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落花有意 第一章

挑衅

暗相思,

无处说,

惆怅夜来烟约月。

想得此时情切,

泪沾红袖黯。——韦壮·应天长

洛阳·赵家庄

艳阳高照,绿林成荫,正是盛夏时节。

一片乌云悄然无声的移来,掩住灿烂的日头,晦暗不清的天光,将这偌大的庄园染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轻轻巧巧的脚步声由廊庑的另一头响起,规律平稳的步伐穿过半枯竭的假山流泉、穿过杂草与鲜花争艳的花、穿过红漆己微显斑驳的楼阁,一路走向大门。

唉拉开门,跨出无人看守的朱红大门,一匹枣红色昂藏骏马如旋风般地朝她急驰而来,声势有如要辗过她似的狂霸。

少女神情未变,连眉也未挑过一下,澄澈清凝的双眸静静的看着那匹枣红骏马,也看着骏马上一身绛红衣裳的骑士。

骏马在她身前一尺处停住,昂首人立,傲然嘶鸣。

骑士高踞鞍上,睥睨着少女道:“雅姐要出去呀?”

少女澄澈的双眸看了鞍上的红衣少女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红衣少女翻身下马,纤纤素手爱惜的抚着骏马被汗水染湿的鬃毛娇脆的声音夹带锋芒,“雅姐好大的雅兴,可不知上哪儿去?”

未等少女回答,又道:“如今正是咱们赵家危急存亡之秋,我爹爹、妈妈为了赵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雅姐却这般有兴致,打算悠然自在的出门散心。”

少女也不动气,看了喘息不已的骏马一眼,再看向红衣少女,唇边弯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红衣少女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急急分辨道:“我……我这趟出门可是替娘去办事情。”小巧的下巴高傲的抬起,“赵家庄上下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得有人出面张罗。你这洛阳第一才女,总不成只靠着虚名,就能安稳度日吧!”说到最后,酸味十足。

这红衣少女正是赵家庄二小姐,名叫赵谅贞,是赵二庄主赵元展的独生爱女。而另一名少女则叫赵雅,是赵家的一房远房亲戚,未出世时父亲已逝,在家族长辈的授意下,过继给赵大庄主赵元鸿为义女,因此,赵家庄上下全唤她为大小姐,而赵谅贞自然成了二小姐。

赵家庄虽为大庄主赵元鸿一手扩展,才有如此声势,但赵元鸿多年前因与仇家比斗,四肢筋脉俱断,无力管事,家中大权早就落入二房手中,后来虽经武林两大神医中的南圣手齐轩治愈,但他却已无心过问世事,决定住进洛阳白马寺,潜心礼佛。

赵谅贞自幼娇生惯养,不曾见识过大伯当年整饬赵家庄的手段,心里素来就不怎么瞧得起那成日窝在佛堂里看佛经的大伯,相对的,对于被大伯收养的赵雅,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在她心里,赵雅明明只是一介孤女,靠着赵家庄的恩惠,才能拥有千金大小姐的头衔,却老是摆出一副高傲孤冷的姿态,对人爱理不理的,瞧她那个模样,倒像她才是正牌的赵家小姐,而她赵谅贞反而得看她脸色才成。

最令她不平的是,明明这赵雅没什么真本事,成日只会装模作样,却成功的欺瞒了众人的眼光,给了她络阳第一才女的美名。

面对赵贞谅的挑衅,赵雅眼神依然是淡淡的。“那倒是辛苦二妹了。”

赵谅贞不悦的眯起眼睛。就是这个眼神,这样清清淡淡、波澜不兴的神情,不论她怎么出言挑衅,赵雅总是神情不变,澄澈的眼神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无知愚蠢的村妇。

一股无名火猛地往上直冲,赵贞谅月兑口道:“洛阳第一才女这么说,谅贞可担当不起,谅贞既非才女,只是一介俗人,自然免不了要做这些俗事了。”

