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日出的方向,花飘紫一路上眼光低垂,谨守做下人的本分,脚步轻而快的向前走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堡里人来人往忙碌着,没人会注意到这样眼生的丫鬟。迎面若没人来时,她才会四处张望。看多了像弄春院那样富丽堂皇的大门深户,难得这里全是纯朴的山水风貌,她深深被这幅大自然美景所吸引。
接近山谷边有两座屋宇相邻着,听着不远处的淙淙流水声,哪一座才是萧左的鹤园呢?
花飘紫拿不定主意,见左右前后无人,于是她快步一蹬,往山谷的方向奔去。
她的轻功了得,在山谷岸边的大石上几个起落,三两下便置身在一处视野良好的大石上。
溪涧迎风拂面,薄阳暖暖照耀,树叶沙沙作响,她伸展着四肢。除了跟着师父习武那几年,她已经不曾有机会这样贴近山水的呼吸。
萧家堡真是个世外桃源!
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见那两座屋宇进出的情况,也许可以探出一些端倪。
这时,踩断树枝的声响在下方的谷边响起,她警戒的往后一退,趴低身子,躲藏在谷边的草丛里。
她从树叶缝隙间往下望去。是他!三日不见的萧左。
他不是都要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为何起得这么早?
她观看着他的动静,只见他在潭水边站定。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月兑下长靴?就在她不解之时,却见他卸下系在腰间的长带子,接着月兑下衣衫,当她终于明白他的用意时,萧左已经出一身精壮的上半身。
这个登徒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宽衣沐浴?!
她不敢再看,紧闭上双眸。男子丑陋的身子,又从记忆里浮现出来。
想甩掉不堪入目的影像,偏偏影子像已根植似的,害她胃底又开始蠢蠢欲动的翻搅。
她连忙摀住嘴巴。天呀!她千万不能再败在这个心病上。
一只大手轻柔的拍抚她的背脊,如同每一次她不舒服时。
“妳还是这样没用!”
她一惊,睁开的眼里看见的是萧左温柔不舍的眼神。
“你……”在看清是他后,她随即恢复镇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如果不知道妳在这,那萧家堡岂不让人来去自如,早让盗匪给掀了?”他说的满嘴大话,事实上以她无声无息的轻功,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时进入萧家堡。只不过,她太小觑了萧家堡内的丫鬟小厮,她这一问路,也把自己行藏露了馅。
想到他的之身,她的眼睛没敢往脖子以下瞧;就是他月兑衣的动作,才会害得她警觉心全失。
“你离我远一点,快点去把衣服穿上!”她自以为冷静,可是微颤的音调还是泄露了她的慌张。
“妳该看看我英雄少年的强壮身体,才会忘了许文义那个糟老头的猪肠猪脑样,以后妳就不会这般难过想吐了。”他可是有着翩翩丰采的精壮身躯,说不定她还会爱上他不穿衣衫的模样。
他丹凤眼里流转着暧昧。自从那要命的一掌后,她已经不曾见他如此的邪魅。
她又紧闭上眼睛。“不看不看!这么难看的东西!”她不想害自己又吐又呕的。
“妳这样子我会很难过伤心的,妳看过许文义的,却不肯看我的,哎!”他加重语气的叹了口气,邪魅的眼,又转为无奈的可怜。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不小心见着的,你竟说出这样下流的话!”想吐的不适让她干呕连连,使得她只能摀紧嘴巴说话,原来他已经知道那晚她在许府发生的事情。
“本来是想用我自己来帮妳治好心病,看来妳并不领情。也许我得替妳除去许文义这个祸害,或者干脆把许文义去势,这样才能泄妳心头之恨。”他说得很是扼腕,大手却还是在她的后背替她平顺她的不适。
她急急睁开眼。“别……”她也很想杀了许文义,可是她不能,她只是窃,不是抢,更不是夺。“我已经拿走了他的青瓷剑,就等于要他的命了。”
“那妳肯看我喽?不然妳会一辈子活在许文义的阴影当中。”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把握的。
“不!”她惊喊出口。
“看妳吓的。妳放心,该让妳看的,会等到我们洞房之夜;不该让妳看的,妳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她一向都没把他看在眼里,连这件事他都输了那个色老头一着,叫他怎不气闷呢?他一向在姑娘堆里如鱼得水,怎么一遇到她,就连连吃败战。
“你……你别再胡说八道!什么洞房之夜?!”她是又气又恼又羞又赧。
他霍然站了起来,也顺势执起她的手。
她被他的突然之举牵引而不得不看着他,心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还是上半身,不过衫裤却完整。
“你故意吓我?!”她不依,有着娇羞的红艳。
“我哪有吓妳?我是真的很想让妳看我一丝不挂的样子,我是绝对不会输给许文义的。”
“你别再提那个骯脏的名字,我不想听!”
