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发生后,莫冬雩一直称病不见客,独处的时间多了,她总忍不住想起那一夜。
那一日,当她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
说不清为什么,她真的松了好大一口气,她不贪睡的起身,却在丝被滑下时,瞧见了自己身上明显的瘀痕。
苍白的容颜瞬间大红,她快速的穿好衣服,然后在一阵虚软中坐回床畔喘著气。
一夜缠绵缱绻,即使是受药力所致,她却记得再清楚不过。
虽然没有经验,但她知道他没有真正夺去她的清白,可是……在他怀里一丝不挂的任他怃触、怜吻了一整夜,这样的她还能算纯洁无瑕吗?
她不知道!
她不能怪他乘人之危,若是他有心侵犯,他可以做得更彻底,可是他没有。那一夜她有著太多愤恨与自鄙,而他像是感应到了,在她难受时,他会温柔的引开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致因羞愧而无地自容。这样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和卑劣扯上关系。
她不知道见到他时能说些什么,只好趁著他不在,逃难似的奔离了船舱。
想到那个始作俑者,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恨。
李济,那个无耻的小人!
她要是不想办法回报他的“用心”,就大不符合她恩怨分明的行事准则了。想著,莫冬雩由卧榻上起身。
她要去找绣姨,就说她休息够了: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她会继续胡思乱想,甚至……承认自己想念那个陌生男子。
不!她怎么可以想念一个男人?!
忆起母亲毫无结果的痴恋,莫冬雩坚定的甩了甩头,还开步伐去前厅找绣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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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客?”不屑的嗤哼声重重传来。“嬷嬷,我告诉你,咱们东山四霸大老远来到这裹,不是听你一句『生病不宜见客』就算了,今天要是见不到莫湘君,你的袖招楼也别想继续开了!”
四名凶神恶煞似的男人堵住袖招楼大门,存心让绣姨无法做生意。一些胆小伯事的客人早带著陪侍的姑娘回房去,要不就匆匆离开,才一下子,袖招楼的大厅就冷清不少。
绣姨陪笑道:“四位大爷,湘君姑娘页的是染上疾病、身体不舒服。这样吧,我谗袖招楼同样有名的四大美人陪各位,让各位消消气,好吗?”
“你当我们是随便让人说两句就可以唬弄的吗?”四霸之首粗鲁的推开总姨。“你不叫莫湘君出来,我们今天就拆了袖招楼,让你生意没得做。”
说完,四人当真开始砸东西,吓得大厅里仅存的几人也纷纷走避。
“大爷,别这样,大爷!!”绣姨想阻止,却被一掌挥开,踉跄的撞上楼梯扶手。
“绣姨!”在场的姑娘连忙扶起她,而那四人见大厅里的东西已然砸光,接著就想跃身上楼,一间一间的找人。
“站住!”莫冬雩婷婷搦搦的出现在厅门口,原本想跃上楼的四人同时回头,被她的美丽震慑住了。
“湘君,你怎么出来了?”绣姨著急的叫道。
老天爷,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见著了冬雩的美貌,这四个穷凶恶极的人哪还愿意放手呢?
“美!真是太美了!难怪能成为金陵城第一花魁。”四霸个个眼睛睁得出铜钤还大,目不转晴的盯著莫冬雩。
莫冬雩冷著声音说道:“想要见我,就得照规矩来:你们以为这样动手,就可以得逞所欲吗?”
四霸放声大笑。
“我们要见你,不照规矩来也成;瞧,你现在不就乖乖出来了?就算我们想独占你,又有谁敢说话?”
“金陵城里多的是王公贵族,就算是他们要见我,也得照我的规矩来;你们凭什么得到特别的对待?”莫冬雩毫无惧色的质问他们。
“哇,这女人够味儿!”
原以为这么柔弱纤细、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垮的美人儿会是楚楚可怜的,谁知道她居然这么辣!
“太对味了!”另一个人兴奋的喊著,“大哥,这个花魁真是不同凡响,我们兄弟走遍各地、见过多少女人,有哪个像她这么有个性的?这个女人我要了。”
话才出口,他的后脑随即被人拍了一记。
“混帐,就算对她有意思,也得老大不要才轮得到咱们呀!”
“就凭你们?”莫冬雩撇撇唇。“回去照照镜子再来吧。”
“把她抓起来带回东山,当本老大的压寨夫人。”四霸之首下令,这么美又够味儿的女人,他当然不会放过。
见他们上前掳人,绣姨护著莫冬雩逃躲,一面气急败坏的叫唤著武师,谁知道那些武师全像是死了般没人理她。
“哟,这可是在当众抢人了?!”
一阵沉稳的低笑声让在场众人全都止住拉扯的动作,四霸条地转身,就见一名身著儒衫、飘逸潇洒的男子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们。
是他!莫冬雩浑身一震,不过没人注意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足以迷倒天下女子的男人身上。
“你是谁?”四霸之首恶狠狠的开口。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慕容少烽仍是一脸笑。
嗟,无名小卒一个,连名字都不敢报!
