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白云武术学苑
这间武术学苑其实并不是官方正式认可的学校,而是给一些穷得无法上正式学校的孩子们所读的学苑。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会将孩子送过来这里的家长们心里也都清楚,孩子一旦进了这学校的门,也就等于签下卖身契;除非这孩子将来真能出人头地为自己挣得身价,否则孩子再回到父母身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幸好这间学苑素来名声不错,虽然并非官方正式认可的学校,但是所教出来的学生素质跟其他学校比并不逊色,所以学校虽然小,但是每年等著把孩子送进来的家长为数依然不少——
另外一种父母则是因为只要把孩子送进这学苑,孩子的身分就可以“消失”了;他们把孩子无条件送给学校,以换得自己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虽然做这种选择的家长并不多,但她却是其中一个。
她努力的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孩子将来著想所做的决定,她真的没有其它选择……
她真的没有吗?
回头再看一眼火红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冷冷的眼神、没有表情的睑孔,让她无法再看下去;她连忙转头,含著眼泪朝年老的师傅努力鞠躬打揖。“往后这孩子就拜托师傅了。”
老师傅若有所思的望著她。这些年来,送进他手里的孩子也不少了,独独这个女人像是著火一样急著摆月兑烫手山芋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那孩子漂亮得惊人,骨骼也是出奇的好,这样的孩子可说是万中选一的人才,为何自己的亲生母亲却看不出来?
“孩子进来之后再回到您身边的可能性很小了,这点您了解吧?”
女人点点头,微微抿著嘴,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咱们这,过年过节孩子也是不回家的,可有啥话儿要对孩子说的?”
“……没……没有。”
老师傅微眯的眸子睁了睁,遥指著学苑门口那一摊卖糖馄饨的小摊子开口:“带孩子过去吃碗糖馄饨吧。”
女人竟然摇了摇头。
老师傅却不容她反对,他将孩子往母亲的身旁推了推,看著小女孩温言说道:“女圭女圭,你阿娘带你去吃糖馄饨,吃完了就回来这里,晓得吗?”
小女孩也抿著嘴,她倔强的脸上看得出一丝强忍住的愤怒悲伤。这么小的小女孩却不肯牵母亲的手,迳自住学苑门口走去。
“师傅……我很急啊……还得下山赶车。”
“再怎么急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此刻就这么甩下她,心里真的会好过吗?”
女人眼里噙著泪,只能不断摇头。她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如此急著摆月兑唯一的女儿,那是无法解释的,那种“无法解释”已经让她痛苦了许多年。
想当初,孩子刚落地的那一两年,他们是多么的得意骄傲,那是多棒、多好看的一个女圭女圭!每个人见了总要忍不住抱一抱、疼一疼,那么出色漂亮的孩子将来必定出落得像花一般美丽。可是……孩子渐渐大了,火红儿眼里那挑明的冷酷却教人不由得感到害怕。她从来都不哭闹,有时恨极了,忍不住打她几下,她从眸子深处透出来的可怕恨意叫他们当父母的都要忍不住背脊发凉。
这不是一般的小孩,这是个带著深刻仇恨出生的小孩,像是投胎前忘了喝孟婆汤——
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恐怖。有时凝视著孩子沉睡的脸,会怨怪自己怎地如此多心。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哪来的什么仇恨。可是火红儿却总在她如此想的时候漠然睁开眼睛,冷冷、冷冷地望著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恨意从来不曾消失过,而且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如今她又有了孩子,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一切都打点好了,只要送走火红儿,他们就可以再有一个小孩,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一个健健康康、普普通通的小孩就好。不用如花的美貌,不用绝世倾城的容颜,只要会哭会笑,只要眼里没那种恐怖的仇恨……
就当没生过她吧,就当从来没生过火红儿吧。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了即将到来的孩子,她不能在此时此刻心软。
火红儿是带著憎恨出世的,那么让她恨自己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对……对不起……”
心中已有定数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匆忙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她脚步坚定,没有回头,没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经站在摊子前等待著她,更没看到火红儿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泪水。
老师傅叹了口气,望著孩子母亲的背影,再望了站在小摊子前的小小女孩,然后无言地起身走到摊子前坐下。
“来两碗糖馄饨。”
一老一小沉默地吃著糖馄饨;小女孩始终没有抬头,可是老者却看到糖馄饨碗里滴落了几滴泪水。
这碗甜汤的滋味想必又苦又涩吧……他轻轻地抚了抚小女孩的头,然后拍拍她的肩。
他叹了口气。小女孩的肩膀不由得震了一下,直觉地抖了抖,试图将老者的大手抖落。这种叹息声她听得太多太多了,彷佛她身上有什么重大的、无可挽回的缺陷似的;总是有人在见著她的时候这样叹息著,然后他们远远的离开,再也不回来。
老者却没有松手,他的大掌依然拍著女孩的肩,转头对她温和一笑。
太明显了……这女孩身上的黑暗之气、那环绕在她周身的黑板气息的确教人退避三舍。女孩甚至不懂得掩饰,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就像是两扇通往黑暗之门的窗户一样洞开著,那深深的黑暗让人毛骨悚然。
她实在太接近了,只差一步就是魔界的人。或许,他不能怪女孩的母亲那般恐惧,若他不是多年修道,又怎能洞悉这一切?
