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那黑黝黝指向自己脑袋瓜的枪管,蓝咏薇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就是她来美国第一天所收到的见面礼——抢劫!
“你……你想做什么?”蓝咏薇早听说洛杉矶治安不甚好,时常有抢劫、强盗案发生,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幸运第一天就遇上。
“别……别动……把……把钱……钱拿出来……”一名看起来像亚裔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枪,用生涩又略见紧张的英语说道。
抖着手,她从皮包掏出几张一元和十元钞票递给对方,“拿……拿去!”
这名年轻人接过钞票,连看都没看便塞进口袋里,然后又伸手说:“不够,再拿出来!”
“没……没了!”蓝咏薇惊讶地后退一步,不是说拿些小钱就可以打发掉这些抢匪吗?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似乎嫌自己给的太少?
“没了?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们台湾来的都很有钱,把皮包给我!”那人粗鲁地抢过蓝咏薇的皮包,就着阴暗处开始一阵翻找,似乎将一旁呆立的蓝咏薇给忘记了。
眼看机不可失,蓝咏薇立刻拔腿便跑,嘴里同时嚷嚷:“救命啊!抢劫啊!”
“该死,你这臭女人,给我站住!”蓝咏薇的举动惹火了那个男人,当下想都没想,举起手枪便向她射击。
砰砰两声,蓝咏薇只觉得小腿一热,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但求生的意志让她忍住痛爬起来继续往前跑。“救命啊!救命啊!”
“该死,你给我站住。”男人跑上前几步追上蓝咏薇,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凶恶地说:“你这个臭婊子,叫什么叫?把钱给我拿出来!”
“没有了,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没有,那就把项链给我留下。”说着,他动手扯蓝咏薇脖子上所戴着的金项链。
“不要,那是妈妈送给我的。我不能给你。”蓝咏薇反手抓住他的手,努力想保住母亲送给她的项链。
“放手,我叫你放手!”男人大声怒吼着,同时狠狠甩了蓝咏薇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却还是紧紧抓着项链不放。“不要,我不能把项链给你。救命啊!救命啊!”
“该死!我叫你放手,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你!”男人凶狠地用枪托敲打着蓝咏薇的头。
“不要……”蓝咏薇虚弱地呼唤,她觉得头好昏,脚好重,全身开始失去力气直往下滑,“我不能……把妈妈的项链给你……”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那人愤怒地用枪指着自己,她知道她应该逃开,应该要大叫,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握着项链。
是的,项链,那是妈妈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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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蓝咏薇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中,空气充满着淡淡的青草味,耳朵还可以听到婉转的鸟鸣声和淙淙水流声。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蓝咏薇纳闷极了,挣扎着想坐起身,但她才轻轻一动,小腿上刺骨的疼痛令她又跌回草地上,连脑袋都像有数十辆大卡车辗压过似的嗡嗡作响,疼得她脸色发青,紧紧抱住受伤的小腿喘息着。
“好痛!”
蓝咏薇咬着唇,秀丽的眉毛皱成一团,无法置信地瞪着那早被鲜血所沾湿的裤管,这是那个抢匪的杰作,为了抢夺钱财,他不惜开枪伤人,甚至用枪托打她的头,只为了一条项链……对了,项链呢?
想到项链,蓝咏薇慌乱地在自己脖子上一阵模索,没有?难道掉了?还是已经被夺走了?
彼不得身体的疼痛,她趴在地上找寻着,但任凭她找遍周围几公尺,就是找不到那条新月坠子的金项链。
蓝咏薇瘫坐在地上,伤口的疼痛,被抢的惊惧,加上遗失项链的沮丧,几乎让她忍不住想掉眼泪了。
突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她看见一只野兔蹲在草丛里,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咬食着青草,而在那只兔子脚边,闪烁着微弱的金黄色,那是……那是一条项链!
蓝咏薇惊喜地瞪大眼睛,以手代脚,忍着浑身的不适缓缓往前爬,就在她几乎要碰到野兔之际,一声鞭炮似的声响阻止了她,也打破树林中的宁静。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蓝咏薇的手僵在半空中,老天,难道那个抢匪还跟在自己身边,不死心地想抢到项链吗?