赵雅抬起眼睫,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光芒,教赵谅贞下意识地吞了扫口水,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赵雅无才无识,诚如二妹方才所说,洛阳第一才女不过是个虚名,恐怕二妹所说的俗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二妹一心为这个家打算,赵雅一个靠虚名度日的俗人。可不好耽误了二妹的正事,那就不打扰二妹了。”她不亢不卑的说。

寄人篱下十七载,赵雅老早就学会要如何对付赵谅贞。她朝赵谅贞微微欠了欠身,也不等她回应,身子一旋,便径自迈向通往城内的道路。

方过卯时,洛阳市街上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酒旗随风招展,文人雅士凭栏而坐,意兴腾飞的谈诗论词;平民姑娘流连于贩着胭脂花粉的小摊,比较着哪家的花粉能让心上人更意乱神迷;头顶绑着冲天小辫的顽童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地嬉笑玩闹着,将这旧朝古都衬得分外富裕光鲜。

再朝城西走去,越来越显破旧的房屋、狭小幽暗的街道,将这份富裕光鲜慢慢剥落了。

穿造在弯曲的巷弄间,赵雅提起裙据避开地上的一摊污水,然后在一处木屋前站定。

木屋前那只干干扁扁,浑身癞痢的老狗抬起惺松的睡眼看了赵雅一眼,随即又不感兴趣的埋下脸继续打盹。倒是斜对面浑身补钉的孩童们满脸好奇的直盯着她,仿佛正奇怪这么一个衣着光鲜的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

赵雅抬手敲了敲门,旋即听到屋内一个娇脆的女子声应道:“谁呀?”脚步声匆促响起,木门“呀”的一声打开来,露出一张尚称清秀的脸蛋。一见着来人,她立即讶然的瞪大眼睛失声道:“小……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春梅,打扰到你了吗?”清润的嗓音淡淡的问。

“哪儿的话。”春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道:“小姐,快请进,站在门口不好说话。”

简陋朴质的小木屋内多了个端丽华贵的赵雅,显得分外局促狭隘,春梅不自在的捏绞着裙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奉茶,于是急匆匆的端出茶水来,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进入厨房捧来一盘冷掉的馒头,歉然一笑道:“穷人家没什么可以招待的,这是我姐昨晚才蒸的,虽是冷的,但滋味还不错,请小姐将就着点用吧!”

赵雅轻轻摇了摇头,“别忙了,春梅,我在庄子里用过膳,还不饿。而且,我早跟你说过别再叫我小姐,你已不是赵家庄的奴婢,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不、不、不。”春梅连连摇手,几近崇拜的道:“小姐在春梅心中永远都是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春梅宁愿一辈子留在赵家庄伺候小姐……”

当年她险些被爱赌的父亲卖入妓院,是小姐救了她,带她进赵家庄,乍见这美丽温雅,一身尊贵气息的小姐,她就认定了她是自己的主子,尽避赵家庄已经衰败,无力再养仆佣,便将她遣出了府,但她依然不改当初的想法。

“小姐。”赵雅微微扬起唇角,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也只有你会这样喊我,可我这个小姐也还不知能做多少时日呢!”

“小姐……”春梅瞪大眼睛,不懂赵雅话中之意。

赵雅看了春梅一眼,淡淡一笑,“我这趟来,是又要来麻烦你了,这些是我这几天所绣的。”她摊开随身带着布包,展出一幅又一幅绣有精美花鸟的巾帕、枕套、绣鞋。

看着那一幅幅活灵活现,仿佛要跃出缎面的花鸟,春梅忍不住叹息了。真不愧是人人赞誉有加的洛阳第一才女,琴棋书画不说,瞧那绣品上的用色和图样,活月兑月兑像是真的一般。

春梅忍不住道:“小姐是怎么绣的?怎么这些花呀鸟的好像要从布里头跳到春梅的手心似的,春梅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哪家姑娘的手比小姐巧呢!”

面对春梅的赞美,赵雅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得意之色,“别净是称赞我了,你又怎么看过别人家姑娘绣的东西?”