女孩的母亲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来自地狱的魔鬼,这对一个平凡人来说的确太沉重。
然而,是神是魔,都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决定的。这世上如果只有光明没有黑暗,那么,这世间早是荒漠一片、寸草不生。孰善孰恶难有定数,难有定数啊。
老者默默地想著,脸上温暖的笑容始终没有退去。
小女孩吃完糖馄饨,什么话也没说的等在老者身旁。
老者付了钱,牵起了小女孩的手往学苑里面走。
小女孩的手十分冰冷,他预期她会抽手拒绝,但小女孩的手却乖乖的待在原位没有抽离。
嗯……这孩子还有救。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小女孩的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牵过,即使亲如父母也视她如蛇蝎……好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手握住自己了,但小女孩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动摇,她早已经学会不再相信——
或者该说,从她出生之前,从遥远的千百年前她就不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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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师兄木长青,以后他会好好教你。”老者将她牵到男孩面前介绍道,“长青,这是你的新师妹火红儿,她刚来这,什么都不懂,你要好好照顾她。”
男孩睁著圆圆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男孩长得颇为高壮,大大的头、壮壮的胸膛跟结实的腿,看上去就是个大个头:他五官长得甚为清秀稚气,但眉宇之间却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歆气。大概是他的眼睛吧,那么单纯天真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嗯,没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打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知道怎么看人,虽然才不过八岁,但那一点也下影响她看人的眼光;就如同眼前这个“大师兄”,十成十是个好欺负的家伙,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者深深地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他年纪很大了,这间学苑的学生虽然多,但只有木长青是他的徒弟;他原以为自己将不会再有徒弟了,没想到命运安排会如此的高深莫测。
“师傅?”木长青等在老者身旁,候著他的指示。
老者笑了笑,睑上有著某种恶作剧似的笑容。“长青,你先带小师妹到处走走看看,教她些基本功,师傅倦了,明儿个再教你们。”
“知道了,师傅。”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教这两个个性南辕北辙的孩子——不过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两个天资浑然不同,一个来自天、一个生自地的孩子要如何相处?旁人是怎么说来著?啊……天使与恶魔。是了,就是这个词。
老者背著手慢慢走开了,但他睑上却满满的都是笑。
这是天南地北的极端啊,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了,在他人生接近终点的时刻还给他下了这么个刁钻的题目。下过,这到底是难题还是奖励?啊啊!他真想知道,真想知道啊。
师傅走了,留下周围一团各自练功的孩子。火红儿冷漠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知道这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起码,短暂的。
男孩好心好意地对著她笑;“小师妹你好,我……我是你大师哥……我叫……我叫木长青,木头的木、长……很长很长的长,青……青色的青。”
连讲话都还不大清楚呢。
小女孩冷冷地打量著他。“你几岁?”
