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台湾台北炽热的烈阳直射大地,车里、室内的冷气不停放送,而相对的,室外的问湿炙热却让人难以忍受。
据说在这两千零一年的六月,大台北地区还创下了三十七点八度的高温,让人直呼受不了。
步行的行人皆抬起手放在额前遮阳,另一手若不是在颈项前挥呀挥的散热,就是拉拉汗湿的衣襟——完全是夏天的写照。
此时正值午后。
一辆银灰色的奥迪房车,俐落地驶进这家占地颇大的汽车修护厂内,漂亮地滑进车位后便倏地停住。
车门开了,一抹修长挺拔的尊贵身影下了车,湿热的微风拂过优雅带笑的脸庞,睿智的眼眸因为笑意而微弯,那股魁力煞是迷人。
车厂师傅一见是他,殷勤地问道:“殷先生,找阿洛?”
“殷氏艺廊”这位殷先生可以算是车厂的大客户。他的车几乎都是台湾看不见的进口限量车款,相对的,在台湾懂得那些车子性能的人,也只有桑家洛了。
据说殷凯臣终年在世界各地游走,很少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他这回在台湾停留,好像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据说他的未婚妻是台湾某企业大老的千金哪!
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呀!车厂师傅忍不住欣羡这一对璧人。
“他在吗?”锐眸略略眯起,微笑地扫过车厂。
这次回台湾后,他便把他专程自德国重薪聘回台湾替他管理、维修他宝贝车子的专门技师给辞掉了。反正没有任何一种车款可以难得倒桑家洛,他又何必特地自德国请个人来呢?
“在那儿。”师傅指着某辆车的车底。
殷凯臣举步优雅地朝桑家洛所在处靠去。他停步在车头处,双手闲适地插进西裤口袋里,朝车底下的人笑道:“阿洛,该出来见客了。”
不一会儿,有道修长的身躯自车底现身——仍是一身黑色修车工作服的桑家洛站起高大的身子,柔和的薄唇边扬起淡淡笑意。
“是你,凯臣。”
殷凯臣看着他不再冷冰冰的脸庞。“这么多年不见,我发现你改变不少哪?”
一个多月前,他见到桑家洛时,就有这种感觉了。
桑家洛但笑不语。
他的改变,是为了某个人,一个深深被他藏在心底呵护的人。
殷凯臣倚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衣饰价格不菲。睿眸因刺眼的阳光而微眯。
“难道你都不想宇婕吗?”他知道阿洛为宇婕做的事,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阿洛竟真的等了,还不许别人和宇婕说。
这样的男人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已经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了。看来他得助这两个家伙一臂之力才行。要不,他们一个在纽约、一个在台湾,相隔这么远,要到何时才能有个好结果呢?
虽然他一向爱搅局,不过,事到如今,他实在看不惯这两个温吞的家伙了!
“你这回留在台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你的婚事?”桑家洛扯下手套.坐在他身边.岔开了话题。
怎么会不想?想她的心,总在夜半时分疼得令他辗转难眠!这疼痛唯有她再次出现在眼前,才能获得纤解吧?不想谈论这些,是因为思念她的心,他没必要与任何人分享!
“没错。”殷凯臣点点头,唇边笑意不减。
“没有感情作为基础,不觉得这椿婚姻显得廉价?”桑家洛微皱浓眉,看着殷凯臣那副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模样。
“呵,阿洛,在我的世界里,找不到‘感情’两个字,别傻了!”殷凯臣敛下一向发亮的睿智眼眸,略带讽意地嗤道。
这是桑家洛第一次见到殷凯臣卸下笑容,露出他真实的情绪。
就在两个男人各自想着心事时,车厂前方传来了一个宏亮又有朝气的女声叫唤着:“阿洛!”
桑家洛不免一怔!
是她吗?她回来了?
