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莉涵醒来时,已接近清晨五点,房内依旧漆黑。
她不记得自己有关灯,也没多想,迅速起身着装。她找出背包,随便扔了几件衣服进去,钱包一揣,无声地走出房间。
屋内很静,只亮着一盏小灯,画室的门开了小缝,流泄出明亮的灯光,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她放轻脚步,打算安静地离开,但愈走近画室,他的声音就愈清晰。她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说服自己,只看一眼就好,也许她回来时,他已经“失宠”离开,她再也不会见到他。
她在画室外停下,往门缝里窥视,看见父亲穿着睡袍,脸色惺忪,瑟欧斯却系着围裙,戴着隔热手套的手扠在腰际,两人背对着她,身前放着一张桌子,画室内弥漫着一股呛辣的气味。
“这次总该可以了吧?”瑟欧斯语气不耐。
“没问题,一定成功。”隆云冰打个呵欠,“本来想在昨天晚餐时送去给她,可惜太晚完成,只好偷偷放在她床边,让她一早起床就看到。唉,可惜我马上要上山了。”
“你是画家,我以为你应该挺厉害的,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整整做了一个礼拜,失败了无数次。”
“画家也只是会画画,不是十项全能。”隆云冰瞪他,“这件事本来该你做,是你不会,我只好亲自动手,你还好意思指责我……”
突然响起“叮”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喜道:“烤好了!快把它拿出来。”他伸手按着桌上的什么,发出喀哒一声。
他这一动,隆莉涵看得清楚,桌上摆的居然是微波炉,跟着瑟欧斯从其中捧出什么,她看不清楚,但会从微波炉里拿出的,当然是食物。
画室禁止饮食,他们却在这里面烹调食物?
她好奇心一起,更靠近门一些,不小心碰到门把,门向一旁滑开,猛地撞倒东西,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两个男人吓了一跳,隆云冰回头看见女儿,讶异道:“莉莉?”
瑟欧斯却滑掉了烤盘,烤盘先撞到他手臂,然后直接砸在他脚上。
他兀自愣愣看着惊讶的隆莉涵,慢了一秒才感觉到烧炙的剧痛,“啊!”他反应迟钝地哀叫,这烤盘刚从几百度高温的微波炉中拿出来的啊!
“别踩到!”隆云冰连忙抢救差点滚出烤盘的蛋糕。
“你们在做什么?”隆莉涵愕然看着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她环顾画室,平常散置的书架、画作都收起来了,却多了小冰箱、微波炉、电磁炉,被门撞倒的是一堆还没清洗的锅碗瓢盆。
“烫到就下楼去找个冰的东西敷着,别在这里大呼小叫。”隆云冰无情地将瑟欧斯推出画室,笑咪咪地将女儿拉进来,“莉莉,生日快乐。”
“我生日?”隆莉涵一愣,“今天是农历三月十七?”她父亲跟随老一辈的习惯,只过农历生日,很少看农历的她总是忘记这一天。
“是啊,今天是妳生日,我算错日子,跟山上的朋友们约错时间,幸好他们答应让我延一天再上山,留下来陪妳过生日。我生日时,妳总会烤蛋糕给我,所以我今年也想亲手做一个。”
“所以这些东西……”她看着满屋的电器,全都是新的。
“如果用厨房,妳一定会发现我在做什么,我才买了这些东西,躲在这里偷偷做。”隆云冰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有帮手,不过还是弄得一团乱,我让他从妳的食谱里找到蛋糕做法,但我从来没下厨过,他也不会做菜,做来做去老是不对,这个勉强算是成功了,可惜没来得及涂女乃油装饰,妳就进来了。”
这两个进了厨房就变白痴的男人,合力帮她烤蛋糕?
隆莉涵怔怔看着烤盘上的核桃蛋糕,蛋糕呈暗褐色,散发呛辣的气息,是她独家研发的辣椒核桃蛋糕。外头卖的蛋糕都是甜的,有一年她试着自己烤个辣味蛋糕,父亲吃了赞不绝口,后来这蛋糕就成了他每年生日必有的礼物。
隆云冰柔声道:“我知道,妳一定很恨我这个父亲,我太任性,不顾妳和妳小爸的感受,做过太多让你们伤心的事,我不敢奢求妳原谅我,至少给我机会改过,好吗?”
