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夜之私语 第十章

“幻影”果然名副其实。五分钟后,直升飞机飞离了海岸。飞机向左倾斜着,船就停在下方,思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色的船体在夕阳的勾勒下,闪烁着红,橙,还有紫色的光芒,它看上去是如此的雅致和坚实,就好像即将开上水面的泰姬陵。

“小姐,欢迎登船。”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边说边躬着身伸出手帮她下了飞机。他带她下了两层来到主甲板,并引着她来到船头。那里摆着一张桌子,铺着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供两个人吃正餐用的瓷质和水晶餐具。“梅特伦先生有一个紧急电话,不过他很快会来这里。”他解释道;接着便匆匆告退了。

思珑看着周围,有点晕晕乎乎了。她从没想过诺亚拥有如此的一切;她也从没见过这一切,除了在旅游画册中,她看过富可敌国的人们将巨型游艇停泊在像蒙特卡罗那样的地方。她用手轻拂着打磨光滑的栏杆,慢慢地沿着主甲板向船尾走去。这层甲板的大部分被一间宽敞的沙龙屋所占,房间有宽大的窗户,可以看海景,还有开向甲板的玻璃门。窗帘都打开着,思珑惊讶地发现里面的装潢看上去更像是一间超现代的顶层公寓,而不是船的一部分。地毯以白色为主,上面有深浅不一的梅红色和铂金色的波浪形色块,于是在边缘部分形成了一道宽阔的边线,而在中间则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团花图案。一道配有铬制扶手的旋转楼梯可以通向上下一层。几套和地毯颜色相同的沙发和椅子摆放在几张桌子的周围,看上去很是吸引人。桌子的桌面都是厚实的玻璃制成的,上面还安放着光亮可鉴的银制和纯金的现代雕塑品。基座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展示着熠熠生辉的岩石内部如彩虹般丰富的颜色,其中就有紫水晶色还有深蓝色。

因为诺亚不在沙龙屋里,所以她满以为他会从她经过的那些门口闪出来,但是他没有。相反,她在船头出发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站在船舷边,正在打手提电话。他的脸只有侧影,声音低沉而尖锐:“我对沃伦的借口不再感兴趣,我只对结果感兴趣。”他在对什么人说话。“告诉格拉希拉,如果他再把事情搞糟的话,我不会再从委内瑞拉政府里把他保释出来,他会在那儿的监狱里自生自灭。”

他停顿了一下,听着。“见鬼!你说对了,我是认真的。”他又停顿了一下,不过很短。“好,那就好好照顾格拉希拉,把他弄出来吧。”他连再见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随后就把话机扔到了桌上。他的语气和思珑听到他曾经用过的大相径庭,要把眼前这个冷漠、让人生畏的男人和她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男人相提并论,这让思珑感到有点困难。

他把话机扔到桌上的当口看到了思珑,于是他全部的表情都柔化了起来。

“嗨,”他笑着说,笑容慵懒,令人土崩瓦解。而让人同样心神不宁的是他炫目的优雅,他身着无可挑剔的特制黑色燕尾服,自如雪绸的衬衫,戴着一个黑色领结。

思珑在他一臂之外的距离站住了,他的游船,他的直升飞机,他在电话上与人的交谈,还有他穿着燕尾服的样子,让她如此心理失衡,以致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你好,”她用一种礼貌而正式的声音说。

如果说他注意到了她的有所保留,那么他也丝毫没表现出来。他弯下腰,从身边桌上的一个银制冰桶里拿起了一瓶冰镇的香槟酒,倒了一些在两个杯子里。他拿了一杯递给她,迫使她不得不走近,好从他的手里接过来。

直升飞机的旋翼开始鸣响起来,两人都抬起头注视着.思珑看见有三个男人跟着一个飞行员一起爬进了机舱。“这一切真有点让人不知所措。”她自言自语着,望着直升飞机开始升空。

诺亚一阵冲动想要伸出手,用手指去勾勒她完美的侧影,但是他忍住了。他将一个手肘靠到船栏杆上,愉快地欣赏着她身穿无带礼服的样子,很有把握地想着今晚他会将这件衣服从她身上月兑下来。

思珑让这架徐徐离开的飞机尽可能长时间地转移着她的视线,接着她将脸转向他,灿烂地一笑,月兑口而出第一件闯到她脑子里的事。“湃瑞斯没和我一起来——她害怕搭直升飞机。”“太丢人了。”他严肃地说道。

思珑点点头表示同意。“保罗陪她待在岸上。”

“我很痛心。”

接着,她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灰眼睛中闪烁着的狡黠的笑,这笑让她感觉他无比熟悉。就在这时,她想到了其他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餐桌,注意到了鲜花,在水晶小碗里摇曳的烛火,还有摆放着的瓷器和银具。两套餐具。两把椅子。他的手段如此高明令她欣然,但是对于湃瑞斯她又感到内疚,思珑被这两种情绪拉扯着,于是决定要让自己看上去很气愤。“你早就知道湃瑞斯害怕直升飞机!”

“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虔诚地说。

“没有?”思珑很吃惊,但是并没有完全相信。

慢慢地,他摇了摇他的头,他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表情,因为她肯定他有事瞒着她,而且不查出真相,她是不会罢休的。

“你认识她很多年了,但是直到今天你才知道她怕坐直升飞机——?”思珑怀疑地概括着整件事。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于是她用语言表达了出来:“有没有可能,这是因为湃瑞斯并不真正害怕它们?”

诺亚再也忍不住了。他弯下腰,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低语道:“湃瑞斯有驾驶它们的执照。”

思珑大声笑了起来,想要不去理会他温暖的呼吸在她耳朵里引起的反应。她朝桌子和船做了个动作,“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心安排,只有我们两个啊?”

“我想补偿昨天晚上的草地长椅。”

“就用这些?”思珑逗趣他道,“你从没有做事只做一半的吗?”

“昨晚是的。”他意味深长地说。

他语气的微妙变化,还有他话里的深意,陡地在思珑身上掠过。“但是我喜欢草地长椅。”

“你会更喜欢这里的起居。”

这是关于他意图的一个恰如其分的警示,思珑感到有些不适。

“想要参观一下吗?”

“是的,”她飞快地答道,想着去参观那些引擎,锅炉和水泵。他拉起她的手,将十指紧扣住她的,但是即使是他紧握住她手的热力也难以驱走她强烈的忧虑,她意识到他今晚要和她。

她知道这个时刻会来到,但是他挑错了时间,挑错了地点,因为环顾四周,她看到的都是无可辩驳、触目惊心的证据,证明他生活的那个世界不仅仅和她的不同,根本就是在另一个太阳系。对他而言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假日,一个两星期的消遣,如果真是持续两个星期的话。而对她来说,这是……

她无法忍受这个念头,但是她已经逃不开了:历史在重演。她成了她母亲,只是晚了三十年。她为诺亚·梅特伦痴迷,他既令人遥不可及,又让人无法抗拒。她穷尽一生想要坠入爱河,而现在她要用她的下半辈子拿每个人和他相比。

他领着她来到离他们最近处的一部户外楼梯,上了一级台阶,停在了甲板上的第一扇门前。“这是主睡舱。”他说道,一边打开了门。

尽避思珑感到越来越惶恐,但还是稍稍安了安神,看了一眼这间宽敞的大屋子。她的目光停在了那张大床上。厚实的床罩已经诱人地向后掀开,墙灯开得很暗,让人想入非非。思珑想故意显得轻松些,于是用一种高兴的语气说道:“这不是第六旅馆,不过我想在海上,像你这样的人得随遇而安了。

她讨厌自己听上去如此过分,于是紧接着下个呼吸她道了歉。“对不起。我说这话很无礼,也很愚蠢。”

他默默地端详着她,表情深不可测。“你为什么这么说?”

思珑叹了口气,选择了实话实说。她抬起眼帘望向他,平静而坦率地承认,“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感到紧张和不安。我已经习惯把你想象成同科特妮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时的那个人。”她并不经心地抬手做了个动作,指了指他还有这艘船。“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儿,和这些东西在一起。我甚至在听你打电话的时候,都认不出你的声音。我根本没有真正认识你。”她用一种绝望而无助的声音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诺亚完全了解她遇到的问题,因为只要她在近旁的时候,他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凝视着她仰起的迷人的脸,他反复品尝着她话里的甜蜜,也为她的勇气感到钦佩——而此刻,他还在挣扎,究竟是更想把他的脸埋进她芳香的发中,取笑她的忧虑,还是把他的双唇深埋入她的双唇,将她的顾虑扫除殆尽。事实上,她把他的财富视作了他的缺点,而不是他最吸引人的特质,而这些更让她对他而言显得独一无二——二十倍的更加撩人。

诺亚想要解除她的恐惧,于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认识我,思珑,”他低语着,一边有意识地低下了头。缓慢地,逗弄地,他将他的嘴唇贴住她的,来回轻抚着,想让她为他张开双唇。“记得了吗?”他嘶哑着声音呢喃道,双手滑过她的肩膀和脊背。突然,他张开双唇吻住了她的嘴,并且深深地吻了下去。

只不过十五秒钟,他就让思珑的记忆一下清晰地聚焦起来,她的防线开始崩溃。她的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主宰,任由它们滑进他的外套,滑过他坚实的胸膛,弯曲在他的肩膀,环住了他的脖子。他将他的双唇稍稍移开,目光灼灼,他的声音磁性而充满。“现在记起我了吗?”

