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袁滟娘教导出来的,以其母的能力,面对环境,总有过人的地方。”任灿玥浅啜一口酒道:“牟老当年力保她,以牟老的眼光和能力,也该训练出一名高手。”
“牟老热中武学却不会武,真是个奇人。”
当初老城主因内伤难愈,无法更进一步指点二个儿子的剑法,因缘际会救了江湖奇人牟放子,这个奇人对武的痴是出名的爱钻研。
对方乍见任灿玥,当下惊艳于他不凡的武学资质,就像看到好酒的酒徒,对各家武学钻研,又爱追求独特武招的牟放子,任家剑法在他钻研下,也在任灿玥身上青出于蓝。
“牟老说过,袁小倪是他晚年最骄傲的成就。”任灿玥眸瞳转沉,想起当年牟放子曾对他说过的话。
“城主当真不知此女的天赋吗?还是怕此女得天之厚的武格,未来成就将在您之上?”
“以牟老的能力,几年内训练成一名高手不难,但既是牟老晚年最骄傲的成就,就不该只是一名高手。”言常陵也思付。“袁小倪的刀法目前看来就是个高手,偶尔给人一种尚缺根基和经验的感觉,倒还看不出让牟老亲下此言的独特。”
“看来若不是牟老夸大,就是我们的袁三总管隐藏实力了,该找个机会试试。”
“这是武者被激出的挑战心,还是延续对袁滟娘母女的报复?”
对言常陵直言的询问,任灿玥并不恼,只是问:“大总管今夜似乎对三总管的谈兴很高?”
“或许这对母女性格上的对比更令人感兴趣,袁滟娘冷静、聪慧、手腕高,绝不自降身段;但是袁小倪,面对逆境就像一颗被磨亮的宝石,那双坚毅的眼神没有变过,纵然反击却又聪明的知道何时以退为进,只为事情圆满。”
“如此赞赏,大总管想说什么?”
“朝岚古洲内有七门楼主已够应付,袁小倪如此良才,该让她接受更重要的任务,适才适用。”
袁小倪虽被任灿玥以三总管之名重用,却只限于“朝岚古洲”内,没他亲口允许,袁小倪不得出朝岚古洲。
“适才适用?”
“东方据点需要一个能与月泉门周旋的人,袁小倪很适合。”言常陵进一步道:“月泉门与我斜阳古城五十年来的恩怨始终紧张,此事若能有人周旋破冰,月泉门擅于轻功、炼丹和机关排设,对东南外海的了解也因地势而能明确掌握东锯岛的情况,如能恢复旧昔情谊,互以长才支援,对付三门邪教,是有利的盟邦。”
五十年前,“月泉门”与“斜阳古城”两者皆是各踞一方的武林大豪,各拥独门奇能,双方交情热络,常以专才交流互援。
当时,位在东南外海的东锯岛上,“三门邪教”才刚成形,履履入侵东方和东南陆地各处,掠夺富户、残杀百姓、奸杀妇孺,朝廷虽派人围剿,却碍于此岛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岛上魔、奇、毒三门,各出诡异的高手,因此请东方最大的武林派门“月泉门”相助。
月泉门的机关虽有助益,战术上却少了能“强攻”的主力,因此求助于斜阳古城,希望能借助古城的剑阵长才,一一举破此邪教。
但当时的前老城主与云涛剑仙比试落败,积郁成疾,因此宣告古城封闭三年,不再理会任何江湖事,此役也让月泉门死伤颇重,双方的交情也因而转为疏淡。
之后,东锯岛上的“三门邪教”益渐壮大,这之中,朝廷虽再派兵围剿,此岛在海上的诡谲地势,和岛内藏身无数的奇能高手,始终难以成功。
“三门邪教”也开始对几个大门大派攻击,抢夺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和宝物,一些教派的镇教之宝全被掠夺,各个教派死伤无数,最后整个江湖和延海村镇都笼罩在“三门邪教”肆虐的阴影下!
当年,任灿玥的父亲半路遇上门魔、门毒联手设计,中招也中毒,急需救助的丹药,此药唯有月泉门才有,当时的月泉门主不计前人之怨,赠药给前来求助的古城武护,没想到一群武护死于半途!
最后,久等不到药物的斜阳古城派人前往了解,发现门下武护死于东方地界内,带头的心层武护未细察下,一怒带人冲进月泉门最近的分舵开杀,两方死伤惨重,也让双方种下难解的仇恨!
之后得知是中了门魔的阴谋挑拨,但仇恨已种下,从此“月泉门”不再和“斜阳古城”有任何互动,更严禁古城之人再上月泉门,甚至视古城之人与“三门邪教”无异,一入东方地界,都是必铲除的故人!
“当年老城主如能及时服下药物,或许不会烙下久治难愈的沉疴。”之后遇上袁滟娘,虽以剑气疗伤之法稳住伤势,终究难挽已扎根的内伤,月泉门若坚持敌对,我也不会客气,如今斜阳古城有牟老,对抗门毒的毒术,牟老钻研的医术办得到。”
“月泉门是最早和三门邪教对上,又精于炼丹、药理,对战三门邪教一路至今的经验,都会是很好的助益,能恢复交情是最好的。”言常陵务实道:“月泉门这几年都由少门主主导要事,再几年,老门主可能就会交棒给儿子了。”
新人较无前人的心头阴影,想法也较无包袱,或许可以试着互动。
“少门主……沈云希。”早年有过一面的粗浅印象,对方当年还是不满十岁的小男孩。
“沈云希内敛冷静,遇事沉稳不躁进,袁小倪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进退又不失分寸,最适合与沈云希这样的人周旋。”
“你的建议我从来没拒绝,但任何建议和举荐不包含袁小倪,我说过,她不能离开朝岚古洲。”
“栽培了一个高手,应变和能力都属一流,却只打算闲置来看门。”
“提拔她、造就她,只是一个游戏。”
“在我看来,她已成了你唯一会专注的存在,只要她一出现,你的眼就只看到她的存在,心也只跟着她的反应而动。”
“你话中有话?”
