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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点鸳鸯谱 第二章

计中计,错里错

这是个陷阱!路允涛咬牙切齿地想。

他怒气冲冲、疾步而行,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同事纷纷侧目耳语,所说的内容不用猜——一定是:号外!路总经理要和董事长二千金订婚了!

他妈的!允涛在心中暗咒,吃那一顿鸿门宴也不过是上个星期六的事,就马上轰动了全公司,人尽皆知!

阿谀谄媚的贺喜者倒好办,路允涛只要板起脸孔,“你听错了!”下属职员便噤若寒蝉。

最令他头疼的是客户和父执辈的董事,热诚的期许他平步青云,一位器重他的董事拍着他的肩膀,“好!好!一对金童玉女,蓝先生有眼光。”

路允涛有如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连自己的父母亲都联手设计陷害他了,别人怎么能不信?允涛脸色僵硬,回想起昨天的激辩……

路守谦说得无情又功利,“娶了蓝蓓雅对你的事业有帮助,允涛,这社会是很现实的。有蓝家女婿的招牌当靠山,你起码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爸!”允涛正颜厉色,“您怎么说得出这种……这种投机折节的话来?”路守谦涵养到家,没有拍桌子骂儿子,只是淡然承认,“我所说的是事实。婚姻是一辈子的考量,娶个贤内助对你有益无害。”

路允涛对父亲的话很反感,“蓝蓓雅对我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只要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吃不下、坐不稳、神经紧张、整个人提心吊胆……”

路母噗哧一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听起来很像……在恋爱。”她笑着说:”相思病的征兆。”

允涛一愕,恼怒低吼:“是呀!这种“相思”迟早会让我得胃溃疡!”

案母亲明明了解他的意思,却故意扭曲语意,“既然这样,早早下聘把蓓雅娶回来不就得了。”

“爸!妈!”他火爆地怒吼:“现在是二十世纪末,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的结合,而不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你们尊重一下我“本人”的意见!”

“咦?”路陈秀云不客气地反驳儿子,“谁说我们不尊重你的意见来着?真的让父母作主就是像你姑婆一样,嫁到了人家屋里,新婚之夜才见到丈夫,哪有你大呼小叫的余地?”

允涛为之语塞。

“为了物质利益,你们就要逼我去娶一个讨厌的女人?”他问。

路守谦好整以暇,“允涛,你不觉得你太毛躁了些吗?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过那么久就算了,我问你,那天的蓓雅你有哪一点不满意?”

允涛支吾其词,“我对她不了解!”

“那就是了。旁观者清,我们倒满看好你们这对年轻人,相信只要给你们一点时间互相了解,一定是皆大欢喜的场面。”路陈秀云帮腔。

“我反对!”路允涛急得冒汗,“硬逼我要她,我宁可拋弃一切!”路守谦泛出笑意,“我倒有一个想法,允涛,在订婚事宜尚未决定前,你不妨和蓓雅先交往一阵子。”他挥手阻止儿子的抗议,继续说:“如果顺利,不用说,蓓雅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如果不成,说出能让我们心服的理由来,好让双方家长打消念头。你说呢?”

路允涛恍然大悟,他中了老爸以进为退的计策。

“你们……自始至终只是想逼我和蓝蓓雅约会!”他嚷道。

“什么逼不逼的?真难听!”路母懒洋洋地说。

“好!我会去约她!”路允涛咬牙,“只是,我不是以追求为目的,而是去抓蓝蓓雅的小辫子,让你们死了这条心!”

他旋风似地转身就走,突然在玄关处驻足转身,“爸!妈!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蓝伯父千方百计的要将幺女“推销”给我?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允涛看着父母疑惑的表情,冷冷一笑,“说不定是蓝蓓雅闯了什么大祸——现在的大学生嗑药、飚车、乱搞男女关系,已经不是什么新闻。趁着还没闹开,烂摊子往我们家一丢,路家倒成了收垃圾的了。”一说完,他扬长而去。

路陈秀云不安地开口,“允涛说的,好象也有几分道理……”

路守谦摇头失笑,“看他平常直头直脑,没想到逼急了也有话说——放心吧!随他们年轻人闹去。是我们的跑不了,不是我们的也留不住!”

想到自已那么容易就上当,允潇的心里就有气。早知如此,装聋作哑一番,父母亲也莫可奈何。现在,他得想办法找出蓓雅的错处来向长辈交代才能月兑身……

那不成问题!允涛给自己打气。蓝蓓雅可不是什么乖宝宝,为了自已一生的辛福,他要自力救济!