“你给老子放灵光一点,聪明的就赶快给我滚,别在这里妨碍老子的好事。”
“滚?”他一副非常抱歉的模样,“真是对不住,在下只知道『走』路,若是要用『滚』的,恐怕得劳烦你们四位示范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请你们滚出这里。”他好有礼貌的说著。
“你敢消遣老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慕容少烽摇摇头。“我若真要消遣你,恐怕你还听不懂呢!我的意思很简单,谙你们立刻离开,别找这位姑娘的麻烦。”
他伸手一指,全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莫冬雩身上。
“原来你是想和我抢莫湘君。哼,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话一说完,四霸之首立刻出招攻向慕容少烽,而其他三名同夥也飞身相助:满目疮痍的大厅瞬间又变成了比武场,损毁的程度更是惨不忍睹。
慕容少烽俐落的左闪右避,只守不攻,他以一敌四,仍是姿态从容,而四霸却被他耍得团团转.在厅里东追西跳的,怎么也无法打到人,弄得他们气极了。
“你给老子站著不要动!”四霸之首猛然大喝。
又不是呆子.站著不动,难道乖乖挨打吗?莫湘君翻翻白眼。
慕容少烽却真的身形一定,笑道:“就算我站著不动,你也未必打得倒我。”
“夸口!”
“不然我们来打个赌,若是你能羸我,我就不管这件事;若是我赢了你们,你们从此以后不可以再找莫姑娘与袖招楼的麻烦,如何?”
四霸的老大想了想,点头允诺。“好,如果你赢得了我们,我们以后就全听你的!”
若真被这个书生小子打败,他们东山四霸以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接得很顺。
“爽快。”慕容少烽笑著点点头,然后挑起一张木椅站在上头。“如果你在十招之内能将我打落地,就算你赢。”
“简单!”
老大出手又快又准,招招攻向要害,但慕容少烽看似轻松的阻挡,却已令他的手臂阵阵酸疼。
“十招已过,你输了。”慕容少烽轻纵避开最后一个回旋踢,顺利回到椅子上。
“换我来!”老二看不过去的要出手,老大立刻凶狠的一瞪。
“你的武功有比我好吗?我都打不赢他了,你还能做什么?!”他一脸不甘、垂头丧气地道:“愿赌服输,我们东山四霸虽然不是正派人物,但说话一向算话,从现在起,我们四个全听你的吩咐。”
慕容少烽一笑。“不必了,在下一个人优游惯了,只要你别再来惹事,同时赔偿砸毁物品的损失即可。”
“这是当然。”老大立刻奉上一张银票给绣姨,不改粗率的嚷嚷道:“喂,我们以后不会再来闹事,这些银两就当赔给你的,你看够不够?”
“够……够了。”绣姨接过银票,仍是一脸戒慎的看著他们。赔多少都没关系,只要他们别再来闹事便成。
赔完钱后,他们四个一字排开,站到慕容少烽面前。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他们一同跪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慕容少烽哭笑不得。
“你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当然得行拜见礼.然后看老大有什么吩咐,我们立刻照办。”
“你们……”
“老大,请你一定要收留我们。”
看见他们诚恳的模样,慕容山烽不忍再拒绝。“好吧,你们先起来。”
他吩咐四霸立刻离开,然后转向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众女子。
“公子,真谢谢你,多亏你出手,否则袖招楼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绣姨率先回神,感激的说道。
她连忙命人把大厅里的混乱清一清,同时招呼这位英雄上楼款待,莫冬雩也跟在后面。
命人备妥酒菜之后,绣姨敬他道:“这位公子,先谢谢你解了袖招楼之危,我是袖招楼的绣姨,代所有袖招楼裹的姑娘敬你一杯。”
“绣姨不必客气,我上袖招楼的目的,其实与那四人无异。”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莫冬雩。“同样的,我也是为湘君姑娘而来。”
“啊。这……”绣姨看了沉默的莫冬雩一眼。“可是……”
“无妨,湘君姑娘有她的坚持,在下依规矩行事便是。”慕容少烽不介意的一笑。
“湘君,你的意思呢?”绩姨温和地问道。
莫冬雩这才走向前,微微二幅道:“承公子仁义,又救了湘君一回,若不嫌弃,请移驾水湘阁,让湘君为公子献艺。”
“湘君!”绣姨惊讶的低叫。
水湘阁是莫冬雩独有的居院,平时就连丫鬓她都不愿意留著,怎么这会儿竟然肯让一个陌生男人进入?!
“烦请湘君姑娘带路。”
慕容少烽温雅一笑,随著莫冬雩离去,将众人惊愕的反应全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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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水湘阁,命人先准备好一桌酒菜,莫冬雩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到桌旁面对慕容山烽。
“别忙。”慕容少烽阻止她欲斟酒的举动,望著她不愿直视他的眼。“我来,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而已。”
莫冬雩缩回手,不自在地道:“公子说笑了,湘君在这儿有绣姨照顾著,怎会不好?”
