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工十六。吉门东南、贵神正东、财神正南、喜神正南。宜会友,人学,祭祀、祈福、忌求医、嫁娶、开渠、移徙。
五行水。星宿心。星建开。九星六白。
天色未明,一只金黄褐色的玉带海雕远远飞来,在青城城内某一寻常民户的院内盘旋而下,引颈长鸣。不一会儿,院子右侧主人房,贴着窗纸的格子窗“吱呀”一声打开,伸出白皙纤弱的手臂。
玉带海雕翅膀拍击着落下,鹰爪攀在衣袖上,在手臂上抓出淡淡的白痕。收起长约两米的双翅,玉带海雕向主人亲密地偎去。
手臂缩回屋内,窗子又“吱呀”一声关上。另一只手取下玉带海雕淡黄脚趾上绑的小竹筒,手臂一振,玉带海雕跃起,停歇在主人肩上。
取出竹筒里的白色纸条,从怀中掏出一支香,在墙上一蹭,一团青绿的火升起,但随即而息。香头点着,冒出黄色的烟,把纸条放在上面,薰黄的纸上出现一行小字。
“毒隐花显,青城狮宴。”
掐灭香头,手微一抖,薰黄的纸便散成粉末飘散在空中,玉带海雕呈矛纹状羽饰的头部微微右倾,仿似受不了空中的味道。
花非花竟然又出现了,而且还和他呆在一个城市,要赴同一宴会。竟会在飞纱手下存活,不愧是四大尊者之首。而花非花活着的话,就代表飞纱……不,飞纱应该还未死。若死了的话,花非花不会不提及。飞纱虽厌恶世事,但他的名气却极具凝聚力,若他死的话,江湖势力必遭重新洗牌,必定使那些所谓白道正派乐见其成。
这么说,飞纱是被囚禁或遭遇到无法传达信息的情况。若在武尊手中,而武尊不杀他的话……是想和他谈条件吗?是意识到他将要做的事情没有飞纱便易功败垂成?
“司马,你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吗?”怀柔不成便想把她除掉。“不过,不是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来找我的吧,这样的话,我还需感谢她呢。”
“庭朝司马,在野飞花。”
英宗还在世的时候,便已在民间江湖悄悄流传的一句话。现官拜御史中丞的司马君实在嘉佑,治平年间便已权倾朝野,现在神宗才继位,人们更是只知司马君实,而不知赵匡顼。
而和司马君实齐名的花非花,由初任武林盟主之际便改变武林形象。她在各地由官府手中取得商会营返权,由北至南建立了一系列草场、林场、马场、矿场、航运及陆运。由四大门派和四大家族先期投人资产合监制,各门派投入人手经营管理。所得利益上缴赋税后由花非花占一成,四大门派和四大家族一成,其他八成由各经营者自己分派。
由武改商的营运从人手资金都缺乏的初期挣扎着挺过来,渐渐地显出合作的威力。六年下来,花非花已掌握了国家内两成的林场、矿场。关乎生产发展的经济命脉的内陆河运在她旗下竟占了四成,她还鼓励武林子弟参军护国,而这些武林出身的人因本身的武艺获得升迁后,又为各门派带来实力。
辟府中人最不屑的草莽流寇,如今竟一变,成为在经济上武力上都对朝庭带来威胁的强大势力,只是因为花非花这样一个女子,也莫怪司马坐不住了。—切果真如那个人所预测。只是不知从背后吹来的是什么风。
武尊在青城的消息更由岳阳反馈到青城来,看来天下都是知道失踪的武尊重新现身了。
计划曾因花非花及莫飞纱的突然失踪而提前发动,而要快收网的时候,花非花竟又突然出现在网眼处。真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巧合啊。
两人正面相遇的时间比预期的早,计划再次要改。
“哑奴。”
听到叫唤声,己在卧房外等了一段时间的高挑健美的女子手捧着准备好的纸笔和水进入睡房。
“只用平常的信鸽和纸张便行了。”
莫如幽交待着。布天门内用于传信的纸墨都沾有剧毒,寻常人可消受不起。
推开窗,放飞手中白鸽,莫如幽凝神看向灰暗阴郁的天空,突幽幽地道:“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吗?”
哑奴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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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突然暴毙的第五条狗。
在狗身边依旧躺着一枚黄色信笺,上面用极为秀雅的字体写道:“夜静声寒,青城睡狮暗逐离,布天不才,愿与青城同船载。”第一次出现这张信笺的时候是在一只死鸡的身旁,有两个门徒好奇地抢着看,结果一人身死,一人断掉一条手臂才保全性命。
而这枚信笺此时捏在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中,手的主人普普通通,看起来就如寻常庄稼汉,一副为年底重税愁苦的模样:“子安,这个布天门怎么会瞧上我们这种小帮小派呢?”