见女儿没回答,他紧张起来,强调道:“我是真的要改,真的!我已经在收敛了,那天我只是想安慰罗夫人,没有别的意图,后来她也跟我道歉,说她醉得胡涂了,想藉我报复她先生,我想妳还在气这件事,所以没跟妳解释……”
女儿还是没应声,他也没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瞧着她,“莉莉?”
“……下次,蛋糕用买的就好了。”她垂下眼,掩饰眼底泪水,有些哽咽,“微波炉、电磁炉,还有这些碗盘,家里早就有了,你又买了这么多,哪来第二个厨房可以放?”
“好,下次我用买的。”隆云冰唯唯答应,忐忑道:“莉莉,妳还是生我的气吗?”
这一问,她强忍的泪溃决,呜咽出声。
他伸臂搂住女儿,轻轻拍抚,这才发现她背着背包,似乎打算出门。
他诧异了下,继而明白了她的打算,暗自庆幸来得及阻止她,也心疼自己给她的伤害,竟令坚强的她无法承受,落得必须逃避的困境。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十几年前就该出口的道歉,“我对不起妳母亲,对不起妳小爸,最对不起的是妳。我想好好疼妳,却总是做出伤害妳的事,因为我不检点,也因为我的性向,让妳承受很多异样的眼光……”
“我不在乎那些眼光。”她抬起泪颜,郑重摇头,泪光闪闪。
“我在意的是你轻率的态度,你太容易得到爱情,所以从不珍惜,你似乎优游其间,其实从没有真正付出感情,去响应那些人。你最爱的只有小爸,所以你最后总是回到他身边,但小爸还愿意包容你多久?他就快放弃你了,你却没有察觉,一旦他决定彻底死心离开你,以他的个性,你绝对无法挽回他,那也是你心碎的时候。我很担心你们,怕你们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隆云冰不知女儿竟将他的情事看得如此透彻,重重敲醒了他。
他以为自己深悉情爱百态,在爱情中如鱼得水,其实他从没有对那些人付出真心,怎会懂得什么是爱?他愈玩得快乐,不啻愈迷失其中么?
玩惯了爱情游戏的人,才是最迷惑于爱情的人啊!
他眼眶微润,温柔地看着女儿,“妳和我不同,妳……更像妳母亲。”
母女俩细腻的心思如出一辙,当年他自私地娶了迷恋自己的女人,一方面掩人耳目,一方面藉此接近他真正的目标,女儿的诞生是意外,却是他现在最感安慰的珍宝。
他钟爱的女儿,值得最好的男人。
他忽然清咳一声,严肃地说:“我不喜欢这个管家。”
“什么?”她一愣。
“我做不好蛋糕,要他找借口跟妳餐馆那边请假,回来帮忙,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昨天居然摆脸色给我看,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因为某个女孩误会他,把他真心的承诺当成废话,他很难过,还对我发脾气呢!他拿人薪水做事,居然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妳说,他过不过分?”
她泪颜淡淡晕红,“他……有点傻气,你别怪他。”
“我当然不怪他,他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不过他啰唆得很,老是问我,这蛋糕真能讨妳欢心吗?问我会不会跟妳解释清楚,别让妳误会我跟他有什么暧昧?他天天问这些,问得我耳朵长茧,真不是普通烦人。”
他捧住女儿容颜,以拇指细细拭去她泪水,“妳受得了他吗?”
案亲意在言外的话让她脸蛋窘得通红,讷讷道:“我不知道……”
“不要紧,妳好好想清楚,别因为他很有诚意,妳就勉强自己接受。他如果纠缠不清,我就……”他顿了下,想起女儿的身手不须他代劳,改口道:“我赞成妳打得他当狗爬。”
她被逗笑,犹带泪痕的容颜漾开一朵漂亮笑花,父女俩相视展颜,多年的隔阂,如春雪渐渐消融。
一旁电话忽然响了,隆莉涵转身接起来。
“赵叔!你快到了?好,我叫他马上下去。”她挂了电话,向父亲道:“赵叔马上要来接你了。”
“这么快?我行李还没收完,衣服也没换……”隆云冰匆匆走出画室,到了门边又停步,搔搔头,迟疑地看着女儿,“莉莉,妳知道……他在哪里吧?”
