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涛女儿杜满儿的协助照料下,秋美的病体康复了九成,已能如常走动,连煮饭洗衣的体力都恢复了。
杜满儿是个碧玉年华小泵娘,有双漂亮的狭长凤眼,留着两条辫子,个性伶俐,从小苞着爹爹杜涛习医,如今已习得一身好本领。
医者父母心,病人不分男女老少、坏人好人,但是,杜满儿还没有培养出像父亲那种慈悲的胸怀,在面对这个没有人性的楚天凤时,杜满儿就很难做到和颜悦色,甚至连话都不想跟楚天凤多说一句。
“凤小姐,秋美已经好得差不多,我明天就不过来了。”要不是二爷和爹爹要她来,她根本不想来的。
“谢谢,这几天辛苦你了。”楚环贞丽容上充满感激。
“不客气,你……”满儿一副欲言又止的。
“满儿,有什么话,你尽避说吧。”
“那我就说喽,云姐姐虽然跟你不是同母所生的,你不但逼她来这里当奸细,在事败之后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杜满儿问得很是不平。
“这之间有许多误会。”楚环贞只能含糊带过。
“误会?你知不知道云姐姐很可怜,差点就死掉了?”
“我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她也无能为力,若行,她定会阻止凤小姐的。
“算了,就算你跟我解释我也不会相信,我走了。”杜满儿带着戒备的心思离开。
楚环贞心知她这个楚天凤有多讨人厌,大家认为她的心思深沉,有着天仙美人的外表,却会做出在背后捅人一刀的狠事。
她不想增加满儿的困扰,因而尽可能亲自照料秋美的日常起居;几天下来,她的体力严重透支,加上被秋美传染了风寒,让她感到全身虚软无力。
双肘双膝的跌伤无碍,只留下结痂后的瘀伤,但肩膀上的伤口因为疏于照顾,已化脓感染,浮肿胀大,让她连说话都显得困难。
这其间,雨停了,雪也停了,冬阳探头,但寒气更甚。
就在秋美病好没几日,一向少病少痛的她终于病倒了。
“凤小姐!”
秋美惊呼,看着一早起床,双脚才刚踏在绣鞋上,就整个人跌落床下昏死过去的凤小姐。
秋美连忙搀扶起凤小姐,将她扶到床上。“凤小姐,你不要吓我。”
楚环贞幽幽转醒,看着秋美那张担扰的小脸,努力笑道:“我没事。”说是没事,但声音已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见。
“还说没事!都昏死过去了,我这就去找满儿来!”秋美很紧张,在病榻上的日子,凤小姐对她百般照应,让她这个小丫鬟为仅感动,还有深深的感激。
“不要。”她微弱制止。
“为什么?”秋美不懂。
“我只要多喝热水就没事。”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秋美于是倒来一杯热水,让她缓缓服下。
“凤小姐,你是为了照顾我才病倒的,你就让我去找杜大夫。杜大夫人很好,一定会为你看病的。”秋美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被凤小姐紧紧拉住。
“没用的,就算你有办法走出这里,就算陈大愿意帮你通报,就算有办法找到杜大夫,没有二爷的同意,杜大夫也不会救我的。”她虚弱笑道:“你认为,二爷会救我吗?”
秋美明白,虽然这里没有牢笼,但要走出这座院落比登天还难;她曾试着走到稻田那一边,才走没几步路,就被那个名叫陈大的男人斥骂。
“可能呀!我只是个小小丫鬟,二爷不是让杜大夫来救我,还让满儿来照顾我?”
“就因为你只是个小小丫鬟,二爷才会救你。秋美,听我的话,谁都别去找,我不想让他认为我又在耍什么花招。”她说得有气无力,如果可以这样病死,反而是一了百了。
“小姐!”秋美苦恼,却无能为力。
“我若死了……”
“呸呸呸!小姐不会死的。”
“秋美……”她喘着气,慢慢地道:“你听我说。我若死了,就把我给烧了,将我的骨灰洒在丽谷的土地上。我既已是阎家人,死后理当是阎家鬼。”
楚环贞这一病就再也无法起床。如果不曾拥有过心动的感觉,如今也不会尝到心碎的痛苦。
这样的心碎,让她完全失去求生意志,吃得少、睡得多,梦里梦外,她永远忘不了那声贞儿,是那样直直喊进她心坎中。
在她成为楚天凤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失去自己的姓名,听到他的呼唤,她曾以为那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美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还能做这样的奢望吗?
她了解阎晨的痛,他心里有解不开的魔障,唯有楚天凤死了,才能让他心里的仇恨得到解月兑。
尽避秋美悉心照料,可是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气息反而越来越虚弱,在她昏倒后的第二个夜晚,秋美掌起油灯,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去哪?”
