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会伤人、也会恼人,有这种感触的,还有一人。
缪霆威这一趟押镖走了半个月,在探子回报有人觊觎这笔货物后,一路上他们都走得战战兢兢,幸好最后总算平安将货物送达目的地,安然返回。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路上,他有一大半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想着那个温柔娴静的人儿、那张美若天仙的容颜,想着她的豁然、蕙质兰心,还有担忧她的孱弱身体……
这太奇怪了,不过是一个女子,怎能让他放上那么多心思?
她应该没事吧?他离开前,还特别交代几名总管,她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马上送消息给他……
敝了,他终究放不下她,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吗?因为她还不是他的女人,渴望的欲火未熄,所以才会这么惦着她?
走在这一片无际沙漠上,一轮明月高高挂,万籁俱寂,缪霆威尽避思绪翻涌,仍率队彻夜赶路,只因他想快点回家,想回去看看那人是否安好。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一处绿洲,只是四周却静得不可思议。
他们一行人都是在大漠长大的,知道有些动物会在此刻到绿洲喝水觅食,但这会儿却只有一池湖水倒映着天上的月光,四周被无尽无边的黑与静包围……太诡异了。
蓦地,几名黑衣人从黑暗处窜出,接下来便是一阵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刀剑交鸣与杀戮声划破宁静,箭雨更是从黑暗中“咻咻咻”地飞射而出!
“少主,小心!”
“少主!”
***
几个时辰后,月儿已被乌云遮蔽,夜色如墨,缪家堡却起了一阵骚动,瞬间灯火通明,众人忙成了一团。
“主子,快起来,快啊!”
贺潆潆被两个丫头唤醒,一见她们脸色凝重,她一颗心也提了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少主回来了!”小唯急道。
“回来了?这么晚?”她觉得很不对劲,连忙追问,“怎么了?”
“少主在离城不远的大漠绿洲中了一箭,被送回来了,现在已请来大夫去看他的伤。”
“他中了一箭?伤很重吗?”贺潆潆急急的下床穿鞋,两个丫头一边忙着说她们刚刚听到的事,一边替主子套上衣服、梳头。
“不知道啊,大夫正瞧着,很多人都过去致贤楼了,小姐不知情是因为少主还没昏过去前,就交代了别惊动你。”小月连忙道。
这男人在想什么?她是他的妻啊!贺潆潆第一次如此生气。
“哎呀,主子,你头发还没弄好啊!主子你别跑,你不能跑啊!”小唯惊呼,但贺潆潆已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便气喘吁吁的来到致贤楼,这一向是招待贵宾的住处,房内,曾祖女乃女乃、公婆都已忧心忡忡的站在一边,看着床上的男人。
三人一见到面无血色的她,同时一怔,“不是说了,别惊扰到你?”
“怎……怎……怎……会是惊……惊……扰?潆潆跟他……是夫妻啊!”知道他受伤已经好难过,加上这一快跑,又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别说话了,喘成这样,但……算了,你本就该知情,这小子却独不想告诉你,也不知脑袋在想什么,若是怕你担心……那他对你可真特别。”季宁秀说到后来,竟笑了起来。
贺潆潆眼眶都红了!是,这男人对她总是特别,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特别到令她也特别的恼火!
季宁秀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改了话题,告诉她这次是因为有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镖局,自揽生意又找自家人打劫,故意让货物被抢,然后分赃之后,就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缪霆威看不过去,便找人破坏他们的好事,所以,麻烦也来了。
“这孩子就是这样惹人厌,天下事这么多,他哪管得完?可他怎么劝都不听。”
贺潆潆才想说些什么,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陡起。
“少主!”
众人一回头,就见到金妍心急如焚的跑进来。
“少主还好吗?他还好吗?”