“阿爹啊,现在不是为别人独具慧眼高兴的时候,我们该担心的是宾客的安全问题。布天门是纯粹想让我们鸡犬不宁啊。”
杨子安坐在房前的石阶上,扶了扶头顶的帽子,掸了掸衣上的浮灰,擦了擦新鞋说道。今天可是他的人生大事之一,可马虎不得。
“谁高兴,我是害怕啊。”杨景臣愁眉苦脸地道:“第二封信就扔在我床头,还满室清香哩,害得我以为是谁给我写的情信,差点就拿着看了。幸亏我对你娘情意坚贞,要不这时你就见不到你爹了,孩子。”
“这么说这是第三封了。”真是的,二天投三封信,连让人通知一下江湖朋友避避祸的时间都没有。杨子安沉思起来。他和爹爹长得完全不像,长脸,细长的眼眯成一条线,大手大脚,身体因经常干劳力活的缘故,很是修长结实。
布天门是由三百年前莫布天所创以毒为尊的歪门邪道,是在南方最为神秘和奇诡的门派。布天门门徒很少现身江湖,仿佛不沾染江湖杂事,但武林中每一次邪派当道的黑暗期,似乎都是布天门在身后伸出黑手推动的。他们就是邪派中的王者。
“他们搅乱江湖究竟有什么意义?”即使邪派当道,他们也还是躲在黑暗中,也没见出来称王称霸。三个月前布天门的突然行动又为才平寂几年的江湖投下搅浪巨石,布天门曾向白道中的十个门派发出邀请函,自开始接帖拒绝的桐城、崆峒、千叶三派被瞬间消灭,无一人生还后,其余七派无一拒绝。
“我决定了。”
杨子安突然跳起来大叫着,把杨景臣吓了一大跳。
“阿爹,你就到外面贴张告示,说我突然得了急病,仪式暂缓几天举行。”前来祝贺的人都是些私交甚好的亲朋好友,他们可不能害了人家。
“嗯,也只有这么办了。”杨景臣点点头,他这个人没什么长处,但就会结交些两肋插刀式的朋友,若真是把实话说出来,到时估计撵他们也撵不走了。
才想到屋内拿笔写告示,外面就响起“咚咚咚”急奔的脚步声。“掌门,掌门,终于有人送贺礼来了……”兴奋地冲进内院来的是天未明就呆在入门外要抢着迎宾的杨景臣的最小徒弟徐武。
杨家父子听着却急得直跳起来。杨景臣忙把杨子安推进屋内道:“快快快,快给我到床上躺着,徐武!”杨景臣又转过头对捧着贺礼进来献宝的宝贝小徒弟叫道:“快到外面对来客说你大师兄得了急病,没办法见客。仪式延后举行,那时我们再登门赔礼。”`
“仪式延后举行?”青城只有因为年纪太小而感受不到派内气氛日益凝重的徐武极度期待着这次盛会,因此一听到等了几个月才等到的仪式又要延后举行,当下便急了起来:“是因为大师兄得了急病吗?那太好了。”
“什么?”杨子安怒得也不进屋了,他猛顺过头睁大眼瞪着他没良心的小师弟。
“因为来的宾客说他是什么天草门的贤医来着。”
徐武指了指身后,而这时院门前便传来一阵冷笑:“杨景臣,我来这么久还不来迎客,这便是青城的待客之道吗?”