思珑意识到,此刻要回头已经太迟了,因为她再也无法忘记他。他在这个房间里留给她的其他记忆,将无法磨灭,也不容她否认。将来在贝尔港她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品尝孤独和遗憾,而眼下,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明天,后天,或许还有大后天——只要她能够吸引他。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思珑点点头,温柔地沉吟着,她投降了。“是的。”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嘴唇紧紧地贴住了他的。她用尽心中所有的爱和无望回吻着他,而他的回应令她全身震颤。他的嘴唇坚持又饥渴,他的双臂牢牢地圈住她,将她紧紧地偎向自己紧绷的身体,双手霸道地游走在她的后背和的两侧。

他用脚踢上门,这让思珑感到一阵紧张和兴奋。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将两人之间的激情升温,反而慢了下来。他吻着她,直到她被一股股的胶着着——那是些令人沉醉的长吻,伴随着他渴求的抚模,每每他吻到深处,他的双手都会跟着探索她的身体,着她。

她觉出他的手指碰触到了她衣服的拉链,接着他把他的嘴移开了。突然他后退了一步,甩掉了他的燕尾服,而她的长裙也一下滑向了地下,掉到了她的脚边。她不假思索地就要弯下腰去捡。

“别。”他叫道,目光游移在她玫瑰色的胸部,双手一边迅速地解开了他的衬衣。

很显然.他对在她面前月兑衣服没有任何顾忌,但是思珑却为这种举动都感到脸红心跳。她转过身去月兑衣服的时候,诺亚才意识到,她有多不好意思,而她的胴体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柔美的曲线,细长的肢体,还有闪亮的肌肤。他解开了衬衣的袖扣,一边注视着她抬手取下她头发里别着的发卡。她举着手。头稍稍歪着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幅挂在卢浮爆里的画。等到最后一个发卡也拿掉了,她用力地甩甩头,秀发瞬时披落在她的双肩上,就像一道亮闪闪的金色瀑布。

她简直美得让人窒息,诺亚想着,胸中冲动着一股强烈的。

他又提醒自己,她很害羞。

他来到她的身后,用手臂轻轻地环住她,将她拉向自己,背靠着他。“你让我都无法呼吸了,”他倚在她的脖颈边,低语着。她浑身一阵颤抖。他将她转过身,抱到了床上。接着,他在她的身边舒展开,人倚在自己的左臂上,手搁在了思珑的脖颈下。

他的目光掠过她身上的每一个曲线,每一处起伏,而思珑则等待着,心中的焦虑在不断地聚集。当他的目光重又和她的相遇,他确信在那双有着浓密睫毛的灰色眼睛里闪烁着不顾一切的光彩。他的手稍稍用了用力,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她作好准备迎接一次快速入侵,没想到,她等到的是一个充满柔情蜜意的吻,就像摩挲着她脖子的手指那么如羽毛般轻柔。一个非常令人安心的吻。

思珑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转向他,开始回吻智诺亚。他的右手立即滑过她的肩膀,停在了她的上。他用手掌罩住于它,大拇指慢慢地圈绕着她的。这种触模很是撩人,很是惹火。

思珑把手按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手指在他短而黝黑的毛发问滑过。他的皮肤热得就像钢板上的锦缎,他的在她手掌的轻抚下变得小而硬。他的手臂肌肉分明,颈部线条清晰。在她探寻的指尖下,他的下颚有如石雕,双颊好似玉凿。他真是帅气,她心痛地想着。而他是她的。现在。他额边的头发是这么顺滑……

对思珑而言,这些触模是一次令人心动的发现;而对诺亚,这是如此轻柔,如此出人意料,让他深深地悸动。他抬起脸,温柔地注视着她,难以置信她竟然使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全身。

思珑对于自己在他身上引起的反应并无察觉,她用指尖轻扫着他的嘴唇。他的双唇好似一种神奇材料塑成,有力,温暖而富于变化。他的眉毛浓密而英挺,他俊朗的眼睛——正张开着。

思珑一惊,抬眼望向他。他的脸坚硬而深沉,写满了激情,喉部的一块肌肉在一阵阵地抽搐。她明白她都看到了什么,她一点也不在乎她怎么会引起这一切。她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将身子弓向他。她吻着他,感受到他在她嘴边沉重的呼吸。

他的嘴吻住了她的,渴求而焦急,舌尖与她的纠结在一起,密不可分。他的的手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滑,手指在她两股间细小而柔软的毛发间缠绕着,慢慢地进入了里面。思珑痛苦地扭动着身躯体验着手指在她身体里带来的冲击,还有他舌尖与她的亲密接触。

他将嘴唇从她的上面扯开,滑过她的脖颈.滑向她的。等他的双唇重又回到她的嘴角时,思珑正抓着他的双肩,手指紧紧扣住了他的后背。

他用手托住了她的臀部,将她拉向自己,配合着他的高度;接着,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力量足以让她的身躯随之弯曲。每一次缓慢而充满渴求的抽动都把她更近地推向边缘;接着,没有一点预告,他用双臂裹住她,自己翻身躺下,而将她擎在了他身上。

她坐在他身上,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诺亚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惊诧表情不禁笑了起来。如果她是其他什么人,他在结束前一定不会这么做,但是他希望在他的身体失控前能尽可能多地给她体验。至少他是这么对自己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而在他被激情冲昏的脑袋里的一小部分,诺亚知道它的原因也许同她另外两个情人有关。他们都很笨拙和无能。而他不是。而且他想完全确定,他们在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思珑能知道这点。

他把身子向上抬了抬,双手穿过她耳旁的秀发。“你很优秀。”他低语道。他的双手滑向她的,随即又很不情愿地放开,停在了她的臀部上,帮她开始。

她说自己缺乏经验,这话一点不假,几分钟后诺亚就意识到了这点,强忍着不让自己哼笑出来。她一点也不知道怎么测准他的节拍。他想要她快的时候,她却慢下来,他想让她保持的时候,她却又变了。他说不准她的下个动作,或者根据她的下个动作再作变化,而正是因为他不能,她才让他一直处在一种令人兴奋的悬念里,这远比她知道该做什么更引人人胜。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把力度转移到了他的臀部,诺亚的高兴劲立时给淹没了。他原以为已经受控的激情,一下子泛滥起来,来势之汹汹足以使他一把抓住她,让她停下。他把她拉到胸前,挣扎着要阻断身体里的狂乱。当他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温柔地将她翻过身,让她躺在床上。他翻身伏在她上面,下半身将她紧紧地按压在床上,将自己深深地推进她的身体。他的嘴粗暴地在她的脸颊上划过,渴望要将自己烙在她的脑海中,就如同他将自己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睁开眼睛。”他略带生硬地低语着。

她长长的褐色睫毛扑闪着张开了。默默地,她的眼睛在企求获得释放,而同样默默地,他答应了她。他的肩膀和手臂因为要抑制激情而紧绷,他开始增加着每一次抽动的力量。思珑感到阵阵脉动在她体内步步加深,震动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最终进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快感,撕扯着她的喉咙,发出一声低吟。诺亚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身体,他的身体因为同样的快感震颤不已。他的脑袋低垂了下来,呼吸沉重。他将双臂环绕着她的臀部,侧卧到她的身旁。

思珑躺在那儿,刚才的所受所感让她浑身颤抖,无力思考,而此刻仅仅是他的拥抱已让她喜不白禁。然而,意识在慢慢地恢复,很显然,刚才和她的那个男人毫无疑问因为拥有同无数女人的经历,才获得了如此完美的技巧。另一方面,她不认为他会觉得她毫无经验,以至于她让他觉得无趣,或者他再也不打算要她。如果是那样的话,此刻他就不会这么紧紧地搂着她,手懒懒地抚弄着她腰间的曲线。作为一种预防手段,她决定对他说些什么。“诺亚?”

“嗯?”

“我学东西很快。”她认真地说道。

诺亚垂下脑袋,望着她美丽的脸,撇嘴温和地笑着。“我注意到了。”他喃喃地说道。

“我是说,多练习的话,我会更好。”

他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笑声把整张床都摇晃了起来。他把脸埋进了她的脖颈。“上帝帮帮我。”

诺亚的笑声渐渐淡了下去,他拥着她,愉悦的心情在胸中久久徘徊。通常,高潮过后会让他感觉放松,随即是精力充沛;而不会让他感觉傻傻的快乐。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臂弯里的这个女人无论在不在床上都会带给他如此重大的影响。她的一个眼神就会令他热血沸腾,一个微笑就能令他欢欣鼓舞,一个就会把他融化。贪婪,虚荣,抑或是狡诈,她都没有。

她也还没吃晚饭,他想到。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希望她能早点上船来看日落,而现在令人愉快的夜还没真正降临。

他将她浓密的头发轻拂过她光滑的脸颊,她望着他。“今晚的节目包括晚餐和观光。”他逗趣她。

她给了他一个睡眼惺忪的微笑,长长的手指懒散地在他的胸膛上划过。“那是包括在票价内的,还是另算的?”

“别这么看着我,不然除了晚餐和观光,你还会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真的吗?”她问,“是什么?”

“甜点。”

为了免得再受诱惑,他起身拨了电话,命令晚餐在半小时后开始;接着,他并不情愿地起了床。

他们身着晚装,在轻柔的背景音乐下,用着烛光晚餐。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大不一样了。不再因为没达成的性的而心不在焉,他们像正在彼此了解的新朋友一样互相倾诉着,等晚餐结束的时候,她已经非常放松,毫无顾忌地回答着他关于卡特和她母亲的问题。“我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赢得了一个选美比赛,奖励就是去伦德戴尔堡旅行,在那儿最好的酒店住一星期。”思珑解释着,“伦德戴尔堡一家报纸的摄影记者正在海滩上给她拍照。而附近正在举行一个酒会——这是一个婚礼彩排晚宴的一部分,卡特就是参加那个婚礼的——他走过来看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晚宴服。我母亲为他倾倒了。这就是所发生的事。”

“这不可能是所有发生的事。”诺亚开玩笑地说。

“这差不多就是所有发生的事了。我母亲是由我外婆带大的,她既漂亮又单纯。剩下的三天,她就一直和他待在酒店的套房里。她把她的童贞给了他,而卡特则给了她湃瑞斯。她回家,完全确信他们是相爱的,而且他想和她结婚——一旦他取得他那在旧金山的显赫家族的同意。很自然,当母亲再也没有从她的『未婚夫』那儿听到一点消息,她有点吃惊。更令她吃惊的是,医生告诉她她不是因为感冒而感觉不舒服,她是怀孕了。”

诺亚举起他的酒杯,一边注视着在她美丽脸庞上掠过的表情。她努力想让自己听上去像个局外人,但是每当提到她母亲的时候,她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而一说到卡特,却会并不令人察觉地生硬起来。“后来呢?”