蓝蓓雅手里抱着一个丝绒座垫,歪着小脑袋,俏皮地瞅着蓝凤笙,“爹地。”

手里拿着文件端详的蓝凤笙抬起头来一笑,“什么事?”

“您是真的希望把‘我’嫁给路允涛吗?”蓓雅问,慧黠灵活的双眼中光彩闪动。

“当然!爹地很希望允涛能当我的女婿,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蓝凤笙回答。

是大女婿还是二女婿?蓓雅心里想。于是她缓缓开言,“可是,我跟他合不来,还有,彩君姊会怎么想?爹地,您也知道的,她很‘疼’允涛喔!”

蓝凤笙锐利警觉地审视幺女,温和说道:“蓓雅,你是向爹地提出建议吗?”

她荡开笑意,弄清楚了一件事。

“为什么是我?他和彩君姊感情一向很好嘛!再怎样也轮不到我出场呀!爹地?”

“小表灵精!”蓝凤笙摇头笑道:“女孩儿家还是单纯听话点比较好。”

“您说话啊,爹地。为什么?”蓓雅黏着他问。

“我已经说了,爹地一心要允涛当我的女婿,可是,你姊姊的脾气实在令人无法领教,加上她又有一次离婚纪录,这两年来性情更古怪了……”看一眼蓓雅了然于胸的表情,蓝凤笙话锋一转,“论容貌、年龄,种种客观条件,你每一项都赢过彩君许多。”

“不见得吧?有一项彩君姊就胜过我许多,那就是路允涛喜欢彩君姊、讨厌我。”她说。

“喜欢不是爱。”蓝凤笙言外之意很明白。

蓓雅双手一拍,“好!包在我身上。”

“什么事包在你身上?”蓝凤笙故做不解。”彩君姊和路允涛的好事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小丫头,你倒想得巧。用金蝉月兑壳之计——将允涛推给了你姊姊。”他笑道。

“爹地才诈呢!用激将法气姊姊。”她吐舌头说:“妈咪知道吗?”

“可能不知道。”蓝凤笙思索,微笑告诉幺女,“蓓雅,爹地并不是偏心,同路家提的人选也是你而不是彩君。”

“我知道啦!您一向疼我。不过,路允涛这次绝对逃不掉,他一定得娶彩君姊;爹地,您等着办喜事吧!”她搂着蓝凤笙的脖子撒娇,“我要您送我一个礼物。”

“用信用卡签帐,爹地帮你付。”他纵容一笑。

“不行!人家不收信用卡。”

“哦?什么宝贝?”

“我一直想要的白色奥斯汀MG敞篷车!”她得意地说。

“多少?”蓝凤笙问。听到蓓雅报出的数字,他摇头说道:“好贵的火柴盒小汽车。”话虽如此,他还是开了支票。

“别告诉妈咪噢!”蓓雅笑咪咪地说:“我一定把路允涛那个二愣子弄来给彩君姊当老公!”

她飘然离去,留下蓝凤笙一脸沉思,事情的演变有点超出他所预想的范围。不过,天下父母心,彩君转眼就三十岁了,高不成低不就,若真能照蓓雅所计画而行,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自己不免又被妻子埋怨偏心。唯一能让蓝凤笙自我安慰的是,幺女蓓雅还年轻,有的是本钱,个性豪爽开朗,不怕没有追求者,慢慢来也无所谓。

他感慨万千,如果彩君的个性不要那么倔强别扭,随和可喜些,或者冷酷无情也罢;做父亲的也毋需操这么多心。

吉林路口,永琦百货旁。潘蒂娜进口精品皮饰&皮件专卖店。

午后一阵骤雨打湿了燠热的柏油路面,清洗着人行道上的树木,蒙尘蔽垢的树叶绽放出浓淡深浅的绿色光泽,一种令人伤感的喜悦。只有在这种时候,蓝彩君才能感觉到,行道树的确“活着”,活在人为祸害的婬威中。

当植物也有当植物的愁苦吧!她以手支颐怔怔想着,心里有一点闷。

允涛要和蓓雅订婚……彩君发现自己痛恨这个想法,他们两人一点也不相配!允涛是个好人,不该被蓓雅那个……那个小恶魔缠上!彩君忿忿不平地想。

因为下雨的原因,“潘蒂娜”的生意冷清,彩君意兴阑珊地为自己泡了杯热可可暖身,想到蓓雅,再想到己身,不禁自叹自怜。

在外人眼中看来,她蓝彩君是天之娇女,蓝凤笙的掌上明珠。实际上,众人的另眼相看,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只是令她憎恶、诅咒与生俱来的姓氏。蓝彩君的悲惨遭遇肇因于十七年前——欧碧倩那女人踏进蓝家大门的那一天起。