见儿子的目光转瞪向他,做爹的当即哭丧着脸无限冤枉:“是医贤王伟洛啊。”他怎么知道谁不来,偏偏这个死对头来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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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薰香。
花非花换上由三乡绅出资缝制的对襟长袖华服,腰前系带,头发挽起戴上垂珠礼帽,脚登布鞭。三乡绅还极为善解人意地为她打造一把圆头拐杖,圆头为暖玉镶制,握起来极为舒服。
莫飞纱也换上圆领衣袍,黑色腰带在身后打两个结,两头垂下。以布帛束发,并未戴帽。他手中捧着金红色的礼盒,跟在花非花身后。
明显精心修饰了一番的三乡绅在前面带路,不时瞄瞄莫飞纱手中的锦盒。“你们为我准备的南海珍珠我贴身带着呢。那是我自己准备的一些薄礼。”见三乡绅紧张又不安的样子,花非花不由地好笑又感动。
“不,不,我没有一丝看不起女侠礼物的意思。”秃头乡绅拿手帕擦了擦额角脖颈的汗慌忙解释道。他只是不怎么期待又有些小小的担心而已。从路上随手拉一个人随便凑数,不知杨景臣会不会怪他们多事。
青城派建在青城市区的东南角义武街信义胡同内,靠近郊区的地方。而当三乡绅领着花莫两人拐到信义胡同前时,一眼望过去的热闹景象令花非花和莫飞纱吓了一大跳。
“阿姐,好多人哦。”
热热闹闹的气氛令莫飞纱也高兴起来,他忙扯住花非花的衣袖,怕和阿姐被人潮挤散了。
“是啊。”仔细一看,便可发现是青城周围四邻八乡的人都来了,有的还不忘拉家带口。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母亲迈着小脚追着自己的孩子跑,许久不见的老友借机打个招呼,送的礼物也是稻谷、茶叶、布匹、猪羊等等,无奇不有。
这时有小孩子高叫道:“阿姐,有人飞飞啊。”惹得花非花也仰头看去。胡同两旁的院墙上“噌噌噌”跑过去三、四个人影,花非花眼尖,看出是四大家族中的南宫静明一行人。看来他们是厌烦和普通人挤,便走了条捷径呢。
随着人流挤到青城派大门。高门槛,红漆木门;门前阶梯两旁是两尊石狮,虽历经风雨,但依旧勇猛神武。正在门口笑脸接迎宾客的小厮见了三乡绅竟高兴地跑下来叫道:“阿爹,金叔叔,赵叔叔,你们终于来啦。”
“小武。”福福泰泰的中年男子见到爱子圆胖的脸更为慈爱祥和。他向门内的大练功场看了看,只见已摆了近五十桌酒席,来来往往全是乡里乡亲,招呼的人也全是青城派弟子,就是不见杨景臣父子。“你师父呢?”
“师父在内室不知道和他那些江湖朋友商量什么事啦,神神秘秘。”小武向旁边的师兄打了个招呼后便领着三乡绅和花、莫二人穿过练功场向家院走去。在外院大厅处一名青城派弟子迎上来,徐乡绅连忙交过拜帖,而对方打开便唱了起来:“徐文小金佛一尊。金诚玉狮子一对。赵学银茶具一套。花非花南海珍珠一串……”
“外加草书一幅。”花非花移了移身子,指着莫飞纱手捧的盒子道。
“外加一幅草书。”
嘹亮的唱喝声还在耳边萦绕时,又有一位青城派弟子迎来,先让人拿了礼物下去,又非常恭敬地带着六人穿过几阶院落走廊,把他们安置在内院的会客厂中,而后又拿着拜帖匆忙地越过走廊,向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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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中一派凝重的气氛。
和外面的热闹非凡不同,前来祝贺的武林人士的人数只能以冷冷清清,戚戚惨惨来形容。而杨景臣父子还一副人来太多的苦恼表情,嘟嘟喃喃地道:“真是的,该来的不先来,不该来的全来了。”
“要你管,我们就喜欢做不合适宜的事情。”医贤王伟洛依旧是冰冷的表情。他身后坐一屋子河北双雄,两广五杰之类的十多个二、三流的江湖好手也“对呀对呀”地点头附和着。
“包括来送死吗?”杨景臣瞪向王伟洛,顺便也瞪瞪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哪凉快在哪呆着去,别来凑这种热闹。
“不死也可以呀,加入什么布天门不就得了。”王伟洛话锋一转,有些人听了沉默不语,有些人还搞不清状况地继续点头道:“对呀对呀。”
“要加人你去加入,我可不想让青城坠入魔道。”这家伙就会说风凉话。
“可是人家没看中俺的绝世才华。”王伟洛口气酸酸的。布天门一定看中了杨家父子在四川的人望而极欲拉拢他们吧。“青城是你的,你让它生便生,让它死便死。你放心去吧,我们这些老友会为你找块风水宝地的。”
“你以为你在旁边就能躲的过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此时别在这里呆着了,回家继续修练十年八年武功,再找布天门为我报仇可好。”
“躲不过就和你安置在一块啊。”杨景臣还是这么天真,他以为他们进得来便能轻易出得去吗?布天门惟——点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不会对无辜平民出手,但对撞到枪口上的武林人士却不会太客气。谁知道现.在整个青城派中是不是有专门对付江溯人士吐呐运气的毒素飘散,如今虽还感觉不到身体异样,但与其逃出门外去暴毙,还不如悠闲地在屋内和朋友一起等死。“我们生不同时死同穴到真是一段美谈哩。”
“呸,我可不想连死也和男人呆在一起。”杨景臣心酸酸地扭过头去,却又惹来王伟洛一阵讪笑:“哦哦,流猫尿了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座的人都活了三、四十岁了,世上的事情也大多经历过见识过了,就是可惜了子安……”
“对啊。”杨子安呆坐在椅子上捧着头,无限悲伤懊恼:“想想就好不甘心,人家连媳妇都没娶啊,这辈子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模过!”
