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睁开双眼,映入项纪雍眼帘的是间陌生且稍嫌女性化的房间,让他下意识地蹙起眉来。
赤果的身躯已隐约提醒他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不意外地发现身旁躺了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但在认清楚女人的容貌后,他的眼神转为锐利。
对于身旁躺着的温红湘他不觉得意外,三年前他曾为她任职的阳关建设打过一场辟司,自此之后她便一直尝试着与他接触。
一个年仅二十九岁便当上国内首屈一指建设公司副理的女人,她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而她接近他的目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在他身边出入,怀有相同目的女人并不在少数,只是他从来不曾给过她们任何机会。
对项纪雍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值得他给予机会的。
因此,即便这七年来投怀送抱的女人依然多如过江之鲫,他仍宁可选择在酒店女人身上宣泄。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因为介怀孩提时的阴影,而是当年所遭受到的那场背叛。
那一天在他愤怒过后,随即让人着手追查她的下落,才意外得知除了餐厅服务生的工作外,她还在早餐店里打工,这也说明了她之所以每天早出晚归的真正原因。
但最令他感到惊讶的,却是她居然有个小她十岁的弟弟,所以她才需要那样拚命的工作赚钱。
想到她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经济重担,他当下闪过一抹心疼。
可一记起她的背叛,随即便要人从她弟弟身上去追查她的下落,却更惊讶的发现她弟弟已在日前过世,就在两人相拥而眠那晚。
明白她那晚反常的举止后,他像是瞬间想通什么似地沉下脸来。
因为唯一的弟弟死了,又发现缠身的官司已经获得解决,所以便毫不迟疑地选择从他身边逃开。
这个认知让他当场恨红了眼,尤其在不久之后竟又让他发现,她从他身边盗走了三百万元的存款。
虽说存簿里还剩下近千万元的余款曾让他有过一丝怀疑,为什么她不将钱全部领走?但她的背叛已完全抹去了他所有的理智。
七年来,每每一想起颜家乐,他便无法自己的任由仇恨染上心头。
一如此刻,他的情绪又因忆起她而被挑起。
望着身旁的女人,项纪雍不得不承认昨晚是真的喝多了,所以才会轻易跟她上了床,距离上一次跟酒店以外的女人上床,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或许他之所以轻易跟她上床,是因为昨夜的他在意识模糊间将她错当成了──
冷不防地窜过的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恶劣。
身旁的温红湘也在此时悠然转醒,睁开眼睛见到项纪雍的第一眼直觉便要扬起一抹娇笑,却在看清楚他晦暗的神色时,正要勾起的唇角霎时僵住。
“纪……纪雍……”
没有纠正她的称呼,他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掀开棉被下床,无视自己的全身赤果。
乍见到他健硕的身躯,她先是心头一阵荡漾,却见他不由分说地开始套起了长裤。
她在一阵错愕之后便急忙开口道:“等等纪雍!你要回去了?”现在发生的情况全然不在她的预期之中。
“或者妳以为我该住下?”他的语调冷凛深沉。
可能的话,她的确是这么冀盼的。
本以为他是因为对昨晚发生的事没有印象,她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我们……昨晚你跟我……”
他只是冷着脸看向她,并没有答腔的打算。
得不到响应的温红湘终于忍不住了,“难道昨晚的事对你没有任何的意义?”
脆弱的口吻未能勾起项纪雍的怜惜,“昨晚是怎么回事妳应该比我还清楚。”他或许是醉了,可也不至于两个人都醉得不省人事。
她神情一窒。
“如果说一夜的泄欲就该对我有任何意义,酒店里的女人早就大排长龙了。”
听到被拿来跟酒店的女人相提并论,她倏地刷白了脸。
“可是我……”
“别告诉我妳也醉到不省人事?毕竟妳还找得到路回来。”
他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温红湘全然无力招架。
“既然是出于自愿,那还谈什么意义不显得多余吗?”
她如果找得到路回来,自然也有足够的清醒程度送他回去。
结果她却选择将他带回住处,其中的含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她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没有资格跟他谈论昨夜的意义。
心思被赤果果地摊开来谈,温红湘尽避难堪不已,却又毫无辩驳的余地。
未再多看她一眼,穿戴整齐好的项纪雍掉头便要离开。
她见状急忙想喊住他,“纪──”
他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她对着他绝情的背影难掩神伤。
虽然说这样的结果她早该猜到的,但是早在爱上他这样的男人时,她便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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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正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教室里头一些小朋友还在等着家长前来接回。
一名长相可爱略带着骄气的小女孩在这时来到一名小男孩身旁,脸上的神情看来有些腼腆。
反观小男孩,稚气的脸蛋上透着几许早熟的顽强,不难看出小小年纪的他已十分有个性。
“颜祈康,今天是我生日,这个送给你。”小女孩说着,便拿出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形发夹。
望着那只蝴蝶形发夹,小男孩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见小男孩没有伸手来接,小女孩开口强调,“这是我最喜欢的发夹,我把它送给你。”
小女孩一个劲地要人接受她的心意,却压根忘了男孩子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东西。
见小女孩又把发夹递了过来,小男孩皱了下眉,“我不要!”