“我十二岁啦。咱这团里面就属我年纪最大,所以才叫大师哥。不过,别的师傅里也有大师哥,我只是我们师傅的大师哥。”他卖力地解释,却说得含含糊糊,小脸忍不住有点发红。
十二岁,照理说应该是个少年了,但这人怎么看都还是个男孩的模样,个头虽大,却拙得很,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用“憨厚”来形容还显得客气,老实说就是笨,怎么看都显得很笨的一个人。
火红儿打心眼里瞧下起这家伙。看上去笨,问起话来笨,听他答话更显得笨不可言。
小女孩冷哼一声。“你一定很笨。”
木长青惊奇地点点头。“我……我是不大……不大聪明。”
“那就是笨。”
“我爹娘说笨一点不打紧,最……最重要心地要好。”
他有点害羞地替自己辩解,脸还是红的,手足无措的模样,甚至不大敢抬起来眼来直视她。
他从没见过这么……这么“精致”的女孩子。学校里的师姐师妹们个个都是大手大脚,只有这个新来的小师妹不同凡响;小师妹可爱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跟爹娘在市集上所见过的“搪瓷女圭女圭”,好美好美!爹娘说那是他们赚一辈子也买不起的珍贵之物。
站在女孩的身后,他隐约可以看见女孩颈项间有块小小红印,模样像是火焰一样的朱红色印记;他下由得有些犯傻,只愣愣地瞧著那火焰红印,越看越著迷。
是因为那火焰般的红印,所以才取名叫“火红儿”吗?他傻傻地想着,却不敢开口问,只这么怔怔地望着她好看的小脸,木长青便觉得开心、幸福得想笑。
“哼,笨人都这么说。”小女孩扬起娇艳可爱的小脸蛋,不屑地凝看著他,小嘴不大满意地抿著。
木长青不想惹她生气。如果说他笨可以让她开心一点,那就让她说啊,只要她不要抿著嘴不开心就成了。
“小……小师妹,你会不会扎马步?我教你,基本功很重要,师傅师叔们天天要考。”
他说著,在女孩面前站定,双膝微屈往下蹲,一脸的认真,“刚开始很累,可是蹲久了就好了。师傅说咱们练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下盘要稳,别人一脚踢过来也不能被踢倒——唉啊!”
小女孩绕到他身后,出其不意地往他膝盖关节处踹了一脚,他登时噗地往前倒,整张脸平平整整跟地面来个大拥抱。
“这不就倒了?”
木长青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却还是傻笑著捣著睑。“我……我还练不到家……”
是因为笨,所以脾气好吗?
小女孩微微眯起眼睛命令地说道:“你站起来走两步让我瞧瞧。”
他不明就里,乖乖起身往前走。说真的,连走路都不怎么灵巧,走三步倒是有两步是同手同脚。“这样走?”
小女孩什么话也没说,绕到他身后,趁著他脚跟抬起时算准了时间往他脚后跟一踩!
咚地一声,木长青鞋跟被踩住,整个人又往地面笔直倒下,这次额头撞出了一大块瘀血。
“疼……”
“你真的很笨。”火红儿摇摇头,下了结论。
木长青抬起脸,鼻血都喷出来了,那双眼睛却还是闪亮亮的没有半点怒意。他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见他笑,她反而真的生起气来。
“我是笨啊。不过你很聪明,有个聪明的师妹也是好的。”
“呆子!”火红儿气得不得了。明明对方比她高上整整一个头,她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怒气,冲过去猛力将木长青推倒在地,然后没头没脑的痛殴了他一顿。“呆子!呆子!”