但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有几个男人正骑着马向她这个方向前进,而这些人个个穿着整齐的猎装,并且手拿猎枪,一副外出打猎的模样,根本不像拦路打劫的小混混。
当这些男人看见一身狼狈的蓝咏薇时,起先也是一怔,继而有人惊呼:“糟糕我们打到人了。”
这话一出,几个男人纷纷下马来到蓝咏薇面前,其中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蹲子说:“对不起,我明明看到一只兔子在这里吃草,没想到会打到你,你伤到哪儿了?不要紧吧?”
蓝咏薇虚弱的摇摇头,正想开口说话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鲁道夫,你在做什么?”
这名叫鲁道夫的男子抬起头,望向坐在马背上一名黑发男子。“我不小心打到人了,所以……”
黑发男子眼神一冷,“你没打到人。”
“可是她受伤了……”鲁道夫狐疑地看着几乎要昏过去的蓝咏薇。
黑发男子根本不给鲁道夫辩解的机会,他下巴略略一抬,指向草丛中一个灰色小点。“你打的兔子在那里,这名小姐是自己受伤的。”
顺着黑发男子所指的方向望去,鲁道夫果然看到一只受伤的灰色野兔躺在草丛中,看来自己果真没有打到人。
“走吧!我们耽搁太多时间了!”黑发男子轻轻一喝,策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脸色发白的蓝咏薇。
“穆雷,等一下,她受伤了,我们不能就这样……”
“你认识她?”黑发男子背对着众人坐在马上,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起伏。
“不,我怎么会认识她呢?”
“是你让她受伤的?”
“没有,我打的兔子在这儿。”鲁道夫举起早一命呜呼的兔子说着。
“既然如此,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个叫穆雷的男子并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她……”
鲁道夫的话说到一半便让黑发男子打断:“走吧,别忘了我们今天是出来做什么的!”
这句话听来轻描淡写,却让鲁道夫整个人脸色一变,他满含歉疚,深深看了半卧在草地上的蓝咏薇一眼,一语不发地跃上马背。
正当一行人准备离开时,蓝咏薇那好听清脆的声音却传入众人耳中,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故事一样絮絮地说道:
“听说在中国东北方有一种动物叫貂,会在雪地里以自己的身体为不幸迷路的人取暖,好让这个人不至于冻死,可现在不是冰天雪地的冬天,而这里也不是中国东北,没有那种好心仁慈的动物会救人一命。”
黑发男子闻言眼神一冷,线条美好的背脊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你在指桑骂槐,说我禽兽不如?”
蓝咏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迎接他的凝视,“难道不是?”
男子漂亮的要眸闪过一丝怒意,英挺的剑眉也因此皱成一团,“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需要知道一个衣冠禽兽叫什么名字。”
“衣冠禽兽?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说我的人!”男子俐落地跳下马,一步步逼向蓝咏薇,视线紧紧盯住她散乱、狼狈却美得惊人的容貌。
“哦?那我很乐意再送你几个形容词,像冷血动物、爬虫类、见死不救的大浑蛋之类的都很适合你。”
男子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咬牙说着:“还有吗?”
“当然,你这个人不仅铁石心肠,还装了满脑袋的水泥,你以为我喜欢躺在这儿动弹不得吗?要不是遇上强盗,让人打伤的话,我怎么会……”
蓝咏薇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遇上强盗?”
“没错,我刚到你们国家的第一天就遇上强盗,那个人不仅抢走我的钱,还用枪打我,他……”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应该是亚裔的,拿一把白朗宁手枪,年纪很轻,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
男子像瞪着怪物一般紧盯住蓝咏薇,“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要你描述那个抢匪的长相,不是要你胡言乱语,讲一些天方夜谭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蓝咏薇陡然住口,好奇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她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瞧,从他伟岸挺拔的修长身材,邪气又带有几分不可一世的贵族气质,到好看得过分的脸庞,终于,她发觉哪里不对了!
衣服!这男人虽然穿着猎装,却从袖口露出只有童话中王子才有的荷花边,而脚上更穿着一双她从未见过的奇怪靴子,黑发也整齐地束在脑后,那样子好像欧洲古宫廷中王公贵族的打扮。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还是这地方正在举行什么化装舞会?