“很平常,”她调皮地笑着说,“我母亲去了图书馆,凭着他的姓氏在『谁是谁』这个栏目里查到了她孩子的父亲。”她想幽默一下的努力并没有博得诺亚一笑,思珑又认真起来,接着轻松地说:“她仍旧很肯定他是爱她的,而他的家庭对他不公平。于是她拿比赛剩下的奖金买了飞机票。她来到卡特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还提着她的衣箱——这也是她比赛奖品的一部分——不过他们告诉她卡特出去了。她解释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不是能在那儿等他。你可以想象剩下来的事。”

“也许吧,”诺亚说,“不过我想听你说。”

“你简直固执得可怕。”思珑开玩笑地说。他并没有被说动,反而将眉毛拧成了个疙瘩,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等着她继续往下讲。他无声的命令让思珑没了办法,她叹了口气,说:“很快,他们就从她嘴里套出了整个故事,他们气极了。”她顿了顿,想着怎么将剩下的故事用词句组织起来。卡特是他的朋友,也是湃瑞斯的父亲,她不想毫无必要地败坏他的形象。“他们很自然认为他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当卡特回到家,他就肩负起了他的责任,带着我妈离开了——”

她想将事实一笔带过,引来了诺亚的嘲笑。“事情没这么简单吧,思珑。我认识卡特父母的时候他们年纪虽然已经大了,但是他们不会变得那么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这么直言不讳让思珑有些不安。她把膝上的餐布展平,终于迎向了他目不转睛的眼光。“事实上,”她叹了口气说,“那晚当卡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他的父母早就因为他一长串不合规矩的行为大光其火了。他们把他还有我母亲一起赶了出去。接下来的这段经历一定让他慢慢清醒了起来。他在拉斯维加斯停顿了一下,和我母亲结了婚,接着就去了佛罗里达。他在什么地方还剩下了一些钱,足够买一艘游艇,于是后来的两年里,他就拿它出租使用。后来湃瑞斯出生了,接着是我。”

“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卡特的母亲乘着一辆豪华轿车跑来告诉他,他的父亲得了心脏病。她告诉他,家族的人欢迎他回去,她还要他带一个女儿回去。当天他们就带着湃瑞斯走了。”

“科特妮觉得你和你母亲在那个交易中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排。”

“我母亲得到了一笔并不算多的安家费。”思珑说得并不很明白。

“多少?”

“不算多。”思珑坚持着,随即她笑了,摇了摇头。“即便钱再多一点,也无济于事。我母亲这么天真,这么善良,她一定会把钱给那些向她借贷的人,或者被一些假冒的『财经顾问给骗光的。”

“她的那些安家费就是这么给折腾光的?”

“差不多。”思珑肯定道。

“你从来就不称呼卡特父亲,是吗?”他问。

她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他不是我父亲。”

诺亚慢慢地放下了他的杯子。“他不是?”

“在某些重大意义上,他不是。”

“你的重大意义特指哪些?”

“他是我的生父。而一个『父亲』远比这个要多。父亲是在你小时候擦干你眼泪的人,是帮你查看床底下会不会躲着个让你害怕的怪物的人。他让学校里的小流氓离你还有你最好的朋友远远的。他去参加家长会,还有你的垒球比赛,尽避你还太小不能玩,只能坐在板凳上。他在你生病的时候为你担心,在你十几岁和男孩子亲密起来的时候为你担忧。”

她言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对昔日的描述,令诺亚不禁哑然。他脑子里流淌过这样一个画面,一个金发的身着垒球运动服的小女孩,坐在长板凳上,蓝紫色的大眼睛充满忧愁,因为其他的孩子不让她一起玩。“你打垒球?”他问道,一边试着去回忆还有哪个女人在小时候也打垒球,而不是网球或者曲棍球。

“那么说的话,就太夸张了一点。”她笑着说道,笑声就像柔和的铃声轻触着他的耳朵。“我的个子相对我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如果我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一起玩的话,我的队友们会把我错当成杂草,从我身上踩过去的。我十几岁的时候才开始猛长个子。”

“也没怎么猛。”诺亚温柔地说。

“哦,是的。”她肯定了他的说法,笑了起来。

再一想,诺亚觉得这其实是一个成熟发育的过程,因为她的身材非常棒,和她的体重成完美的比例。对他的身体而言,每方面都配搭得那么完美……仅仅是这么个念头就让他的肌肉紧绷起来,他半是恼怒半是乐在其中地说道,“我答应过要带你参观。”

他站了起来,绕过来替她移开凳子;接着又为她垂下搭在肩头的披肩。

思珑对整个参观过程欣喜不已。她登上过很多船,但是“幻影”更像一艘巡航艇,而不是一般的船只。她仔细看了一尘不染的引擎室,然后是画廊。当诺亚发现她真的兴致盎然,于是取出钥匙带她看了通常他会省略的地方。他停下来打开过道门,里面藏了一些清扫工具,还有备用的航海用品。“我喜欢船。”她闪动着她的大眼睛对诺亚说。

“所有的船?”他逗她。

她严肃地点点头。“所有的——拖船,渔船,慢船还有快船。我热爱大海,还有和它有关的一切东西。”

他们正在船的中央,主甲板下层。她在下一扇门前自动停住了。

“我们可以跳过那一间。”他坚决地说道,把手放在她的腰间催促她继续往前。

思珑一下子感到好奇起来。“为什么?你在那儿都藏了什么?”

“那儿没你感兴趣的东西。”

她放声笑了起来。“别这样,这不公平。现在,我很好奇。我不能忍受悬而未决的秘密。我是个侦探——”她一下害怕地住了口。“我是个业余侦探,”她立刻补救,为了进一步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假装气愤地说:“这里是女人的地方,是吗?——你把女人带到这儿,好防止那些船员在长途航行时兵变。”

“不是,”他说,但并没有开门,于是思珑倍感新奇。

“海盗的财宝?”她试探着,想激出他的回答。“走私的东西?毒品——”她的微笑不见了。

他发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让步了。他开了门,打开灯。思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小房间里装的都是武器弹药,还有一挺机枪。

“科特妮看见过这个,于是拒绝和我再一起出海。”

思珑微微摇晃着头,想要平复情绪。

“别表现得太戏剧性了。”他告诫她,语气有力,出乎思珑的预料。

思珑对照着那些在美国被列为非法的攻击性武器武器。“是的,但是这——这——你为什么需要这些?”

他试图把这当作寻常事一笑了之。“有船的人经常会在船上放上一把枪。”

思珑的不安是如此剧烈,以至微微颤抖了起来,诺亚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别害怕。这些都没有上膛。”

思珑朝前迈了一步。他在说谎,但是她试着让自己听上去像个外行,她指明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那根装着子弹的带子会挂在机枪的外面?”

诺亚忍住笑,将她一把拉出房间,关上了灯。“它不该在那儿。那是一把老式的机枪,上次出海时从一个奇怪的客人那儿缴获来的。”

思珑先前心中的呼喊在她的头脑里又响了起来:她并不认识他。并不是真正地认识他。她和他上了床,和他做了亲密的事,但是她并不认识他。

在她的身边,诺亚正站在甲板的栏杆前,他觉出了她的迟疑不前,想象是藏着的武器让她这样,但是他把她的反应归结为和科特妮感到的同样的小小惊吓。“学习用枪是克服害怕它们的最好方法。”

思珑咽了口气,点点头。

“我可以教你用其中的一些。”

“这真好,”她心不在焉地说道,试图要掌控自己的反应。她让自己的想象力肆无忌惮地奔驰着,她严厉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也许是某种情感的后冲力在作怪。她在卡特客厅几乎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她刚刚用身体和他交汇,在他的臂膀里因为激情进发而申吟。想到这儿,她觉得与其制造一个理由,还不如亲口问他更理智。“如果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就更好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投在打仗,不是吗?”

“对。不过,在我有生意的一些国家,政府不总是稳定的。在那些国家的生意人通常都是携带武器的。”

她整个人都转向他,眼睛审视着他的脸庞。“你和那些想射杀你的人做生意?”

“不,我的那些生意伙伴有竞争对手,对手想要射杀他们。或者我,如果我夹在当中的话。因为这,几年前我认识到在我自己的地盘上做生意不仅更明智也更健康。这艘船就是我的地盘。下个月,我在中美洲一个主要城市的海岸上会有一个会议。会在幻影号上举行,而我的同事们会坐直升飞机上船。”

“也许你该做些更安全的行当。”思珑自言自语地说。

他笑了起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效果。”她看上去有点疑惑,于是诺亚解释道,“在一个外国港口,和那些对成功人士倾慕有加的人打交道,幻影号仍然会给我优越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思珑放松了下来。他说的话非常合理。“你和那些人做什么生意?”

“进出口。基本上说,我做贸易这行。”

“在委内瑞拉?”

“这是其中一个地方。”

“格拉希拉先生带枪吗?”

思珑注意到他不喜欢这个问题。“不,”他有点被动地说道,“他不带。如果他带的话,有人会把它从他身上拿走,然后就用这把枪打死他。”

他知道她疑虑重重,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来打消她的疑虑,而是由她自己做判断。思珑感觉某种程度上她正在接受考验——考验她的忠诚?或者是作为他的情人?她喜欢后一种想法,但是即便他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说的是真话。在她的工作中,那些直觉向来都可以任她依靠,不出差错,而现在她同样依靠它们。“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刨根问底。”她说着,转向了船舷,注视着海面。

“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她慢慢点了点头,很认真的样子。“是的,有一个。”

“什么?”

“为什么我们跳过了沙龙屋?”

