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允浩虽然下了决定,可是心会有自己的意念,也会闹脾气。
一连数日,他一早外出,直至二更天才返家,沐浴后又在书房处理事务,最后就在书房里过夜了,如此忙碌,自然是想避开赛儿。
不过,避得越凶,就越是想见,他一个现代人处在这古代还不孤单吗?何苦把自己搞得如此悲情?
心,想放纵,他清楚,因为想到她的笑脸而感到温暖,他不愿再虐待自己,今日早早就驱车回府。满天彩霞与他的好心情相呼应,下车的神情,是带着笑意的。
不过,他的笑意消失得很快。
从金总管口中得知,季南风一早即到访,身边只带了一名叫范香的丫鬟,也正巧,赛儿的贴身丫鬟全让她给放了假,回家探望父母,他们来刚好让她有伴呢。
也许他的表情透露了不悦,金总管急急解释范香曾是公主在宫里的贴身丫鬟,与公主情同姐妹,因唯一的亲人染病,她又是独生女甚为担心,但要出宫诸多不便,所以公主才请季王爷帮忙,让范香到季王府做事,以便能就近照顾老父。
“……因为久久才来一次,所以多聊了点时间。”金总管干笑收尾。
三人留在东苑,从一早待到日落西山还舍不得分开,这叫多聊了点时间?
戴允浩心里莫名冒火的走过主厅,进入庭院,再往东苑走去。
正巧,季南风带着一名清秀丫鬟迎面而来,身旁还跟着赛儿。
他先看着眉开眼笑的赛儿,目光再移到俊美英挺的季南风身上,两人有说有笑,根本没空注意他。
但范香看到他了,她是站在季南风身后的小丫鬟,虽是胭脂未施看来却仍是清秀可人,只着一身素雅裙服依然秀美,不过戴允浩只盯着赛儿和季南风瞧,倒没留意她。
只见范香忽然又惊又喜的拉拉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赛儿脚步一顿,看向杵在前方不动的丈夫,朝他嫣然一笑。她知道范香的表情为何那么惊喜。
事实上,皇甫斳英勇救了她,还胆大包天驯服发狂骏马的事早就轰动了整个皇城,再加上相当难缠的杜大人竟然愿意归还那栋占地宽广、气势宏伟的宅第,简直是奇迹,两件事都令百姓们津津乐道,因此把他说得像个神一样。
也因为杜大人同意搬迁,那些占地自建的皇甫家族成员终于得依约归还土地,而不愿搬迁者,就必须按月付租金。
听来有些无情,但亲兄弟明算账,更甭提里面还有不少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所以这阵子,众人谈论的全是改头换面后的驸马爷,至于过去的那个软脚虾,早已被遗忘。
不过,季南风看到范香的双眼因为驸马爷而闪闪发亮时,口气可不大好,“听闻,你很不一样了,希望传言是真。”
戴允浩没回答他,只是嘲讽一笑。
赛儿跟范香愣了一下。什么听闻?他们聊了一天,全在聊这些事啊?
范香皱起柳眉,给他一个不开心的眼色。
季南风知道自己这醋喝得有点太过,遂稍稍释放善意,“既然驸马回来了,不如一起用餐吧,赛儿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
“免了,应该没有准备我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可以再叫下人准备,我没想到你今日会提早回来……”她急急解释。
他提早回来是想见她,可不是想与季南风共进晚餐,而且她看来很快乐,他在不在根本没差!
“你们就当我还没回来吧。”心中莫名发酸,赌气丢下这句话,他便越过他们往书房走去。
怎么生气了?赛儿看了另外两人一眼,“我去看他。”而后也心急的追上去。
范香看着他们前一后离开的身影,不由得忧心,“是我们让驸马爷不高兴了?”
“那家伙阴阳怪气,谁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赛儿会问清楚,你不要担心。”对心爱的人儿,季南风口气可温柔了。
“可是……”她抬头看他,“过去的驸马的确是懦弱得让人生气,但刚刚一看,模样虽相同,感觉却已像另一个人。”
“没错,我就是因此更觉得不可思议,没道理一个人在摔破头后差别会如此大。”这也是他在知道赛儿对皇甫斳动情后,有喜也有忧的原因。
范香本性粗枝大叶,不过在爱上季南风后,对男女情事倒是敏感得多,“我想驸马是不是因为你跟公主相处了一天而不开心?不如我们跟驸马坦白,公主只是掩护我跟你……”
“不行!万一哪天他又变回原来的皇甫斳时,你确定他还会为我们守秘吗?”
他想得很远,人如有可能一夕改变这么大,难保不会再变,何况他现在还无法扭转父母的门第之见,万一到时他跟范香的事传了出去,爹娘绝不会让范香再留在府中。
这一听,范香点头赞同,同时也顿感无力。哪一天,她才能得到未来公婆的认同呢?
季南风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执起她的下颚,含情脉脉地道:“你别担心了,赛儿年纪虽然比我们小,但她比我们有想法,知道该怎么做。”
也是,赛儿一向聪明,而自己一向迟钝……
范香突然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宽厚胸膛,吓得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季南风突然遭袭的胸口还挺痛的。
“爷疯啦!这什么地方?”她慌乱的看着四周,就怕被人瞧见。
他们爱得很小心,一个是主,一个是奴,连在自家的王爷府也是相处得小心翼翼,只有久久来拜访公主一次才能稍微放松。外人看来是三人同在侧厅或花厅,实则公主是窝在她的黄金屋,让两人可以放心的谈情说爱。
只是爷的身份尊贵,老王爷绝不会接受她的,可公主却又要她放心,说什么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有情人也就终成眷属。
但……要成熟饭很难啊!鲍主并不知爷总是能在紧要关头时收手,偏偏她又没胆子硬上,所以也只能等待,等着爷在未来的某一天失控……
“等等!呼呼……等等!”赛儿拉着裙摆追着前方的丈夫道。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人高马大,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脚短,追了老半天仍追不上他。
而若非听到赛儿气喘吁吁的声音,戴允浩怕是不会主动停下脚步,不过书房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见他停下,她慢下脚步,喘口气再走到书房门口,硬是挡在他和门之间不让他逃避,因为,她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你在乎吗?在乎季大哥?不喜欢他来找我?”她屏息等待他的答案,如果是肯定的,那不就代表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情愫?