落地窗外雨丝飘摇,回忆也像缠绵雨丝般剪不断、挥不掉,清晰地浮上彩君心头……

那一年,她才十二岁,身体刚由女孩蜕变为少女,心理状况正值敏感阶段;虽然没有母亲可以依靠,却是蓝家的小鲍主。十九岁的胜介哥哥和父亲对她唯命是从,同学、朋友和亲戚们的孩子更是以彩君马首是瞻,众星拱月似地捧着她。

突然蹦出一个继母和五岁的继妹蓓雅,对彩君而言是个青天霹雳,打碎了她多愁善感的少女心。胜介大哥看得很开,“父亲正值壮年,一个正常男人有他的需要。”他甚至和父亲妥协,要求蓝凤笙采取预防措施,不让年轻的继母再生育,而父亲也答应了。胜介大哥巩固了他的继承权。

丑陋的事实接踵发生。原本彩君以为是拖油瓶的蓓雅居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五岁!五岁!稍加推算,在母亲尚未病逝之前,父亲就背叛了妻子,在外蓄养这个……这个下贱的女人!得知这个残酷消息的日子,她记得很清楚:六月二十三日——她的生日舞会的前两天。为此,彩君歇斯底里地将蓝宅闹得翻天覆地,打破了两扇窗户玻璃,摔碎了一只骨董花瓶,还有大大小小看得到、捉得着的杯盘器皿……她又哭又吼,吓坏了所有的人。最后还是家庭医师赶来,叫佣人按住彩君,施打镇静剂,才让她平静下来。这期间,彩君还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出现呕吐现象。

从此以后,神经性胃炎就如影随形纠缠着她,十余年如一日。

十三岁——不吉利的数字——生日宴会全毁了!

仿佛上天还嫌她不够悲惨似的,精神科医生建议蓝凤笙为女儿办理入院治疗,幸好,蓝凤笙了解女儿的心情,知道彩君只是一时失控,悍然拒绝了医生的建议。

然而谣言已经满天飞,人们在背后议长论短。

“可怜哪!一个漂亮小姐被逼成疯子了。”

“哎哟!那个姓欧的女人好厉害!简直强过白雪公主的后母!”

“风尘女郎嘛!总有一、两招旁门左道的伎俩……”

“真是作孽!”

这些话,彩君并没有全部听到,但也够她受了,恢复正常作息后的彩君不时可以感受到同学、朋友们异样的眼神,每一个人都似乎正在期待——蓝彩君的“精绅病”发作。

绮罗丛中娇养溺爱了十几年,蓝彩君何曾受过这等挫折?她只知道,自己不再是爸爸“唯一”的宝贝,连哥哥也“背叛”了她,跟“敌人”握手言和。

包别提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千方百计巴结“新夫人”和“新小姐”。

蓝彩君的灿烂前景突然分崩离析,她将一切不如意的事全记在欧碧倩母女的帐上。原本就有些小姐脾气的彩君,性情变得更古怪孤僻,对欧碧倩出言不逊,家里的仆佣若有什么不周疏忽之处,她便使性赌气、拐弯骂人。

欧碧倩忍着不跟继女计较,倒是蓝凤笙看不过去,说了彩君几句,反而让她顿足号哭,闹个不得安宁。

等过了几年,她才领悟到自已枉作小人,成全了欧碧倩的贤良名声时,已经太迟了。

十来岁的千金小姐怎能和经过大风大浪的阴险后母斗法?

至于蓝蓓雅那个小妖怪,彩君简直恨她入骨。

仗着年幼、可爱和一张甜嘴,蓓雅恶作剧后几乎不会受罚。她的邪恶“天分”从七岁开始就展露无遗,而且是针对彩君而来。

在彩君的生日宴会上,她将墨水装在汽球里,扔黑了彩君同学的白洋装;拿橡皮圈弹彩君的朋友,让对方痛得哇哇叫;在茶里加醋,咖啡中加辣椒酱……彩君的友伴鲜少有没吃过亏的。

蓓雅唯一对彩君做过的“天大”好事就是,拆散了她和曹子隆的婚姻。彩君嘲讽地想。

宾烫的可可变成微温,蓝彩君一饮而下。

和曹子隆的婚姻是她这辈子所犯的最大错误。追根究底起来,也是拜欧碧倩母女所赐!

