔再远再久,他始终是她梦魂萦回的一种牵挂,她不会错认这个人——然而,他怎么可能回来?怎么可能这时候出现在这儿?
黎夜熙抱着她,踏过层层石阶,随步走过长廊,来到了书房,顺手捻亮柔橘色灯光的水晶壁灯,荧荧孤灯,照出了两人映在墙上的相偎身影,亲昵依恋却又无比空虚。
再度回到他怀中,倾听着他激狂一如当年的心跳,夏初音将脸埋在黎夜熙胸前,贪恋着他温暖的胸怀和浓烈的男性气息,感受着两个人心贴着心的震荡频率。
这一刻,久违的幸福与甜蜜感重新流回心中,温暖得令她想落泪——这种感觉,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分离过,仿佛他们仍然可以深深相爱着……
然而他和她都知道,日恩的阴影,永远存在他们之间,是他们一生也摆月兑不了的隐痛。
两人沉静的倚偎拥抱中飘荡着淡淡地愁绪,谁也不想开口去触及那始终没有结痂成疤、一碰就疼的伤口。他们留恋着此刻温馨迷恋的气息,好象存在两人之间的爱情,从来没有消失过。
黎夜熙修长的手指留恋地画过她清瘦绝美的苍白脸蛋,最后停驻在她柔软粉女敕的唇办上,举止留恋温存,眼光却在瞬间骤变冰冷深沉,寒霜般的语气像冰珠子似的,从他口中冶冶进吐出来。
“妳让商无忆这样抱过妳、碰过妳吗?”
清冶无温的语气冻结了她的心扉,她宛似从梦境中醒来,惆怅而迷惘的注视着他,沭然战栗于他冶漠凌厉,却又灼热如刃的目光。
“商无忆?”她轻喃着这个突然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名字。
自从意大利米兰回来之后,这个神秘俊美、优雅绝伦的男人便时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和她建立了一种似近若远、不浓下淡的友谊。
他常从香港飞来看她,就只是为了看她——而他看着她的眼光总是很遥远、很迷惘,仿佛想在她身上找寻一个连他自己都捉模下定的影子。
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在新闻媒体上曝了光,由于商无忆尊贵若谜般的神秘身分引发了媒体的高度好奇,报纸杂志上大肆渲染着两人似真若假的排闻恋情,将夏初音形容成了千禧年中最具传奇性、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灰姑娘。
对于这样可笑荒谬的八卦传闻,商无忆总是一笑置之,维持他一贯低调神秘的作风,从不让媒体掌握住他的行踪。
而夏初音十分珍惜两人之间那淡然却真挚的友谊,自从黎日恩去世之后,商无忆是第一个令她感受到关怀与温暖的人,因此对于媒体的揣测渲染,她也从不认真出面解释或澄清。
此时望着黎夜熙那闪烁着凌厉火花、烁亮异常的眼眸时,夏初音恍然顿悟。
“你是特地回来质问我和商无忆的关系吗?”她不可思议的问,一股荒谬可笑的凄凉感袭上心头。
想起在意大利米兰见到那个挂在他臂弯中的拉丁美女,她忽然发笑了,笑到流出泪水。
他可以有别的女人,却容不得她和别的男人有牵扯。他可以寻找新恋情,却要她一辈子沉溺哀悼在过往的悲伤之中。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种问题呢?”她让泪水在脸上干了,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你用什么身分来质问我这种问题?”
黎夜熙扯开嘴角,冶冶讥讽地笑,眼睛瞇细成危险的线条,闪烁着不容错认的怒火。
“眼看着日恩生前最挚爱的一朵蔷薇就要移枝别恋,就要被移植到香港豪门的金玉土壤之中,我没有资格回来问妳这样的问题吗?”
他将她强嵌的锁紧在胸怀之内,力气紧得让她几乎无法喘气,他似乎想将她就这么揉进他的身体骨血里,让两人融为一体,再也拆离下开的生死相依。
“妳忘了日恩吗?”他骛猛狂怒的问,神色中全是说下出口的伤痛。“妳,忘了我吗?”