春梅不服气的道:“春梅虽然没见过别家姑娘的绣技,可小姐每回交给我的绣品,总是没两天就卖完,我们绣庄的老板三天两头便问我这些绣品是哪家姑娘绣的,想要亲自找您,要您多绣一些呢!若您肯让我说出您的名号,您的名气还怕压不下那位江南绣品界有名的神绣骆姑娘吗?”

赵雅轻轻地整了蹩眉,“你没说出我的事吧?”赵家在虽已家道中落,但好歹还维持了个门面,若教人知道赵家大小姐靠卖绣品维生,一旦传出去,不仅赵家颜面扫地,她也无法在赵家立足了。

春梅忆道:“春梅知道分寸,我只推说是一位亲戚绣的,旁的我什么都没敢说。”顿了顿,又道:“其实小姐今儿个就是不来找春梅,春梅也得去找您。”她由内室笑嘻嘻的捧出一个蓝布小袋放在赵雅面前,“昨儿个老板将您这个月卖掉绣品的帐结算出来了,总共是二十两又五十文钱,他为了吸引小姐多绣些东西,整整多给了一成的利润呢!而且,他还千叮咛、万交代,小姐所绣的绣品,只能交给咱们绣在卖,可不能给别的绣庄。”

“也难怪老板会紧张了,小姐所诱的绣品一向是供不应求呢!”春梅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像昨天何知府的夫人上咱们绣庄来,就指名要小姐为她即将出嫁的女儿绣霞被与鸳鸯锦多,虽然她开出了一百两的报酬,但她只给了七天的期限,春梅当然没敢答应了,不过,就连知府夫人都看上小姐的手艺,也难怪咱老板怕小姐把绣品给别家绣庄了。”

她咯咯笑着说,没注意到赵雅低头沉思的神情。

赵雅微一沉吟,才说:“你明儿个就回她,说我允了。”

“小姐?!”春梅一惊,嚷了起来,“才七天耶!若扣掉昨儿个、今儿个,便只剩五天而已,您……”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赵雅淡淡的道。

“春梅当然不是不相信小姐,可是……”

“别可是了,就说我允了。”赵雅不容转回的道。

春梅心知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允了,但嘴里仍咕味着,“春梅明明前两天才看到二夫人和二小姐上咱们绣庄裁新布,一出手就是上百两,反倒小姐您得不眠不休的绣女红,才能给自个儿的娘亲买药,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春梅。”赵雅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声音却微微透露出些许严厉。

“本来就是嘛!”春梅大起胆子道:“没了千织访的生意,赵家一年不如一年,仆人遣的遣、散的散,说是要缩减开销,这春梅自是没资格说话。但每次遣人,总先遣咱们这边,每回缩减开销便先缩减小姐这一份,最后连夫人的医药费都缩减掉了,可二小姐那头却依旧日日华服美食,怎么公平呀?”她越说越气,手也握成了拳。

澄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忠心耿耿的春梅,赵雅的神情依然是波澜不兴。“春梅,你还弄不清情况吗?赵家的一切都是赵家的,我虽然也姓赵,但到底不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一个依附赵家庄过日子的闲人罢了;如今赵家要缩减开销,自然会先从我这个外人下手,哪有先缩减自个儿人的道理?”

一针见血的言论,顿时堵住春梅的口,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她才犹豫的道:“小姐,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呀!”赵家眼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姐在赵家又如同外人,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总得有个打算。“小姐……我……前几天,我在街上听到了件传闻……”她看了赵雅一眼,似乎不知是不是该说下去。

“有话就直说吧!”

春梅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看着赵雅的眼神微带同情,“我听说了……城东的李大富跟城南的何大富想要迎您进门当小妾……”

春梅没敢再说下去,就怕伤了小姐的自尊,小姐好歹也是洛阳出了名的才女,当个小妾根本就侮辱了她。

然而,赵雅的表情却没有她想像中应该有的惊震、羞辱,仍是谈着一张桥颜,“是呀!”

