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果真没有绝对的事,就在东方紫向筠儿说白了,他的人生没有预设会有一个女人进驻后,远在北京的某人显然觉得他的世界还太平静,唯恐天下不乱地又替他送了一个来。
此刻,东方府厅堂里来了一名小斌客,芙蓉小榜格一身绫罗旗服、脚蹬花盆底鞋,坐在紫木椅上,双脚晃啊晃的。
老总管通报后,东方紫跟筠儿快步走出来。
“东方叔叔,不速之客芙蓉小榜格来也。”小芙蓉从椅子上跳下来,笑咪咪的看着筠儿,摇头晃脑地绕着她转了一圈,“你一定就是筠格格了,真是的,前阵子京城发生那么多事,可偏偏我让叔叔贝勒差人送到四川去了,待我好不容易回去时,所有好戏都落幕了──”
“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东方紫直接打断这个古灵精怪小榜格的话。
筠儿看着粉雕玉琢、脸颊上还有小小梨涡的芙蓉格格,一见就很有好感,“是啊,你一个人来?”
“没有,来了一大串奴才跟着,就是要确定我的安全。等我安全到这了,就将他们全赶回去,才不会原轿半路就被人带回去。”小芙蓉眨眨眼儿,模样俏皮可爱。
东方紫浓眉一蹙,“意思是你要住下来?”
“当然。瞧,我连包袱都带来了。”小芙蓉纤纤玉指一伸。
可不是吗?另一张椅子上和地上都放了好几个箱子,这根本不是包袱,这一住,可能也不是三、五天而已。
见到那几个大箱子,连筠儿都傻眼了。
“你的叔叔贝勒应该还有几句话要你转告吧?”东方紫已经心里有底。
小芙蓉用力点头,笑得好灿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他要托孤,然后要东方叔叔当苦行僧修行一阵子,说是小小报一下洞房花烛夜的仇。”
“报仇?”筠儿不懂。
东方紫不屑的撇撇嘴。真幼稚的铠斳!
“是啊,他这个仇非报不可。叔叔贝勒说我把他的洞房花烛夜砸了……不对,还有你跟祁晏郡王,你们破坏上半场,我破坏下半场,而这也是我被放逐到南方的主因。”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应该还有别的‘丰功伟业’。”东方紫冷冷的道,他绝对相信还有别的原因。
小芙蓉吐吐舌头。
“呃……怎么这么说?她是客人。”筠儿连忙摇头制止丈夫开口。
“没关系的,筠格格,我的名声太坏啦!”小芙蓉还真的有点困宭,但也就只有一下子而已。眨眼间,她又笑咪咪的说:“其实我不能留在小乔婶婶身边捣蛋,是因为他们那对夫妻老是窝在房里,我又担心小乔婶婶肚里有宝宝,也不能很放心的整人,日子过得好累喔。”说完,她双手还大大的一摊。
是谁比较累?东方紫瞪着她。他一个女人都搞不好了,现在又来一个小魔头?
但筠儿显然很开心多了一个伴,“那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
“那好,我想睡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真是累死了。”
“不先吃点东西?”
“不了。”
“好,我带你去。”
筠儿亲自带着小芙蓉到客房,待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回到寝室,没想到总是在书房里留到半夜三更的东方紫竟然在房里。
她回头,示意两名丫鬟退下。
“有事吗?”她一点也不认为他会因为小芙蓉的到来,就与她共住一间房。
“跟她保持一下距离,她虽然只有九岁,但的、甚至酋的事都比你多,是个麻烦精。”他淡淡的交代着。
“可我看她很可爱呢。”她蹙着眉,不觉得小芙蓉有什么问题。
他仍是一脸严肃,“总之,别跟着她乱就是了。”
“哦……你、你今晚还是要忙到很晚?”见他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又问。
他停下步伐,回头看她,“你有事?”