“好,不说,都依妳!”他柔情似水的看着她,从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样的姑娘,可能是老天爷故意给他的惩罚,才会让他在感情路上多尝些苦头。
她被他的火热狂烧着,只好垂低眼睫,却瞥见他正握住自己的手;她手心翻转,不愿让他继续这样的亲密。他五指再一挪动,又握住她的手,见招拆招,两人在指掌间转眼较劲了好几回。
她不愿伤他,他怕伤到她,一切恰似在嬉闹调戏般,更增添感情的温度。
“萧左,别乱来!”
“那妳乖乖让我牵手。”
“不行!我不是那些花旦。”
“我从来没有把妳当花旦,妳是妳,我是因为喜爱上妳,才会想要抱妳、亲妳,妳早该知道。”
“就算我早知道,你也不能踰矩。”
“在弄春院我都不怕了,何况这里是我的地盘。”
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反正一点用也没有。其实她心里也有着甜蜜蜜的喜悦,只是她出身在弄春院那样的地方,言行稍有不慎,总是要惹人非议,愈是欢喜,她更是要懂得自律,不能让他人给看轻了。
“被别人看到了,总是不好。”她幽幽地说。
“没有别人的。”就算有,也早被他赶出了鹤园。“我们走。”
“去哪儿?”
“妳忙了一整晚也该累了,我带妳去吃早饭。”他执意握紧的小手还是没能松开他的箝制。
“我是来窃走凤凰双刀的。”
“我知道,吃饱才有力气呀!”
有这么大方要请偷儿吃饭的苦主吗?
他在潭水边将自己的衣衫穿妥,接着带她来到他所居住的院落。
穿过奇花异草的庭院,大厅上已经摆满一桌的吃食,看来她的形迹早就被他给发现。
“我不饿。”这样的情形很奇怪,花飘紫坚持站在门边不肯进门。
“妳该尝尝萧家堡自种的野菜、自养的山鸡,最重要的还有我在溪涧里刚抓到的大鱼,这是在弄春院里绝对吃不到的美味菜色。”
她被他说得食指大动,可是还是坚持着。“我不想吃。”
“那我先带妳去看凤凰双刀,看完了妳再来吃。”他笑眼看着她的矜持。
“你不怕我偷走凤凰双刀?”
“怕。”
“那为何……”
“就算我不告诉妳凤凰双刀在哪,凭妳神偷的名号,妳还是能轻易的查出来,那我何不大大方方的带妳去看,也省得妳老是半夜爬墙。”
他说得冠冕堂皇,她却觉得疑云重重。
出了主屋,他带她走过一处回廊,经过一排的正房,来到右边的厢房。
“这……”她伫立在厢房口,不肯进房。
“紫儿,这是我的卧房。”
“我不能进去。”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
“如果妳不进去,那妳要怎么偷凤凰双刀?”他戏谑的看着她。
被他这样一激,她压下不该有的心猿意马,随着他走进房内。
是呀!她是偷儿,而且还是在弄春院长大的,这些道德规范,她或许不该执意遵守。
说是卧房,倒不如说是书房比较恰当。看着三面墙上满是字画和书籍,她倒没想到萧左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她在一排字画前慢慢欣赏,最后目光停在一幅“将进酒”的字帖上。
“那是我八岁那年,我义爹收我为义子时赠予我的礼物。”
她知道,因为落款写着陆台厚三个楷字。
娘手里的那封信函和这幅李白的将进酒,除了落款陆台厚那三个字相似之外,其余的根本是出自两个不同人的手笔。
泛黄的纸质显示年代已久远,在日影长年照射下,照成字体阴亮深浅不一,这幅字不可能是假造的,那娘手里的信函……
她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一旋身飞上高墙,迅速拿下卷轴再飘然落地。
“这幅字画借我,我会归还的。”她卷动卷轴。
“紫儿,这幅字画有问题吗?”这就是他带她到这里的目的,他要让她自己发现事实的真相,而不是透过他嘴里说出。
“我不知道,我得找我娘问问。”她收好卷轴后,内力一施,冲出了鹤园,见萧左也快步追来,她停步说:
“你别追来,这是我和我娘的事!”