木长青不知道小师妹为什么突然发起这么大的脾气,更下知道自己干嘛就是不还手。别看小师妹拳头小小的,落在身上脸上还是很疼的。大概是因为师傅告诫过他不准打架吧,嗯,大概是这样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有句成语是这么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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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动作再快一点。”老者在一旁微眯著眼睛指点,“手快,脚要更快。”
火红儿听著他的指令,不断让自己手上的动作更快更快更快!快得十根手指都快打结,脚步也显得轻浮不定,她的睑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点发青。
“不对,是‘快’,不是用力,用力下会让你更快。”老者的烟斗从她的手中绕了一圈出去,动作轻灵得有如一条烟蛇。
“‘蛇手’为什么叫‘蛇手’?自然是动作要像蛇一样灵活快速,要让敌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手、从什么地方出手才有赢的机会。你先休息一下,想想师父的话再练过。”
“是。”
火红儿点点头。她的手俏悄地比划著动作,正思索著师父所说的话,突然另外一边的木长青砰地一声又摔在地上,她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樱桃小嘴不屑地抿了抿。真笨。
用一双熊腿想练成“鹤形”,实在很困难。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看著心爱的徒弟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完全不在意地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完全不气馁地重新摆好架式。
木长青身强体壮,也很认真好学,但奇怪的是,就是无法开窍。他不但学得比人慢,而且还笨拙迟钝,有时看起来真像是一头双脚被钉在地上的熊一样。
都练了四年了,别人十八般武艺老早学了一半,他却连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都没学成,结结实实应了“文不成武不就”这句话。
他学“蛇手”、“鹤形”这类轻巧的武功更是完全不行;但就算是学刚猛的武功,进展也十分有限;明明是块璞玉,却无论怎么雕琢都无法让他发光。虽然老者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但免不了总要叹息徒儿的进展实在太慢。都十二岁啦,再这样下去,几时才能成器?
“我说师兄,让您那宝贝徒儿去练练日本相扑说不定大有前途。再不然练练蒙古的摔角也挺不错。”一名蓄著小胡子、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他是老者的师弟莫念,人称莫三先生,是学苑里最有名的先生。
老者的年纪跟莫念相差很多,他二师弟已经亡故,接著的三师弟年纪跟他相差十多岁,以年龄来说,就算当他儿子也过得去了。
学苑里学生很多,但老师也很多。这间学苑的教学方式与众不同,跟古老年代收学徒的方式很像;不同的先生,有不同的徒弟,但那些资质平庸的,便是一大群一大群由师兄师姐们教导。代代相传的教学方式让资质好的学生很快便出头,而资质平庸的学生除了靠命运的安排之外,几乎没有出人头地的—天。
老者姓辜,学苑里每个人都得尊称他一声“辜大师父”;他是这间学苑里年纪最大的先生,六十年前学苑刚刚创立,他便存在了。这间学苑说穿了,便是他们几个师兄弟跟著他们师傅所创立的;老师傅死后,学苑由他们中最年轻、资质也最普通的小师弟接手经营,其他的师兄弟则继续留下来担任老师。辜老不但年纪最大,辈份也最高,他是他们的大师兄。
一甲子以来,他们教出下少学生,真可谓桃李满天下;那些学生们各自依照资质不同而从事不同的工作。
奔老的学生们通常也会变成“先生”,在各大武术学校任职的不少;后来另外皈依佛门或在道教宗派任职的也不少。总之,他所教出来的学生多半中规中矩,虽称不上名扬四海,但起码都还算是社会的中流砥柱。
有人说辜大师父佛缘深厚,所教出来的学生绝大多数与宗派月兑不了关系,一甲子以来证明的确是如此。
莫念所教出的学生则是光耀辉煌得许多。说他是这问学苑的“明星教师”也不过分。他所教出的学生通常在军政界或者艺能界占有一席之地;又由于他们本来就是采取师徒制,师兄师姐们通常会格外拉拔自己同系的师弟师妹,所以更让莫三先生所教的学生出头机会更多一些。
“每人资质各不相同,长青是驽钝了些,学得慢也不打紧,他很用功,动能补拙嘛。”
奔老一睑的微笑。当初选徒弟的时候,莫念就挑明了绝不肯教木长青此等“庸才”;莫念总是选资质最好、骨骼上乘的孩子做徒弟;但所谓因材施教,他这师弟就是不懂这道理。
“该种田的最多就是拖牛车。”莫三先生闲闲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最小的徒弟上前。“你去跟木师哥过几招,点到为止,明白吗?”
“唉唉,这是作啥?”辜老摇摇烟杆,表示不赞同。“我知道你教出来的徒弟棒,没必要拿长青练招。”
“唷!师兄您这么说可就错啦,徒弟间彼此较量较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师弟我怎么敢拿您的徒儿给我不成材的徒弟‘练招’。”
这边还说著,那边小男孩已经大步走到木长青面前抱拳为礼,同时大声说道:“周武跟木师兄请教!”