“你小声点,没看到大夫在忙吗?”季宁秀忍不住轻斥一声,然后看了静静伫立的贺潆潆一眼。
这个举动的意思是只有贺潆潆才有资格关心少主,而她只是一个过气的侍宠,没资格吗?金妍气愤不已。
不,少主只是图新鲜罢了,就算贺潆潆再美,也有看厌的一天,届时,他一定会再次宠幸她!想到这里,她挑衅的看向贺潆潆。
贺潆潆感受到她的目光,但她不看她,只将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此刻,只有他最重要,其他的事,她什么也不想。
缪霆威因流血过多而陷入昏厥,血肉模糊的伤处还淌着血,看来那箭是他粗暴拔出的。
老大夫先清洗他右肩的伤口,再涂上药、裹上白纱布,这个动作显然很痛,令意识模糊的缪霆威浓眉揪紧、额冒冷汗,面色也苍白,但即使是意识不清,他也不曾因痛发出一声申吟。
老大夫喂了他一种看起来有些特别的药后,才擦了擦汗,“这样他才愿意好好休息,真是的,他受伤不是一、两次了,怎么就是学不乖?”
丙真,缪霆威强撑的意志渐渐被睡药征服,脸部表情看来也不再那么紧绷。
“好了,现在留个人好好守着他就成,半夜他可能会发热,那是伤口引起的,只要让他出了汗,退了烧就没事。”老大夫边说边让小厮收拾药箱。
“我来照顾,过去都是我做的。”金妍马上站了出来。
贺潆潆突地开口:“他已有妻子。”
她坚定的语气,让所有人,包括原本理直气壮的金妍,都被她那股气势给震住,怔怔的瞪着她看。
但更令人惊愕的是,贺潆潆还下起逐客令。
“曾祖女乃女乃、爹娘、小唯小月,还有金妍姑娘都出去吧。”
“可是主子,你的身子不行的!”小唯、小月同声反对。主子哪曾照顾过人?
她一直是被照顾的。
“是啊,你的身体成吗?”金妍回了神,立即出言嘲讽。
“多谢金姑娘关心,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可以。”
金妍冒火的眸子遇上她平静无波的星眸,对峙半响后,她才气愤的转身出去。
缪寒中夫妇跟季宁秀则是愣愣的看着她,没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却是如此坚定强悍、不可动摇……
“爹、娘、曾祖女乃女乃,请回房睡吧。”
一被点名,三人才尴尬回神,也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好吧,但你要是撑不住,要叫人,明白吗?”缪寒中关心的叮咛。
“是,潆潆知道。”
长辈们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丫头们一起出去,在关上房门的刹那,他们看见贺潆漾坐在床畔,忧心忡忡的看着缪霆威,不由得对视一笑。看来,这对夫妻的感情比他们想像中更好。
这个男人!贺潆潆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苍白的俊美脸庞,不禁想着,他肩上到底扛了多少沉重的担子,就连此刻,他的眉头仍是拢紧的。
她静静的守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遽,她连忙倾身,将手轻放在他额上。
“好烫!”
他发烧了!她急急趋身,走到水盆前为他揉湿巾帕,再回身放到他的额上,等巾子热了,又再去绞湿帕子,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烧退了,睡安稳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呼吸过于急促,虚弱得几乎要站不住,连忙拉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来休息。
时间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缪霆威才幽幽转醒。他微微睁开眼,看见熟悉的环境,知道手下们平安将他送回来,这才松口气,往窗外瞥去。
天亮了啊……他收回视线,却蓦地发现贺潆潆趴睡在他床边,睡得好沉。
其他人呢?该死,怎么让体弱的她留下来照顾他?