萧左微瞇着眼看着她愈走愈远。
懊不该去通知义爹呢?
花飘紫一路奔回弄春院,也不管弄春院在日夜颠倒下,花娘还在睡梦中,就直接闯进了花娘房里。
“娘,娘。”她在床畔轻轻摇晃着娘的身侧。
花娘柳眉一皱,虽然好梦被无端打扰,但还是很快的清醒起身。
女儿从来不曾这样失措过,就算有天大的事,女儿也不会这样没分寸。
“怎么了?看妳急的。”
花飘紫将手中的卷轴打开。“娘,妳看,妳仔细的看!”
卷轴长长拖地,花娘一时睡眼蒙眬,还看不出个什么端倪。
“紫儿,妳要娘看什么呀?”
“娘,妳瞧那落款,这是他的亲手字迹。”
花娘眼光垂低,才在地上找到那个害她这一生跌得爬不起身的名字。“陆台厚?妳拿他的字画做什么?”
“娘,妳仔细瞧这首将进酒的字,是不是跟他写给妳的绝情信不一样?”
花娘不用拿出信函,就能认出上头的字,因为这十八年来那封信里的字,早就烙印她心中。
“妳确定这是他亲笔写的?”花娘这下整个人都惊醒了。
“嗯。”花飘紫点头。“娘,这中间是不是真的有误会?”
花娘敛眉沉思,久久后才缓缓启口:“以前我很恨他,恨他薄情寡意,所以我记仇似的让妳姓花,想让这个姓氏永远的提醒我们母女俩。这该算是对他一种最严重的侮辱,其实娘本姓郭。”
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关于姓氏的事,只是她从来也不问。小时候是因为不懂,长大后是因为认命。
花娘的利眼蒙上一层阴影。“娘对妳很抱歉,在那样仇恨的心态下生下妳、把妳养大,更让妳生活在这样不名誉的地方。”
花飘紫摇着头。“娘,妳别这样说,妳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妳。”
花娘欣慰的笑着。女儿从小就懂事,不哭不闹,只是长久压抑下的性格,不知对女儿是好是不好。
“紫儿,卷轴收起来,我们上陆府去。”
“娘,妳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事情若不问个明白,别说娘哪日下了黄泉会不瞑目,就是对妳或对他而言也是件不公平的事。”
萧左说过只有找出事情的真相,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娘,我看还是先让徐总管送拜帖到陆府,邀他来弄春院一叙。如果他愿意来的话,我们再详谈;如果他不愿意来……”花飘紫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静静的看着娘亲的愁容。
假如他并非负心之人,那么世上的男子或许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恶,那萧左对她的喜欢,她是否就可以真心接受?
“自从上次他来到弄春院,娘跟他谈过之后,我对他的憎恨,在不知不觉中竟少了许多。如果没有那封绝情信,娘若嫁进陆府,依娘的烈性子,也未必能跟他的夫人好好相处,或许会更不快乐也说不定。”
“娘……”
“就让徐总管去送拜帖吧。”是非对错,就让它摊开来吧。
傍晚,徐总管才要持拜帖出门,陆台厚和萧左就连袂来到了弄春院。
清幽雅静的上房内,花娘、花飘紫及陆台厚和萧左围着圆桌而坐。
一场误会,十八年后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当年的护卫在陆夫人的游说之下,自以为精忠护主,怕主子的功名前程会毁在一个花魁手里,因此才会模仿陆台厚的笔迹,假造了那封绝情信。
陆台厚以为水莲是无情无义的花魁娘子,一定是有了新欢才会遗忘他这个旧爱,他虽没有痛恨花娘,却也对花娘有着深深的怨怼,从此对情爱死了心。
两人温言软语的叙旧,往事重提下总令人不胜唏嘘。陆台厚感叹着年轻时的爱恋岁月,如今岁月不饶人,他也已两鬓斑白。
原来当年自己并没有看错人。花娘泪潸潸,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关于神偷的事……”话题在花娘的刻意下回到正事上头。
直到此刻,花娘还是无意说出女儿的身世。谁会相信一个花魁的贞操?说出了真相会不会自讨没趣,反遭羞辱,以为她想带着女儿攀上枝头当凤凰?