激动的声音循着来源看去——却不是心里挂记着的那张小脸,心底一涌而上的失落感,使得他一双浓眉揪紧。
不是她……
殷凯臣挑眉看了看那个神似任宇捷的女孩,又看看桑家洛失神的脸庞。“这是怎么回事?”他饶富兴味地问。
桑家洛抿唇不语。
这个女孩是在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打工——也就是当年他和任宇婕去的那家咖啡馆。这女孩第一眼见到桑家洛后,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他是这家车厂的老板,三不五时就跑来车厂找桑家洛,并且扬言要追求他。她热情活泼的模样简直就是当年任宇婕的翻版——同样是毫无保留地付出。
可是,再怎么相似,她仍旧不是他心里恋慕的人。她的存在,只会使他更加痛苦罢了!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来,眉眼间带着娇笑。“阿洛,你今天有没有空?”
桑家洛撇撇唇,转过头,冷硬地答道:“没有。”
“哎!你怎么这么绝情啊?”女孩娇嗔地抱怨道。
殷凯臣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一对细长眉字越扬越高。
宇婕的地位看来饱受威胁哦!这怎么行呢?他得向宇婕报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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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纽约下曼哈顿——华尔街上,西装笔挺、手持通讯设备的金融业人士来来去去,这里不愧是全球金融市场的运作中心。在这里,超高崭新的摩天大楼矗立在道路旁,古老的教堂和小巷弄交织在一起,构成下曼哈顿独特的景观。
大楼里,众家公司的员工各司其职,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得不可开交。
“比尔汽车公司”专门代理德国名车,它位于世界贸易中心的三十六楼。此时正值午后三时整,午茶时间。
总经理室里,一名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色西服,那被灯光反射出的光芒好似会刺伤人一般,还顶着颗秃了大半的头,亮晶晶的,连皮鞋都是白色的,胖嘟嘟的脸看来和蔼可亲极了!
走近一看,他颈脖上还系了个红色的蝴蝶结。如果他没坐在办公桌后的话,真会让人以为他是来表演变魔术的!
而他办公桌对面的客椅上则坐着一名同是东方人的年轻女子。一头黑色长发整齐地编起、脸蛋娇柔而纤美、一身黑色系裙式套装,腿上则摆着一部手提电脑,纤细的指头在上头敲敲打打她唇边漾着一抹淘气的笑意,与她专业的外型有些不符,却又不会让人有任何突兀之感。
“宇婕,就算我求求你吧!你来自台湾,比我熟悉那里,现在我只不过请你回台湾替我主持分公司,连这样你也要拒绝我吗?”男子自办公桌后起身,迈开他肥短的腿,略显焦急地在室内踱来踱去。
“比尔,公司里来自台湾的人不只我,不一定非要我不可吧?靓也是台湾来的呀!”任宇捷一双清亮有神的大眼闪烁着笑意。
靓,倪靓,她的好朋友——在她来到美国不久后,倪靓便和丈夫展岩熙离婚了,把儿子留在娘家后,跑来纽约投靠她。在任宇捷毕业后一年,倪靓也完成了学业,两个姐妹淘一起进人“比尔汽车公司”,直到现在。
而她,任宇婕,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伤痛而一激不振。她仍是那个开朗活泼的任宇捷,只不过多了一份成熟和冷静。
“靓说要你点头回台湾,她才肯跟着回去。唉!你上回不是才提出假单吗?说你家人频频催促你该回台湾了。那时候我不准,怎么现在我求你回去,你反而又不肯回去了呢?”比尔灰白的眉紧皱,短短的双手背在身后。
他本来就想让手下这对得力助手一起去台湾主持分公司业务,谁晓得这两个女孩的性子都那么拗!
“因为那时候你说不准,我也就乖乖待下来了呀!”任宇婕笑眯眯地说。
比尔是“比尔汽车”的负责人,年近六旬的他根本不显老态。圆圆胖胖的身躯总在公司里转来转去,有些小事也都亲力亲为,很得员工的喜爱。
五年前任宇婕刚进到“比尔汽车”时,还被比尔和员工相处时的情况给吓到,可是久而久之,她渐渐了解比尔是位和善的上司,也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比尔真的是一位很有趣的长辈!
“暧哟!宇婕啊,就当是我求你,先过去台湾帮我探探路吧!”比尔皱着脸、嘟着嘴,像个顽童般向她要求。
任宇捷见了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吧?”