“他前天发了电子信件给我,说他要去看天鹅堡。”
“天鹅堡,那是在德国。”他喃喃自语,开始打算要如何和山上的朋友们请假,买机票赶往德国。
他一面在心里想,一面迈步要回房收拾,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女儿宠爱地一笑,“生日快乐,莉莉。”
十分钟后,隆莉涵送父亲出门,看着他坐上经纪人的车,从她的视线中离开。
她抬脸对着蔚蓝的天空,眨了眨酸涩的眼,看见崔寡妇在她家二楼阳台上,脸色诧异,显然不明白她为何还在家。
她愉快地朝崔寡妇挥挥手,回身走进屋内,关上大门。
就这样了,把事情说开来,父亲终于醒悟,要去追回小爸,小爸还是爱着他的,虽不免为这些年的委屈故意刁难他,想来最后还是会跟着他回来。
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总算圆圆满满地在一起,她颇感轻松。
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拿起父亲留在茶几上的蛋糕,打算到厨房将它稍事装饰。父亲与小爸的事固然重要,但她似乎忘了某件更重要的事……
她走进厨房,忽见墙角坐着一人,他手臂上、脚掌上都搁着袋子,一双蓝眼哀怨地瞪着她,表情清楚地写着:我是被遗忘的小孩。
“啊!”隆莉涵惊呼一声。她居然完全忘了他!她连忙放下蛋糕,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没事吧?”一检查之下她错愕万分,他手上居然是一块冷冻库拿出来的咸猪肉,脚上则是一袋冷冻水饺。
她啼笑皆非,“烫伤要冲冷水,不是冰敷。”虽然冰敷也算对症啦。
“我不喜欢碰水。”猫的天性使然。
他的治愈术相当熟练,小小烫伤还难不倒他,但如果创伤突然愈合,会引起她的疑心,他只好忍痛。“隆先生走了?”
她点头,“赵叔来载他,他会上山一个月。”她打开冷冻库,装了两袋冰块。
“妳喜欢那个蛋糕吗?”
她迟疑了下,仍是点头,不敢看他的表情,细声道:“谢谢你。”
“妳喜欢就好。”他唉声叹气,“为了这个蛋糕,我差点死掉,妳能想象整天泡在辣椒里的痛苦吗?呃,这情况妳可能挺快乐的,对我来说简直跟地狱没两样,他居然还逼我试吃!”
她歉然微笑,“我多算你加班费,补偿你。”
“我不要加班费。”他看着她蹲下来,以冰袋取代咸猪肉和冷冻水饺,沉声道:“我只要妳。”
她一震,失手将冰袋重重擦过他的烫伤。
他眉头皱也不皱,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因为我和妳父亲独处,妳就判定我和他有暧昧,妳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妳宁可猜测,也不相信妳看到、听到的一切,难道妳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我的苦恼是因为妳,看不出我在乎妳、喜欢妳,妳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也不相信我……”他说不下去了,怨忿难宣。
他生平绝无仅有的认真,却被她弃如敝屣,他怎能不怨?怨她的无情,更怨自己的笨拙,走不进她的心,得不到她的信任。
他直率的话语让她心惊,粉颊如火烧红,一时无言。
“……我国三的时候,曾经喜欢一位学长。他当时已经念大学了,回来母校宣传。他特别照顾我,对我很好,我偷偷喜欢他,却不敢说,因为他已经有女友了。有一天他说,听说我父亲是画家,他热爱艺术,想跟我父亲认识;我很高兴地带他回家,我父亲邀他当模特儿,画还没完成,学长就躺到我父亲床上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失恋。”
她咬住唇,苦涩一笑,“后来我上了高职,认识了一位男同学,他细心体贴,会陪我一起念书、逛街,还跟我一样喜欢做菜。我们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们几乎是一对了,有一天我们在他家做功课,他在书房里吻了我,我还记得那时我有多么喜悦,但那天,我父亲去他家接我,他们打了照面,说了几句话。一个月后,某天我回家……看见他从我父亲的卧室走出来。”
她泪盈于睫,眸中的痛苦多过气愤,忽地手掌一暖,是他握住她的手,安抚似的与她十指交缠。
“这两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我父亲始终不知道,他曾经亲手结束我两场爱恋,我明白这不能怪他,毕竟他不知情,但我还是有点恨他,他那么轻易就得到我渴望的感情,又毫不珍惜地丢弃……”
她又咬住唇,唇上血丝忽隐忽现,“两年前,我的店刚开,有个男人常常光顾,他是健身教练,风趣幽默,我那时已经对男人很有戒心,但他总能逗我笑。他喜欢我的菜,却不爱吃辣,所以我特地为他设计了几道口味清淡的菜,现在店里还在卖……”
瑟欧斯一直逼自己按捺翻涌的醋意,静静聆听她与其它男人的情事,但她这句话让他嘴角肌肉扭曲──他还要跟鱿鱼丝抢饭吃,那男人居然能有她特地准备的餐点?