她的机智和聪慧把诺亚给完全迷住了,还有此刻她在月光中身着无带礼服、秀发在微风中荡漾的样子。他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拉向自己,声音已经因为重燃的变得有些沙哑。

“在沙龙屋里有一扇门通向楼梯下我的主卧室,如果你去那个房间的话,你也得去另一间——本次参观不允许绕路。”他逗趣她。

他等着她的反应,而当她轻轻点头的刹那,他觉得一股全新的在他体内冲动。

“还有一个问题,”他轻言细语道,“我先前犯了错误。套票里并没有包括这个部分。有另外的费用——我得提前收。”

他的嘴唇触到了她的嘴角,等待着,思珑投降地耸耸肩,扭过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他的吻中。

对思珑而言,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在一连串甜蜜中度过的,白天阳光闪耀,夜晚充满激情。她每天至少花一半的白天时间和湃瑞斯在一起,而一半夜晚的时间同诺亚相伴。他的游船,“星空守望者”,成了一个私密的雅居,近在咫尺,但又静谧和随遇而安。他在海滩上的房子差不多和她自己在贝尔港的家一样舒适,而道格拉斯和科特妮看上去也把她当作了自家人。但是她知道,没有一样是永久的。她知道这趟棕榈海滩之行唯一永久不渝的是:她爱上了诺亚。

保罗和湃瑞斯已经出双人对,通常他们四个白天待在一起,而傍晚各自安排。思珑说不清这个联邦特工和她的姐姐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保罗不是那种希望别人关心他个人感情的人,尽避湃瑞斯非常愿意和她分享她的想法,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保罗究竟如何看待她。

这是思珑和诺亚单独在一起时一个经常性的话题,但是在她登上幻影号,度过了决定命运的一晚的第八天后,思珑并没有诺亚在近旁可以倾诉;事实上,这是第一次,等待着她的将是一个孤独的夜晚。尽避在几周前这种情况会让她高兴,但是此刻她感到不安和孤独。

诺亚在迈阿密有个商务会议,要第二天才能回来。思珑原想这段时间和湃瑞斯和艾迪斯待在一起,但是下午湃瑞斯偏头痛发作,于是吃了些助睡眠的药睡了。保罗白天也出去了.说有些私事要办,不能肯定是当晚回来还是第二天早晨。艾迪斯早早用过晚餐,晚上想看卫星电视。到了九点半,思珑再也坐不住了。卡特和朋友有个牌局,不到十一点不会到家。

思珑有种可怕的预感,当她离开这儿的时候,当诺亚再也不在她的身边,不安和孤独将会是她永远的伴侣。她没有欺骗自己的意图;她已经从道格拉斯和科特妮还有诺亚自己那儿,听到够多的他反对婚姻和拒绝孩子的言论。而且,他带她去乡村俱乐部,认识了一些他的朋友,她从他们那里听说的话很显然说明诺亚抛弃女人就像他换衬衫一样随意——而且差不多同样频繁。

但是,尽避思珑知道所有的这一切,明白事情过后将会多么令她伤心,她还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时刻,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

直到上个星期,她还感觉在诸多她的老朋友和萨拉身边自己像个怪物。除了思珑,她们都像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为男孩疯狂;在大学里,她们四处和人上床,永远在堕入和跌出爱河。和她们都不一样,思珑在她的一生中只有过两次性经历。而其中的一次如果不是当时她完全感觉像个局外人,也许永远不会发生。

她母亲是唯一一个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不过思珑已近三十而且生活中并无男人,所以甚至连金波利也开始暗示她要多出去约会。不过就这点来说,金波利自己也站不住脚。男人们总在约会她,可是她几乎都不会前往。“他不吸引我,”她会对思珑说,“我宁可呆在家里,或者和朋友们一起出去。”

思珑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像自己的母亲。她们俩就是不会被那些吸引人的且条件合适的男人所吸引;她们很少被吸引,但是一旦发生,它很显然将就会是一段改变人生的经历。思珑踱步走上了卧室的阳台,望着水面上的月影,成语“从一而终”在她的脑子里闪过。

思珑看了看表,决定去海滩散散步。已经差不多十点了,海滩漫步会让她放松,能让她接下去睡个好觉。她穿上牛仔裤和跑鞋,套上一件宽大的淡粉色的棉质运动衫;接着将头发扎成马尾,朝楼下走去……

当她来到海滩的时候,她决定左转,远离诺亚的房子,这样她就不会看见它,把它当作一个地标。她需要用这种方式不去想他。她需要想想诺亚不在身边时她的将来。她需要这么做,但是她无法让自己做到。想着他们在一起时他的所说和所为要来得甜蜜得多。他既聪明又机敏,而且愿意谈任何能让她感兴趣的事——任何,除了他对她的感觉。从来没有,甚至在热情激荡的时刻,他也没有用过“爱”这个词,或者谈论过她离开棕榈海滩后的日子。他从来也没有用过一个昵称,或者用满怀爱意的小名叫她。在贝尔港,杰斯管她叫“小蚌子”,而当他体验亨福利·波嘉的情绪时,他会称她“嘿,甜心”。警队里一半以上的人都给她起小名,但是这个和她连着几小时的男人只是有一次称呼她“思珑”。

思珑不愿意为这些事而担忧,她决定去想她和他在一起时所有令人心醉的快乐。

一小时后当她回到卡特寓所附近的时候她仍这么陶醉着。她的手插在背后的裤兜里,凝望着海面,想象着他驾驶游船,风摆弄着他头发的样子,不禁笑了。在那艘很需要花些力气才能驾驶的船的舵边,他轻松自如,就像在开车一样,他还自告奋勇地要教她。作为一个老师,他一开始对他的学生估计过高,他发出的命令,思珑既听不懂又跟不上。她在第二堂课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了,用一种半是严肃的声音管他叫“布莱船长”。

思珑是如此沉浸在她的思绪中,以至于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她有一刻还以为是自己的想象。“思珑!”

她的目光从水面上移开,查看着眼前的海滩;接着她又望向右边。她站定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诺亚在迈阿密办事……诺亚正从他父亲的后草坪向她走来,穿着牛仔裤和针织的马球衫。她又开始向前走了,而他也迈步上来。“这是要去哪儿呢?”他孩子气地笑着问道,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思珑摇摇头。

“有没有可能,你感觉失落,孤独,一整天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是的,事实上我有,”她说,欣喜若狂,因为很显然他也有那种感觉,“我想那一定是某种感冒!”

“感冒?它让你坐立不安,难以开颜吗?”

在上个星期,思珑注意到他有个脾气,一旦不高兴了,就会变得话很少,甚至尖刻,但是从来没有把他的这一面带到他的家里,或是给她。她的表情显得洋洋得意,满怀优越感。“我不知道。我的个性总是很甜美。”

他笑着张开了双臂。“那就过来和我分享吧。”

思珑飞奔过去,他用力地用臂膀将她围住。“我想你,”他低语道,“你让人欲罢不能。”他的嘴立时用贪婪的吻将她攫取,让她不由为他探寻的舌头张开双唇。等他稍稍满足,他转过身将手臂环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向他的房子走去。

“你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我最想见到你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思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厨房?”

“你怎么知道?”他逗趣她说。“我今晚就赶回来而不是等到明天,因为我想见你。我从早餐后就没吃过东西,克罗蒂一定已经睡了。科特妮会把所有她碰过的东西都烧成灰,而道格拉斯不会碰厨房里任何他不打算直接放进嘴里的东西。你可以为我速烹一道煎蛋卷,就像上星期你为我做的那种吗?”

思珑使劲憋住笑。“想到你在海滩上找不到一个知道怎么生炉子的女人,而因此要饿着肚子上床的话,我的心都会碎了。太可悲了。”

诺亚瞥了一眼她的脸。“你看上去并不悲痛。”他说。

“你不仅英俊,聪明还非常性感。”思珑说,想把她真实的感觉半开玩笑地讲出来,“但是你也很敏锐。我看上去不悲痛是因为我有了个主意。”

“我会喜欢吗?”

科特妮冲进他父亲的书房,一把抓住了道格拉斯的手,将他从椅子里拽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他挣扎着,正在看的书掉到了地上。

“你得下楼来看看。思珑在这儿,除非你看见这一切,不然你不会相信。”

“看什么?”

“诺亚在煮东西!”

“你说的煮东西是指——生气?”道格拉斯推测道,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们来到厨房附近,不再说话,轻手轻脚地,急切地想要目睹这一前所未有的事件,而不被发现。

诺亚正站在厨房的当中看着思珑,她正忙着准备煎蛋卷的原料。“关于做饭我有个理论,”他用一种职业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好像他是个专家,要对一个话题作原理分和阐述。

思珑冲他抿嘴一笑,一边从料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洋葱,两只番茄,和一红一绿两只辣椒,放在案板上准备切碎“你的理论是不是想——『我为这些食品付账;让其他人来负责怎么弄?”』

“哦,你有没有读过我关于这个题目的畅销书?”

思珑不理他,又说,“如果我假设你理论里的这个『其他人』是女性,我说对了吗?”

“你怎么猜到的?”

“这是不是有点性别歧视?”

“我不那么想,”他耍赖地说道,“我认为这是一个职责分配的问题。”熏肉在微波炉里煮着,诺亚陶醉地吸了吸鼻子“闻起来香极了。”

她扭头冲他一笑。“是吗?”

“我特别爱吃煎蛋卷,我都快饿死了。”

“想听听我关于做饭的理论吗?”思珑略带严肃地说。

“我不想。”

她还是告诉了他:“不帮忙做饭的人也不能帮忙来吃。”

“好吧,我准备好了。给我个任务吧。要艰巨点的。”

思珑没转身,向背后伸手递了一把刀子和一个青椒给他。“给,一个青椒。”

他冲着她的背咧咧嘴。“我想象的是更有男子气的东西。”

她递了个洋葱给他。

诺亚大笑了起来,打心里觉得开心。他开始剥洋葱的皮。“我希望保龄球道边的那些人不会听说这事。我会被毁了的。”

“不,你不会的。刀子很好。它们很有男子气。”

作为回答,诺亚拿起一块擦盘子的毛巾,折起来,轻轻地抽打了一下她的。

“诺亚,最好别这么对我。”科特妮说着,一边走了上来。她把胳膊搁在料理台上,下巴支在拳头上,一本正经地用一种优越的口吻说,“思珑演示给我看了一些非常棒的自我防卫动作。我可以摔你个——噢,”她正说着,毛巾已经用力地砸到了她的背上。

她瞪着他,假装要起冲突的样子;接着她又看看思珑。“你想要我因为这个把他摔到地上吗,或者你自己动手?”

还没等思珑回答,诺亚就掂起一只思珑已经准备就绪的番茄,放到了科特妮面前的案板上,又递了把刀给她。“思珑刚和我说了她关于做饭的理论。让我和你分享吧。”

科特妮拿起刀,并不太认真地看了一眼那番茄。“呃,真恶心。”她说,“我永远也上不了萨利的节目了。这幢房子感觉像是真有人住在这儿了。”

等切碎的洋葱煎好,准备工作都完成后,道格拉斯也很快走了进来。“有没有可能,”他问思珑,“多一个人还够?”

