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等一等……”
暗汉东对童清凉在身后愈来愈远的叫唤声仍是充耳不闻,因为连他自己都很难理解此刻沸腾澎湃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他甚至有想朝她咆哮的冲动。
他怒不可遏的走回恒南王府,却见一辆皇室马轿就停在大门,小重子公公跟两名皇宫内侍一见到他,立即上前一揖并说明来意。
不一会儿,侧福晋们也在涂总管的通报下匆忙步出,一见傅汉东表情凝重,不由得上前询问,“什么事?”
“皇后要宣童清凉进宫。”他闷声回答,而当事人正远远走来,喘着气,脸色并不好。
“傅……傅……汉……东……我……知道你的……脚、脚……长,但你……没有……必要……这么证明给……我……看……吧……”童清凉气喘吁吁的走近,一手捣着胸口,毫不客气的给他一记超级大白眼。
“我想这位一定就是名声如雷贯耳的童清凉姑娘吧。”年届四十的小重子一双犀利黑眸往她身上直打量,尖细的嗓音令童清凉的寒毛都立起来。
她搓搓手臂,皱眉看他,“你的声音怎么——”
“没礼貌,他是小重子公公,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一名夫人连忙喝斥。
“公、公?”她眼睛倏地一亮,笑嘻嘻的往小重子的前后左右各绕了一圈,
“啧啧,天啊,你居然是太监,就是被——”
“童清凉!”傅汉东立即怒声打断她的话,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很清楚她说话有多么口无遮拦。
“那么凶?”她瞪他一眼,“我这辈子没见过真公公嘛!”说着,她还是上上下下的对着小重子看过一逼,之后又是赞叹连连,“果真是肤白唇红,连点胡碴都没有,男人少了那个宝贝还真的不一样,对了,跟泰国的人妖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记得他们得打女性荷尔蒙——”
“你你你——”小重子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怒指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可不是自愿当太监的,好不容易熬成了当今红人,连一些王公贵族见到他也得敬他三分,这丫头竟然当众说他少了个宝贝!还说他跟什么国的妖怪一样!
“童清凉——”傅汉东的一双黑眸亦是布满怒火,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她,为防止她多说多错,他干脆扣住她的手臂,就将她拖上马轿。
“喂,你干什么?”她的手好痛。
“皇后要你进宫。”他没好气的回答,一边将她甩到座位上。
她一愣,坐直了身子,“我?”
“小贝勒,皇后只宣童姑娘一人。”小重子气白了脸瞪着童清凉,但看向傅汉东时却不敢有一丝火气。
“我同行,你有异议?”傅汉东冷冷的瞠视着他。
“不敢、不敢!”他连忙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众夫人一拱手,随即坐到马轿前座,喊了声,“起!”
马轿立即往紫禁城奔驰,而童清凉更是东模模、西看看的看着这顶金碧辉煌的皇家马轿,她在电视剧曾看过这种轿子,没想到在古代,这玩意儿可是更加的精致豪华……她看着看着,这才发现有人以一种受不了的冷峻眸光睨着她。
真是破坏气氛!她润润干涩的唇,也双手环胸的瞪了回去,“傅汉东,我是哪里得罪你?”
“没有,我只是怀疑像你这种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得罪人的个性,怎么可以活到现在?”他冷冷的回答。
她一愣,突地想到她在病房时,那喘不过气来的最后一刻,对了,她怎么没想到,也许她是翘辫子了,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童清凉!”他受不了的又吼了她一声。她一愣,吓醒过来,“做什么?”他的头剧烈的疼起来,咬牙吩咐,“没时间让你发呆,我要提醒你,待会儿见到皇后时,你最好闭嘴,在心里默念『祸从口出』——”想想又不妥,她的嘴巴他要是管得着,她就下是童清凉了,他蹙眉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见皇后,你先回府去。”
这样对吗?怎么说她都到古代来了,若没到皇宫走一遭不是太可惜?而且,宫里的女人都是国色天香,也许可以帮傅汉东挑个好货。
她愈想愈觉得她该去,“不行,我要去,而且皇后要见的人是我。”
暗汉东努力压抑那股快要压制不了的怒火,“庞钧夫妇已经告诉过你皇后有多不好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那里一定有许多美人,不信你看不上眼。”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把皇宫比喻成虎穴,她算第一人,而这句话要是被皇后听到,她更惨。“你还是——”
“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她笑得很贼。
他嗤之以鼻,却感到心虚。
“不承认就算了,但学生担心老师是应该的,何况,有你同行,我相信那地方也没那么难闯,反正只是见见皇后嘛,而且——”她的双眸熠熠发亮,“那里真的有后宫三千吗?还有一大堆的格格吧?我想那些生长在皇家的姑娘,不论外貌、气质一定一级棒,我啊,就帮你挑一个最完美的当老婆……”
她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傅汉东的表情却愈来愈紧绷,眼神愈来愈冷。
他真的不明白,他对她连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所以她一个小脑袋瓜里想的全是如何的帮他挑娘子?他闷声不响。而一人唱独脚戏久了,童清凉最后也无趣的闭上嘴。
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内,雍容华贵的傅贞吟目光傲然的看着站在弟弟身旁的娇小女子。
她长得——确是不错,一双灵活大眼也颇为迷人,只是浑身上下看不到一股贵气,站没站相,一双眼睛还东瞄西看,这样一个平民女子居然能将恒南王府弄得鸡飞狗跳,让傅家成了外面说书、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真是胡来!