“娘……”花飘紫欲阻止娘亲的说词。
“紫儿,听我把话说完。”见女儿勉强点头,花娘才又继续对着陆台厚说:“我若扰得长安城纷乱,那些大户必会向你施压,消息若传上京城,你又无力破案,到时你知府的官位一定不保。”
既然没有相恨的理由,该让陆台厚明白的事就得跟他说清楚,况且萧左能查到弄春院来,相信陆台厚应也对神偷的事了若指掌,即使不说还是瞒不过,倒不如大大方方先说清楚。
“不,我才是神偷,不关我娘的事!”她怎能让娘亲顶罪?
陆台厚没有吃惊,只有满脸了然。“当初,左鹤就是觉得弄春院有很大的嫌疑,才会负伤住进弄春院。那日在许府中,左鹤明明可以捉到神偷,最后他不但没有捉到神偷,还流连在弄春院里不归,当时我本气极了,才会亲自上弄春院打算把左鹤给逮回家,没想到却遇上妳。后来左鹤跟我说,他心爱的姑娘在弄春院里,他是宁愿为了心爱的姑娘也要背弃我这个义爹,那时我心里就已经有底了,却也不愿为难左鹤。他是个有作为的男子,我相信他一定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萧左真的如此对他义爹说吗?花飘紫偷瞄了萧左一眼,没想到正好与他灼热的视线相遇。她赶忙收回目光。萧左不但没有出卖她,还宁愿为了她而背弃陆台厚,她心里着实有说不出的感动。
“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打算怎么办?”花娘询问,神情坦荡。
“真的很令我为难。案子不能不破,否则我无法对朝庭和那些失主交代。”
“义爹,如果交出了赃物,是不是对朝庭就有了交代?”萧左问。
陆台厚回答:“当然。世上没有绝对能破的案,如果只能追回失物,我顶多会落个办案不力,相信朝庭也不会再问罪下来。”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抓人了?”花娘不怕深陷囹圄,怕只怕让女儿吃苦受罪。
以陆台厚公正廉明的清誉,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很难。“水莲,妳自首有功,又肯供出赃物的下落,是可以功过相抵,相信我,顶多是两三年的牢狱之灾,不会有多严重的审判。”
花娘轰的一声站了起来。“意思是你要抓人了?!”
“娘……”花飘紫握住娘亲的手臂,希望她不要意气用事。
“水莲。”陆台厚惯常的威仪中,难得有了缕缕温情。“我有我的苦衷,我知道若没有当初的因,就没有现在的果。我愿意尽我最大的能力补偿妳,但是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逮捕犯人,那我如何对得起黎民百姓?如何对得起朝庭对我的栽培?”
“我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是高来高去的神偷!我才是神偷,要抓就来抓我!”面对亲爹,花飘紫不敢奢望迟来的亲情,但她也满心不愿父女反目成仇。
“我自己认罪并不是怕了你,而是不想让你因神偷之事而丢官位,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你捉走紫儿!”误会初释的浓情蜜意转眼成空,花娘还以为陆台厚肯为了她而放弃追捕神偷,没想到她大错特错,她应该早就了解他那忠心爱国的节操。
“水莲,自首者可以减轻刑责,妳得三思,若让府衙发出通缉令,那可就不是两三年的牢狱可以解决的。”
“义爹,”萧左从原本在陆台厚身侧,走到了花飘紫的身边。“你不能捉走她们。”
陆台厚问:“为什么?”
“紫儿是我心爱的姑娘,花娘是紫儿的娘,也就等于是我的娘,所以你不能捉走她们。”萧左肃穆的表态,一点玩笑的成分也没。
“左鹤,这是与匪同谋、窝藏人犯,你也会被牵连进去。”
“义爹可能不知道,我连为紫儿死都不怕了,更何况是这样一丁点的罪名。”
“紫小姐当真对你这么重要?”
“义爹,紫儿就是我的命,你说重不重要?”
“我若执意要捉她们呢?”