“孩子,都是因为爹爹工作忙忽略了你的终身大事啊。”杨景臣悲从心来,几乎要老泪纵横了。“是吗?”杨子安却以怀疑的眼光瞅着他阿爹。他每天都在阿爹身边帮忙挖土方挑巨石,想忽略也很难吧,一定是故意的才对。
“当然!”杨景臣挺起胸膛,轻咳两声想重整父亲威严,却听到室外传来急跑的脚步声,而后敲门声响起,“掌门,是城南徐家、金家,赵家的拜帖。”
“哦。”杨子安就近打开门接过拜帖道:“我和父亲马上就去,你先奉果端茶好生伺候着。”门下师弟称是退去了后,杨子安又把门关上,把帖子递给父亲:“阿爹,离布天门要求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邻里乡亲的越聚越多,虽说布天门不伤平民,但谁晓得毒一施展开会不会累及无辜,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
“嗯。”杨景臣打开帖子,才看了二行便大喜道:“徐兄他们真是大方啊,竟送了小金佛作为贺礼呢,明年我们三个月的开销便不用愁了……”突然又想到还不一定能活过今日,便又黯然。
听小金佛,满屋的人都“呼啦啦”地挤上来看,不时“啧啧”地发出羡慕的声音。
“啊,一对玉狮子哦,还是蓝田玉呢。”
“噢,银茶具,是从大食国进口的啊。”
“咦,南海珍珠……喂,花非花这个名字好怪……”
“听着很耳熟啊。”
-“和武林盟主同名呀。”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出现二秒钟的沉默,但众人随即又哄然大笑起来:“怎么会呢,武尊怎么会跑到四川青城来。”
“前几天我才听到她突然失踪了呢。”
“她和青城没什么交情啊。”
“就是有交情也不会和本地乡绅同贺呀。”
“弄不明白去看看就好了,阿爹。”行动派的杨子安提议:“现今的武林盟主登位时你不是去送过贺礼吗?应该见过她才对。”
“我只是远远地瞄过一眼而已。”人太多离得太远,只知道盟主是女的,长什么样子可没看清。“礼单上还有一行另外加上的小字,上写外加草书一幅。”王伟洛手指着拜帖慢吞吞地道:“我听闻现任武林盟主写得一手狂草,但只少数人得见。”
心“咚咚咚”狂跳起来,杨景臣猛抬起头暴喝道:“草书在哪里?”
杨子安被父亲扭曲疯狂的表情吓了一跳地忙道:“隔壁屋。”
杨景臣“咚”的一声撞开门就向隔壁书房跑去,其他人也是紧张又期待地跟上。只有杨子安不明白面对死亡的威胁都可以谈笑风生的父亲为什么听到“草书”就变得这么失常。
“王叔,阿爹是怎么了?”稍一耽搁,身边跑得还只剩王伟洛一人,他也是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你还小所以不懂,若真的是武林盟主的礼物的话……但也别太期待,希望越大失望越深……”
才进书房门,就看十几个人在房内“噼噼啪啪”的乱翻礼盒,珠散玉飞,不一会房里便弄得一片狼藉,惹得杨子安忍不住心疼地大叫道:“阿爹,每个礼盒上面都贴有赠贺人名字的红条啊,找花非花不是吗?”他迅速看了一下房内,就在靠门处地上摆着的礼品盒里翻了翻,拿出一款金红色的锦盒递给杨景臣道:“这就是她的礼物啊。”
用力握了握拳,抑制住颤抖,杨景臣极为慎重地接过锦盒,掀开盒盖,盒内铺绢布,静躺着装裱好的一联横幅。手伸了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地拿起它。连杨子安都受到屋里沉默肃穆的气氛影响,紧张的嗓子发涩,手心冒汗。
随着横幅展开,“醒狮青城”洒月兑狂肆的四个大字跃然纸上,竟比满室金玉还耀眼夺目。
热浪猛地涌人脑中,令杨景臣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闭上眼摇了摇头后,才以做梦般的口气问道:“这……这是表示我们青城终于……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立足于江湖,不会再让人瞧不起了吗?”