不出所料,秋美才走出院落不到半刻就被陈大给挡了下来。
“我家小姐生病了,我要找杜大夫。”秋美壮起胆子。凤小姐对她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讨救兵。
“先前是你生病,这会儿是她生病,你们主仆俩还真会生病。”陈大讥讽。
秋美很生气,来到丽谷之后,所受的委屈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握起小粉拳,用力吼道:
“难道你就不会生病吗?做人别太刻薄!我家小姐是为了照顾我才病倒的,我要找杜大夫!”整座丽谷的人对她们敌意甚深,看来只能找杜大夫了。
看着秋美气怒的模样,加上上次楚天凤要胁的前车之鉴,陈大这次不敢大意;况且上次的事他还被二爷臭骂了一顿。
于是陈大吹笛,唤来另一壮汉;壮汉飞身奔回通知,没多久,阎晨便来了,只是这次杜涛并没有随行。
阎晨坐在床沿凝看着病恹恹的她。
她的肤色本就偏白,此刻更如同屋外的雪景,没有丝毫血色。
他以食指采她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他该拍手叫好的。他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她就已命在旦夕,只要这样继续延误下去,她可能撑不过三日。
可是他为何会有万般犹豫?
不该如此的。这些年来,他巴不得将她杀了。
楚老爷恋童、狎妓、强迫良家妇女,整个人疯狂变态到极点。
在他十四岁那年,母亲被楚老爷欺负,最后含怨上吊而亡;父亲不甘受到这等耻辱,但尚未找到楚老爷算帐,就被楚老爷的护卫乱刀砍死。
案母在一夜之间相继死亡的悲痛下,他这才知道,原来大哥也一直遭受到和他相同的苦难,楚老爷不仅欺负他,也同时欺负了大哥。
只因为楚老爷威胁他们,若敢将此事宣扬出去,必杀了他们的家人。
他和大哥都有同样的心思,不愿失去父母和家人,只好独自吞忍这样生不如死的委屈,才会让楚老爷继续作恶。
直到父母惨死,整件事情才爆发开来。原来,庄里还有其他孩童也遭受到跟他们一样非人的对待。
后来大哥杀了楚老爷,同时放火烧庄,带领大伙逃出楚家庄。
逃亡的路途中,他们三餐不继,过着被官府追缉的日子,曾经让他以为会死在荒郊野外、饥寒交迫之中。
幸好他们及时觅得这处有山有水平原有林木的天然屏障,让大伙可以安身立命,还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杀。
但在他十六岁那年,拜她告官所赐,官府终于寻到他们的下落,直捣丽谷林外,还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们,因为抵抗,两位大叔被官兵杀,他和大哥也几乎去了半条命,大伙差点全数被擒;幸好当时林中出现猛虎,让官兵吓得逃出林中;而他们因为占着地利之便,趁着官兵乱成一团,才得以躲过猛虎的攻击。
经此事件,使他们深刻体悟——唯有使自己更强大,才能保护家人。所以,他们发愤练武,除了自保,还开始对楚家庄展开报复,但仍是敌不过她买来的高手,要不是有杜涛在,他们几个兄弟早就魂归黄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楚天凤主导的,因为楚家那个不成材的楚天祥听说从不小烧坏了脑,只知道吃喝玩乐,完全无法做正事。
近几年,,官府不敢再动丽谷,因为那些为官的,个个贪生怕死,怕与江湖恶贼为敌,怕身家性命遭殃,于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丽谷占谷为王。
以致楚天凤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丽谷求和,委曲求全的嫁到丽谷来。
“二爷……”秋美开口,唤着坐在那已失神许久的二爷;但是,二爷的眼尾一瞪过来,秋美还是没用的立刻住嘴。
“你这个婢女是怎么当的?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她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你竟到现在才通知我?”
“小姐不让我告诉你二爷的。小姐说,她想死。”尽避心里紧张万分,她还是勇敢的把话说完。
“她想死?没那么容易!”阎晨一把掀开厚被,打横抱起虚软无力的楚天凤。“我不会如她愿的。”
秋美慌乱地道:“你想干什么?”连敬称都忘了说。
“我想干什么,还得告诉你吗?”
“二爷,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人真的很好。”秋美只好拼命求情。阎晨冷道:“那还不替你家小姐盖上披风?如果你家小姐有个万一,你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秋美一听,连忙拿来披风,密密地替小姐盖妥。
阎晨怀抱着娇躯,大步一跨,走出院落。
秋美连忙跟上,就算要死,她也要跟凤小姐死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