“足够了。”她说。

科特妮生气了。“你不能吃,因为你什么也没干。”

“但是——已经没什么可干的了。”道格拉斯回答,无辜地看看四周。

诺亚会心地看了他一眼。“正赶上时间。”

“我也这么想。”道格拉斯不好意思地回答,坐进了桌边的一把椅子里。

“已经半夜了。”思珑沿着海滩向卡特的别墅慢慢走着,她的手被诺亚温暖的手掌紧握着,他长长的手指和她的交错环绕。她感觉自己因为他的触模,他的存在,甚至他深沉磁性的嗓音而鲜活敏锐。

“我很开心。”他说。

“我真高兴。”

“你让每件事都看上去那么有趣。”

“谢谢。”

平静地,不作任何强调地,他又说,“我为你疯狂。”

思珑的心一下撞向了自己的胸腔。我爱你,她想。“谢谢。”她轻声说,因为她不能告诉他真相。

他冲她微微一笑。“就这些?”他问,听上去有点失望。

思珑停了下来。“不,不是。”她柔声说道,踮起了脚尖,用她的吻告诉了他她用言语不敢说出的话。他用臂膀紧紧搂住她,回吻着,贴着她的身体很快紧绷了起来。

他也爱她,她想着。

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草坪,来到果岭近旁的时候,思珑这才想起了红外线光束,手一下按到了嗓子口。“我忘了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她对自己如此神经兮兮不禁大笑了起来。“红外线光束——如果安全系统启动的话,我们刚才在开始过草坪的时候就会踩到那些光束了。迪士勒一定看见我出去了,所以把光束绕开了,这样安全系统即使启动,它们也不会被激发。”

“也许是那样。”诺亚开玩笑地说,“或者警察这会儿正在打开前门。”

“不,”思珑向他担保,“湃瑞斯跟我说当警报被踩响的时候,房子里所有的灯都会亮起来,警铃会响个不停。”

“什么?”他玩笑道,“你从没听说过无声警报,直通警察局吗?”

思珑不仅听说过这个,而且她还可以告诉他怎么布线,如何安装。思珑不想在日后他发现她所欺骗他的事情上多加一条,便机敏地答道,“我知道所有这方面的情况。”

他握紧了他的手,顽皮地捏了捏。“我打赌你知道。”他说,于是思珑立即变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那么说?”

“简单的逻辑外加聪明的洞察。两者合一,他们让我断定一个学习自我防卫术来保护自己走在街上的女人,毫无疑问在睡觉时一定也有非常良好的安全系统来自我保护。我说对了吗?”他志得意满地说着。

“我不能否认——”思珑刚开口,楼上阳台上的一个身影轻柔地冲他们喊了起来。“嘿,你们两个!”

是湃瑞斯,她穿着睡袍站在栏杆边。

“你觉得怎么样?”思珑问。

“好多了。不过我睡了一整天,现在再清醒不过了。保罗和父亲都在十一点钟左右到了家,不过两人都直接上床睡觉了。我想去楼下厨房做点热巧克力。你们要吗?”

思珑回答要;她如果不是因为快睡着了,也不会说要。不过诺亚摇摇头,在后门口停住了。“我有点累了,而且我连一个分子都不能消化了。”他没有累到无法用一个绵长而彻底的吻来和她道晚安,或者之后仍旧紧拥着她不放,这让思珑惊喜地感到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她。他向前欠了欠身,用她给他的钥匙打开锁,转开了门。“我会打电话给你——”

湃瑞斯的尖叫突然打断了他。“曾祖母!——不——救命!”

思珑旋即一个转身,飞跑着冲进走道,朝着湃瑞斯尖叫的方向沿大厅奔去,诺亚紧跟在后。厨房再往前是一间舒适的书房,艾迪斯早些时候就是在那儿看电视,而思珑乍一看见的景象让她心中一阵恐惧。艾迪斯俯身倒在沙发上,湃瑞斯则弯腰伏在上面,想把她转过来。“哦,我的天,哦,我的天,”湃瑞斯痛苦地呜咽着。“心脏病。没人和她在一起……”

“打911,”思珑命令着她的姐姐,一边接过了手。思珑轻轻地将老人背转过来。“我们开始人工呼吸——”思珑一下住了口,她猛然发现她曾祖母的胸口有一处枪伤。她跳了起来。

“把保罗找来!”思珑扭头大声喊叫着,一边已经跑了起来。

“别碰任何东西!打开房子的灯——”

有一秒不到的时间,诺亚以为她是跑去找电话,但是书桌上有一个,接着他听到后门砰地砸开,整个房子都充满了响声。

“打9111”他冲着湃瑞斯喊,一边冲出房间去追赶思珑。他无法相信这个冲动的小傻瓜竟然在外面寻找凶手。

他跑出了后门,目光在毫无人迹的草坪上快速搜寻着;接着他转向右,沿着房子的后面奔跑起来,因为那是看起来最合逻辑的一条路。他刚转过拐角,正碰上她闪进前方的阴影里.等他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贴在最前排房子的边上,查看着拐角处。“思珑!”他叫道,不过她已经又跑了起来,疾驰在前面的草坪上了。她隐入灌木丛,又跳过障碍物,好像它们是田径场上的跳栏。他跟在她后面跑着,终于赶了上来,他既生气又害怕,连她敏捷有效的动作都不会欣赏——或者去想为什么她做这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娴熟。

她在大门处停了下来。她的头气馁地向前垂着,她的肩膀开始伴随着默默的呜咽抖动着。诺亚跑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转了过来。“见鬼——”

“她死了,”她抽泣着。“她死了——”眼泪如溪水般在她脸颊上淌过,浇灭了他的怒气和莽撞。“对不起,”他低吟着,“真对不起。”

远处,警铃哀号着越来越近,诺亚注意到电子门开始打开。他把思珑带离了车道,此时两辆警车正从相反的方向驶到,鸣着警铃,闪着警灯。棕榈海滩警局不仅办事效率高,而且对于如何对付他们富有、显赫的公民又不伤其一羽十分在行。思珑麻木地意识到了这点。

在第一队巡逻警到达现场的几分钟内,他们就估计了情况,并将房子里的住客围了起来,免得破坏线索,还通知了验尸官。棕榈海滩的犯罪现场小组很快也到了,封锁了整个区域,并且开始查找指纹。同时,两个侦探开始问讯房子里的每个人。

厨师,管家,总管,还有仆人被安排等在厨房里。家庭成员和朋友留在客厅里,这样他们就能保有空间且感觉舒适。因为盖利·迪士勒属于这两组人之间,所以他们让卡特决定他到底待在哪儿,而卡特选择了客厅。

沃尔特·霍克林上尉是从床上被招来的,他个人要负责卡特。雷诺兹还有他的家人不会遇到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无论这麻烦是由德尼斯·福林探长还是安迪·卡各探长,或者是其他在户外或室内放哨的警官所引起的。

在书房也就是躺着艾迪斯尸体的地方,照相机闪光灯在不断地闪着,在尸体被移走之前,验尸官必须拍照。闪光灯每闪一下都会反射在客厅外走廊里的镜子上,思珑每次看见内心都一阵痉挛,她祈望湃瑞斯没有注意,或者并不知道他们都在于什么。

思珑和诺亚,卡特还有其他人一起坐在客厅里,她被巨大的困惑和不知所措包围着,同时又感到义愤填膺,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福林和卡各探长已经单独问讯了每个人,但是在同书房里的小组交换了意见后,他们说他们想要弄清并且确认一些信息。

探长们看着他们的记录,而霍克林上尉则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开始彬彬有礼地向他的听众解释为什么需要这么做。“我知道你们都感到非常累,而且很不安。”他说,不过他的话很大程度上是冲着卡特和湃瑞斯说的。“在我们用更多其他问题打扰你们之前,我想告诉你们目前我知道的一点情况。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知道雷诺兹太太没有感到痛苦。子弹穿过了她的心脏,她立时就毙命了。

“有证据显示这是一个强行闯入者干的——她被发现的那个房间有扇窗破了,并且开着。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没法弄清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但是抽屉的确都被翻过了。我们不清楚那个凶手在这栋房子里呆了多久,或者他躲在其他什么地方。明天早上,我们需要你们四处查看一下,如果有什么丢失了的话,告诉我们。”

他顿了顿,卡特微微点点头。

“我们将尽一切可能把这件事尽快而且妥善地解决。我们正在你们家人和朋友的卧室里搜集指纹,所以你们今晚可以睡在那儿。不要碰其他地方的任何东西。我们会连夜工作,希望明天的什么时候我们就能从这儿撤离。地方媒体已经报道了这件事,所以明天很可能就成了全国新闻。你们房子前的大门可以把他们拦得远远的。不幸的是,从海滩也能进入你们这片地方。我们已经在那儿设了犯罪现场标识带,我还会派一个人去那儿,今晚还有明天,不让别人进来。你真得雇一两个警卫,在我们离开后让他们在那儿守上一段日子。不然的话,你会被那些猎奇者,还有媒体给烦死的。”

“盖利明天一早就会安排这些事。”卡特说,盖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会觉得那么做好的。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差不多问完了住在你这儿的员工,我想把他们带离这儿,直到明天我们完工。你能把他们送到这附近的旅馆吗,但是得能让他们配合我们问更多的一些问题?”