不过,念头一转,他领教过她的执拗,想来要是她坚持,也没人劝的走。
定定的凝视着眼前绝美的脸庞,他心中的怜惜也益发汹涌。撑着如此荏弱的身子仍坚持要照顾他?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明明一直没有好脸色,她却还这样照顾她……
像是感受到他凝睇的眼光,贺潆潆突然惊醒。
“你醒了?身上的伤还痛——唔……”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攫取了唇,毫无防备的她惊喘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大掌又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贴靠向他,愈吻愈深,贪婪的吸吮。
这吻太强烈,贺潆潆有些晕眩,心脏跳动得太快,额上冷汗一颗颗冒出来,她快要、快要无法呼吸,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潆潆?”察觉到她整个人瘫软下来,缪霆威暂时退离开她。
“呼呼呼……”
见她快要昏厥过去,他又封住她的唇,但这次是为了渡真气给她。
半晌,贺潆潆才从昏厥边缘回了神,一察觉他的唇仍轻轻压在自己的唇瓣上,吓得往后一缩,但他的手臂仍圈住她,让她进退不得,一颗心怦怦狂跳。
天啊,她的粉脸是如此柔腻、娇羞的瞳眸泛着薄雾,嫣红的双颊、红艳的唇……缪霆威着迷的凝睇着她。
他想再索求一个,不,更多的吻,但她的身子是如此孱弱……天,他未曾如此渴望过一个女人,对此他是深感迷惑的,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这么想要呵护一个女人,不让她受伤。
他怎么以这么温柔的眼神看她……贺潆潆被看得脸红心跳,只能低头,“放开我……”
“上床。”
“什、什么?”
看到她脸红的瞪大了眼,他竟想笑,“我手臂受了伤,不然就抱你上床了,不过应该无差,你本来就没什么重量。”
话语乍歇,他竟然真的要抱她上床。
“不要!我自己上来,不然伤口会拉扯开来的。”怕他又流血,她急急的月兑了鞋上床,乖乖躺在他身侧。
她的动作太急,少了点优雅,缪霆威脸上的笑意更浓。
发现他的笑,她咬着下唇,又尴尬又羞涩,“我还是下床好了。”
“不准。”他再次展现他的霸气,手圈住她的纤腰。
“我起来,你的伤——”
“不碍事,就这样睡。”
他的手轻抚她的发,口气中的温柔令她无法拒绝,只能就这么僵着身子窝在他怀中,本以为会像新婚夜那般难眠,但或许是因为对他的感觉已有不同,她竟然没有多久就熟睡了。
缪霆威静静的凝睇着她。这个女人,他的心似乎抗拒不了她了,他可以拥有她吗?
天大亮后,整夜都放心不下主子的小唯和小月就跑来了,没想到连缪家三位长辈以及金妍也有默契的出现。
金妍的身份最尴尬,她其实不该来,但她早已习惯他人轻视的目光,所以根本无所谓,只要她爱的男人没有赶她走,她就会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
只是这会儿门内静悄悄的,怎么办啊?几个人杵在门外,手足无措。
最后曾祖女乃女乃说话了,“小唯,你开个门缝,小心瞧一瞧。”
“是。”
门咿呀的轻轻开了道缝,然后,众人看到房内的景象,除了金妍脸色丕变外,其他人的脸上都浮现笑意,因为缪霆威正拥着贺潆潆,两人相依相偎的熟睡着。
***
这个箭伤让缪霆威休养了半个月,而他跟贺潆潆之间的相处也因此有了变化。
他们开始像对夫妻,相拥而眠,他受伤的这段日子,她亲自照顾他、喂他喝药、伺候三餐,两人间的氛围连外人都能感受到,是那么的温暖和谐。
缪家长辈们都很识相的不去打扰,也有技巧的要人挡住金妍,毕竟她是缪霆威带进来的,他们不能作主逼她走,但至少在这对新婚夫妻的感情有进展时,他们还能端出长辈的架子,让她别去破坏。
正巧这时有一趟镖要走,缪寒中就作主要金妍去,大伙也比较轻松。
不久,缪霆威的伤好了,但是也重新把时间给了公事,虽然每晚总会回到房里,但贺潆潆仍觉得不够,所以,从总管那里得知这两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公事要处理时,她就大胆的来到议事厅,想跟他商量一件事,可没想到议事厅里竟有不少人。
不是没什么重要的公事吗?她蹙眉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