曹子隆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分子,除了用甜言蜜话哄彩君欢喜外,他有一项最厉害的本领,那就是甘冒大不讳,批评起蓝凤笙的新夫人。

最令彩君窝心的就是,曹子隆鲍然向外人宣称——欧碧倩纵女为恶,欺侮姊姊,目无尊长……

蓝彩君身旁并不是没有知情识趣的护花使者,只是没有人像曹子隆那样体贴她的心意,侍奉她如落难公主,只差没为她表演勇者斗恶龙、斩巫婆的英雄气概。

蓝蓓雅对他深恶痛绝,整得他叫苦连天、火烧——用一种化学药剂做的。

没有人赞同彩君和曹子隆交往,但是这种阻力反而更加深了彩君的决心,交往了六个月后,蓝彩君坚决下嫁曹子隆,不幸却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恶梦。

曹子隆是一个赌徒。他赌期货、赌股票、赌人生——追求彩君也是赌,得罪蓝府一家大小只哄得彩君一人欢喜,他孤注一掷,赢了。

而且是大赢特赢。

婚前,他含情脉脉地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解我,只要彩君你一个人了解我,那就够了。”

婚后,情爱仍炽,言犹在耳,曹子隆的本性就显露无遗。以做生意为由,他逼着彩君向父亲兄长调度巨款,一笔又一笔填入无底洞。

投资餐厅、代理进口名牌服饰、开发休闲度假中心……每一次血本无归都有一大堆不得已的理由。然后再透过彩君的奔走借贷,东山再起。

蓝彩君望着门外阴霾的天色,打了个冷颤,她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会那样傻?

不!不是她傻,而是他太聪明,深谙蓝彩君的心理。平常的日子里,他对她百依百顺、低声下气,只有在有所图谋的关键时刻才翻脸无情,最恶毒的武器是“自尊”,指着蓝彩君的鼻子骂,“别以为你们姓蓝的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仗势欺人,我曹子隆也有我的自尊心!”

彩君不免错觉,自己欺凌了丈夫,让他受了委屈,而不得不以行动来表示歉意——回家向父兄要钱。曹子隆达到目的后会转怒为喜,甜言蜜语地勾勒出美丽未来,“彩君,我是为了你呀!只要这次能够成功,扬眉吐气,我们连本带利还给你父亲。让他们刮目相看!”

蓝彩君在他忽冷忽热、软硬兼施的精神压榨下过了两年;直到蓝蓓雅“解救”了她。

难怪人家说“一物克一物”。蓓雅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薄施脂粉、艳光照人地来送礼物——曹子隆在外的风流韵事,照片、报告、女主角样样齐全,还有他拿着彩君向娘家“借”来的资金散漫挥霍的调查报告。

“我想姊姊一向是最争强好胜的人,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大概是姊夫有我们平常看不着的好处吧?”蓓雅冷嘲热讽,看着彩君的脸色发白变红又转青。

彩君的身体颤抖不已,牙关咬得格格作向,半大说不出话来,任由继妹“好心”的劝告、宽慰她一番。良久,蓓雅从容告辞,含笑给她最后一击,“恶马恶人骑!”声音低微得像自言自语。

蓓雅的时间拿捏得刚好,走出大门正好看见曹子隆回家,还亲热地对他说:“姊夫,再见。”

她扬长而去,留下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的曹子隆面对蓝彩君猛然爆发的怒火。

半个月后,蓝彩君正式离婚。

往事不堪回首,蓝彩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也许,她应该感谢蓓雅的“好意”,可是她办不到,对欧碧倩母女的恨意,只有随着时间逐渐加深,而不会消逝——如果没有她们的话,她不会赌气嫁给曹子隆,也不会遇人不淑,所有的不幸都是她们母女两人推波助澜才发生的。

彩君挥开以往不快的回忆,环目四顾她的城堡——潘蒂娜精品店。这是她离婚后辛苦打下的基业,虽然用的是父亲的资金,将本求利也做出了一点成绩。由一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蜕变成职业妇女,蓝彩君深感骄傲。

她不再是象牙塔中的公主,生活的历练使她成熟理性。踱步到胡桃木质穿衣镜前,她凝视着镜中的影像,一个年轻的躯体却有着苍老的灵魂。

原本以为早已成一摊死水的心情再度掀腾,蓝彩君坚定立誓:无论如何,不能让蓝蓓雅遂其所愿!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而允涛的人生才刚起步,绝不能让他沾上污点。蓝彩君想道。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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