春梅错愕的看着她,“小姐,您知道了?”

赵雅点点头。

“那您……”

赵雅看着说不下去的春梅,微微一笑,接口道:“我知不知道,李大富开出一万两聘金要娶我当九姨太,而何大富则开出一家酒楼跟一家绸缎庄要讨我进门当十三小妾,叔父、婶母正在伤脑筋,不知该答应哪个人才好,是不是?”

“小姐……”春梅张口结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赵雅依旧只是谈笑。

半年前,赵家因得罪了无极门朱雀堂主殷无情,惨遭封杀,使得家道中落,而各地商家亦畏惧朱雀堂的威势,不敢再与赵家做生意,就连赵二夫人叶昭凤的娘家也表明了不再管赵家的事,以免遭到连累。在这种情形之下,赵家会以她来交换大笔的聘金,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是女人的命,不管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千金,还是平凡的小家碧玉,不都是等着最恰当的时机,以出阁为名,换来丰厚的聘礼,好补偿家中的养育恩情,就像一件货物一般。

况且,洛阳第一才女可算是个价值不菲的商品呢!赵家夫妇身为商人,又怎会放弃任何有利可图的东西?

一万两的聘金、一栋绸缎在与一栋酒楼,也真亏了李大富与何大富肯开出这么丰厚的聘金,想必赵家夫妇定是头痛得很吧?

再说,不管应允了哪个,都会得罪另一个,这算盘,当然得好好的拨一拨才成。

“那……小姐,您有什么打算?”春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能有什么打算?”赵雅反问。

“难道您想嫁给李大富或何大富?”春梅又是一阵惜愕,口气急了,“小姐好歹是洛阳第一才女,要什么样的好人家没有?怎么可以委屈作妾?况且,那李大富为富不仁,专门欺负善良老百姓,还有那何大富,他的风评更差,他们根本就配不上您呀!”

“那你认为这洛阳城中,有谁能配得上我?”赵雅静静的问。

“像……像杜家公子、韩家公子,他们都是洛阳知名的才子,也都对小姐表示过爱慕之意呀!”春梅理所当然的道。

她是打心里尊敬这个一向冷静理智,行为举止堪称大家闺秀典范的小姐,可说老实话,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她还是搞不清小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小姐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好像要嫁人那两个好商家中作妾的人不是她似的。

“杜家公子和韩家公子开得起一万两聘金,开起得酒楼和绸缎庄吗?你认为叔父、婶母会舍大笔的利益不要而选择他们?”

“这……”春梅说不出话来了。

“春梅呀春梅,这件事,从来就由不了我呀!”赵雅细声的道。

春梅不甘心的抗议,“可婚姻是女孩儿家的终身大事呀……”

终身大事……澄澈的眸里闪过淡淡的讽刺。

门外突然传来“叩叩”两声,春梅循声望去,只见一张黝黑的脸庞由门外探了进来,搔了搔头,憨厚一笑,“春梅,我来送你去绣庄了,你……有客人呀?”

春梅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低声说:“小姐……那是阿汉哥……”然后转向那汉子道:“阿汉哥,这位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大小姐。”

阿汉显然吓了好大一跳,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大小姐……您……您好……那个……呃……春梅一向受您照顾,多谢您了。”说着,还深深的鞠了个躬,老实憨厚全写在脸上。

“哪里。”赵雅站了起来,裣衽行礼,“是我受春梅照顾。”

阿汉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洛阳第一才女竟会正式的对他行礼,不禁又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又是一个鞠躬,慌乱的道:“哪里……哪里……”

寿梅见状,不由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阿汉哥,你先回去忙吧!待会儿我再过去找你。”

阿汉憨厚的应了声好,又好奇的看了赵雅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他待你好吗?”赵雅问。

春梅羞涩的点了一下头,低声回答,“阿汉哥他待我极好,我们都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个,他照顾我,我也照顾他。虽然他只是个送货的工人,可是人老实,也勤快;他说,他已经快攒够钱了,等他攒够钱后,可以买栋小房子,他就要……就要把我迎进门。”