她咬着下唇,却不知如何启口。
她当然有,她希望他能多陪陪她,即使是多讲一句话都好。从上回她跟他小小的口角之后,两人之间反而变得更生疏了。
可惜这个要求她说不出口,只道:“别太累了。”
他沉沉的了一口气,直勾勾的凝睇着她,虽然她没说出口,见到他时也总会努力的挤出笑容,但这阵子他已能感觉到她的落寞寂寥。
然而,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如此委屈的过日子!
“筠儿,你仍是完璧,大可不必过这样委屈的生活,我可以跟皇上──”
“是我主动要求当你的妻……”她连忙打断他,因窘的咬着下唇,“这么做是有些厚颜,可是我不后悔。”
“筠儿……”有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坦率。
“你会这么说,代表你在乎我,夫妻之间并不是只有洞房的事儿……爷就好好忙自己的事吧。”她心急的说着,但心里却并非全是这么想,难免有些气虚。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她,“那你……早点睡。”
“你也是。”她勉强挤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他转身步出房间,将门带上后,筠儿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怔怔的瞪着房门许久,长叹一声,她其实是有事要说──她想生个孩子,一个流有他血液的孩子。
小乔说过,如果哪天铠斳贝勒真的出了事,至少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会是个最大的安慰。
没错,生老病死无人能挡,但幸福的桨她已握在手上。她想让这艘幸福的船乘载更多的快乐美满,而一个生命的诞生,至少也能让他感受到喜悦,可惜,她一个人又生不出娃儿……
叹了口气,她闷闷转过身,随即又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着实被突然冒出窗口的小头颅吓了一大跳。
“你们还没洞房?真怪,叔叔贝勒是迫不及待,你们却什么也没做……是力不从心吗?”小芙蓉两手托着下巴,侧着俏脸儿,答非所问。
筠儿粉脸涨红,因为小芙蓉的大胆言词而目瞪口呆。
见状,小芙蓉反而噗哧一笑,“看来你跟我家小乔婶婶一个模样,对男女合欢之事很弱耶。”
对她的直言无讳,筠儿简直不知所措,“小榜格不是累了?怎么不休息?”
“是啊,可一路自己南下,我无聊很久了,若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多可惜。”何况一来就有好戏看,她现在可是精百倍呢。“不奇怪吗?一个丈夫跟一个妻子夜里没在一起?你们都成亲多久了?”
“你太小了,这事以后再谈。”而且,你一定要一直把头卡在窗户上吗?筠儿心惊地想着。
小芙蓉下颚一抬,轻哼一声,“我是年纪小,但不见得我的见识就少,况且我有对荒唐的父母,能看的、不能看的,我早就从小看到大,就连图都看到不想再看了。”她突然莞尔一笑,“对了,我叔叔贝勒的藏书楼里,还放置了好多他从花街柳巷收购来的图书呢。”
筠儿听了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
“很奇怪?”小芙蓉耸耸肩,“也许吧。但是……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问你?”筠儿忽地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有些不灵光,小榜格说什么她都反应不过来。
“是啊,像是勾引丈夫、让他会想跟妻子有闺房之乐等。”
筠儿一愣,但不能否认她是心动的。“这真的可以问吗?你真的知道?”
“当然,不过有些事用说的不清楚,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吧。但我们得先换装。”天啊,她期待好久了,又可以出去冒险了。
“现在?”筠儿傻眼。
“现在正是时候呢,但绝不能惊动东方叔叔就是了。”小芙蓉贼贼笑道。
因为“纪录”不佳,成了烫手山芋的她常被扔过来、扔过去的到处小住,江南这儿她混得最凶,早已是熟门熟路。
反之,筠儿却是懵懵懂懂,全依了小芙蓉,也没想到换装居然是换成男装,说要见见世面,去的地方竟是妓院?!