“我怕旧事重演,和他正式交往以后,很快带他见我父亲。我父亲很疼我,如果知道对方是我的,绝不会故意招惹,结果呢……”
她目光中射出怒火,“这个男人居然趁我出门,设计了一个聚会,灌醉我父视,把他拖上床!我父亲以为他是聚会中的另一个人,根本没反抗,不巧的是我临时回家,当场抓奸在床。”
她吁口气,平复被这些回忆挑起的不愉快,“所以,我不再等待感情,男人接近我,真正的目的都是我父亲,我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拒绝。”
他握着她微凉的手掌,默然半晌,“妳只是运气不好,总是遇到那种人,也许……”
“也许我试着再接纳感情一次,就能遇到对的人?”她涩然道,“换成是你,你做得到吗?你爱的人爱上另一个你爱的人,他们都是你衷心所爱,你无法恨他们,也无法祝福他们,你能想象那种难堪吗?经历三次同样的痛苦,你还剩多少勇气去爱人?”
她疲惫地叹息,“一个人究竟可以被伤害几次?我的极限是三次,我已经累了,彻底死心了……”她又咬住唇,唇瓣艳红似血,忍住未完的话。
她没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使明白他与父亲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的勇气已经消失,即使看得见幸福就在前方,她仍然裹足不前。
“……我懂了。”她的信心已支离破碎,不相信人心,也不相信自己能被爱,他必须给她信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隆莉涵抬眸,眸底水雾迷蒙,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懂什么?”
“我也让妳伤害三次,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她错愕,他一脸理所当然,“由我来喜欢妳,妳可以随时抛弃我,受伤的是我不是妳,我有三次机会,每次妳抛弃我,我还是回到妳身边,这样三次之后,我们就站在同样的位置了,如果到那时候我依旧喜欢妳,妳就能接纳我吧?”
听完他这番诡异的论点,连“惊愕”二字都无法形容隆莉涵的感想。
她反应不过来地愣了半天,菱唇向下一捺,声调铿锵地斥责:“笨蛋!”再补上一句:“外星人!”
“这很简单啊!”她不肯接受这方案?瑟欧斯急了,信誓旦旦道:“我说过,妳说什么我都照做,所以妳只要命令我……”忽见她似乎支撑不住,身子慢慢软倒,他连忙扶住她。
“怎么了?”
她不答,泪湿的容颜贴在他手臂上。
怎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她说的是刻骨铭心的情伤,不是愉快的游戏,他居然要她也伤害他三次,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扯平”?
这傻瓜,居然以为她和那三个男人一样,轻易就能伤害别人,而且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轻轻叹息,那几句没有出口的话在心底回荡:她以为她的极限是三次,直到遇见他这个第四次,他外表机灵,脑筋却不会拐弯,净说些逻辑诡异的傻话,傻得好笑,偏是这傻气卸下她的心防,让她心底已经死去的部分,温柔地复苏。
爱来了,她无法不爱。如果是他,也许她真能敞开心怀,去期待爱情的美好。
“真的很简单啊!”他诱哄着,“妳说什么我都会做,所以妳就先命令我爱妳,然后……”
“没必要这样做吧?”她抹去泪,抬起脸时,已恢复镇定。
他眼神受伤,“妳还是不相信我?”