“恭喜你了,春梅。”

春梅抬起头看着赵雅,诚挚地道:“小姐,请恕春梅斗胆,咱们女孩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郎君,下半辈子才会有个依靠,您是洛阳第一才女,值得更好的男人,那李大富、何大富绝对不会是个好归宿,您还是得替自己好好的打算一下才是。”

赵雅静静的看着春梅,好半晌才说:“春梅,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走出那片狭窄幽暗的房舍,回到繁华热闹的市街。迎面,一阵柳絮随风舞来,教赵雅一时之间怔忡住了。

都入夏了,这时节居然还有柳絮飘舞?

她情不自禁的顺着柳絮飘来的方向寻了过去,在一座孤伶伶的拱桥旁,看到河岸两旁的依依垂柳,柳叶轻拂水面,被顽皮的秋风一利,卷起千堆雪,四散于空中,正是“枝上柳绵吹又少”的景色。

卑桥上,一名青衣男子凭栏而立,看到赵雅只是淡淡地瞄了她一眼。

赵雅对他视而不见,径自走到拱桥旁,伸出手轻轻掬住飘过眼前的白色棉球。柔弱怯怯的棉球,小小的一朵,只能身不由己,随风飘零。

春梅方才的话又在赵雅脑海中浮现。春梅要她找个好郎君、找个好依靠,但春梅总是不懂,她的命运不是她能作主的!

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受人之恩,就得偿人恩情;就如风中柳絮,只能随风拨弄、随风飘零,哪由得了她呢?谁开价最高,她就属于那个人,这是她的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况且,依靠?男人真的是依靠吗?

在这个以男人为天的世界里,女人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被三从四德、被礼教戒条所束缚,任凭男人的喜好过日子,千般柔顺、万般迎合,就是为了讨得丈夫的欢心,若是丈夫腻了,不再宠爱,也只能被打入冷官,用一夜又一夜的哭泣与孤寂度过残生,这样的依靠,真值得依靠吗?

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嘲讽,轻轻仰起头,澄澈的目光飘向遥远的天际,白色柳絮依然在面前飞舞,而她这片柳絮,最终将要飘到哪片泥泞之地呢?

算了!想这种无济于事的事情做什么呢?天,好蓝、好蓝呀……

收回视线,转过身,不意迎到一双专注的眼神。是那个青衣男子,他双臂环胸,半倚桥栏,幽暗深邃的视线正看着她,浑身透着一胜邪魁诡橘,高深莫测的气息。

他这样看着她已不知有多久,赵雅也无意深究,缓缓的旋开脚步,正要离去,突然间,一群黑衣蒙面汉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由桥的两头堵住出口,将她与青衣男子困在桥上。

带头的蒙面汉子桀桀冷笑,“你是雷傲天,是不是?”话是对赵雅身后的青衣男子说的。

“是又怎么样?”雷傲天懒懒地回道,一双邪魅难测的眼神仍是紧锁在赵雅县上。

看来她是卷入江湖人士的寻衅斗争里了。

赵雅不感兴趣地扫了那青衣男子与蒙面黑衣人一眼,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只是安安静静的退向桥边。

蒙面男子明测恻的道:“哼!死期都快到了,你还有兴致跟女人在桥上幽会。”

“是吗?”雷做天没解释其实自己跟赵雅毫无关系,径自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而这个动作使得他俊美的脸庞上多了一份鬼魅气息。

“你的侍卫已经被弟兄以调虎离山之计引走了,雷傲天,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总厨了!敝只怪你做生意不留情面、赶尽杀绝,才会招来今天的杀身之祸,可怪不得我们。”带头蒙面人狞笑道,右手一挥,大批黑衣人立即一拥而上。

雷傲天轻轻松松的避开当头劈下的刀子,呵呵笑了起来,“到底是谁的忌日,可难说得很。”