“那当然!武尊的手信可比那皇帝老子的圣旨还管用的多。你们青城派的标志不是狮子吗?‘醒狮’自是代表武尊都承认你们青城的存在了!”王伟洛用力拽住杨景臣的手臂大叫道,神情竟比当事人还激动得多。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杨景臣手用力握着书轴嚎啕大哭起来:“曾祖父、祖父、师父,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们一定也会欢喜得哭出来了吧。”
“那个,你们先别慌哭啊。”阿爹一哭,他的那些朋友也是扭过头抹着眼泪呜呜直哭,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若这真是武尊的礼物的话,那她应该和徐叔他们呆在会客厅才对。”
“没错。”杨景臣迅速亠抹脸止住哭泣。所有话等到晚上的时候拎上二斤白干到祠堂里和曾祖父他们再叙也不迟,现在重要的是去拜见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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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有股怪味道。”
原本老老实实坐在花菲花身边的莫飞纱因屋外若有若无飘进来的腥味冲淡了阿姐身上的香味而皱了皱眉,他用手朝空中扇了扇,嘟着嘴遭:“好讨厌,小莫不喜欢。”
“哪有?”花非花用力嗅了嗅,只闻到清茶香而已。
“真的啊,你看小青也讨厌呢。”莫飞纱扯开袖口让花非花看,小青蛇果真一副浮躁的样子,在莫飞纱手臂上滑来滑去,“嘶嘶”地吐着红信。
“哦,那一定是真的啦。”花非花面不改色地立刻改口:“因为小莫和小青都不会说谎呢。”
听到两人的对话,三乡绅偷偷地瞅了莫飞纱几眼,心中一再惋惜:这么一个粉装玉琢似的娃儿,却是个痴儿。看侠女年纪也不大,却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弟弟,真是让人感动啊。
正在感慨中,会客厅的门却猛地被轰然撞开,十多个人拥作一团地挤进屋内,不时还有人叫着“哪个是武林盟主”的声音。花非花和莫飞纱因早早听到脚步声,只是有些惊讶青城的迎客方式,而真正被吓到的是三乡绅和青城派最小的弟子。
但众人已无暇抚慰他们受惊的心,十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房内惟一两个还端坐在椅子上的人。
坐在方桌上首的女子一身华服,眉眼如画,温和娴雅,如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官家小姐,娇柔更胜春柳。
坐在右首的少年更是精致纯澈,清雅富贵。两人左看右看怎么看也都像是金枝玉叶般的小姐公子哥走错了地方进错了门。先不管性别问题,两人可没一个像能统率武林的武尊。
“谁是青城派掌门?”一屋子人不能光大眼瞪小眼啊,深闺小姐先问话,嗓音干净低柔,令人如沐春风。
杨景臣不觉举起手来乖乖回答:“我是。”
“阿爹,过了午时我就是掌门啦。”见美女问话,杨子安慌忙把老爹挤一旁,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啦,青城派的掌门其实是我。”
觉得有趣,深闺小姐微微一笑,真如舂光流逸,亮亮融融的,当下引得“这辈子未模过女孩子小手”的杨子安看得傻眼。
“那你会种树护林吗?”
“咦?”美女为何不问他更充满男子气概的事情,比如耍刀弄枪的造诣,却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以前随阿爹一起开垦荒山种过树。”
“这样啊。”深闺小姐点点头:“我曾在四川买下一处亏损的林场,现在还在物色一个满意的合作伙伴。如果青城有兴趣的话,可以制定一份计划书交到东京。最好在年前完成。我们一挑好人选,开春便会投入运营。”
“亏损的林场?是青城山下的引胜林场吗?”见没人理他们,只得自己又爬上椅子坐好的三乡绅中的徐文惊讶地道。那有一片极珍贵的楠木林,却因交通不便经营不善又加上偷伐者乱砍乱伐,林场亏损得连每年上缴圜家的租贷费都拿不出来,这可是要坐牢的罪。林场主人急得差点要跳青城山。后来又听闻林场主人把经营权转卖给了外地人,卖了不少银两又转做别处生意。难道是卖给侠女了吗?但是他遇到侠女的时候,她可连饭钱都没付清,一付穷人的样子啊。
“徐兄知道的真是清楚。林场的买卖是小埃在三个月前谈成的,但他见了四川境内的几个门派都不太满意,便搁置了下来。每月约万两的银子就白白扔掉,我们也很焦急。我是相信徐兄你们的人品,所以才会如此推心置月复。如果你们有意做木材买卖,青城派护林养林,你们做调查经营可好。当然也可以挑些机灵的青城派弟子教他们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六年还本期满,你们可以决定买断林场还是继续按原样经营。”
三乡绅听着怦然心动,三人互看了一眼,而又由徐父发问:“那我们若有意经营的话,应该还要交风险资金吧。”
“原则上是这样浅错。”花非花点点头道:“但你们已交过了啊。”
“咦?”
