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被人害死的!”
柳济世握着拳,忿忿咬牙,声嗓中有自责、有懊悔,更多的是心痛。
自小,他们就想对这唯一的妹妹好,但碍于年龄与身分,他们始终与她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或许是因为庶出的自卑吧,当必应越是想亲近他们,越是对他们展露纯真无瑕的笑容时,就越令他们自惭形秽。
想对她好,却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手足之情。
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是我们害了她!”
柳悬壶内心的自责不会少于柳济世。
妹妹从小体弱多病,算命的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母亲和父亲过世前,亦再三嘱咐他们必须好好照顾她。这些年,二弟拚命赚钱、钻研医术,为的是她,而他长年在外奔波寻药,一发现珍贵有用的药材便立马请人速递回家,为的也是她!
如今,他们却害惨了她……
“必应,你是不是还在生二哥的气?所以不想再见二哥了?”柳济世走向床边,低垂着头,沉痛地问。
一滴水珠,落在柳必应的脸上。
二哥,你在哭吗?是在为必应而伤心吗?
“必应、必应,你这名儿是大哥给你取的,因为你打一出生,不管谁逗你、跟你说话,你必定都会笑着回应……你能……再回应大哥一次吗?”
柳悬壶紧紧握住柳必应的手,声音好轻好柔。
“该怎么做你才能醒来?如果可以,哥哥们愿意折自己的寿,只愿换你健康无忧地活下来——”
★★★
保证不哭?才怪!
柳必应哭得唏哩哗啦,搞得“感应司”都要淹大水了。
她从来没见过大哥和二哥这么伤心无助的模样。
印象之中,哥哥们不曾对她笑过,也不曾对她表示过关爱,每次她笑着想亲近哥哥时,却是被推得更远,令年幼的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不是柳家人。
可原来,哥哥们还是爱她的,他们的冷漠,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关心而已。
“他们其实不该生在柳家。”
秦无淮抹去铜镜上的影像,一手按着眉心,一手为泪如雨下的柳必应递上一条帕子。
“他们的命运是你造成的。”
“为、为什么这么说?”她抽噎着。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你必须离开这里,被迫投胎转世?”
柳必应摇头。她只知道好像是因为她心太软,做错了事,所以被阎帅处罚。
“当年,你是跟在我身边做事的当差小吏,因为天天坐在这里听取那些信徒的愿望,听着听着,就开始滥用你过多的同情。”
“同情不是好事吗?怎还嫌多?”柳必应以帕子抹去眼泪,还擤了鼻水。
“因为你开始欺上瞒下,藏起一些不会被核准的求愿,然后自己偷偷批过,让对方愿望成真。”秦无淮说道,话里没有责怪,只是后悔当年保不了她。“若是只有一、两件案倒还好,没想到你越做越多,最后终于出了乱子,导致阳间命运秩序大乱,最后还是被我们发现了。”
就像柳老爷当年私通丫鬟,是不该生有子嗣的,但那丫鬟天天到阎君庙哭着祈求,希望能为柳老爷怀上孩子,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也让丫鬟愿望成真,结果因此改变了柳夫人的命运,间接造成她的早逝。
这也是阎帅选择让她去投胎做柳夫人女儿的原因,因为那是柳夫人原本应得的。
“你的哥哥们原本该投胎去别的人家。”
“原来是我欠他们的……”
“也不尽然,因为在五百年前,他们曾经是你的弟妹,你为照顾他们自己却病死了。”秦无淮说道,前世今生、因果宿命,没有绝对。“如今,他们造了属于自己新的业障,这是他们自己必须去面对、修行的。”
她听了,心里还是难过,总觉得自己欠哥哥什么,如果生生世世的轮回只是让某些事或关系不断循环重复,目的又是什么?她参不透。
“既然肉身未死,这表示我该回去了,是吗?”
“你想回去吗?”他反问她。
“我……不知道。”她实话说,真的不知道。
原本她对人世间没什么太大的留恋,那里不存在她渴望的爱,可以说离开就离开,但如今看见哥哥为她这般伤神伤心,反倒让她不舍了。
可若选择了回去,便是要她舍下仲孙隐了……她也做不到。
“实话说,据生死簿记载,你仍有一个多月的阳寿。你该是生病而死的,隐他介入了你的事,结果改变你和其他人的命运——”
秦无淮分析给她听。支开了喜愿,有些话也能说得比较明白。
“现在隐私藏了你,你在这里没有身分,自然无法久待,但若去『注册司』登记身分,便要按规矩接受审判与安排,再度投胎转世。”
“所以不管选择哪条路,我都无法留下来跟隐在一起?”
“隐正在走一步险棋,他想留下你,或许和你成亲,是他认为唯一可能将你留在身边的方式。”仲孙隐的性格有其刚强固执的一面,人家要他往东,他偏要往西。
但即使他强留下柳必应,真的是对她好吗?
“或许我可以去求阎帅大人给我一份差事,让我留在幽冥府里,我保证会好好修行,不再犯一样的错。”反正她终究是快死的人,不管是现在或是一个月后,她都会再回到这里。
秦无淮叹口气,说出心中的担忧。“是的,或许你还有机会留在幽冥府,但问题是隐那家伙能不能留下,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她不懂。“他是司爷大人,当然可以留下,不是吗?”他当这差都五百年了,早不受轮回之苦啊!
“因为这一次他为了救你,不仅擅自动用阎帅大人的聚灵珠,而且还亲手杀死了王凤。”
“他杀了她?!”
“王凤就算有罪,也自有天道来处罚,隐无权结束她的性命,那不是他职权内能做的事。”
“可他是因为我……”前世如此,现在也是。他遇上她,似乎总是没好事。“那现在该怎么办?”她急了,不想仲孙隐因为她再遭遇不幸。
“听我一句话,干脆你们两个拎着包袱一起逃跑算了,当一对亡命天涯小鸳鸯。”秦无淮说得好认真。
“真的吗?”她更认真。“可以逃得掉吗?”
“废话,当然逃不掉。”就算阎帅大人平常看起来悠悠哉哉、闲闲散散的,像是不管事似的,但想逃出他的眼皮,根本不可能。
“拜托,秦大哥,别玩了!”她又快哭出来了。
秦无淮竟然笑了出来。
“是福是祸,大概只能等阎帅大人回来才知道了。”他拍拍她,一派轻松地安慰她。“秦大哥相信你是个有福报之人,有时危机就是转机,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万一……不直呢?”
“那就——”他收住笑,忽然正色道:“换一条船如何?”
“秦大哥!”
算了,既然逃不掉,那就选择勇敢留下来吧!
仲孙隐为了她犯戒越权,她绝不会丢下他一人的,她要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面对那个传说中,长相很俊美、说话很有趣、做事很模鱼的——阎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