在避过朝他腰间砍来的长刃的同时,鹰爪已经准确的探出扣住一名蒙面人的喉头,用力一扭,只听见“喀”的一声细响,那蒙面人连叫都来不及,脖子就以奇怪的角度垂下来,瞬间断了呼吸。

这一闪一抓,两下配合得恰到好处,在听到蒙面人颈椎断裂的声响时,他脸上亦浮现出一抹微笑……

赵雅看在眼里,一阵寒意打脚底冒了出来。

闪过另一把长剑,雷傲天再以同样的手法扭断一名黑衣人的颈子,这手功夫教那群黑衣人立刻变了脸色,眼中流露出一抹惊慌之色,显然是没想到雷傲天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爪子再硬,他也只有一个人,大伙儿一起上。”带头蒙面人一声大喝,所有的黑衣人再度呼拥而上,双方激斗起来。

无故被卷入江湖人的争端中,偏又连逃都不能逃,赵雅只能尽量让自己远离风暴点,安静的等待这场打斗结束。

她虽不会武功,但由黑衣人不断倒下的情势看来;那群蒙面杀手人数虽多,却非青衣男子的对手,尤其是那男子在夺来一把长剑后,声势更是所向披靡。

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染红了墙面,也染红了黄土,尸体与断臂残肢四散在地上,生命的火光在转瞬间熄灭,残忍得好似不是真实的一般。

蹙眉看着血腥画面一会儿,赵雅旋即转开眼线,澄澈的眼光飘向湛蓝的天空,那姿态完全是静待争斗结束的漠不关心。

一声痛楚的呼嚎,伴随着重物的落地声在她脚边响起,她这才回过神来,澄澈的双眼一低,看见一名黑衣人口中鲜血狂喷,眼神惊愕的看着她,好像直到现在才想起她的存在。

而后下一瞬间,一把明亮长剑便架到赵雅的颈子上,那黑衣人顾不得胸口的痛楚,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对着紧追而来雷傲天抖着声喝道:“你……你别过来。”

二十名弟兄围攻雷傲天,最后竟只落得剩他一人,尤其是他每次出手了结掉一名弟兄时,脸上总会露出一股悠然自得的笑意,仿佛他只是拈掉衣上不经意沾到的丝线,那股神情简直教他打骨子里寒了起来。

这青衣男子不是人,他是魔鬼,一个嗜血无情的魔鬼!

蒙面人的狂喝阻止不了雷傲天的脚步,他还是慢条斯理的走过来,黑衣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中长剑握得更紧,利刃划过赵雅白玉般的颈项,渗出一抹鲜红的血迹,令赵雅浅浅地蹙了一下眉心。

黑衣人抖着声音喝道:“你……你别过来,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雷傲天似乎觉得这情形颇为好笑,唇边甚至流泄出了笑意。“你杀了她,又与我何干。”说着,又向前跨了一步。

“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黑衣人踉跄的后退一步,几乎要崩溃的大喊起来,“你再靠近,我真的会杀了她,我真的会!”

他也知道自己手上这张护身符根本没有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怎会为一个女人就退了开去?可是,溺水的人急欲抓住啊水,也是人之常情,至于这浮木是否撑得了自己的体重,已变成次要的事情了。

雷傲天扬了一下浓眉,邪魅的眼光看向身为人质的赵雅,“他说你是我的女人,你是吗?”

“他弄错了。”赵雅淡淡的回答。一般的姑娘若遇到这种情形应该做何反应?是不是该哭、该笑、该痛哭流涕的恳求?或许这青衣男子还会心软,偏偏这些她一样也不会,那黑衣人可找错人质了。

黑衣人一惊。她……她不是这魔鬼的女人?!那……

“他要我停住脚步,那姑娘呢?可要在下依从?”雷做天再问,温文有礼得仿佛一个谦谦君子。

澄澈的眼光淡淡地看青衣男子一眼,淡淡的说:“公子自便。”