“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日恩。”夏初音望着他,美丽盈水的眸中飘过迷惘与伤痛。
“至于你——我也许记得,也许忘记!”她脸上微笑,心里却流着泪。
谎言!这四年来,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时常从无眠的梦中哭泣着醒来,发现自己嘴里只是喃喃呓唤着他的名。
强烈的愤怒与惊惶下甘深深撼动了他的理智——她怎么可以,忘了他?
他管不住爆发开来的情绪,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将她攫入怀中,凶狠炽烈而彻底地吻上她的唇,深深吸吮着她的甜蜜,那执意需索、强烈渴求的亲吻,像是要吻进她的灵魂里。
“妳忘了我、忘了我吗?”他的唇用力压在她唇上,重重咬噬,在她柔软唇办上烙下了过于激狂的伤痕,咸涩而甜腥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我绝对不许,不许妳把我从记忆中抹去。”
他的舌在她唇间缠绕需索,夏初音觉得晕眩、迷乱地望进了他火一般的眼瞳里。
他的眼睛被激情与焚烧着,有灰烬也有烈焰,她在他热烈的狂吻中喘息,不知道自己会和他同化成火,抑或是在他的热情里燃成灰烬?
“不公平,你自己忘了我,却要我不许忘记你!”瘫在他怀中,她虚软无力的想落泪,在意大利所见到的那一幕仍深深刺伤着她的心,一想起来,就是椎心揪肠般的痛。
“你自己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却容下得有别的男人对我好!”
“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黎夜熙的唇滑落她雪白的咽喉,在她狂跳的颈脉搏处烙下了炽热如火般的深吻。
“我没有别的女人,这四年中,我比一个清敦徒还要守戒律,因为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妳!”
“说谎!”夏初音捉住他浓密的黑发,强迫他的头向后仰,不让他亲吻自己光洁白皙的颈项。她喘息着,眼中泪光乱窜。“在意大利,我明明亲眼见到你挽着一个风情万种的黑发美女!”
“我挽着一个风情万种的黑发美女?你是说拉娜?”黎夜熙璀璨的眸子因为强烈的而迷蒙,紧盯着她柔美的面孔。
“她是饰演杜兰朵公主的歌剧女演员,我和她一起接受采访是很自然的事,妳想到哪儿去了?”他叹息,拉着她的手覆到了自己胸口之上,让她感受自己激狂剧烈的心跳。
“相信我——我还是四年前的黎夜熙,还是那颗只有为妳燃烧、像火一样热烈的心。”
泪水,缓缓流下她蔷薇花瓣般的面颊,她的双手缓缓圈住黎夜熙的颈项,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温暖在她心中满满地流漫开来。
“妳知道吗?在意大利看到妳和商无忆那么亲密地偎在一起,我心慌痛楚得像要发狂。”他用脸摩挲着她的脸,微现的胡髭轻刷她柔女敕的肌肤,撩起她体内那曾被他开启过,却深藏已久的。
“商无忆太出色,没有女人见了他而能不动心——我害怕,我好害怕妳真会被他夺走!”他叹息,深深吻进了她的咽喉里。“初音,妳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有多么想念妳?”
夏初音捧住他的脸,用泪光和亲吻熨烫他的颊。
“我对你的思念绝下会比你少一分一毫。”她梦呓般的轻语低喃,在他脸上如蝴蝶扑翅般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你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总是无法轻易入眠——我不喜欢作梦,那是因为梦里没有你;不喜欢清醒,那是因为醒着没有你……”
黎夜熙激动而颤抖地搂住了她,两人一起滚到了地毯上,火热纠缠着,如巨潮般狂涌的在两人疯狂的相拥缠吻中,像野火燎原一般,在两人体内煽起。
一股奇异的空虚感从夏初音月复部窜起,那是渴望被填满、被充实的神秘,她环抱住黎夜熙,修长的双腿圈住他的腰身,任他急迫地褪尽两人的衣衫,任他撩开她的双膝,沉猛地攻占进她的体内深处。
所有的感觉、意识都在顷刻间被吞噬了,长久以来的刻骨相思、铭心爱恋及压抑已久的,终于在彼此体内获得纡解。
馥郁的栀子花香从回廊中被夜风吹进了书房,在两人寸息交融、肢体缠绵的激情间,长长的思念,终于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