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詹姆士!”奇怪?不是说又有外快给她赚,怎么照时间到这里还不见他人?都快七点了。“詹姆士?”
“的、喀。”关门落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昏暗的教室忽而大放光明。
“你是──”
“凌云,还记得我吧。”
“记得,当然记得。”凌云毫不客气哼声笑道:“那个有太太还搞外遇,欺骗一个可怜无助的台湾女孩,害她客死异乡的没心没肝烂学究王仁拓嘛!”看来她被设计了,那个该死的詹姆士,枉费她还替他捉刀写过一堆情书,可恶!
“你闭嘴!”王仁拓狈声喝道:“你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硬!”
“哟哟哟,不知道从上回姑娘我让你在众人面前出糗之后王讲师你过得如何?是安稳坐上副教授的位置还是拿到绿卡了嗯?”
“你、你害得我什么都没有!我妻子因为这件事跟我离婚,学校也防着我不让我升等,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喂喂,你搞清楚状况。”凌云双手抱胸,仰首睥睨站在门扉挡住去路的王仁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能怪谁啊!”
“妳──”
“更何况你下半身的不安份还间接害死洁玉!你欺骗她,让她绝望地选择自杀离开这个世界,光是失去妻子、失去副教授的位置对你都还算客气。”
她本来还想多做点什么好让他彻彻底底得到教训。
“我原本还准备要让你连讲师的位置都坐不成滚回台湾,要不是怕台湾又多一个误人子弟的教师,我早就做了。”这种人只要在国外混不下去就会用载誉归国的名义到大学混个教授的位置继续教坏囝仔大小,一想到这点,她只有停手,没做太绝。
“妳──妳敢污辱我!”
“人必自辱而后辱之。”无视他气得发红的眼,凌云脾气扬起就是比执拗的牛更拗。
“妳妳妳──”
“你什么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娘我没时间跟你闲耗。”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污辱我这个教授!”
教授?“老兄,你不过是个讲师,什么时候变成教授来着?”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升上副教授的位置,再过一年就能拿到绿卡,都是你──我的理想全让你一个人破坏殆尽!”
“如果你安安份份做你的讲师,当美国人的老公不搞外遇,今天什么事都没有!老话一句,你是咎由自取!”
“你──我就不信在枪口面前你还敢污辱我!”王仁拓似乎禁不起凌云连续咄咄逼人的责骂,气得失去理智。
“唷,没有道理说不过人就要动手了啊。”怕他她就不是目中向来无人的凌云。“哼哼,枪?你以为现在靠枪就能解决事情啊!又不是军阀割据时期,谁有枪谁决定一切,神经病!”
“砰!”磅然一响,烟硝味霎时充斥教室,接着又是连续的匡啷声。
凌云楞住,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镜子,挂在墙上的镜子变成散落地上的碎片,墙壁上只剩空洞的镜框。
她回头,清楚看见王仁拓手上冒着淡淡白烟的东西。
天,他真的有枪!
※ ※ ※
他……他犯了大错!
詹姆士奔跑的脚步穿过走廊、穿过楼梯、穿过大厅直往外头冲。
上帝原谅他!他真的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前几天语译学的教师叫住他希望他帮忙介绍凌云让他认识,他应该问清楚原因的!Damnit,想不到事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他好奇教师是为了什么事找她而偷偷跟着来,他岂不是害死凌云的问接凶手!上帝,王老师他疯了!
跑!他要跑!要去找人救她!要找警察──对!要找警察!
“詹姆士!”
“不!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啊!”大掌拍上詹姆士后脑,突然的拍打反而让他回复冷静。
“你干嘛像见到鬼似的。”唐恩调侃地看苦脸色惨白的学弟。“怎么,这么一
拍就吓到了?胆子这么小。”
“唐恩!”离自己最近的援手就在眼前,詹姆士双手扣住唐恩两臂。“救、救命啊!”
“怎么?真的见鬼了?”
“不……不是,是──是有、有人──”回想起当时情景,詹姆士又吓得结巴,说话支吾不清。
“本来想介绍你认识在校内非常有名的齐,看样子你今天是不适合认识了。”唉!端出这种学弟他也丢人。“齐,他不是我要介绍你认识的詹姆士。”
骆仲齐被他六亲不认的作法惹笑。“也许他真的需要帮助。”
詹姆士用力点头。
“需要帮助就给我说、清、楚!”唐恩厉声,目的在吓出詹姆士结巴的下文。
“我的朋友!凌、凌!她……她被王、王讲师用枪、枪威胁!”