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小女孩的自尊心顿时一阵受伤,“为什么?”
“谁要妳们女生的东西。”
当下,小女孩只觉得自己的心意受到践踏,一时不悦的情绪上来,“你──大混蛋!”
平白挨骂的小男孩一听,口气也不自觉凶恶起来,“妳说什么?”
“像你这种大混蛋,难怪你爸爸不要你。”
乍闻此话的小男孩瞬间变了脸色,“妳有种再说一遍?”如果不是因沦男孩子不能打女孩子,否则他早就扑过去了。
小女孩虽然害怕,却仍不放弃逞强,“本来就是,你本来就没有爸爸。”
此话一出,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便冲动的站了起来。
小女孩一惊,哇一声哭了出来,因而惊动了教室里的女老师。
由于小女孩只是一个劲地放声大哭,小男孩又倔强地不肯开口,最后女老师是从其它小朋友口中才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
就在女老师准备着手处理之际,小女孩突然像见到救兵似的跑向正走来的项纪雍。
“舅舅!颜祈康他欺负我。”
原来,这些年来项纪雍虽然痛恨颜家乐,却也因为她的缘故意外化解了他心中的疙瘩,也改善了他与家人间的关系。
所以今天他才会在外甥女的央求下,提早下班过来接她回去庆祝生日。
孰料,他前脚才刚踏进教室,便见到外甥女哭着向自己跑来。
就在他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时,女老师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略带羞赧地同他打招呼,“项先生,怎么今天是你来接婷筠?”
“嗯。”他随口应了声,同时注意到前方站着一个小男孩,正一脸戒备的望着他。
再回头见外甥女哭得泪眼汪汪,他也隐约猜出了大概,但为了确认事情发生经过,他还是开口向女老师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碍于项纪雍是小女孩的舅舅,女老师略显为难道:“因为婷筠对祈康说了些不适当的话……”
小女孩立刻反驳,“我才没有!颜祈康他本来就没有爸爸。”
他一听,立即明白事情原委,虽说外甥女是有些骄气但却不是坏心眼,可是这回却真的有些超过了。
尤其在外甥女说出口的那一剎那,他也注意到小男孩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受伤。
见小男孩受伤了却仍逞强地不肯在人前示弱,让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苞着,他一语不发地领着外甥女走向小男孩。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向自己走来,小男孩虽然有些畏惧,但神色依然倨傲地不肯屈服。
当项纪雍来到小男孩的面前,只见他正一脸顽强的迎视着自己,小女孩则是一脸的得意。
“婷筠,跟祈康道歉。”
这下不只是小女孩傻眼,就连一直坚持不肯泄漏内心情绪的小男孩也忘了要掩饰自己的错愕,包括一旁原本还有些为难不知道要如何处理的女老师,脸上也不免有着几分诧异。
小女孩本能的拒绝,“我不要!”
小男孩更没打算接受,“谁要她道歉了。”
心知小男孩的心里已经受伤了,项纪雍板起脸来对外甥女又说了一次,“婷筠,道歉。”
虽然说小女孩知道舅舅很疼她,但是真要做错事时,舅舅也不会纵容她,因此现下见到舅舅已板着脸,心里也开始害怕了。
“对不起。”小女孩不甚情愿地道歉。
小男孩则倨傲的没肯接受。
“婷筠说了不该说的话,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项纪雍不愿小男孩要心中留下疙瘩,因此开口劝慰道。
虽然不是什么道歉的话,听在小男孩耳里却比小女孩的道歉更加受用。
小男孩不甚自在地撇了撇嘴,“算了。”
项纪雍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事情告一段落后,他才带着外甥女离开。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小男孩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对项纪雍的崇敬,甚至是欣羡起小女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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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颜家乐到幼儿园接儿子的那一刻起,便明显地察觉到儿子今天异常沈默。
因此在去保母家的路上,尽避时间不是很充裕,她还是停下脚步问起,“怎么啦?不开心?”
时间的历练褪去了她的年少轻狂,如今的她只是个慈爱的母亲。
“没有。”颜祈康闷闷的道。
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儿子的言不由衷,“不想告诉妈咪?”
望着母亲恬静的脸庞,他有一股冲动想要说出稍早在幼儿园所受到的委屈,只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打住,因为他不想看到母亲难过的表情。
得不到儿子的响应,她只能自己揣测,“是在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留意到儿子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确切的原因仍不得而知了。
“被老师处罚了?还是跟小朋友吵架了?”
见到儿子因为后者而蹙眉,她也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为了逼儿子说出来,她故意道:“该不是因为调皮所以被老师处罚吧?”
这下儿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但却是因为被母亲误解的缘故。
“我没有调皮。”
听到儿子郑重澄清,她只能在心里偷笑,“这么说是跟小朋友吵架了?”
被母亲说中的颜祈康抿着唇没有答腔。
“能不能告诉妈咪是为了什么吵架呢?”
响应她的是儿子的沉默。
“不行吗?”颜家乐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妈咪真的很想知道耶!”
