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皓岚站在窗前整整一夜,静静看着雷雨过后,静静看着乌云散去,直至黎明时分,天空泛起鱼肚白。
他睡不着觉,除了父亲的事之外,胡蕾蕾那张泪如雨下的苍白小脸也令他难以成眠。深吸了口气,他转身步出房间,清晨的沁凉空气立即扑面而来,他只微微停顿,便脚步坚定的往胡蕾蕾的房间走去。
他欠她一个道歉!
一路经过奇石造景、花圃绿地,他来到胡蕾蕾的房前,却发现她的房门微开。
难道她出门了?推开房门迈入,只见床上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而桌上——
他快步的走到桌前,蹙眉拿起那张留言——
赵公子:
抱歉,我先走一步。
蕾蕾
赵?堂哥!他拿了纸条刻不容缓的前往冠云楼去找堂哥。没想到总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竟然已衣着整齐的要出门!
“堂哥要去哪里?”
闻声,赵聿轩跨出房门的右脚差点没缩回房,他瞪着房门外的史皓岚,支支吾吾,“那个……”
“蕾蕾去了哪里?”
他再次一愣,“什么?她出去了?怎么没等——”该死!他急忙捣住嘴巴,但来不及了,看着一步步逼近他的堂弟,他不由自主的倒退回房里。
史皓岚绷着俊颜瞪着他的眼,“我再问一次,她去了哪里?”
“我——”他的胃感觉到一阵痉挛,他从未看过堂弟这么阴霾的神情,哪敢撒谎,只好将昨晚跟她说的话大略述说了一遍。
“这段日子我在采勘时,几乎把这座山走遍了,为何没看过菩萨庙?”史皓岚浑身散发着可以冻死人的冷气瞪视他,“你在打什么主意?”堂哥性好渔色,难道想……
赵聿轩脸色倏地一变,看着堂弟冷眸瞅着他,彷佛能看透他的心,让他愈加心虚。
“她最好没事,不然,即便你是我的堂哥,我也不会饶恕你!”
史皓岚双手倏地握拳,冷冷瞪他一眼后,骤然转身,朝马厩直奔而去。
快速翻身上了马背,他策马奔出山庄。
由胡蕾蕾的床判断,也许她昨晚就出去了。她怎么那么冲动?
揪着一颗心,他拚命鞭策马儿疾行,没想到前行一段路,蒙蒙雨丝又飘落了下来,只令他更为忧心,他不停策马前进,突然浓眉一蹙,不远处,在弯曲的小小山径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个小小身影。
会是她吗?可能吗?
他快马奔驰,果不其然,在蒙蒙细雨下,只见胡蕾蕾竟跪在这条山路中间,身上仍穿着昨天那套衣裙,可见她昨晚就已出门,但为什么只走到这里?
当马儿更靠近她时,他有了答案,原来前方山路崩落,山径被截断,已无法通行。只是,怎么不见马儿?难道她是徒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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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翻身下马,先将马儿系在一旁枝干后,才走向她。
胡蕾蕾正跪在泥地上,双手合十,在清晨的寒风中微微颤抖,此刻天空又下着细雨,让娇小的她看来更为单薄。
史皓岚发现她相当专注,小嘴巴还念念有词,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胡蕾蕾身子震了一下,飞快回头,一见到是史皓岚那张冷冽的俊容,她才大大吐口气,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神明显灵咧!我——哈啾!炳啾!”
她突然打起喷嚏,他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想也没想的就将自个儿的外袍月兑下,披在她身上。
这贴心的举动,令她脸儿莫名一红,却也忍不住拉拢袍子,因为真的好冷。
他的外袍除了温暖之外,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这合该是属于他的味道吧。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更不见任何庙宇。
这一问,可让她想到他火大骂她的事,心儿有些不快,嘴硬的回道:“我做什么干你何事?”既然他不想看她,还管她做什么!
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我从堂哥那里知道,你是为了替我爹祈福而来。”
她不禁一愣。他知道了?
“谢谢你.”
瞧那双诚挚的黑眸,她粉脸蓦地涨红,“不,不客气!何况……”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他温柔道谢,让她原本满月复的委屈霎时一扫而空。她害羞的低螓首,“我本来想去山中的庙宇求神明保佑你爹,可是我试了好几次都过不去。”“试?”她用力的点点头,抬头指着路旁一株大树凸出来的枝干,“我爬了几次要靠它穿过断了的路,但就是爬不过去,还差点摔下去呢。”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的法术太烂了,早就可以轻松到达目的地了。
他蹙眉看了看她指的地方,脸色一变。
这个笨蛋!她是想跌死自己吗?!要是一个不稳跌下山谷,她的小命就没了!一股怒火迅速的在他胸口沸腾起来,黑眸也冒起怒火。
咦,怎么不说话?她不解的抬头,一见到他脸色大变,吓得她头一缩。他生气了吗?是气她没有爬过去吗?
她紧张万分的搓着十指,“我……我很努力了,真的!后来我又试着去踩边缘的小石头,可是雨下得更大,我只得放弃。”她又指着另一边。
黑眸倏地半眯。那些是滑落下来的落石,她去踩它?要是一个踩不好……
他眼内的怒火更炽了!
怎么脸色更难看了?胡蕾蕾见了有一点小小的不高兴,“真的是雨太大了嘛,我通差点滑了一跤,很狼狈耶,所以只好跪在这里了。”
怎么回事?他那张俊脸怎么愈来愈臭?