“我不喜欢什么?在乎什么?他不过是你的‘季大哥’而已。”他内心咬牙切齿,嘴上却说得云淡风轻。
赛儿听了不禁有些惊慌,原来她在他的心里完全不重要吗?不可能啊……“可是你分明在生气。”
他黑眸一眯。有吗?不管如何不愿承认,他知道自己心乱如麻是绝对是有的,某些极力忽视的情感被掀了出来,令他最自傲的理性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由得咆哮吼人,“我根本没有立场,没资格对你生气!”这声雷霆怒吼一劈下来,震得赛儿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古代,说穿了,只是个魂魄根本不是她的谁,他凭什么生气、在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懊死的!在心里粗咒一声,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走开!”
“我……”她不懂,他是她的丈夫呀,哪里没有立场?
她话未说完,他已抿紧唇,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大步进到书房内,“砰”地声将门关上后直接落了栓。
她怔怔的瞪着近在咫尺的门。心想他发出雷霆吼声,难道只是单纯讨厌她?
不,她不要他讨厌自己,因为……她喜欢看他、喜欢听他说话,就算他对她生气也没关系,她还是想靠近他一点。
他们是夫妻,她希望他爱她,希望哪一天能被他爱着啊……
然而,从这一天后,他就变得怪怪的,与赛儿更疏远了,而且她听金总管及其他仆佣们说,他还特别向他们打探季南风的事情,问得巨细靡遗,连祖宗八代全都要知道。
她好奇他的目的,所以每次见着他总会开口问,但他总是不回答。
怎么回事呢?他看似在乎却又像不在乎,无法理解他,令她觉得好闷。
但气到青筋暴突的戴允浩又何尝不闷?如今充塞在他脑海里的,全是一个很矛盾的念头,一个他以为体贴的退让。
他仔细比较、思考过了,季南风的确比那个孬种丈夫还要适合赛儿,不仅是当今皇上倚重的国家栋梁,内政、外务皆有参与,也得到文武官员及百姓的赞赏,更是许多皇亲国戚眼中的乘龙快婿。
当初,就连皇宫内未出阁的公主们,也争相要皇上作主让季南风当自个儿的夫婿,除了赛儿之外。偏偏季南风只有一个,皇上也分不平,所以干脆谁都不指,给季南风自行决定。
没想到他直言不想娶,只因尚未遇上命定的女子。
最后,其他公主们因赛儿常有王孙公子上门说媒,显得她们乏人问津。心中不满下,居然联手使计让皇上把赛儿指给懦弱出名的皇甫斳……
戴允浩不明白季南风一开始为何没有向皇上要了赛儿,从他们的互动看来,两人对彼此是有好感的。
季南风看似温文儒雅,但隐含着内敛的锐利,也有尊贵的气势,相信是个会倾所有力量去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
至于他……他喉间一阵苦涩,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男人,凭什么去拥有一个美好的女人?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计划,如何把赛儿和季南风两人凑成一对。
扁想,他心里就不怎么痛快,但她的幸福跟他的痛一比,孰轻孰重自然清楚得很。
只是说得简单,执行上却很困难,因为他在那日后已了解自己对她动了心,也清楚看到她眼中流转的情意,明明两情相悦,他却必须跟她保持距离,这多难啊?
但他更不要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离开这里面那超级窝囊的俗辣回到这个身体后,她还傻傻的爱着他,他要她知难而退,别爱错人……
可现在,她却杵在书房里,为了一件事跟他大眼瞪小眼,完全不退让。
“太君听说你夜夜睡在书房里的事,她很担心,以为你变得更懦弱了。”她一双明眸异常坚定的看着他,“她要我一定得把你劝进房里睡,即使我找了许多人同她说你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是在忙,她仍只当我们是在说善意的谎言……请你专心听我说好吗?”
他不得不放下手上的账册与毛笔,双手环胸的靠往椅背,“所以呢?”
她粉脸突然涨红,“……我们是夫妻,理应同床共眠。”
她一直知道这阵子他在躲她,原因为何她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但她不想六神无主的等待,下定了决心要主动接近他、爱他,因为他们是夫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看出他被自己大胆的言论震慑住,天知道她练习说这句话可也练了许久,才敢找他发声。
“我睡觉时间不固定,不想吵了你的睡眠。”他尽量说得婉转。
“不会吵到我,我们以前不也这样?”她很坚持,虽然坚持得很羞涩。
“赛儿。”即使她一脸的不自在,但他也看得出来她是豁出去了。
“不要让太君担心,她的身子这阵子才比较好。有空,你也去看看她吧。”她急急的说完话就走人。
苞以前的皇甫斳说这种话,和跟现在的他说,感觉实在很不同,令人好羞窘,不过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上的,她要尽一切的努力,让他们成为一对正常的夫妻。
而且在听到老太君提到他们分房睡怎么生女圭女圭时,她的脑海立即浮现一个念头——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光想,她就觉得好甜,也就更想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