“言语是很脆弱的,如果没有真感情,话说得再好听、表现得再亲密,也随时都会变卦。”她太有经验了。
“那妳要我怎么做?”他已无计可施,十几年来他杀敌上万,却在一个柔弱的人类女子面前彻底失败。
她不语,长睫半掩,微露沉吟的目光,墨黑的眼瞳像是凝视着他,他俊脸顿时窜上燥热,她睫上的泪珠亮晶晶的,欲坠不坠,他悄悄挨近她,想偷偷摘下那朵泪滴……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他及时煞住,猛点头。
“那,我要你扛着冰箱绕我家屋子三圈,再爬上顶楼,对着天空学狗大叫三声,然后跳下来。”
他脸色微青,嘴角抽搐,“如果妳要,我就……”
“开玩笑的。”他复杂的表情逗笑了她,明白他真有实践的心意,已足够让她心头温暖。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晨光,自语道:“我喜欢猫,你也喜欢猫;你不吃辣,我可以做普通的菜;我喜欢安静,你虽然很会打破碗盘,平常动作都很轻;爸最讨厌人家啰唆,你已经讨他厌了……”
“他讨厌我,我更讨厌他!”他插口,急切地跟隆云冰划清界线。她不是在命令他做些什么,倒像是……在试探两人相处的可能性。
她闻言,投给他一个令他悸动的微笑,又喃道:“我该命令你做什么呢?难得的机会,我该好好把握……算了,我想不出来……嗯,这样吧!”
她视线移向他,“答应我,如果你爱上别人,请让我第一个知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答得斩钉截铁,她瞬间流露的脆弱眼神让他心底发酸发软,想狠狠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话别说得太早,免得以后反悔,下不了台。”她轻笑,眼眶发热,“还有呢……对了。”
她粉颊微晕,眼底露出顽皮的神采,要启齿却又不好意思,迟疑半天,终于以命令的口吻说出:“喂,你要好好爱我。”说了,她忍不住笑出来。
“遵命!”他应得又快又大声,生怕她反悔,蓝眸闪耀激动的喜悦。
“答应得太快,听起来没诚意哪!”她板起脸,弯起的唇还是泄漏了笑意,“记得啊,要好好爱我,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叫你往东,不准往西,不准惹我难过,一起出门时,你不准看女人,也不准看男人,只能看我,我就是你的世界、你的一切,除了我,你谁都不准爱!”
她戏谑地说完,见他不断点头,俨然将她这些话奉为圭臬,她讶然笑道:“你有听清楚我讲什么吗?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哦!”
“当然听清楚了。没什么困难啊,都是我打算做的事。”他迷恋地看着她,终于回来了,这娇憨无忧的模样。就是这甜甜笑颜,害他沦陷不可自拔。
“是你说的哦,你要是做不到,我会准备全套辣椒大餐伺候你,保证是你从没尝过的『好口味』。”她恐吓地靠近他,额头几乎碰上他的。
“换言之,只要我乖乖听话,妳就不会拿可怕的食物喂我。”他靠近她,贪心地汲取她甜淡的香味,喃喃道:“再说一次『中心主旨』,我喜欢听妳命令我的语气。”
她嗔笑,“你真怪,没听过哪个男人爱被女人命令的。”中心主旨吗?她心头微热,低哑道:“好好爱我……”
“再说一次。”他低叹的嗓音压抑着浓浓情动。
他深挚的眼神彷佛为她的话赋予魔法,只要她一再复述,就能成真,她不禁喃喃重复:“你要爱我,好好爱我……”
他俯近她,她闭上眼。她以为他要吻她,他碰触的却是她眼睫,他轻轻吻去她泪珠,顺着她柔女敕的颊,怜惜而细密地吻上她所有泪痕,温柔得险些激出她另一波泪水,当他覆上她的唇,她动情地启唇,他温热的舌轻擦过她唇瓣,一次,两次,三次……她破坏气氛地笑了出来。
“你怎么跟鱿鱼丝一样,都爱舌忝人?”
他变了脸色,“牠也这样对妳?”好家伙,居然藉主人与宠物之名,行占便宜之实!
“猫都会这样啊,表示亲密友好。”他的舌忝吻虽充满温柔的热情,却生涩万分,他……没亲吻的经验吧?
他当然知道猫都以此表示亲密,才更不可原谅!“以后别让牠舌忝妳!”见她愕然,他耍赖道:“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愿望!”
“你……”不是在跟猫吃醋吧?她想笑,忍住了,注视着他微嘟的唇,“……不是这样的。”
“什么?”他甫问,唇已被她吻住。
她先是与他轻柔厮磨,轻轻啃咬着他下唇,当她软腻的舌尖滑入他双唇,他轻抽口气,全身的细胞都为这陌生的感受战栗起来。
“张开。”她低柔道,他顺从地分开牙关,任她侵入,她芬芳的甜气立刻占领他,她的舌灵巧地勾住他,亲昵地纠缠,他立刻迷上这甜蜜的游戏,笨拙而急切地回应她,喉间逸出渴望的低吟,在她的引领下,一同沉醉得更深更深……
“唔……”他真喜欢人类这种表示亲密的方式,可怎么脚踝一直好痛?