卡特看了一眼盖利,他点点头,说:“我会安排的。”

“我知道你还雇了两个女仆,不过她们住在别的地方。明天她们一来上班我们就和她们谈。之后,我希望你能让她们回家。”霍克林显然很满意一切都安排得当,他开始进行手边的公事。“我很抱歉现在还要你们来回答更多的问题,但是现在从你们这儿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现在你们的记忆是最清晰的。福林探长和卡各探长已经和你们单独谈过了,但是有你们在一起对我们会很有帮助。有些时候某个人的一句话会触发另一个人的记忆。福林探长——”他说着,一边冲坐在他右手边的男人点了点头。

德尼斯·福林大概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敦实,中等个子,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像是一个爱尔兰牧师或者是某个热情的爱尔兰艺术家。但是,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让人觉得他很自信——思珑觉得他之所以被派来处理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自信。

卡各正相反。他不到三十岁,高大瘦削,一副厚重而学生气十足的眼镜占据了他细长脸的绝大部分,他还习惯于不断地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他做每一件事都那么笨拙,小心翼翼。他竟然因为向思珑询问姓名、地址以及当晚她在哪里,而跟她道了三次歉。他看上去就像那种寡言少语的纯情大男孩,宁可道歉也不与人争执,即使知道世界上有谎言二字,也不明白它们是什么。不过思珑怀疑他可能是两个探长中更锐利更难对付的一个。

因为保罗让她仍旧坚持她的假身份,所以思珑对卡各探长说的话有一半是假的。但是这种情况下,无论她是正在度假的室内设计师,还是和联邦特工在一起工作的警察,都毫无区别:不论哪一个身份,艾迪斯·雷诺兹都死了。如果思珑呆在家里,也许艾迪斯仍旧活着。思珑仅有的一点微弱的安慰,也是她抱着不放的,是她知道她的曾祖母死时没有痛苦。

“雷诺兹先生,”福林开口了,“你说你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到的家?”

思珑看着卡特颤抖着手将他前额的头发捋向脑后。他的脸因为惊愕而变得煞白,于是她对他的心稍稍软了下来。和艾迪斯一起生活一定不是轻松的事,但是很明显她的死让他无法承受。他点头回答了福林的问题,接着清了清嗓子。“是的。我和一群朋友玩扑克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我开车直接回家,大概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我把车停在车库,随后就上床睡觉了。”

“现在,仔细想想,当你开车来到房子附近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车辆停在路上,或者有任何其他可疑的事?”

“你先前已经问过我了,我一直在试着回想。我好像看见有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停在街上。”

“你都注意到了什么?”

“只有一点,这个星期的某一天我曾经在那儿见过那样的车。”

埃林点点头,在他的拍纸簿上又记下了一条。

“你说你把车开进了车库。房子后部有四个入口——一个从车库通向厨房,一个从后草坪进入厨房。另外两个也连着后草坪,但是是从不同的房间。在你停了车后,你用了哪个入口?”

卡特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弱智儿。“我当然用了车库通往厨房的入口。”

埃林探长并没有被卡特的态度所干扰,他在本子上又记录了一条。

“在你去卧室的路上,你有没有经过被害人房间或者在那儿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我从厨房出来就向楼梯走,然后就上了楼。”

“晚上一个人呆在那间房间,关上门,是雷诺兹太太的习惯吗?”

“不关门,不过她喜欢晚上的那间房间,因为从那儿可以看见草坪,而且还有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她不喜欢晚上待在阳光室,因为她必须打开很多灯才能让那间房间看上去悦目一点。”卡特坐在那儿,前臂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不过现在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手里,似乎无力承受回忆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喜欢做的事。

“那她坐在房间里的时候,有没有习惯把窗帘打开?”

他点点头。

“所以如果有人从海滩眺望这栋房子,他们能够看清这一切罗?”

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你是说有心理变态的人一直躲藏在这附近,连着好多个夜晚,要伺机谋杀她?”

“有这可能。雷诺兹太太有身体缺陷吗?”

“她已经九十五岁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缺陷。”

“但是她能走?”

卡特点点头。“在她这个年纪,她算行动非常灵活的了。

“她的视力怎么样?”

“她需要戴度数很深的眼镜才能阅读,不过在我记忆中她一直是那样。”

“她耳背吗?”

他咕噜了一下喉咙。“只有当她想这样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这是标准问题。”

埃林在说谎,思珑知道。霍克林一提到书房里打碎的窗警铃就在她的脑子里响了起来。艾迪斯一定能够听见或者看见某些东西警告她有人破窗而入,而且她一定会试着逃跑。但是她没有。当思珑发现她的时候,她脸朝下躺在沙发上。另一方面,思珑知道她的关节硬化,有时候站起来要花很长时间也许她试了,但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不论是哪种情况福林和卡各都应该知道她的身体限制。“雷诺兹太太有关节炎,”思珑小心翼翼地说道,立即引来了福林和卡各的注意“我知道那不是绝对的缺陷,但是有时候会让她很不方便,而且如果她感觉僵硬的话,那要站起来对她而言就非常困难了。”

“我非常高兴你能想到提出这一点,雷诺兹小姐。”霍克林立即说道,“会很有帮助。谢谢。”

她看了一眼保罗,他和诺亚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她想知道保罗对她提供了探长们没想到要问的信息会有什么反应。但他正注视着湃瑞斯,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但又十分专注。

诺亚撞到了她的目光,他对她微笑着,给了她无声的鼓励和支持。她多么盼望此刻可以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抽泣。她是一个警察,但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她自己的家庭成员遭到谋杀。她是个警察,学的就是不论在不在值勤都要会捕捉任何可疑的事情,但是很可能在她离开房子去海滩的时候,她就在离凶手几码的距离内散步,而她没有注意到任何事。

“雷诺兹小姐,”福林开口了,他在看了一眼他的记录后望着湃瑞斯,“你说你下午服用了一些偏头痛的药,晚上十点钟左右醒来。你知道是什么吵醒你了吗?”

“不。我睡了很久,可能是药性过了。”

“你醒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我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于是便走上了阳台。”

“你看到任何可疑的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可疑的。”

“这时候距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很近,而且看起来攻击者是从窗户进入书房的。你卧室的阳台离那儿不远。”

“我知道!但是我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事。”

“一点也没有?没有一点不一般的事?”

“我只看到诺亚离开——”她停了下来,表情恐怖,几乎让诺亚看上去都有了嫌疑。“诺亚,我不是说——”

卡各探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带着一脸犹豫和不确定的表情,说道:“梅特伦先生,你没有提到你曾经来过这栋房子。你说你在海滩上遇见了雷诺兹小姐。”

诺亚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突然引导的方向。“我刚开始穿过草坪,差不多离房子一半路的地方,我看见有个女人走在海滩上,我想可能是思珑,所以我就停下来等着,直到我确定是她;接着我就走回了海滩,实际上,我在那儿遇见了她。”

“你有习惯晚上很晚到这儿来,而不先打个电话吗?”

“我先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在我决定走到这儿来的十五分钟前。答录机接的电话。”

“是的,是这样。”盖利·迪士勒插了进来,语气很坚定。“诺斯庄早睡,因为他起得很早,所以我负责所有在九点半以后打来的电话。我在洗澡的时候听到了电话铃响,但是等我跑进房里要接的时候,梅特伦先生已经挂断了。我在答录机上回放了留言,想要确定这电话不需要由我来处理。梅特伦先生留了一条短信给雷诺兹小姐。他开玩笑说知道她在这儿,要过来冲她阳台的玻璃扔石块。我用了内部通话器打到她房间,但是她不在。我又用内部通话器传呼她,她也没有回话。我猜想她可能外出了。”

“你还做了其他什么事吗?”

“是的,在我上床之后不久,我解除了红外线光束,这样它就不会和其他在半夜自动开启的安全系统一起发生作用

“你为什么要解除这些光束?”

“这样的话,雷诺兹小姐或者梅特伦先生就可以在半夜以后穿过草坪,而不踩到光束并且拉响警报了。要解除光束很容易,虽然在雷诺兹小姐刚来的时候我得在使用手册里查询一下。”

“为什么?”

“因为雷诺兹小姐喜欢在海滩晨跑,晚上在那儿散步。雷诺兹先生和湃瑞斯小姐不喜欢这些活动。”

思珑对于迪士勒一直有着很矛盾的感觉,所以当他自找麻烦地来忠实地庇护她还有诺亚,使他们免受进一步怀疑的时候,她十分惊讶。探长们对于诺亚的电话和思珑在海滩上的夜游心存疑虑,听上去迪士勒明白其中的就里,而且决定要把事实澄清。“没人问过我,不过我同样可以证明梅特伦先生从来就没到房子这儿来,因为我去开窗想透点夜间空气的时候,我看见梅特伦先生正开始穿过草坪,又停了下来,接着又向海滩走去。”

“你看见雷诺兹小姐了吗?”

“不,我没有。我只注意到梅特伦先生朝着房子的北面走去,而不是南面他的房子。根据我现在知道的情况,我猜想他看见她的时候,雷诺兹小姐一定是从北面回来,于是他朝那个方向走去,截住了她。”

卡各看上去非常满意,而且很为之打动,他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我不是在暗示对于雷诺兹小姐或者梅特伦先生的怀疑。我只是想知道每个人当时都在哪儿,明天我们在户外和室内搜集证据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些地方排除了。我在警局的时间不长。把我当个学徒吧——”他朝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歉疚地看了一眼,包括霍克林上尉。他将眼镜向鼻梁上方推了推,在福林探长接过话题的时候,又让自己变得像个隐身人起来。

“我们差不多快结束了。”福林说,“李察森先生,你说你白天因为一些事离开了这儿,回来的时候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

“是的。”

“你在大门口按了对话按钮,和迪士勒先生在内部通话器上通了话,然后他让你进来?”