“那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慎重地考虑过后,再告诉我答案。”
总经理室的门被敲了敲,得到比尔的允许后,比尔的秘书开了门,朝任宇捷说道:“JILL,你的越洋电话喔!”
Jilt是任宇婕的英文名字。
“我知道了。”任宇捷合上手提电脑,站起身,稍微整理衣着后,向比尔告退。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里,连忙接起电话。“你好,我是任宇婕。”
“在忙吗?”电话这端,殷凯巨像个帝王般躺在超大的按摩浴白里享受着。
“不会呀!怎么样了?我是指……你的未婚妻。”任字捷的口气有些促狭。
“好得很啊!不过,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可不是要和你讨论我的未婚妻哪!”殷凯臣的语气轻柔低沉,偶尔夹着他好听的轻笑。
“哦?不然呢?要跟我说什么?”
“我回台湾一个多月了,你猜我遇上谁?”他懒洋洋地问。
“谁?”任宇捷有些意兴阑珊,一手持着话筒,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无意识的缠绕着电话线。
“桑家洛。”
“砰”——任宇捷手里的话筒掉落在桌面上,她心急地抓回话筒附在耳边,却听见殷凯臣笑翻了的声音。
她脸一沉,低叫道:“不要闹了!快说!”
这是她来到纽约七年,第一次听见有关“他”的消息。不是刻意忽略,而是真的没有管道得知。所以当凯臣说起有关桑家洛的事,她才会这么激动。
“我今天去车厂,恰好看见有个女孩对你的阿洛穷追不舍,那女孩的模样好像当年的你。嗯……至于阿洛会不会动心,我就不知道了。”殷凯臣满意地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抽气声。
“什么?这怎么行?那小岚姐怎么办?桑家洛太可恶了!”任宇捷气冲冲地将手掌往桌面上用力一拍,整个人霍地站起身。
“唔……你刚到纽约时便一口咬定阿洛和那个辛岚在一起,可是据我所知,阿洛身旁并没有任何女性。”会不会是宇婕自己误会了呢?
“你是说……他们没有在一起?”任宇捷小心翼翼地问。事隔多年,提起桑家洛,她的心仍旧跳得飞快。
“这我不敢保证。”殷凯臣低低一笑。“你何不自己回来求证呢?”
任宇捷慢慢绽开灿烂笑颜,重重点头,应道:“我回去!”
“下了这个决定真好,可不是?”殷凯臣淡道。
“不过,请替我保密,先别让我爸妈知道,OK?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任宇捷喜孜孜地笑说。
“OK!”殷凯臣说完便挂了电话。
任宇捷单手托着腮,盈亮大眼直视办公桌对面悬挂着的一幅画,沉思着。
近一、两年,爸妈总是三不五时便催促着她回台湾,可她想,在纽约过惯了,实在不想再转换环境、重新适应——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理由,也是借口。
其实是不愿意回到那个有他的地方,与他踩在同一片上地、呼吸同样的空气——这会让她更想拥有他而已。然而,他却已不能属于自己,这种感觉是痛苦的,她不愿承受。
一直以为他是幸福的,那么,她只要默默祝福他就好;可现在凯里却说,他非但没有跟小岚姐在一起,身边还出现了另一个追求者?
呼——待她回到台湾后,就可以得知所有的真相了。
她按下内线,告诉比尔她的决定。比尔自然是十分开心地应允。
一周后,任宇捷便和倪靓一同飞回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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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晚间七点三十分,任家客厅。
“将军。”这一声宏亮兴奋的嗓音之后,是一连串声若洪钟的得意笑声。“哈哈哈……阿洛,你老是这样让我可是不行的!”