“我转送给青城掌门的南海珍珠啊。”花非花看向青城新掌门,却发现他一脸灰白的表情,不觉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没兴趣经商吗?若真觉不想做的话,可不用勉强呢。”
“你真是武林盟主花非花?”杨子安苦涩地问。
“是啊。”
“君临神州的武尊?”
“没错。”
“那么我现在可以说出来了。”果真人不可貌相,这么可爱的小姐竟会是四大尊者之首,害他还垂涎了好久,幸亏没做出失礼的举动,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杨子安沮丧不已地说道:“现在不是谈生意的时候。布天门看上我们青城了,今日午时来听答案。”
淡若春风的笑容猛然消失,除了莫飞纱外,屋内的众人全都感受到极冷寒意,恍惚间,还会以为那个坐在上首的女子如飞花飘散,化作干般利刃飞刺而来,竟有两个武功低微的人作出闪避的举动。
“你的答案。”压低的声音,清冷冰寒。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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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两扇红漆木大门紧紧关闭,练功场内五十张八仙桌旁空无一人,桌上茶水糖果一片狼藉,桌旁边还有几张碰倒的椅子应着凄凉的景。秋风拂过,练功场四周的榆树林“哗哗”一阵轻响,泛黄的树叶挣月兑树枝飘旋而下,不一会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又堆满轻薄的叶片。
在练功场的东南角,花非花让人撖了几十张太师椅过去。她极不客气地华在前首正中。而右侧坐着莫飞纱,左侧坐着杨家父子,王伟洛,其余的人也各找张椅子坐好。四大家族中的南宫静明四人也跟着来了。只是远远避着花非花。杨景臣曾告诉这四个少年青城遭威胁的情况,想让他们离开青城。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况且他们见一些二、三流根本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的人都留了下来,于是更不会示弱。他们坐在后面,坍叽喳喳笑语嫣然地叙着话,还因将要遇到稀奇的事情极感到高兴呢。
“武尊真是有办法啊。竟然一瞬间让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乡里乡亲退了个干干净净。”看着除了练功场上的这些人,整个青城门派已经空空荡荡像一座空城,杨景臣不觉感慨地道。
“因为他们有更热闹的去处啊。”花非花手拄着圆头拐杖,微斜着身子靠在太师椅挟手止笑咪咪地道:“我只不过交待徐兄让他传达几句话而已。”
“什么话?”
“青城因祭神和仪式一起举办,所以要大开素斋,若是吃不惯素斋的人便跟随徐兄他们到会仙楼用膳,其间还有杂要表演呢。”结果徐文话才一说完,乡里乡亲全都涌出青城大门,看来他们都不喜欢吃斋饭呢。
“……”冷汗不自觉由额角冒出,杨景臣艰难地开口道:“会,会仙楼,那个,谁付账?”
“账当然挂在青城上啊。”花非花一付“当然得你请客”的眼神。“不过表演杂耍的钱不会让你出的,徐兄说他们包了。”
“会仙楼?”杨子安忙扯着杨景臣嘀嘀咕咕:“是那个我们一个月都去不了一次的会仙楼?那里菜真的很美味呢。”舌忝了舌忝嘴唇,杨子安笑咪咪地道:“阿爹,我可不可以吃了饭再回来。”
“你这个不肖子,就想着吃啊!”杨父怒其不争气:“你难道不知道会仙楼是多么昂贵的酒楼吗,那些乡亲绝对会把我们青城吃垮啊!难道我临死还要欠别人债务,想想便悲从心来。”为什么偏偏他的人生这么坎坷,境遇这么凄惨!