“这个简单。一来义爹没有证据,别说人证,就连物证也没,因为义爹连赃物都还没有查出来。”
陆台厚点头表示赞同。
“二来,我会带着弄春院的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溜之大吉,凭萧家堡的势力,凭我和紫儿、张迟的功夫,义爹就算撒下天罗地网也捉不到我们。”
“左鹤,你在威胁我?”陆台厚刚毅的扬眉询问。
“义爹,孩儿不敢。只是也请义爹三思,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紫儿并没有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她只是欲向义爹讨回从小被遗弃的公道,这是义爹欠她们母女俩的,就算义爹的前程会被毁也是应该的。”
花飘紫微侧的脸看尽萧左的意气风发,这个男子,是连死都不怕了,她真心的折服在他的深情之下。
“萧左,没想到你这么好样的,前两日我才听绣梅说,你白白挨了紫儿一掌,差点魂归离恨天,而你不但不记仇,还不顾自身之危,将仅剩的丹药先救了紫儿,看来你对我家紫儿是动了真心了。”
“花娘,我对紫儿是绝无二心,否则会遭天打雷劈的。”
他的誓言很老套,对花飘紫而言却很受用。她虽少了父爱,却有了另一个男子的疼爱,她想,此生已足矣。
陆台厚还震惊于萧左刚刚的那一番言词。“左鹤,你说清楚,这是我和水莲的事,为什么紫小姐要向我讨回从小被遗弃的公道?”
萧左看着花飘紫和花娘,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事情的真相。
花娘不语,瞅着陆台厚。
花飘紫也不语,眼眸中有着明显的抗拒。
“义爹,很多事不该由我来说,如果她们想让你知道,迟早你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看着紫儿形于外的冷淡,陆台厚从初见她开始,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他心中猜测着萧左的话。依年龄推断,难道紫儿会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如果紫儿真是他的女儿,那他亏欠她们母女俩的,就算用一辈子还也还不清,他怎能还执意抓人?!他细细斟酌萧左的一番话,权衡着得失。若萧左有心要袒护,他就算派出所有官差,也未必能抓到人,现在至少还有赃物可以追回,也可以对失主们有个交代。
陆台厚经过沉思后,才说:“好吧,人我可以不捉,但赃物得全数交出。”
“所有的赃物都可以归还,就只有青瓷剑不能,这是我答应紫儿的。”萧左谈了条件。
“为什么?”花娘不解。
“萧三,把话说清楚。”陆台厚威声询问。
“许文义是个无恶不作之徒,有了青瓷剑护身,只会让他恶上加恶,取了他的青瓷剑只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反正他萧左不受官府约束,他不在乎是否会被陆台厚论处。
一提到许文义三个字,花飘紫的脸色凝结,苍白的唇瓣让她连连干呕出声。
“她怎么了?”陆台厚从没看过花飘紫这样的心病,他紧张的关心着。
“没事,只是提了不该提的色胚子。”花娘眼波一瞪,没好气的。
“花娘,义爹,你们聊聊,我带紫儿先出去。”萧左拍抚着花飘紫,在长辈面前,他尚不敢有太亲密的行为。
“这样好吗?”花飘紫不安,毕竟陆台厚先前还扬言要抓人。
“放心,我义爹和我一样说话算话,他既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听萧左这么说,花飘紫这才放心的跟他离开上房。
上房内十八年的恩怨总算解决。花娘和陆台厚相看两无言,许多话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也诉不尽曾经离别的愁痛。
明月亮晃,树静风止。
花飘紫一身夜行衣,依约在期限将届前,再次造访萧家堡。
一路从西边的平原落地无声的直闯东边的山谷。
她决定速战速决,一个起落便上了鹤园的屋顶。
在屋瓦上的斜角行走,她依然点足轻盈,算准方位来到卧房之上,她用纤纤十指搬开屋瓦,探头察看。
室内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她辨识地形的能力极佳,几个翻滚,她落在书柜前的空地上。
凤凰双刀就摆放在书柜后所隔出的卧房内。
她耳贴柜面,屏气凝神,确定了里头静悄悄一片,她才模黑转进。
凤凰双刀为鸳鸯刀的一种,两把刀共享一刀鞘,刀鞘为银白色,鞘身上凤凰飞舞,刀身为重铁炼制,其刀把呈半圆形,两刀刀把还可以合成一圆月。
晕黄的月影下,辉映着凤凰双刀的独特银白。
她本想见了刀就窃、窃了就跑,可是就在此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从纱帐后飘散出来。
那是萧左独特的体味加上汗水味。也就是这样的气息,总是平复了她身体反应的不适;她在凤凰双刀前顿了顿。如果她窃走了凤凰双刀,他会拿她怎么办?