他不情愿地撑开眼皮,往下一瞧,赫然对上鱿鱼丝杀气腾腾的猫脸,牠一口尖牙正啃在他脚上。
太过分啦!居然趁牠一早还在呼呼大睡,主人就独断决定要接受这个虎斑小子,都没问牠的意见,牠讨厌这家伙啊!
“鱿鱼丝?”隆莉涵发现爱猫又来捣乱,失笑将牠抱起,“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见人就咬?”
呜,主人不爱我了!鱿鱼丝哀怨地往主人怀里钻,正要凑上她香女敕的颊挨蹭,瑟欧斯眼捷手快,一掌将猫脸推开。
隆莉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理直气壮道:“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愿望!”他绝不容许这只猫在她心里占的位置比他重要!
见鱿鱼丝瞪他,他也瞪回去,比谁眼睛大!
厨房外又开始每天早上的猫儿大合唱,提醒隆莉涵喂食的时间到了,她放下白猫,对他道:“你帮忙准备鱿鱼丝的饲料,我喂牠们。”
她打开后门,猫儿们立刻围上来。
瑟欧斯绷着脸,取饼鱿鱼丝专用的小碗,倒了满满一碗饲料,放在白猫面前;鱿鱼丝不屑地喵一声,撇开脸,很有骨气地不吃他准备的早餐。
“你不吃?难道你打算用苦肉计,博取她的同情?”他阴阴地笑,“很可惜,这招以后都没用了,因为我随时都在她身边,你别想接近她。从今起她是我的,我不准你跟她睡,不准你赖在她身上,听见没有?”
俄凯忒族与人界的猫是不同等级的生物,可仍有某些本质相通,争夺地盘也是本能之一,他是后来者,但现在他占了上风,就有权力宰制原本白猫地盘上的一切,牠的主人他也一并接收,何况他兼具男人的身分,怎可能坐视这只猫霸占他的女人?
鱿鱼丝打个呵欠,嘲弄地举起猫掌在他面前挥挥。唷呵,虎斑老弟,你可没忘记那天谁被绿油精涂了满脸,还很没尊严地哭哭啼啼吧?
“你还敢提绿油精?那次是我失常,才会让你逮到机会,你如果以为我会再让你有机可乘,你就错了……”
隆莉涵回过头,就见一个大男人对着白猫碎碎念,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她差点笑出来。
“你帮我拿冰箱的果酱出来,我等一下要装饰蛋糕,当作早餐。”她抱起白猫,白猫立刻往她怀里钻,见瑟欧斯不快地瞪着猫,她在他唇上安抚地轻啄了下。
“妳真要吃那个蛋糕?”与其吃隆云冰做的蛋糕,他宁愿吃泥巴。
“是我爸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当然要吃。”她挺期待父亲的手艺呢!她瞥他一眼,“我会另外准备你的早餐。”
他这才满意展颜,蓝眸一溜,道:“以后,如果妳要特地帮某个人做菜,那个人只能是我。”她的过去他来不及参与,她的未来他绝对要严格把关!
隆莉涵一讶,随即明白他是在计较她前男友的特殊待遇,没想到他妒心这么重,他随即补充一句:“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愿望!”
她笑出来,揶揄道:“你刚才已经把唯一的愿望用掉了,怎么还有?”
“呃,那改成『唯二』,这两个都是我的愿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鱿鱼丝耍赖,不肯吃他倒的饲料,她于是抓了一把在掌心,鱿鱼丝这才就着她的手吃早餐,吃几口就往她身上蹭,甜着声喵喵叫,极尽撒娇之能事。
啧,肉麻至极啊!看着她低声哄着爱猫,神色满溢着纵容宠爱,瑟欧斯更加吃味。
他也不差啊,他的猫形绝对比这只厚脸皮的白猫更帅气漂亮,如果她看了,她就会知道……他不是人类。
“我知道,妳喜欢猫。”
隆莉涵闻声回头,意外见到瑟欧斯脸色严肃。
“如果我是『那个』,妳一定也会喜欢我,但我很早就决定,我不要只当那个。作为那个,当然很容易讨妳欢心,却只能单方面接受妳的悲伤,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要当个男人,除了让妳快乐,还要分担妳的忧伤,妳向我倾诉的,我都能替妳化解,我不要妳再遭受任何痛苦的事。”他认真道,掌心紧张得汗湿。
他迟早得坦白他的身分,她会有什么反应?他还得跟她拿回圣物,说不定她会误会,他的亲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什么这个那个?隆莉涵没听懂,但她听懂了他真挚的心意,她满心感动,漾起温柔微笑,“你当然是男人,不然是什么?”