“阿爹,仔细一想我们还占了便宜哩。”杨子安却不怎么在乎地道:“你看,若我们死了,便不用交大笔用膳费,若我们活着,又占了阎王爷的便宜怎么想都是别人比较吃亏啦。”
:“哦,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嘛。”手抚着下巴,模了模短短的胡茬,杨景臣又凑到花非花身边道:“武尊大人,为什么我们都要坐在这里,是在摆什么阵型吗?看起来很呆蠢的样子。”
“因为小莫说只有这里闻不到腥气。”听到阿姐说他的名字,莫飞纱停止和手中的青蛇玩闹,抬头向花非花笑了一笑。花非花极自然地把他滑到额前的散发拨到耳后,莫飞纱脸红了红,笑容变得羞涩地又低下头。看到这一幕的杨景臣虽觉这两人有些暧昧古怪,也只当是姊弟情深,并未多想。太阳渐渐移至天空中央,随着午时将临,众人的精神都无意识地绷紧,而这时,空中蓦然响起衣襟破风之声,一道人影掠过青城院墙,坠向地面,“来了吗?”有几个已站起身来,抄起武器准备迎敌,连杨景臣也握紧手中的剑紧张不已。
花非花扬臂一挡道:“大家冷静下来,来人没有杀气。”
而杨子安才看到那人的身影,便跳起来欣喜地叫道:“是南宫兄。”
来人一身淡紫的棉衫,气质儒雅又洒月兑,不是南宫静益还会是谁。此刻他英俊的脸上满是疑惑,显然猜不透青城为何大门紧闭,而杨家父子和一些武林朋友却全呆在练功场一角边晒太阳边闲聊。“子安,你是今天要接掌门之位吧,还是我记错了。”
“五哥,那是有原因的啦。”南宫静明见五哥终于出现,忙高兴地跑上去道:“我们在注里等布天门来啊,这次慕容帮了很大的忙呢。”
“布天门?∵南宫静益心猛一沉看向杨子安,见对方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猛地一把拉住南宫静明道:“七弟,听话,和你的朋友快走,决不要再在青城多待一分一刻。”
“五哥?!”为什么五哥会露出害怕的神情。呆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付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想必布天也不太厉害。五哥是他的偶像,怎么可以这么胆小。
“已经来不及了。”花非花侧耳倾听道。
“非花姑娘。”听到熟悉的魂萦梦牵的声音,南宫静益的眼落在花非花身上,不觉大喜道:“有你在就好了,可以帮我照应一下弟弟吗?”
“对不起,我有要保护的人。”
话音刚落,花非花一把搂起莫飞纱的腰,点杖借力,经过一片稀疏的榆树林,纵向东南角的院墙,手杖横扫,当即敲向才在墙角站稳的一名黑衣人。
就在院墙上,花非花以左脚为轴心来个大旋身,她把莫飞纱放下低声交待着:“乖乖坐好哦。”而她也端坐下来,举杖放在膝上。
同时间,练功场东西院墙,及东方主屋琉璃瓦上都出现数十名黑衣人的身影。
“小莫,就看你的了,记得大家的序号吗?”
“记得的。”-
谈话间,黑衣人已从屋墙跃下,朝聚在东南角的群雄杀去。
“一、二号注意了。”
黑衣人一抬袖,飘出极淡的苦杏味,莫飞纱见杨家父子依旧毫无所觉地要扑上去,急忙惊叫道。
杨家父子硬生生地顿住脚步,反手从后腰处拔出一把入蒲扇来,一招“汉离迎风”呼地一声朝黑衣人扇去,竟是慕容家族中怒八仙中的一招。
对普通人来说无色无味的烟尘遇风反向飘去,“唰”的回扑到毫无防备的黑衣人脸上,烟尘遇肌肤变黄色,呼吸之间,黑衣人便知自己中了毒,他连忙疾退,由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一大把药丸塞人口中。
初战便让布天门中人吃了个闷亏,令青城派这方人精神不觉一振。
“原来毒破解起来这般容易啊。”每人一手握着刀剑类的兵器,一手握着大蒲扇,冲到黑衣人群中与之缠斗,心中的害怕减轻,武艺至少也发挥了七、八成,虽多是二、三流的武者,但短时间内竟毫不退让半步。
“十二、十三号注意。”
与河北双雄对阵的黑衣人躲过大雄的剑气,旋身踢腿,!辛腥的气味飘散。听到莫飞纱提醒二雄答道:“知道了。”握着蒲扇重复着“汉离迎风”的招式,却听“笃笃笃笃”几声轻响,毛细般的毒针由黑衣人鞋尖上的机关射出,穿透蒲扇射进二雄的右肩。酥麻感传来,右手长刀“当啷”落地,二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竟再也没起来。
“二雄!”大雄见状狂吼一声,疯也似的朝黑衣人杀去,黑衣人施了毒得手后心中一喜,露出腰侧空门,竟让大雄长剑横斩,硬生生拉出一道长约一尺深可见骨的血口。
王伟洛在刀光剑影的当口,左钻右窜地拖着躺在地上的二雄钻到附近的桌子底下,用刀片划破他的右饣肩,挤出黑血后抹上清毒的药膏,简单包扎一番后,叉钻到另一张桌子底下,看看是否再有申毒受伤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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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右侧飘来,花非花心中一凛,手挑起膝上短杖挽个杖花儿后,杖尖直点在身右侧的院墙上笑道:“莫管家,别来无恙?”