只不过这回她没能成功诱骗到儿子,比起母亲失望的神情,祈康更不想看到她难过。
见儿子小小年纪,口风却是紧的可以,颜家乐忍不住想到他固执起来还真的有点乃父之风……
那个总是固执己见,一味地依着自己的喜好来要求她的男人。
见母亲突然不说话,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担心母亲继续问下去,于是赶忙提醒道:“妈咪,妳上班要迟到了。”
她这才记起还得赶回去工作,而无暇再去多想那些陈年往事。
“喔,那好吧,等妈咪下班后,如果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明白以儿子的个性,要想从他嘴里问出事情的始末恐怕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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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颜家乐送儿子到幼儿园上课,就看到一名女老师在这时走了过来。
“颜小姐,妳来的正好。”女老师的身旁还跟着一名颇有气质涵养的女人。
一旁的祈康像是认出了女人的身份,因而露出防备的表情。
未留心到儿子的反应,她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倒是女老师身旁的项郁玟,见她年纪不大却已有个就读幼儿园的小孩,心里不免有几分意外。
正要开口说明的女老师因记起颜祈康在场,转而对他说道:“祈康,该进教室了喔!”
他听了只是更感不安,没肯移动脚步。
没有留心到儿子的不对劲,她径自说道:“在学校要乖乖喔,等放了学妈咪再来接你。”
因为不想引起母亲的注意,他就算不愿意,仍然勉为其难的进到教室,临进去前还不甚放心地瞥了项郁玟一眼。
待儿子进去后,她才回过头问,“是祈康在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是因为昨天……”女老师的语气显得有些保留,因为颜家乐看来似乎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一旁的项郁玟,在这时接口了,“实在是很抱歉,昨天的事我已经听我弟弟说了。”
虽然说只是一般小孩子间的吵嘴,但是女儿说的那些话已明显失了分寸,所以今天送女儿来学校后,项郁玟才会特意留下来想跟对方家长道歉。
对于眼前这位太太没来由的道歉,她直觉感到不解,“请问妳是?”
女老师代为介绍道:“杜太太是小朋友的家长。”
“喔,妳好。”颜家乐和善的响应,心里依然不明白她的道歉所为何来。
“因为婷筠太过任性,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希望妳别放在心上。”
她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是从项郁玟的一席话,以及昨天从儿子口中问出的大概来推论,多少也猜出她应该是跟儿子吵架的那位小朋友的家长。
再听对方劈头就为自己女儿的行为致歉,想来错应该不在儿子身上。
既然错不在儿子,而对方家长又诚心道了歉,她也不想再深究。
“哪里,小孩子吵架是难免的。”
由于她的语气听来平和,加上小男孩离去前不甚放心的表情,项郁玟忍不住猜想她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能不是很清楚。
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是因为女儿说的话实在太过伤人,项郁玟也不便再重提一遍。
“不管怎么说,小孩太过任性总是做家长的不对。”项郁玟再一次为女儿的言行致歉。
“别这么说,事情过了就算了,我还得赶去上班,不好意思得先走了。”颜家乐并不想去计较。
“那妳去忙吧!”
一场原本可能会发生争执就这么和平落幕,不单是项郁玟对她留下好印象,就是一旁的女老师也不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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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才送儿子到幼儿园上学的颜家乐怎么也没有想到,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就接到学校的电话,让她匆忙请了假赶来医院。
虽说早在儿子两岁那年就被医生检查出患有跟弟弟相同罕见的心脏疾病时,她心里便已经有所准备了。
但是这会儿冷不防地听到医生宣布儿子终于发病,仍让她因承受不住而感到一阵晕眩。
“不会的……没道理会这样……”
这几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儿子,不让他的心脏受到太大的负担,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颜小姐,祈康的情况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跟妳解释过,随着年纪越大,心脏的负荷也会越重,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对于医生的说明她又怎会不清楚,毕竟弟弟就是因为同样的疾病才过世的。
看出她的茫然,医生尽避不忍,但还是说道:“接下来恐怕得让祈康住院接受治疗,以免又忽然发病而措手不及。”
医生嘴巴上虽然说是治疗,但颜家乐心里却再清楚不过,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要延长儿子等待的时间。
除非是能等到适合的心脏接受移植,否则儿子的病情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痊愈的一天。
想到弟弟因为等不及接受心脏移植就过世,她忍不住心急的追问,“那心脏呢?祈康什么时候能接受移植手术?”
医生纵使明白她的心急,却没有办法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毕竟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要接受移植手术必须要有适合的心脏配对才行,医院方面会帮祈康留意的,但是确切的时间还是得需要些运气。”
是啊,是需要运气。
问题是儿子都已经等了四年,她很怀疑祈康是不是还禁得起另一个四年的等待。
这样一想,她突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医生忙安抚她,“不管怎么说,只要能等到适合的心脏接受移植,祈康的病情就能完全康复,我们都不应该太早放弃希望才对。”
医生的话重新提醒了颜家乐,儿子是她在这世界上硕果仅存的亲人,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她也绝不轻言放弃。
为了这一点,她逼自己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