他头皮微麻,支吾道:“没错,我是男人,不过有时候,我会有另一种面貌,妳只要记住,我对妳是不变的……”
突然间轰隆巨响,屋子剧烈晃动。
瑟欧斯当机立断,扑抱住隆莉涵,抓起白猫,躲到餐桌底下。
屋子不断摇晃,碗盘掉落、瓶罐翻倒,厨房里瞬间凌乱不堪。
瑟欧斯瞇眼,在一片混乱中感觉到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魔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地区的孔穴早就封闭了!
他迅速判断情势,外头的魔物强度普通,数量有十个以上,他可以对付得了,但他一离开隆莉涵,她随时有被攻击的危险。
在非洲时,他负责指挥与攻击,防御非他所长,他是能做个结界保护她,但无法保证结界不被打破,若有万一……他不能承受这个万一啊!
“是地震吧?”隆莉涵抱着爱猫,一面护着逃进桌下的流浪猫们,她还算镇定,却颇为困惑。地震该是连续摇晃,此刻屋子却是断续的震动,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彷佛有巨人狠狠踹着屋子。
“不是地震。”事到如今,他只好用这东西了。
瑟欧斯双掌一合,指缝间透出光芒,他分开手掌,掌中出现一段半透明的六角柱形晶体,晶体上镂满类似文字的花纹,约有二十公分长。
“这是什么?”隆莉涵惊异,晶体像是穿破他手掌而出,他手上却没有伤口,这莫非是魔术?晶体近乎透明,与她项链上其中一个坠子的质地相似。
“它本身有结界,可以保护妳。”瑟欧斯将晶体交给她,“拿好它,待在这里别出去……”
蓦然“砰”地巨响,一个巨大的物体打破了厨房墙壁。
尘沙狂飞中,隆莉涵看见数只前所未见的巨大生物,牠们足足有三层楼高,通体覆盖着黑亮的甲壳,椭圆形的脑袋上镶着三颗橘红色的大眼珠,一对硕大前肢边缘锋锐。
敝物发出尖锐的嘶叫声,举高镰刀般的前肢,对准餐桌下的人与猫刺落。
可恶!这些家伙是想逼他提早暴露身分吧?瑟欧斯霍然起身,右掌抬高,已将法力全数运上,只要一劈,就能将敌人四分五裂──
“危险!”隆莉涵惊呼,想将他拉回来,刚拉住他裤脚,猛地又是剧震,她被震得摔倒在地。
她连忙爬起,手里还紧抓着他裤管,使劲拖回,却只拉回了一件长裤。
人呢?她拚命找寻,在凌乱的地板上看见瑟欧斯掉落的上衣,裹着一团什么。
她扯开上衣,露出一具小小身体──是她曾见过的,灰黑条纹的虎斑小猫,小猫动也不动,似乎昏了过去。
她无暇思考小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牠抱进怀里,继续在满地杂乱中找寻男人,但瑟欧斯就如凭空蒸发了般,彻底消失。
敝物举高前肢,再度劈下,她向旁闪避,一眨眼间,她面前多了一人,他披着一件墨黑斗篷,裹在斗篷中的修健左臂一抬,稳稳挡住敝物攻势。
这人颀长的身形与瑟欧斯相似,她下意识地喜叫:“瑟欧斯!”
对方闻声回头,他的脸被斗篷遮住,只露出一对眼眸──他的瞳孔完全透明,如水晶般晶莹冰冷,是人类绝对不会有的一双眼。
她悚然一惊,缩回桌下,惶然往四周张望,却见左侧也多了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他满头发丝银白,眼角留着岁月的痕迹,容貌清俊。
“冰,这些家伙就交给你处理了。”他向挡住敝物的男人吩咐了声,转向隆莉涵微微颔首,和蔼地微笑道:“妳好,我是瑟欧斯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