凌!骆仲齐揪住詹姆士。“你说的凌是东方女孩?”
詹姆士一口气换不上来,只能点头回应。
“该死!她被带到哪里!”
“我……”詹姆士指着自己的脖子。
“齐,詹姆士快没气了。”唐恩提醒,也知道事情严重到不适合说笑。
“你带路。”王讲师──王仁拓,他想起数月前凌云到哥伦比亚大学的事。难道他想对她不利?可恶!“唐恩,你负责联络警察到这里,我会让詹姆士回来带路。”
“没问题。”唐恩比了OK手势,立刻依言行事。
“带路!”骆仲齐对詹姆士暴吼。“要是她出事,我唯你是问!”
詹姆士被吼得心惊胆战,但事情因他而起,除了尽力弥补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 ※ ※
随着枪口步步逼近,凌云也次次退步。
“你也会怕,哼。”
“人在枪口下,谁能不害怕。”就算怕也不愿被威胁她的人看见丢脸的模样,凌云强撑着镇定的表情,金棕色的眼盯住愈来愈靠近自己的枪口。
“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我什么都有,副教授的位置、我的太太、我的绿卡,还有洁玉──是你害我失去一切!”
“洁玉是因为你才自杀,副教授的位置、你的妻子、你的绿卡,都是换她一条命的代价!生命无价,你还算赚到了。”危机迫在眼前,她还是不肯认输。
“自从你出现在我面前,每天晚上我耳边都是你骂我的声音,吵得我睡不安稳,非得吃安眠药才能睡个好觉,最近连安眠药都没有用──”
“谁有空一天到晚在你耳边骂你,是你自己的良心在谴责你自己,这就叫做报应!”
“你胡说!”砰一声,这回瞄准的是凌云身后的窗户,匡啷啷,玻璃碎片从四楼落下。
“你自己心里有数。”良心有愧才会夜不安枕,逼得自己发疯。凌云小心注意他愈见慌乱疯狂的表情,试图找到空隙逃出生天,她绝不坐以待毙。“你自己知道。”
“不是我!是妳!是你害死洁玉!害我失去一切!我的理想、我的抱负──全都毁在你手里!”王仁拓激动地逼近数步,将凌云逼靠在被打破玻璃的窗户前。
“是你自毁前程,怨不得谁。”没有退路了。凌云分神向身后瞄一眼──四楼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半条命。
双手背在身后,触上窗框,她模到几块嵌在窗框未掉的玻璃碎片。
危机就是转机。她这么告诉自己,悄悄抽出几块藏在身后。
“啊!洁玉!”她朝他身后大叫,果然引王仁拓转头看。
凌云趁机朝他丢出玻璃碎片,趁着他直觉曲起双肘挡住突来的玻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他。
先是以手刀劈向他执枪的手,让他握不住枪,再来是一记熟练的过肩摔。
转眼间,立场互换,王仁拓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凌!”就在这时,骆仲齐踹开教室门,冲了进来。
“仲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在骆仲齐走向自己之前,凌云先迈开步伐冲进他怀里。
在这之前她还不觉得害怕,直到看见他之后,害怕和恐惧一古脑儿涌进她心里,涨得满满的,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有多想躲在他怀里,在他的保护下度过这一切。
骆仲齐先是看向躺在地上的王仁拓,确定他没有爬起来的力气,才敢将心力放在怀中人儿身上。
明明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的人是王仁拓,可是打人的她却抖得比秋天的叶子还厉害。“吓坏了吗?”
“废话!”在他怀里的凌云捶了他一拳,可恶!连拳头都在发抖。“枪耶!我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怎么可能不怕!”