她眸中冷光一闪,看着面无表情的弟弟,“民间盛传你一个堂堂的王爷之子竟请了一个红娘当夫子?”
“皇后——”
“这儿就我们姊弟俩,不必多礼。”傅汉东神色漠然,“大姊,这事是爹允准的。”
“我查问过了,爹的确是在陪皇上出巡的前一日应允的,但爹外出,王爷府就数你最大,为何不平息这件可笑的事,反而让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让我们傅家颜面扫地——”见弟弟只是沉默,她目光一扫,看着根本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童清凉后,犀利的眸光再射向他,“你又为何陪她进宫?”
他抿紧了唇,“她冒犯人的功夫一流,大姊掌管后宫,事多繁杂,我不愿她激怒大姊,伤了身子。”
“是吗?”一席话听得傅贞吟心花怒放,只是,这个弟弟绝不是一个会担心她气坏身子而特地前来宫中的人,要不,在她力荐他给皇上,希望皇上重用时,他却奔赴江南,看似游山玩水,但实际与庞钧在那里经商,每一年都去了三、四个月,而今,事业已有不小的规模,获利惊人。
思绪间,她直视着弟弟,“姊只有一句话,她不适合傅家。”她可没有错失他眸中对童清凉的护卫之光。
他抿紧了唇,没有应话。
站在他身旁的童清凉还在打量这座坤宁宫,因而没有听到这句话,在欣赏完后,她的目光又回到皇后身上,难怪大家说皇后难缠,瞧她一个眼神就像可以将人冻成冰棒似的,而那股尊贵、狂傲更是让人站在这儿都觉得有点恐怖,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喘呢。
还在打量时,傅汉东却示意她行个礼,两人随即走出宫殿。
一出来,童清凉先是大大的吸一口气,再大大的吐了口气,放松后,她立即发现这座美丽的庭园里,有不少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她们身后有的跟着宫女,有的是太监,还有一些穿着尊贵的男子,可能就是阿哥了。
阿哥们对童清凉都很好奇,不过一见她身边跟了严峻的傅汉东后,仅是朝他们点头后就走。
这看在童清凉眼里可不懂了,他的大姊是皇后没错,可是阿哥或格格的身份也不低呀。
她不解的抬头,“怎么大家看来都很怕你?”
“你就不怕。”傅汉东没好气的丢了这句话。
“我是怪胎。”
他瞪她一眼,但也对她没辙。他抿抿唇,“他们怕我,大半原因是皇后强势,我是她惟一的弟弟也让他们多了分敬畏。”至於第二个原因则是,那些格格们是担心会被他看上,就怕嫁进傅家门。
童清凉明白的点头。也是啦,瞧她这么大刺刺的人站在皇后面前不也乖得像只小绵羊?她好像连吭都没吭上半句呢!
只是,看着傅汉东在面对那些美女格格还是一脸冷冰冰的,太可惜了,难得有这么多的美人——
她眼睛一亮,“对了,我们就来个机会教育,就是上课——”她兴致勃勃的走到花圃中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指指一个迎面走来却想快步离开的美人,“我这个夫子要你好好的把这朵花拿去送她。”
哧!他给她一个极不屑的眼神。
她瞪他一眼,“你是连手都有残疾?哈!我果然没猜错,你一定有其他方面的瘾疾,也许这宫里私下也在传你有隐疾呢,所以才没有女人敢嫁你——”
“包括你在内吗?”他月兑口而出,可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存想什么,怎么会突然——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居然很在乎她的答案……
“我?!”童清凉迷糊了,“我怎么可能嫁你?到底是你耳朵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是他脑子坏了!暗汉东火冒三丈的抢走她手上的花,阔步走到那名格格面前,冷冷的瞪着她,吓得她只敢杵在原地,颤抖着声音问——
“有……有……事?”
“给你!”
她脸色刷地一白。小贝勒看上她了?不!皇后娘娘有多难相处、恒南王爷里的众多小妾、女儿……一想到未来的悲惨岁月,她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迟迟不敢接过他手上的花。
他黑眸半眯,突地一把抢回花,她吓了一跳,梨花带泪的小跑离开。
童清凉的脸上瞬间多了好几条粗浅不一的黑线,再看着臭着一张脸走回来,将那朵玫瑰揉碎后往她脸上扔的傅汉东。
呜呼哀哉,这家伙根本无药可救,她铁定得赔上她的未来,去当乞儿了。
马轿从紫禁城奔回恒南王府的路上,傅东汉是大生闷气,童清凉则为她的未来哀号,轿内气氛滞闷下已,而她在下轿进了府中后,对府中那一双双好奇又混杂着担心的目光视而不见,像个游魂似的一边晃着头一边定到饭厅,一坐在椅子上后就没动了。
几个侧福晋拧眉跟进,交头接耳的边谈边瞧着她,怎么看起来天塌下来都没姗事的童清凉,这会儿竟会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每一餐吃起饭来总是下拘小节,一点小家碧玉的样子都没有的人,竞对着一桌好酒好菜视而下见?