由东院房上琉璃瓦上现身,摇曳生姿地拐了个弯后和花非花同处一方墙头的莫婷婷以左袖掩唇笑道:“因为我实在思念小月妹子你啊,多日不见,你变憔悴了呢。”
“江湖上风餐露宿生活自是苦些,怎比得莫管家你在惊凤庄养尊处优的身子。多日不见,又变福态了。”花非花笑容可掬地说出女孩儿家最忌讳的话,莫婷婷脸猛一沉,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莫飞纱又瞪向她冷笑道:“你身边养的狗鼻子好灵啊,不过今天就可要哀嚎跟错了主人呢。”
花非花先是吃惊地瞪大眼睛,后又隐忍不住地“卟哧卟哧”笑出声来:“虽然我没义务提醒你,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终有一天会后悔说这句话的。”
“后悔?那你教我那两个字怎么写吧。”纱质的长袖攻向花非花9花非花杖头一挑迎上莫婷婷的攻势,“锵”的一声如金玉齐鸣,而逑时莫飞纱喊道:“阿姐小心哦,她的袖刀上有毒。”
才一出手便被人看个透彻,莫婷婷怒极跃起,手指朝腕间一探,夹起八柄薄刀后双手齐甩,大部分却η是击向坐在花非花左侧的莫飞纱。
短杖在周身左右轻滑,宛如行云流水般粘起数只薄刃,滑落手中再反手一扬,薄刀疾击向莫婷婷,莫婷婷在空中一扭身,又扬右袖,“当当叮叮”一阵脆响,她击落自己的暗器后又跨站在墙头上,而纱质的长袖也被划破,露出右腕上扣制的约一尺长的短刀,刀锋泛着青蓝光泽,的确像涂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原本还对“武尊”的名号有些忌惮的莫婷婷,交了手后反而信心大增。对方体浮气弱,只是招式精妙而已,原来武尊也不过如此。
莫婷婷刀锋下压,追得花非花从墙头跳起来,因脚受伤的关系,她用手杖抵挡攻击时只能单是在墙头上跳来跳去,左支右绌,很是狼狈。
“莫……莫管家,可以听我一句话吗?”花非花猛后靠在莫飞纱身上,几根发丝断飞在眼前,很辛苦地躲过莫婷婷的刀影,她又弹起身子举杖前刺,同时气喘吁吁地道。
“你下地狱向阎王哭诉吧。”莫婷婷加紧攻势,决定花非花说什么都不听,以免被挠乱心神。
“可、可是我不说出来会良心不安。”汗珠沿着额角滴下,一提气血穴处便隐隐作痛,她现在不过是在咬牙硬撑罢了。
这时,一声包含着恐怖、惊悸、慌乱的喊声骤然响起,过了两秒钟,花非花才得知那是身侧的莫飞纱在喊“阿姐”的声音。
花非花心神一乱地转头向后看去,右身立刻露出破绽,莫婷婷心中一喜地欺身上前就向花非花右身招呼,花非花手杖仓促变招,护住上身,而莫婷婷的刀尖下移,硬生生地刺进花非花的右腿!
而在同时,莫婷婷却又感觉左臂和左腿一凉,而后一阵麻痒升起。莫婷婷吃惊下望,看到自己手臂和左腿上各插上一枚薄刃,竟然是自己的暗器。
“对不起。”左手化掌轻飘飘地落到莫婷婷胸前把她震飞,回过头的花非花一付极度忏悔的表情:“我暗藏了你两枚暗器。因为我受伤了才不得已而为之。”
“为什……么……”毒渗进血里流向全身,连唇舌都麻痹,莫婷婷无法相信中毒的竟是自己!
在莫婷婷跌摔在青城院墙外的地上前,花非花终于好心地给她答案:“我说我受伤了啊,右腿骨折,你刀插进的是夹板而已。”
“阿姐。”
莫飞纱气若游丝的声音又把花非花的注意力全部扯回,她连忙抱住坐在墙头上摇摇欲坠的莫飞纱着急地道:“小莫,怎么了。”犹如抓住深海中惟一的浮木,莫飞纱钻进花非花怀中,浑身发抖语不成声:“坏人,坏人来了,要抓小莫回去。
“坏人?”花非花不解地看向练功场内:“莫非是指布天门内的高层?”
秋风呼啸,旋起场内落叶。散发飘零飞扬,令花韭花不觉眯起双眼。午时的日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天地间骤然变得冷暗,只闻风起的寂静场内,流泻着波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