“可是你一个平民百姓小女子却把拿枪的坏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是在说笑,但看见自己压在她背上的双手也在发抖,只有苦笑:“最怕的人应该是我。”
“仲、仲齐?”他怕什么?被枪口抵在心口的人是她耶。
“我好担心你会出事。”一路上他以最快的速度冲来,从来就不相信有神存在的他竟然会在心里祈祷,希望神能保佑她平安无事。
“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詹姆士带我来。”
詹姆士!“那浑帐洋鬼子在哪里!”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心火直冒。“该死的洋鬼子竟然害我差点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他不知道王仁拓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骆仲齐抱紧她不让她冲出去。“他因为好奇,所以偷偷躲在外面看才知道自己做错事,赶紧搬救兵,路上遇到我和唐恩。”
“那他现在人呢!”
“我要他去带唐恩过来。我来之前要唐恩先去通知警察。”
“呿!”
“凌。”骆仲齐突然收紧双臂低唤她一声,让她满口骂人的话都咽回嘴里。“你打算怎么安抚我?”
安抚?“拜托,该被安抚的人是我吧?”在生死关头的人是她,难不成还要她这个枪口余生的人安抚他?
“那就让我来安抚你。”骆仲齐说完,托起她下颚封住她的唇,深深吻进芳香的嘴里急欲证明她的平安无事。
需要安抚的人是他,凌云看起来比他还镇定许多,有说有笑还能找人算帐;反观他,心慌得差点无力跳动。
让人放心的吻令凌云忍不住闭上眼品尝。她也喜欢吻他,薄薄的唇总是暖和的,吻起来有甜甜的味道,不像女孩子软软的唇和化妆品做作的香味。
但是这个吻,和平常不太一样。
“仲、仲──唔……”热情得几乎让她昏眩的吻竟然无法教他停住。
他的吻法急切得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东西的存在。
“呃……”他愈吻愈下面,凌云仰长脖子,困难地发声,并拍打他肩膀。
“你总是让人担心。”骆仲齐陷入恍惚中,在吮吻的空隙呢喃:“算算我这样追你、担心你有多少次?老天,你把自己当成什么?随时随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要我怎么不担心。”
“咳!咳咳!”
“有、有人。”凌云更加用力拍打他肩膀试图让他清醒。
骆仲齐回过神,发现在场不单只有他和她以及地上的王仁拓,还有唐恩、带路的詹姆士以及三名警察,全都看着他。
“想不到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见到没人出事,唐恩又有心情开玩笑。
“闭嘴。”骆仲齐困窘低喝。
警察则见怪不怪略过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架起王仁拓,另一个则捡起枪丢进证物袋。
对于是谁制伏歹徒,他们比较感兴趣。“是谁制伏的?”
“是──”
“是他!”凌云抢在骆仲齐开口前说:“我的男朋友挺身救了我,让我逃离这个坏人的毒手,上帝助我,我差点就死在这个坏人的枪下。”声声如泣如诉,最后躲进骆仲齐怀里,背脊发抖,脆弱的背影看了就教人心疼。
“别怕,一切都没事了。”看不过去的警员安慰道,狠狠瞪了王仁拓一眼。“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真的吗?”怯弱的声音从骆仲齐怀里发出疑问。
“只要你肯作证,法律就一定能制裁他。”警察拍胸脯保证。
“我……我会去作证,呜……”
“好,那──”警察看向骆仲齐。“带你女朋友回去休息,明天再到警局来作笔录。”一般程序是马上作笔录,但忍不住同情心大起的警察们希望这位“柔弱”的东方小姐能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谢谢。”唯一知道她俊俩的骆仲齐没有戳破牛皮,配合演戏。
“呜呜……”怀中的凌云哭声未歇。
“警察走远了。”骆仲齐提醒。
“是吗?”凌云抬起脸,根本一滴泪都没有,俏皮地吐吐舌。
突然,一道心虚的人影从眼角晃过。
“站住!”无须再装柔弱女的凌云喝住心虚想跑的身影。“詹姆士,你真有胆呵!耙骗我!”
“我、我、我──对不起!”詹姆士大叫,迈开两条长腿急冲出惨不忍睹的教室。
“别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傍我站住!”凌云二话不说立刻追出去。
在一旁看戏的唐恩楞了会儿,喘出大气。“难怪苏珊娜说她是演戏天才。”
“她的确是天才。”骆仲齐应声,在唐恩不注意间,脸上的表情凝重得不若应声语气般的轻松。
“怎么了?”注意到他有异样的唐恩开口询问。“刚才的事把你吓傻了?”
他摇头不语,目光复杂地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