木长青顿时不知所措。他来这间学苑虽然已经两年多了,但从来没跟人过过招,每半年举行一次的考核比试也没参加过,这突如其来的“挑战”让他显得慌张。他转向师父求援,却发现莫三师叔正以一种下怀好意的眼光打量著他。
名叫周武的小男孩完全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只见他屈身下弯,双臂夹紧,平平地往前推出一拳。
木长青吓了一跳,但他什么动作也没有,那拳就笔直击中他胸口。
波地轻响,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拳头像是打在树干上,树干没动,出拳的人倒是打疼了手。
小男孩立刻胀红了脸,他连连出拳,同时双腿以极快的速度踢出。
“看我的虎鹤双形!”
木长青这下抵挡不住了,师父教过的抵御方式他也全忘了,只得笨笨地抱住头保护自己。虽然周武打得不疼,可也拳拳到肉,万一被打中了眼睛,还是会受伤的。既然无法抵抗,那他不哼不吭不还手,只是抱著头应该也无妨吧?
“唉……师弟……”
“让开!”突然,火红儿娇女敕的声音响起,木长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挡在他面前,只见她速度极快,一双小手翻出无数花招,看得周武眼睛都花了,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火红儿趁机竖起双指往他眼前急攻!
“小女圭女圭不可!”莫三先生大喝一声,他手上一直把玩著的两颗铁球倏地往火红儿的小手飞去!
铿锵脆响!奔大师父的木烟杆速度也很快,拦在铁球之前挡住了那破雨疾风的去势。
莫三先生恼怒地骂道:“好恶毒的小女孩!只不过是过过招,你怎地下毒手要弄瞎我的小徒弟?!”
火红儿看著地上躺著的铁球跟被打断的木烟杆,愤恨地瞪著莫三先生,竞理直气壮地也学著他语气嚷:“好恶毒的老头子!只不过是过过招,你怎地下毒手要弄断我的臂膀?!”
“你——”
“火红儿,不可对师叔无礼,快道歉。”辜老懒洋洋地来到他们跟前,惋惜地看著烟杆,这可是跟了他数十年的老伙伴呢。
火红儿别开脸,当作没听到。
“师兄,您这徒儿年纪小小,气焰倒是不小——咦!”莫三先生突然一怔,猛地探手,五根鹰爪般枯瘦的手指牢牢握住火红儿那张叛逆的小脸蛋左瞧右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眉头越紧!
这小女孩的眉目之间怎有股青紫?那妖艳的脸孔、那双燃著怒焰的灵动眸子;他微微眯起眼睛。“师兄,这小孩……绝非善类。这孩子将来必是个祸害。难道师兄真的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
“有吗?我这小徒儿虽然花儿似的娇艳可爱,但也还不至于倾国倾城,师弟该不会也相信什么‘红颜祸水’那一套吧?”
“花儿似的娇艳可爱?!”莫三先生嗤道,“是艳如蛇蝎吧?师兄您真是老眼昏花,人人都褒赞你佛缘深厚,没想到临老却收了这么个祸害。师兄——”
“火红儿不是什么祸害。”辜老拨开师弟的手,蹲下来凝视著小女孩。他们所说的话她全听得清清楚楚,普通八岁的小孩也许听不懂,但眼前这个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牵著火红儿的小手,眼神温暖地笑了。“你我所见不同。这孩儿心底还有一簇火苗,火苗虽小,但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莫三先生骇笑,“师兄啊师兄,您也知道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放这么个祸害在咱们这里,将来要是引出了什么祸患又该怎么办呢?”
“师弟言重了。我的徒儿我自有打算。”辜老舍起木烟杆,拍拍木长青的肩,同时看著火红儿。
“打算?到时候您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吧,还说什么打算!”
“我不在人间,你总还在吧?”辜老微微笑了。“到时候你还会放过她吗?”
“养虎为患。”
“我师妹不是祸患!”木长青突然大声反驳。
而火红儿低低垂著头,泪水已经在她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著,绝不让懦弱的泪水落下。她转身大步迈出习武堂,把头仰得高高的,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脸上的表情明白写著:祸患又怎么样?
就算她生来就是祸患,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