“任你、我都看得出,这几年的袁小倪是个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最引人的是从内而透出的坚毅性格。”
“引人?难道……她吸引了你言常陵?”任灿玥双瞳眯凛起。
“不如说她更吸引城主你,你看待她的眼神太复杂。”言常陵不给情面的直切要点。“我以为游戏该是闲暇而为,但是曾几何时折磨一个女子成了你古城城主心中最看重的事。”
“你今晚的废话太多了!”任灿玥不想再谈。“韩水有消息吗?”
言常陵摇头。“韩水虽帮古城代理东方分堂的事,本身却行踪难定,除非下三道催召令,几天之内他必得赶回古城。”
七门楼主的子女虽属于古城中人,却大多各有发展,但古城有任何事,一下召令必都得回来。
韩水虽是韩楼主的儿子,也名为堂主,帮古城处理各种事情,本身却属于游侠散仙,行走于江湖各处,收集各种江湖消息回传古城。
东方因为有“月泉门”的关系,主事者应变之道和武功都要有一定的实力,韩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不用,此事……不急。”任灿玥靠回大椅,支着颅侧,闭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夜更深沉,偶听得外边秋夜的风声回啸,桌案上的烛火,幽幽晃亮。
任灿玥抽出一封信件,每年不曾间断的,必传回的一则讯息。
一门东方大户透过各种方式,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当年八岁的小女孩,肩上有三个朱砂红点,身上有一块冰种雕成的脐带玉佩,被一名少妇带走后,下落不明。
对方只自称东方大户,在东、西、南、北各地、各村镇,透过有力人脉,撒下无数人力与金钱,从其所动用的人脉与财力看来,背景来头应该不小,可能怕一旦暴露身份,仇家或对手会危害到寻找的亲人,才会以此隐藏方式低调寻人。
此后每年都会有一份这则寻人函件,显示这个东方大户年年都在寻找这名失踪的亲人,由于对方动用的人脉方式独特,非一般大户,再加上探听到被带走的小女孩最后曾出现在“朝岚古洲”,因此这份寻人告示也年年放在属于东方消息中被送至古城。
八岁的小女孩、冰种雕成的脐带玉佩、肩上三个朱砂红点……
“请……请城主……让小倪留下,我……没有……亲人了。”
当年那捂着断足脚筋,躺在血汩中的小小身躯,从咬紧的唇瓣说出,像是在忍耐痛苦,也像在心中断绝了什么。
“你这一辈子就在朝岚古洲,年年到兰兰坟前上那炷忏悔、告罪的香,这是你至今都无法说出凶手的代价。”
当年究竟谁拿那碗粥给她,让她拿给谷蕙兰?据牟老所言,太大的惊吓让袁小倪至今无法回想起,但从她后来的眼中,他看得清楚,她没忘,只是不愿说出。
任灿玥将此信函卷起放到火烛上,看着纸卷燃起,将这份每年都会来到他手中的寻觅信函烧毁。
“在你选择遗忘凶手之后,也遗忘……十七岁前夕,斜阳西峰发生的事!”说着这意味深长的话,任灿玥的眼透着难解的沉郁。
斜阳峰上,晨曦破晓时,难得一身端雅衣裙的女子抱着一束鲜花,来到一处高地势的小溪。
“兰姐姐,这是斜阳奇峰谷那一带的花,以前你最喜欢那边秋意浓时所开的花,每年我入古城时机总不对,今次能来,正逢这季节的花,希望它能流过双月芦湖。”
将手中的花一一放入溪流中,清晨的风带着凉寒,也透着清新,她享受这样洁净的晨光。
几步外的大树林内,一道修挺的身形从山林小径漫步而来,看到前方那飘流于水中的花,来人捡起几株,随即看到那沐浴晨曦中的人。
素雅的面容不再刻意乱发狼狈的模样,仅以一根发钗梳挽整齐的长发,淡紫与白色的衣裙简单而纯净,不带任何惊艳的容姿,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晨光微微染上双颊,透出那淡淡的月兑俗。
小溪旁,无数鸟儿嬉戏啄食,大树上的松鼠也蹦跳出,从树干上爬下,清晨,平凡的万物百态却让她露出微笑,认真的看着清晨出没的小动物游戏般的觅食。
没有平时那份散漫、嬉闹,她静静不语的幽立,宁谧的仿佛与破晓的晨曦融为一体。
暗处的人也凝怔长立。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看渐强的阳光,闭了闭眸,再睁开的眼,先是一丝阴暗,继而换上游戏似的眼神,再次回到属于袁小倪该有的气态,不起眼、吊儿郎当、不经心的散漫,慢慢拖着残疾的一足离去。
拖着脚步的背影让立于阴影中的人瞬间有种刺眼的烦躁,紧紧握住手中的花,花碎了也没松手,像想握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