他依然望著她,却不再开口。
“公子想听曲吗?”她转移话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露出笑。“也好。”
莫冬雩从容走到琴座前,素手一拨,平和清雅的琴音便流泄而出,令人浑身一畅。
他端起一杯酒。“琴是好琴,乐是好乐,艺是好艺,人───”他似含深意的望了她一眼。“亦是好人。”
琴音戛然中止,莫冬雩竟再也弹不下去。为什么?一句如此单纯的话,他却可以说得像蕴涵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眷宠?!
她带著略显惊惶的表情,颤巍巍的抬眼,然后无法自主的被吸入一双深邃幽潭中。
“湘君,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吗?”他似是叹息。
“我……”她震惊地往后退,背抿著梁柱,忍不住轻颤起来。“你……你要毁了我吗?”
“毁?”
莫冬雩深吸口气。“只要你说出那夜的事,我的声名便毁了。”
她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深思般说道:“就算你己非清倌,以你艳名远播的情形看来,也不会损及男人对你的恋慕。”
“不!”她低呼,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微润了润喉之后才说:“公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先回答我关於『声名』之事。”他笑著,眸中却流露出非得到答案不可的坚决。
她垂下眼,咬著唇说道:“湘君只卖艺、不卖身。”如果点出了她已非清倌之事,日后上门的寻芳客,必定会要求她付出身体。
他懂了,逸出一阵低笑。
“你怎么会以为我来的目的是想毁了你呢?”
他的神情不再高深莫测.而是一派轻松优闲,这个转变令莫冬雩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抬起头,迷惑的看著他,冷不防竟沉迷於他恣放的暖暖笑颜中。
慕容少烽起身在到她面前低语:“我来,只是为了看你好不好,如此而已。”
他拉起莫冬雩的手细细把脉,在确定上回的迷药没有留下任何不好的影响后,才又放下。
“你!”她红了脸,却不知该说什么。
“失礼了。小心照顾自己,否则───我会亲自来照顾你。”他的声音低柔,其中隐含的坚定却像在发誓。
说完想说的话,他走向门口。
“你要走了?”她低呼。他的行为完全超乎她所能想像的,把她给弄胡涂了。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既然目的已达成,我当然该告辞了。”
“你……”她的呼喊再度阻止他的脚步。“告诉我,你是谁?”
“慕容少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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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王府
“小王爷,莫湘君已回到袖招楼。她不但没事,而且从明天开始见客。”打探消息的随从回报。
她居然没事!不可能,那夜的媚药……如果没有男人,她是绝对熬不过去的。
“是谁救了她?”李济一把扯起他的衣领,逼问道。
“回……回小王爷,没……没听说。”
“哼!”他幸悻然放开,立刻叫道:“去找绣姨,就说本世子要见莫湘君,不许莫湘君见别的男人。”
“什么不许?”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李济差点儿吓破胆。
“爹。”他低低喊了一声。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孩儿不敢。”
李济连忙恭敬的迎接父亲入内,一面拚命打手势要小仆从立刻离开,去办他交代的事。
平乐王没阻止那个小仆从,只是皱著眉教训儿子。“济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天到晚老是去花街柳巷,简直荒唐;爹改日帮你定一门亲事,找个人来管你。”
“成……成亲?”李济迟疑了一下,“爹,孩儿不急。”
“你当然不急,没人管著你的行动,你正好可以每日在金陵城里作威作福,是不是?”
“爹,孩儿自有分寸。”
“分寸?如果有分寸,你就不会整天追著城里的美人跑;前几日甚至荒唐的邀花魁上船!你有没有一点身分上的认知?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怎么可以上官家画舫,简直胡闹!”
李济被骂得头低低的。“爹,你……你怎么知道?”
“哼,你喧哗扰民,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平乐王气呼呼的说。
一说起这件事,李济便忘了装出忏侮受教的模样。“爹,你都不知道,那莫湘君说多美就有多美,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可以像她一样,光是用看的就足以使人心痒!!”
“你还越说越得意!”
李济忘情的长篇大论中止於平乐王的吼叫声中,他闭上嘴巴,不敢再吭一声。
平乐王虽然生气,却舍不得真正责罚独生爱子,他叹口气说道:“济儿,你好歹也收敛一点,别总是拿王府的势力去压人,金陵城说大不大,可也是王公贵族来来往往的地方,要是这种事传到京城,你教爹怎么去和别的王爷平起平坐?”
堂堂平乐王世子被一名青楼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这种事若传出去,教他张老脸往哪儿摆?
“是,爹。孩儿会小心的。”李济低头应答。
“你呀,有空多看点书。爹明天要出门一赵,这几天你安分点儿,不许再惹出什么事,知道吗?”
“是,爹。”李济乖乖的送父亲回房。只要能让父亲停止叨念,要他答应什么都可以。
别惹事?他当然不会惹事,不过莫湘君他是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