“这地方不、不好吧?”她忐忑不安的瞧着妓院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站着多名身穿薄纱肚兜、浓妆艳抹的烟花女,对着一些公子哥儿搔首弄姿地咯咯笑着。
“怕什么?东方府的人没人知道我们溜出来。”原本小芙蓉想要钻后门,在得知筠儿会轻功后,她差点没尖叫,因为她正想学功夫没人赞成,见眼下有好机会,她便央求筠儿带着她施展轻功一起翻越高墙。
于是半晌后,她们这两个白皙俊秀的大小鲍子哥儿,才能出现在这间翠红楼的门口。
两人一出现,马上引起骚动,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气质,一看就是贵公子,只是──
老鸨尴尬地看着矮不隆咚的小鲍子,上下瞧了会,“哎唷啊,小鲍子,您来我们这儿……会不会太早了啊?”生意上门,她怎会不要呢?就担心小鲍子年纪太小,万一家里长辈上门来要人,麻烦啊。
此话一出,那些妓女们马上咯咯娇笑。
是啊,这小子嘴上还没长毛呢,就想转大人?
筠儿也觉得糗,乍着小芙蓉的袖子,示意要走人。
但小芙蓉摇摇头,也没理会笑得花枝乱颤的烟花女,反而气气神闲的从怀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给老鸨,示意她蹲来。
老鸨微蹲,与这名小鲍子齐眉,就见小鲍子捂嘴靠过来,在她耳朵旁说了一些话。
她眉头一皱,“只是这样就行了?”
“对,我们先来探探,下回再别作安排。”小芙蓉抬高下颚道。
“好,没问题,这事儿简单。来来来,快请进。”老鸨用手掂掂那袋银子……重得很,笑咪咪的迎进了贵客。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书房里,东方紫眉头深锁,看着前来禀报的侍卫。
他担心小芙蓉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所以要两名侍卫好生在暗山监视,没想到才第一晚,她就带着筠儿女扮男装上妓院。
“是,西卫仍在那里保护跟监。”侍卫肯定的道,表情也有小小的无奈。
东方紫明白,翠红楼龙蛇杂处,却是他们长期布眼线探江湖事的重要据点,筠儿身分敏感,万一被识破,就怕长期在翠红楼密室内交换江湖事及皇室情资的反皇党会弃置这个据点,另起炉灶,他们便又要断一条线了。
他绷着脸说:“带我去看,别惊动她们。”
“是。”
侍卫立即施展轻功,几个飞掠来到后街,这里喧嚷热闹,是夜晚比白天更多人潮的地方,一整上充斥着赌坊、妓院和酒楼,想到小芙蓉胆敢将筠儿带到这种地方来,东方紫便心头冒火。
他神情冷峻,在侍卫带领下来到灯火通明的翠红楼,而另一名侍卫正高踞在楼外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一见主子也到来,急忙拱手欲行礼。
东方紫摇头制止,问道:“人呢?”他严峻的眸光看向花楼里那些环肥燕瘦的庸指俗粉,她们正露出与买春客们调情打闹的娇媚神态。
懊名侍卫庆幸这里有些暗,不然他还真难为情,不知该怎么说。“小榜格带着少福晋就在每个……呃……房间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下一个房间。”
东方紫闻言,蹙眉,表情也转为铁青。
“她们应该是在听……呃……在听……”侍卫说不太出口,年轻的脸庞倒是涨得红通通。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少福晋和小榜格怎么会在门外偷听男女翻云覆雨的苟合声?
正当东方紫打算现身,将妻子给亲自带走时,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爷──”
他目光看向楼台,就见筠儿一脸严肃的拉着还不想走的小芙蓉快步下了阶梯,跑出妓院。
一出妓院,两人好像还有交谈,只见筠儿一脸圣洁的光辉,小芙蓉的脸则皱成一小团,似乎又叹了口气,头一低,连肩膀都垮了。
但下一瞬间,小芙蓉却又笑了出来,还仰头一翻白眼──
他注意到筠儿还是没有笑,眼眸甚至还有泪光闪动……小芙蓉惹她哭了?
“爷,看来她们要回去了,还叫了马车夫。”
可不是吗?她们上了马车,就见马车喀达的往东方府方向而去。
他们施展轻功,跃上屋檐,盯视着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