“是啊!阿洛,你会把他宠坏的!”江采筠笑月兑了丈夫一眼,为丈夫和桑家洛的杯子新添上温热的冻顶乌龙。
桑家洛微微笑着。“不是我让任叔,这是任叔有实力,我甘败下风。”
“哈哈……好!好甜的一张嘴!阿洛,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哪!”任达远越看桑家洛是越满意。
想当年,本以为自己的怒气与冷脸可以吓退阿洛,没想到阿洛的毅力超乎他的想像。
“哼!站岗的小子没来了吧?几个礼拜不见人影,他对宇捷的感情就这样而已吗?还以为他多有耐性呢!”任达远习惯性地看问窗外,却没见到那抹总是不畏风雨的身影,撇撇嘴嗤道。
江采筠明白,丈夫说的正是桑家洛。
桑家洛天天都来任家门口站岗,似乎以为如此一来便能得到他们的认同。就在三个多星期前,他忽然消失了,任家门口不再有他挺拔的身影。也许……他终究是放弃了!
“他能够撑上这么久,也属难能可贵了。”江采筠低叹口气。这年头,肯这样付出的男孩子不多了。
“哼!这样就想收买我任达远的心吗?我怎么可能把女儿交给他哪?”
江采筠习惯性的又转头看向窗外,忽然间,她轻呼道:“啊!”
“怎么?”任达远抬眼看向妻子惊诧的模样,再顺着妻子的眼光看向窗外。那小子来了!还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看起来帅气又挺拔。
“达远,他不是不来,他是去服兵役了!”江采筠开心地说。
任达远嘴角微扬,心想:这小子的耐性果然够!
“来了又怎么样?我还是不会把宇婕交给他的。”
“唉……达远,你!”江采筠真是拿丈夫的牛脾气没辙。
就这样,两个年头过去了。在这两年里,兵役中的桑家洛,只要一放假必定往任家跑,不管刮大风、下大雨还是出大太阳,他就在那里等着。
在他退伍的这一天,他又来到了任家。让他意外的是,任达远竟然亲自开门请他进屋,让桑家洛真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让你进来吗?”任达远凝着脸问。
桑家洛轻轻摇头。
“我得把我女儿交给一个能够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而在你在没当完兵之前,你算是个男孩。而现在,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任达远终于露出笑容,一手还亲见地拍了拍他宽硕的肩膀,象是在鼓励他一般。
桑家洛微怔,不敢相信任达远真的接受了自己!
“您是说……您肯接受我?”
“叫我任叔吧!”任达远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电话,对他说在。“我打通电话给宇婕,你和她说说话吧!说不定那丫头马上就迫不及待的飞回台湾来见你哪!”
可他连号码的一半都还未拨完,却见一只大手伸来,切掉了池的电话。任达远疑惑地扬眉,问:“你不想和宇婕说话?”
“我等她。”桑家洛以坚定不移的口气说道。
等她?任氏夫妇交换一眼,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桑家洛轻淡一笑。“从前都是宇捷在付出、在等待,现在,该轮到我了。感情的难能可贵,正在于双方都付出,而不是只有单方面。”
任达远赞赏地点点头;江采筠则是因他这番话而感动得红了眼眶。
“我女儿没有挑错人!”任达远说。
“我会等到她愿意回来的那一天。在等待的过程中,请任叔。任婶,不要让宇婕知道,好吗?”桑家洛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这傻孩子!”江采筠哽咽地斥道。
桑家洛轻轻笑了。他才不觉得自己傻!如果漫长的等待,是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那么,又何妨呢?
“你常来陪我们两老,却又不准我们告诉宇婕,你知道这有多难吗?”任达远像个孩子般抱怨道。“我好几次总是忍不住要说了,都是你任婶阻止了我,我才没说的。”
“人家阿洛不是要我们别说吗?”江采筠责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桑家洛微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生命中,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等待、等待、等待……还有——了解任宇婕,从她出生到现在她在纽约的生活,都是他了解的范围。
若问他,难道不怕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心很有可能被别人进驻吗?他伯!他当然怕!他怕得在夜半梦见她心有所属时,冒着冷汗醒来,而后一夜无眠……
思念的煎熬、心灵的空虚,让他几乎要发狂!都是靠着一颗有她进驻的心而平静下来……
“唉!我不管了!总之在今年年底前,宇婕还是没回来的话,阿洛,我就亲自带着你去纽约,把那丫头给拎回来!”任达远摆明了站在桑家洛这一边。
“这倒是个好方法哦!”江采筠一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唯有最重要的人,才值得一生的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