笔意忽略萧左的存在,她一掌握住刀柄。
他的气息来得很快,已经在她近身之处。
“紫儿,妳执意要窃走凤凰双刀?”他几乎是咬上她的耳朵说话。
“没错,除非你有办法拦下我。”她退一步,隔开距离,怕自己靠他太近而心悸得无法呼吸。
“妳就这么不想嫁给我?”他再次贴近她,眼波流转着苦恼。
“目前还没出嫁的打算。”她多了调皮的娇羞。
“那妳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她退,他则进,上演着重复的老戏码。
“等我想把凤凰双刀还给你时。”反正没了凤凰双刀,他根本无法娶亲,所以将凤凰双刀放在自己身边是最安全不过的事。她早该想通这层道理,也就不会被他所设的计谋困得死死的。
“妳若不还,那我不就永远成不了亲?”他再进一步,身子几乎要贴上已经靠在墙面的她。
“算你聪明!”眼与眼凝望,她已经较能习惯他这种赤果果的了。
“妳就可怜可怜我,留下凤凰双刀吧。”花娘已经不让他踏入弄春院一步,怕花旦们情不自禁的陷入他的桃花眼中;而紫儿也不让他进入紫轩四周,说尚未成亲之前,礼俗约束不能相见。
哪来这么多规矩和礼仪!害他什么都不能做。今儿个好不容易她自己送上门来,焉有放走她的道理?手臂一伸,揽上她的柳腰,将她整个人卷入他怀里。
落入他怀里,她才发现他身上竟空无一物。“你……你没穿衣衫?”她吃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夜太黑,他又一直靠她太近,让她只能专注于他那张好看的脸皮,完全没发现原来他早已使出这等诡计。
“没办法,妳天不怕地不怕,来无影去无踪,为了能留下凤凰双刀,我只好使出美男计,直接从妳这个弱点下手。”这样的软玉温香抱在怀里,男人的呀,让他血脉贲张。
她的眼不敢斜视,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摆,就怕碰到他发烫的肌肤。
他趁着她羞得不知所措时,轻而易举的将她手上的凤凰双刀取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凤凰双刀扔上床铺。
惊觉手上的双刀被夺,花飘紫跺脚。“你怎能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男子汉,就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
闷闷的笑从他嘴里逸出。“我偏就是卑鄙无耻,而妳更是注定要让我纠缠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来?”没道理呀,她不致露了破绽。
“我不知道妳今夜会来,我是用最笨的方法,天天守在这儿,早晚妳都会来的。”
原来是守株待兔!难怪他那么好心,要将凤凰双刀的藏身之处告诉她。“放开我!”她扭动身体,想月兑离这样的亲密。
“答应嫁给我,我就放!”他忍受体内窜升的热度。天呀!她千万不要再挣扎了,否则他的自持力会被她的娇躯给全面瓦解。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求亲的!”她不依,这根本是抢亲嘛!
他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鹤园寂静的四周。没办法,他实在太开心了,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三更。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狂笑。
“紫儿,是我不对,我明日就请我爹娘上弄春院向花娘正式提亲。”
“萧左……”她原已垂低的头颅,此时垂得更低了。
“嗯?”他等着她的问话。
“你是堂堂萧家堡的三公子,你不怕你的声誉受损吗?”
“妳嫁给一个之徒,妳不怕妳的名节受损吗?”
“你爹娘会答应吗?”她再问。
“花娘会同意吗?”他也问。
所有的不安,让他短短的话给抚平了。
“萧左……”她轻唤。
“嗯?”
她踮起脚尖,轻吻着他爱笑的薄唇。
她终于想通了吗?懂得他涨满满的吗?他太惊喜于她的主动,像是个初尝亲吻滋味的小男孩,根本忘了要反应。
没料到自己还有几分勾引的本领,趁他痴迷于暧昧的氛围,她双掌一推,力道恰好的推离他的怀抱,一个俐落跳跃,双足还未落地,她已经拿起了床铺上的凤凰双刀,再一个翻身,直接破窗而出。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停顿,萧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拿走凤凰双刀。
“神偷不能再失手了,不然就太对不起神偷这个名号。凤凰双刀我先带回弄春院,等到我归还凤凰双刀时,你再让你爹娘来提亲……”
乘着风,她的话语消失在鹤园之外。
萧左怔愣,他自以为的完美之计──以果身相诱──没想到她棋高一着,这个赌注,到底谁赢谁输?
早知道他就该一丝不挂,直接让她神魂颠倒,干什么还顾忌什么礼仪分寸嘛!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新娘飞了,如今他可是懊悔不已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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