“汉东,皇后是赐她死了?还是丢了什么难题给她?”几个夫人推派一人当代表,硬着头皮问也走进来、脸色难看的傅汉东。
他没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不停咳声叹气的童清凉。
众人一看,模模鼻子,还是走到侧厅去吃饭,免得待会儿被迁怒。
他见众人离去,再看着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出去。”
“是。”丫鬟们也嗅到一股不寻常,连忙退下。
暗汉东走到童清凉的对面坐下,瞧她一张娇俏小脸皱成一团,他还真的颇为不舍——不舍?他对她……他抿紧了唇,连忙将这荒唐的感觉抛诸脑后。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的口气比他想像的还要凶。
童清凉愣了愣,定眼一看,才发现对面坐了个歹看面的,说来,他不就是她头疼的乱源。长叹一声,她双手撑着重重的头,“傅汉东,你知道为人师表不好当吗?压力大,得失心重,若是遇见天资不够聪颖的学生,就更惨!”此话的弦外之音太明显,他焉会不懂?!黑眸中的关切立即消失,进而窜起两簇跳跃的怒焰,“我觉得你有找死的倾向!”若不是自制力太够,他真的很想掐死她!
“是吗?我觉得我在答应帮你找个老婆时就有自虐的倾向了。”
“你!”
“你老实的跟我说吧,你是不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她真的觉得这个媒人红包长了翅膀,飞了,瞧瞧宫里的天仙美人看来都是温柔贤淑的,有哪个正常男人看了不心动?
所以,他就是不正常!
暗汉东对女人没兴趣,但对眼前这个长吁短叹的她——他不知如何形容心里那繁复难解的感觉,只有她,让他又气又不舍又想保护,可她却什么都不懂!
见他不语,她一睑骇然,“你默认了?那不代表你真的有断袖之癖!”
“胡说!”
“胡——阿弥陀佛。”童清凉松了一口气,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眨了眨眼,又想了想,“那代表你有机会讨老婆,我也有机会不必当乞儿了,只是,有句话一定要说清楚,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算你成亲了,我可无法保证永远幸福,因为婚姻是需要经营灌溉的——”对这个坏脾气的人,这一点肯定得说明。
“一个没成过亲的人有什么资格训话!”他一脸不屑。
“看多、听多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记得某报的报纸曾经报导过,根据统计,台湾每一天都有人离婚呢,可见相爱容易相处难——
对了!她眼睛倏地一亮,“我干脆先来做个市场调查好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
她灿然一笑,“就是去拜访一些黄花闺女嘛,不不不,范围得放大,看看大家对你的印象、倾心度、愿不愿意嫁啦,还是在什么假设下,或者什么样聘礼的引诱下,甚至封官受赏,会不会有人愿意牺牲,总之,就是列一大堆问题,看看你够不够魅力,好不好推销,就这样了。”
语毕,童清凉心情大好,笑咪咪的吃起饭来,完全不受他那张臭得跟粪坑没两样的俊脸影响,大快朵颐。
暗汉东觉得自己很可笑,听她一席话,他气,但见她精神百倍,笑嘻嘻的吃起饭来,他的心情也由雨转晴,他——该不会真的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吧?
午后,白媒婆、乌媒婆笑咪咪的逛大街,自从童清凉忙着傅汉东的婚事后,她们两个老媒婆的生意终於回流,这几日也拿了好几个红包。
“咦?那不是清凉?!”乌媒婆突然看到童清凉从徐府走出,一身淡蓝绸衣衬着一件桃红色背心,看来一如往昔的娇俏动人,她一手抱了一大叠的宣纸,上方还摆放着毛笔、砚台。
难不成这个最近跟着傅汉东同进同出,要不就窝在王爷府帮他上课的俏红娘,这会儿又有新花招了?
“咦?乌媒婆、白媒婆。”童清凉见到两人是笑容满面。
唉,这张清丽动人的笑容是怎么看怎么舒服,要讨厌她还真是难啊!
“你在做什么?”两媒婆交换了目光。
“我在为傅汉东的婚事做市场调查,也请你们帮忙,好不好?”
“市场调查?”两人一脸困惑。
“嗯,看,我把问题都抄上了,你们只要照着问,然后把答案写下就成了,对了,访谈的对象只要是女的就行了。”
白、乌媒婆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将一叠叠的问卷全塞到她们手上,这——这是怎么了?在她努力这么久后,傅汉东娶妻的条件降到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
然而童清凉可没给她们时间发问,她拖着她们就去做市场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