邪魁幽暗的眼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的冷静、不在乎倒是挑起了他的兴趣,多么特异的女人呵……

黑衣人闻言却勃然大怒,用力甩了赵雅一巴掌,喝道:“贱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一巴掌打得赵雅耳中嗡嗡作响,白女敕的脸颊高高肿起。赵雅蹩了一下眉,以冷冽的眼神望向黑衣人。

黑衣人不禁心头一寒,明明只是个女人,偏偏那眼神却冷厉得教人无法迎视,一身的气势,教人站在她面前,硬是矮了一截般。

真是邪门了,一个娘儿们有什么好怕的?他真是昏头了。

将长剑握得更紧,他不顾利刃划入她雪白的肌肤,他朝青衫男子喝道:“要这娘儿活命,你就退开。”

方才雷傲天对赵雅的问话使他希望大增,毕竟他手上这名姑娘生得可真美呢!若非此刻他正值性命交关之际,说不定也会对她动心,而雷傲天在怜香惜玉之下,或许会放他走。

黑衣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雷傲天却好笑的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道:“方才她的话你也听见了,她要我自便,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了,我还替她在乎什么?”

他这话是对黑衣人说的,带笑的眼神却飘到赵雅脸上,将她无动于衷的神情全收入眼底。

“你……”黑衣人心头一惊,声音抖得快散了,但他犹自抓着一线希望说:“这娘儿们可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难道你就不心疼……”

“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与你陪葬,岂不甚好?”雷傲天笑吟吟的道。

“你……你……”黑衣人吓得脸都白了,脚也抖得快散了。

雷傲天弹了一下指,笑意不减的说:“我索性送佛送上西天,这样吧!我就先替你了结了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也省得你自己费功夫。”话声甫落,手掌已然拍出。

那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雷傲天会冷血至此,竟下得了手杀一名无辜女子。

他本能地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横剑去挡,突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长剑已被雷做天夺去。他惊恐的看着雷傲天唇边露出悠然的笑意,回过长剑一划,所到之处,黑衣人的人头同时飞离颈项,断颈处鲜血狂喷,溅上赵雅清冷孤傲的娇颜。

没有惊慌、没有尖叫,赵雅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准确的避开断头尸身倒下的方向,伸手模了模脸颊,蹩起眉看着指尖上的红色鲜血,而后取出手巾拭去满头脸的鲜血。

浓稠的血液由脸颊滑落到颈间,温热黏腻的感觉让她觉得浑身不适。擦拭完头颈,又看了着血迹斑斑的衣襟,秀气的眉蹙得更紧,衣襟上的血迹是怎么擦也擦不掉的,看来她得带着一身的血迹回去了。

耳边突然听到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道:“不谢我吗?”

赵雅抬起头,发现青衣男子俊美邪魁的脸庞就在眼前,那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

素来不爱与人亲近的赵雅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敛衽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救她是事实,不管他是不是有意救她,她都该说一声谢谢。

“只有一句谢谢?”雷傲天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澄澈的眼眸看着他问:“公子意欲如何?”

“我从来不救人,除非我想要那个人。”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赵雅的耳边,一字一顿清楚的道:“现在我救了你,你的人、你的命,就是我的了。”隐藏在轻柔口吻里的是理所当然的狂傲霸气。

赵雅一怔,毕竟并非每天都有人宣告要她的命、她的人,好半晌,她才微蹙着眉心说:“妾身并未求雷公子搭救。”

“但我救你是事实,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雷傲天悠然一笑。这个女子勾起了他的兴趣,能够勾起他兴趣的东西不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个狂妄霸气的男人,恐怕这一生还没有要不到手的东西吧!赵雅看着他,唇边追出淡淡的笑意,还带了点嘲讽,“妾身的命向来就不是妾身能够做主的,公子要妾身当您的人,妾身恐怕无法依从。”

面对她的挑衅,雷傲天笑了,“无妨,不管你现在是谁的,我都会让你变成我的。”

微扬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情懒散漫的口吻,宣誓了赵雅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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