他下颚紧绷,眼中冒出熊熊怒火,“到底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谁?没人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她是想跌死自己,好早日投胎吗?他怒不可遏的对她咆哮。
她咬着下唇,“我看你难过嘛,谁无父母,虽然我没有了,但我曾经有过,我想替你爹祈福,只要他身子好,你就不难过了,这样不行吗?这样你也要凶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愈想愈委屈,晶莹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的神情却是倔强的。何况,她跪她的,干他啥事啊!他干么又凶她?
“你——”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她竟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凶她?她是不是少根筋啊?
又瞪她!胡蕾蕾愈想就愈生气,“奇怪,我又没叫你一起跪,也没有叫你来找我,你摆一张臭脸给我看干么?走开啦!”她孩子气的向他嘟囔后,不想理他,干脆转过身去,双手合十,继续她的祈祷。
她竟然生气了?!史皓岚错愕之余,突然觉得哭笑不得。
他是担心她的安危,她却误会了,莫可奈何的伸手欲拉她起来,“起来吧,我们回去了。”
“不用,我跟神明说好了,我要在这儿跪上三天三夜,做人不可以没有诚信的!”也不管自己双手沾了泥泞,她直接用手擦拭掉泪水,顿时将她的脸弄成了小花脸。
他轻叹一声,在她身边蹲下,以袖口轻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泥水,“为什么要三天三夜?”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轻柔,也许是他的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乖乖任他擦拭,口里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儿离庙那么远,若诚意不够,到不了庙怎么办?跪个三天三夜,神明应该就能明白我的诚意。”
史皓岚凝睇着她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他的胸口觉得暖烘烘的,伸手拉起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不要!”她再次抽回手,倔强的脸上,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那模样可爱极了。
他笑道:“回去把自己弄干净,我亲自带你去庙里。”
“可是路断了——”
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纤腰,一个飞身,就飞越过被上石冲刷的路段,看着怀中一脸惊讶的胡蕾蕾,他温柔的问:“这样可以跟我回去了?”
她一愣,随即又惊又喜的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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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耳畔呼啸而过,伴着嗒嗒的马蹄声,胡蕾蕾坐在史皓岚前面,小小头儿东晃一下,西晃一下,然后往后一仰,后脑勺靠在史皓岚的胸膛,樱唇微张的呼呼大睡。
史皓岚策马而行,见她睡得东摇西晃的,感觉危险,不得已,他只能空出一手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免得她摔下马。本以为她会惊醒或觉得不舒服,没想到她反而睡得更熟,可见她真的是一夜末睡,累坏了!
他不舍的帮她拨开脸上的发丝,看她的绣鞋及衣服都沾了不少泥泞,再想到那小小身子竟跪了一夜,他更感到心疼。
策马载着她回到夏紫山庄,一到大门,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下了马背,生怕吵到她。
同一时间,朱春云、赵聿轩及杜总管等人也都迎上前来。
“她怎么了?”
“她睡了,别吵她。”
他轻声丢下这句话,朝好友点一下头,再冷冷的瞪了堂哥一眼,即抱着胡蕾蕾往她的房间走去。
将她抱回房间的床上后,见她睡得香甜,他拿了被子细心替她盖上。
瞧她睡得好熟,长而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小羽扇,双颊白里透红,粉唇微张,还有一丝银涎轻垂在枕头上,长长的青丝散落在枕边,怎么看怎么可爱,他的黑瞳不由得浮现一抹温柔。
冷不防地,她突然坐起身。
他因看她看得太过专注,着实被她吓了一大跳,心头怦怦乱跳,“你醒了?”
胡蕾蕾的双眸仍阖着,似醒非醒的喃喃低语,“请神明保佑皓岚的爹爹……呼呼……”说着就又倒下去继续睡。
他错愕的眨眨眼,突然很想笑,但他努力忍住了。
因为不忍心吵醒她.他倾身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妥后,对着熟睡的娇颜呢喃着,“你连在梦里也在替我爹祈福。”黑眸中的温柔更深了。
而胡蕾蕾这一觉直接给它睡到了下午,史皓岚叫了丫鬟准备的洗澡水也来回换上好几遍。
在这其间,朱春云已从史皓岚口中得知她为他父亲祈祷一事,当然也明白了不怀好意的赵聿轩那一肚子的坏水在想些什
还来不及训他一顿心虚的赵聿轩早早就溜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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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傍晚时分,胡蕾蕾伸了一个大懒腰,心满意足的坐起身来。
她眨眨眼睛,再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子,好像有些回不了神。
“我怎么会在这?”她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她记得….
“咦?胡姑娘,你总算醒了。”两名丫鬟因为等着要伺候她洗澡,等着等着,竟坐在椅子上打盹,因为她的声音才惊醒,连忙起身走向她。
总算?“难道我睡很久了?”她皱着柳眉看着两人。
小蝶跟小绿同时点点头。
小蝶又道:“胡姑娘真的睡了好久,洗澡水我们都换了好几次,偏偏史少爷特别交代不可以吵你,可他自己啊,来了好几趟就为了看你的被子有没有盖好。”
“还有呢,我要替你换衣服。他说不行,怕这一换会吵醒你。”小绿也忍不住叨念,“老实说,这阵子你黏他黏得紧,我们也不太敢跟你接近,因为吏少爷人老是冷冷的,我们都不敢跟他接触,可你却——”
“小蝶,你还聊天!快伺候胡姑娘,要是史少爷刚好进来了——”
“等等,不必伺候我,我也是丫鬟啊。”胡蕾蕾连忙摇头拒绝。
“你哪里像呢?你长得纤细美丽,何况史少爷交代,日后就由我们伺候你!”
“什么?!”
胡蕾蕾愣住了.发生什么事?她为什么突然从丫鬟变成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