“对。”

“谢谢,先生。”

“是这样。”迪士勒又说。“雷诺兹小姐?”他说着,一边看着思珑。“你介意再和我说一遍晚上的最后一段吗?你说你和被害人一起用了晚餐。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请说。”

思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已经开始痛了。“晚餐后,我在你发现她的那间房间和她看电视,直到九点半;接着我决定上楼写信。雷诺兹太太非常喜欢看游戏节目,尤其是“危险”!我已经陪她看了三场。我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对这节目非常专注,除非放广告,不然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我连着坐了好几个小时,于是等我到了楼上,我觉得在重新坐下来写信之前,我更想出去走走。”

埃林探长显得很理解也很同情。“我希望你不是在责怪自己在那时离开了她。如果你不离开的话,很有可能你也会被同一个闯入者杀害的。”

“也许,”思珑说,一股愤怒在心中油然而起,既仇恨那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恶魔,也气自己没有在那儿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如果她不是那么心心念念地想着诺亚的话,这事可能永远不会发生。

她浑身感觉一阵寒意,身体颤抖了起来。诺亚看见了,他的不快立即在他的语气里表露无疑。他对那个上尉怒目相向。“你今晚已经问了足够多的问题让你忙个不停了。”他简短地说道,“让这些人休息休息吧。,』

让思珑感到松了口气的是,那个上尉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脸歉疚的模样。其他的警官也随着站了起来。“梅特伦先生,你说得对。”

卡特立即就上床睡觉了,湃瑞斯也站起来跟着他走了。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游走的鬼魂,脸自如死灰,毫无表情,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但是她没有让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崩溃。思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这才停住,她发现湃瑞斯的控制力在渐渐瓦解。“你不上床去也睡个觉吗?”湃瑞斯问,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听上去她非常害怕一个人呆着,发生了这么多事,思珑的经验让她很理解这种反应。

“很快,”思珑答应她,“我想先和保罗谈谈。我在想,”思珑又温柔地说,“你介不介意今晚待在我的房里?那是张大床,而目——”

湃瑞斯已经在点头了,一副安了心的样子。思珑紧紧搂住她,想把自己的气力注入她的体内。等思珑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没有想到她看上去就像湃瑞一样无助,悲痛和筋疲力尽让她整个人都从内到外地在发抖。

诺亚注意到了这些,等卡特一离开房间,他就立刻抛掉了一个家庭好友的伪装。他一点都没理会保罗,把思珑一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把她的脸枕进了自己的胸膛。“和我一起回家吧,”他痛楚地轻声耳语着,“我们会照顾你的。今晚别留在这儿,甜心。”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叫她,那强烈而清晰的温柔几乎让思珑崩溃。她如此习惯于照顾别人,给他们力量当她意识到诺亚在这里想要给她他的力量时,她禁不住呜咽了起来。“我不能,”她说道,一滴眼泪却已滑下了脸庞。他用拇指轻轻地将泪拭去,但是另一颗又跟着掉落下来。温柔远比苦难能获得更多——再一步,思珑就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会没事的,”她说着,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一边急躁地用手揉搓着眼睛。她看了一眼保罗,他正注视着他们,有一刻他看起来是如此生气的样子,思珑一下呆住了;接着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诺亚身上。“真的,我会好的,”她说着脸上浮起了一个微笑。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怀疑,于是她挽起他的手臂,陪他走到了后门。

正如思珑预料的,保罗已经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在那儿他们可以私下交谈。他把门为她虚掩着,她走了进来,随手关了起来。

他正站在窗剪,手里拿着一杯酒,注视着诺亚穿过草坪回他自己的家。“这真是个糟糕的晚上。”他气咻咻地说,一边关上窗,转过了身。除了在保罗离开时,她瞥见他很是气愤的样子,整个晚上保罗都在扮演一个受了惊但修养良好的保险销售员,不过现在他看上去就像他听上去那么火冒三丈。

他朝床边一对有着踏脚的舒适椅示意了一下。“见鬼,你和梅特伦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他责问道。

这不关他的事,但是惊讶已经让思珑不觉得这是冒犯。另外,她也不觉得在任何细节上她曾亏欠他。“你觉得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平静地问道,一边坐到了他的对面。

“根据我上周观察的结果,”他讽刺地说,“我猜想你们两个可能在小小地玩上一把。但是比这个更多,是吗?在他离开之前,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场面,而且我也看见了今晚你看着他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思珑防卫地说道。

他绷紧了牙关。“你对其他所有的事都那么聪明,怎么独独对他那么愚蠢之极?你自己说的,他的一条船上有个军火库,游艇上还有数量可观的武器。”

“有船的人在船上都放武器!他没有在买卖,也没有在交易。全世界有那么多口岸,做生意都不完全安全。诺亚只是在保护他的生命,还有他的产业!”

“用一挺机关枪?”保罗生气地取笑道,“用一屋子的自动武器?在我听来他是有一些货需要保护吧。”

“这种说法太荒谬了。我告诉过你,机关枪是他没收来的。还有,我从没说过那是些自动武器。”

“你没法知道,因为你根本不能靠近去检查!”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都在担心那些事。”思珑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火气,“如果能让你安心的话,我会请诺亚让我再看一次的。”

“不。别这么做。让它去吧!听着,我只是不想你在感情上和那个男人陷得那么深。如果你和他上过床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们俩都是成年人了。但是,根据你过去的记录,我愚蠢地以为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贝尔港你从来都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

“你怎么知道?”思珑愤怒地责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用嘲讽的口气尖刻地重复着她的话。“我连你什么时候出第一个恒牙都知道!见鬼,你以为我都知道什么?”他向前探了探身,将手臂支在膝盖上,他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杯中的酒。等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听上去多了几分消沉和担心,而不是生气。“你和梅特伦究竟有多密切,我是说,感情上?”

他用一种几乎是带着父爱的关心问这个问题,思珑坚决但并无怒气地回答他:“这和你无关。”

他于是自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他的嘴唇微微牵动了一下,浮上了一个嘲讽的笑。他瞪着自己的杯子,一边说出了他的结论。“听上去密切得很……”

“保罗?”

他抬眼看着她。

“这栋房子里有人被谋杀了,为什么我们还在讨论诺亚?刚才在客厅里的那一幕没让你感到有点奇怪吗?”

让她欣慰的是,他没有再坚持谈论诺亚。“我不知道。我想我有点心不在焉。你具体指什么?”

“他们说书房里有扇窗被打碎了,凶手可能是从那儿进来的。这根本站不住脚。窗帘是打开的,一眼就可以看见她在那儿看电视。哪怕她开始没看见那个人,她也会听到玻璃碎的声音。”

“也许不是,如果他的手脚够轻,而电视机开得又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但是为什么小偷要利用这样的机会,他满可以从其他房间潜入室内呀?而且他闯进来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注意到,然后接着逃跑?”

“她的视力不好,而窗户又在她的左边。如果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视机上的话,她发现他的时候也许已经太晚了。”

“她的视力不好,可是她一点也不瞎!她是在沙发上被发现的,这就是说谋杀者必须砸碎窗,打开,爬进来,然后踱到她的面前,并且在她发现他之前向她开枪。或者,”思珑意味深长地说完了她的意见,“或者她不认为她需要对那个射杀她的人做任何防范。”

“验尸官可以告诉我们事发时谁都在哪儿。”

思珑感觉他仍旧在因为某些理由想着诺亚,这令她十分沮丧,又气又急,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些都会给我带来什么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他叹了口气,神色严峻地说道,“除了这扇砸碎的窗,整件事看起来就是内部人干的。”

“不用多久,福林和卡各就会在系统里查找关于我的情况。我肯定你的身份不会被揭穿,但是他们只需看一眼就会发现我并不是个贝尔港的室内设计师。”

“我现在希望他们会晚些时候做这事,而不是尽快。无论如何,你不像个嫌疑犯。你已经有钥匙了,为什么还要硬闯进去?”

“为了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外人做的。”思珑苦笑着说。她把头靠向后,闭上了眼睛。

“安迪·卡各很鬼。他会在系统里调查我,哪怕只是为了要将我排除。你得让我告诉他们实情,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我,而把精力集中到真正的可能性上。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和他们谈。”

“不,”他尖声叫了起来,“这样一来,太容易被卡特发现。在他发现之前,我必须争取三十六小时的时间。等过了三十六小时,就没关系了。”

思珑睁开眼,瞪着他。“三十六小时里,都会发生什么?”他又冲着他的酒皱了皱眉,在指尖转动着酒杯,“我不能告诉你。”

“我听够了——”

“相信我,”他并不松口,“我想告诉你,我原本现在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不能。今晚以后也不行。”

思珑以为他是指艾迪斯今晚被谋杀的事。她想象不出这当中会有什么联系,但是很显然他不会透露给她一个字。“你有感觉今晚是谁干的这件事吗,或者这是另一个你觉得要保守的『秘密』?”她尖锐地问道。

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回答。“很难讲。如果福林和卡各找到详实的证据指向这是一个里应外合的夜盗,那么我会从这儿的女仆查起,而不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员工。雷诺兹不止一次告诉我他们跟着这个家已经很多年了。不管哪种情况,那个凶手用的是一支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因为我在地上看到了弹壳,而且他是个业余的。”

“你是说因为他铤而走险地要从书房进来——如果他真是这么进来的话?”

“不,因为他忽略了一些细节,一个职业杀手是不会留下这些痕迹的。当你在外面想要追踪他的时候,我和湃瑞斯在书房里。艾迪斯一直戴着的钻戒从她手上被取走了,但是那个凶手忽视了一枚非常昂贵的胸针,还有她手上的另一个戒指。这是另一个卡各和福林不会怀疑你是个嫌犯的原因:为什么你会自找麻烦地假装强行闯入,杀了她,然后又留下了贵重的珠宝?”

思珑一时想不出个答案,他又说:“顺便问一下,是什么让你跑到房子的前面去搜查而不是后面?”

“我刚和诺亚从后院穿过来,在那儿还有海滩上我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人。我知道抓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想试试。”

疲倦一阵阵地向思珑袭来,而她一直努力抗争着的泪水眼看也要夺眶而出。她想到了艾迪斯倒在沙发上的身体,她的头发分毫不乱,裙子一丝不苟地遮着膝盖。有人偷走了她的生命,她的珠宝,但是即使是在死亡中,她仍旧保持着她的尊严。思珑颤抖着吸了口气,拂去了一颗泪滴。“我真不能相信她已经经死了。”

“明天你的感觉就会不同了。”保罗肯定地说道,带着几分哲人的语气。他看到了事情的全部,以前也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事。“去睡会儿吧。你会需要的,我也是。”

思珑这才发现他看上去竞也拉长了脸。他说过他“心不在焉”,但是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是在担心。非常担心。他看上去永远那么自信和果断,要把他想成其他什么样竟还是件难事。

“明天早上见。”她说。

在她的卧室里,思珑月兑掉了衣服,换上了一件旧T恤,萨拉并没有把这件衣服也从箱子里拿走。她小心翼翼,没吵到湃瑞斯。她轻轻滑进被子里,倒头就睡着了,虽然睡得并不安稳。

丹尼斯·福林等的那个电话早上十点半打来了,那时他正瘫坐在电脑终端前的椅子里,查看那什维尔地区犯罪信息中心的电脑记录,他最后的问讯得到的又是一页空白报告。他已经把雷诺兹住所里所有家人、朋友和员工的名单全部打了一遍。

在他前面的桌子边,安迪·卡各转动着他的椅子,还不时地将眼镜推上鼻梁。早些时候他已经对剩下的一些女佣问过话了,并且完成了他的报告。“信息中心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什么也没有。”福林说。“零。零蛋。根据信息中心的报告,雷诺兹的家里是一大群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了电话;随即,当他听出了来电人的声音后,满怀期待地直起了身子。“告诉我一些好消息吧,”他对那个负责在雷诺兹房子里进行调查的中尉说道,“你都找到了什么?”

“我们发现了盗窃迹象,但又不是盗窃。”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上去什么都没丢,除了那个老妇人的一枚结婚戒指,这是我们昨晚就知道的。”

埃林的眉头拧了起来。“你肯定?”

“我们和总管、助理、管家还有湃瑞斯·雷诺兹一起一个一个房间地查。没人看得出有什么东西被动过了,除了在那书房里。”

“就这些?”

“我们还在查找,不过目前就是这样。”

“真糟糕,”福林说,看见霍克林上尉正朝他的办公室走去。“记者像蝗虫一样都挤到这地方来了,而且每分钟都有新的记者在加入。CNN①在我们的门口扎了寨,《探询者报》想从男厕所的窗户里溜进来,MSNBC在找地方停车。霍克林已经接到了市长还有三位参议员的电话,他们要他立即逮捕凶手;他昨晚一点都没睡,已经有点躁了。做一回英雄,给我点什么信息,我可以把他给打发了。”

“好吧,”费门中尉说道,“试试这个:书房的玻璃窗是从里面被打碎的。”

“我们昨晚就这么想。”

“是,但是现在我们肯定了。还有,我们排除了从前门逃月兑的可能性。花坛非常干净,一点脚印也没有。你从验尸官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

“还没什么。死亡时间大约是十点钟。根据子弹进入的角

(①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②美国最大的新闻网站。)

度推测,她大约是距凶手三英尺的地方被射杀的。她坐在沙发上,而攻击者站着。这就是我们掌握的情况。保持联系。”

埃林挂断了电话,看着卡各。“那儿什么都没丢,,』他说,兴奋的表情一扫无余。他把手枕在颈后,不耐烦地揉搓着僵硬的肌肉。“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们别去调查什么变态的盗贼了,要开始去查那些昨晚在房子里、而且有杀人动机的人。我查了雷诺兹家两边的邻居,他们都有红外线光束,昨晚十点的时候也都开着,所以凶手并没有从房子的两边越过墙篱。他也没有从后面出去,不然的话梅特伦和思珑·雷诺兹会发现他。”

埃林叹了口气,“他也没有从前门的墙篱出去,因为费门刚刚告诉我外面的花坛上没有一点脚印。”

“这就是说我们要抓的那个男人——或者那个女人——很可能昨晚就在那儿和我们聊天。”

埃林漫不经心地在他的椅子里摇晃着,然后突然向前欠了欠身,抓起了一支铅笔。“好吧,让我们一个一个来看这单子上的名字,说说他们的动机和杀人方法。每个在那儿的人都有机会。等等——”他说“现在我们知道我们并不是在找一个职业杀手,让我们把这份名单给汉克·力特,让他在DBT数据库里给我们查查。”

“我早些时候已经抽空这么做了。”卡各谦虚地笑着说。地区犯罪信息中心的数据库只对执法部门开放。棕榈海滩警队的每一个人都能在自己的电脑终端上获得信息,而且是免费的。但是,要在婆琶诺海滩DBT数据库里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查询,每分钟就需要支付一美元,而且数据库只对一些合法用户开放,比方说保险公司和信用公司。这里所有的警察局都使用他们的服务。在连线状态的时候,登陆人被隐蔽,其他人是看不到都是些谁在查什么资料的。“几分钟后,汉克会推着一铲车的资料过来。,』卡各开玩笑地说道。DBT数据库甚至在毫不相关的人身上都能输出一大堆的信息。

“好,”福林答道。“让我们来点咖啡,开始研究一下那名单。”

作为两人中职位稍低的一个,卡各从来都把倒咖啡当作自己的活。他端来了两杯冲得很浓的清咖啡,放到了福林的桌上。接着他把自己的椅子转了过来,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工作了。

“如果是蓄意谋杀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暂时把总管、厨师、管家和用人排除掉。”福林说。

“为什么?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个老太太抠门得要死。”

他咧嘴笑了笑。“如果她真那么坏的话,厨师或者其他什么人在此之前早就可以帮她归天了。他们忍了她很多年了。”他在那四个人的名字上划了一道线。“你今天早上问讯的几个女仆有没有什么理由要冒着坐牢的危险去谋杀她?”

卡各摇摇头,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福林把另外两个名字也划去了。

“迪士勒怎么样?”福林问。

“我认为他不会。他为雷诺兹干了好几年,而且他显然很忠诚。他很快就核实了梅特伦的说法。看上去他没什么可能。”

“我同意,但是我们还是得查查他的底细。”福林说。“梅特伦呢?”

“他的动机是什么?”

埃林在指尖转着他的铅笔。“我不喜欢他。”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我们去弄张逮捕令。”卡各干笑着说。当福林还在若有所思地怒目看着他的铅笔时,卡各便有些好奇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一年前我和他打过交道。那时候我们想问他那个小妹妹几个问题,因为我们知道她的一些朋友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些毒品。”

“然后呢?”

“他大发雷霆。他横得很,而且他的律师就像一群德国猎犬。我知道,因为在那段小插曲之后他的律师对我们一直穷追猛打。”

“那就让我们省掉逮捕令,直接把他投到监狱里去。”卡特拉长了脸说。

埃林并没理会。“他那小表妹妹一直管我叫『福尔摩斯』。”

“见鬼,把她和他一起扔进监狱里。”福林朝他瞪了一眼,于是卡各温和地催促他道:“我们是不是看看其他什么更有可能的人?”

“没什么其他人了。”他看着那个名单。“湃瑞斯·雷诺兹?”

卡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

“为什么?”福林说。“给我个动机。”

“当我问卡特·雷诺兹关于他祖母的遗嘱时,他告诉我他和湃瑞斯是唯一的受益人。”

埃林难以捉模地狂笑起来。“你是想说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急等着钱花?”

“也许湃瑞斯已经等不及要她那份了。也许她想离开她父亲独立。”

“但是艾迪斯·雷诺兹已经九十五岁了。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但是别把湃瑞斯从那名单上划去。”

“好吧,我不会。那个卖保险的呢——李察森?”

“当然,对,”卡各不屑一顾地说道,“他和他的女友来作客——根据雷诺兹说的,她什么东西也不能继承,所以从艾迪斯。雷诺兹的死里他什么也得不到。不仅这样,他还得遥控这件事,因为根据迪士勒的说法,李察森到十一点才回来。”

“你说的对。”福林说,“我比自己认为的要累。我忘了那个口供。”他把保罗·李察森的名字给划掉了。“卡特.雷诺兹呢?他说他到十一点才回家,迪士勒也证实了,但是迪士勒很可能为他的东家说谎。”

卡各点点头。“迪士勒有可能说谎,但是我不认为米德参议员会说谎。和其他人一样,他今天早上也打来电话,要我们立即逮捕什么人。”

“所以?”

“所以,根据霍克林上尉所说的,参议员在盛怒之下提到他昨晚案发时和可怜的卡特在打牌。”

“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案发?”

“新闻上到处都是。”

“是啊,”福林叹了口气说。“再说,雷诺兹也没有动机。他已经忍了他祖母近六十年了,而且他也不缺钱。”

“不止这样,而且我不认为他可以装出昨晚的那种反应。他不但看上去悲痛欲绝,而且他的脸像石头一样灰白。”

“我注意到了。”福林把卡特·雷诺兹的名字也划去了。“我们只剩下思珑·雷诺兹了。”

卡各的表情一下明朗了起来。“这可是个有意思的情形。在此之前她从没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见过面,也从没和他们待在一起,而突然其中的一个死了。”

“我知道,但这不是讨好她有钱的新家的办法。”

要用这么一个薄弱的理由把她排除,卡各严肃地予以了反驳。“她在那儿;她有机会。”

“她的动机是什么?”

“对这么多年来被遗弃的报复?”

“不。她让祖母活着,然后去巴结那个老太太,才更像回事。思珑不是继承人,但是如果祖母再多活一段时间,她也许就会说服她把财产的大蛋糕切一小片给她。现在这样,她什么也得不到。”

“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报复。”卡各提醒他。

“你和思珑.雷诺兹有什么问题?”福林问,尽避他的语气中有些许嘲讽,但是他并没有看轻卡各的直觉。这孩子有着惊人的预感,观察特别敏锐,他会追踪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不论要花多大的力气。“在我们离开那房子的时候,你就唠唠叨叨地讲她是个嫌犯,那时候我们还在想盗窃是不是动机。现在这是个谋杀,你还在咬着她不放。”

“除了其他一些事,她离开和回来的时间都非常适时。还有,我没法不注意到,她告诉我们尽避艾迪斯·雷诺兹没有身体缺陷,但皂她不能很快移动,那时她说得多么有条不紊。我有感觉她知道我们在找熟悉被害人的凶手,因为很明显艾迪斯·雷诺兹没有想办法逃跑。”

埃林思索了片刻,微微点点头。“我觉得有道理,但是她没让我感觉她会是那个策划了整个谋杀的人。你必须得恨人入骨然后才会有勇气找到一把枪,计划妥当,然后把枪指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再杀了她。而且,如果她真要为了遭遗弃而报复的话,为什么不杀了她父亲?”

卡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停了停,又推了一记他的眼镜回头看了看在隔着玻璃窗的单间里的汉克,他正在同DBT数据库连线。“嘿,汉克,”他叫道,“还要多久?”

“很快。”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卡各说。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从来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或者为什么那么想。”

卡各并没有搭理这个善意的玩笑。“只有一个重要的细节我们还没核实。你有艾迪斯·雷诺兹律师的名字吗?那个雷诺兹说准备了她遗嘱的人?”

埃林拿起他的笔记本,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他的记录。“威尔逊。”他最后说道。

“让我们和威尔逊先生私下谈谈。”卡各说着,站起来伸了伸腰。“这个运动会对我们有帮助的——给我们积蓄力量,然后再来看DBT数据库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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