蓝咏薇疑惑地抬去眼睛第一次注视这个自己至少待了半小时以上的地方。
放眼望去,四周是错落有致的树林,树林里,除了稀稀疏疏的几朵野花外就是一个小池塘,越过池塘可以看到远处一幢幢矮小的房屋,还有一错矗立晴空下的古堡。
是的,那是一座城堡,因为她以前在欧洲看过不少古堡,所以从外型便一可一眼判断出那是一座城堡,但和她以前所见比较起来,眼前的城堡似乎少了些古意。
奇怪?为什么她不知道洛杉矶有古堡?而且这样一座古堡,也不应该出现在美国这块新大陆上才对。
疑云开始一团团笼罩在蓝咏薇心上,从这群人奇怪的衣着到这座突然出现的古堡,都透露着玄机,难道自己在做梦?
不,不是做梦,因为身体上那穿肠刺骨的疼痛在提醒她,这不是做梦!
莫非自己在昏迷中进入什么时空漩涡,来到一个未知的年代?
这想法让蓝咏薇瞬间刷白了脸,她望向静静不发一言的黑发男子。“现在是什么年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黑发男子冷然傲视,“这里是塞德尼的领地,我是穆雷·塞德尼,你所看到的每一寸土地和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财产。”
“年代,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
“一八一五年。”
“一八一五”几个数字像是炸弹一样炸得蓝咏薇脑袋嗡嗡作响。老天,一八一五年?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她得醒过来才是,得赶紧醒过来才可以。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蓝咏薇身子却不听话地直往下滑,眼前景物也跟着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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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咏薇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喝水,她真的要渴死了。
摇摇晃晃走在几乎要把人烤焦的毒辣阳光下,踩过一个又一个沙坑,蓝咏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只想找的阴凉的树荫休息,再好好地喝上一缸子水,但放眼望去,四周尽是一片黄沙尘土,哪里才有水呢?
突然,一滴清凉从炎热的天空中落下,滴在蓝咏薇脸上。
这是什么?水吗?还是下雨了?
她狐疑地仰起头,凝望着酷热的骄阳,何来雨水?有的,依然是一片湛蓝及几朵偶尔飘过的白云。
当蓝咏薇失望地低下头时,另一滴清凉又落在她脸上,跟着第二滴、第三滴……
她饥渴地用舌头舌忝着落在嘴边的水滴,可那一滴水怎么够呢?她觉得自己喉咙干得几乎要着火了,于是狂乱地伸出手乱抓。
“水,我要水!”
此时,一个稚女敕的童音仿佛从天外传来般,“好,你等一下,我给你更多的水。”
倾盆之水,就着蓝咏薇的脸洒下,止住了她如火烧般的极渴,也打断她连绵不断的恶梦,更唤醒了她的意识。
她霍地坐起身,莫名地望着自己一身的湿漉,“谁?”
甜甜的声音伴随着咯咯笑声响在耳际,“是你自己说要水的,所以我就给你水啊!”
“你……你是谁?”
蓝咏薇床前站了一名大概七、八岁大的小女孩,金发碧眼、唇红齿白,一袭白纱,如果再加上一对翅膀,那就活月兑月兑是个美丽的小天使了。
小女孩灵活的大眼紧盯着她看,“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出现?”
“你家?这里是你家?”蓝咏薇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装饰地美轮美奂又极具古典气息的房间里,。而她所躺着的,则是一张有顶盖与绣帷环绕的舒服大床。
这里是哪里?她明明记得自己受伤躺在草地上,还遇上一群奇怪的男人,甚至和一个叫穆雷的冷血动物吵了一架,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正想开口询问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女孩机伶地后退一步。“人来了,不准告诉他们我来过,知道吗?”
蓝咏薇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已迅速地打开门溜了出去。
没多久,门重新被推开,一名女仆打扮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她曾在树林看过的年轻男子,她记得,他叫鲁道夫。
看见蓝咏薇醒了,鲁道夫显然很高兴,“你醒了?”
“是你救我的?”
鲁道夫摇头,“不,是穆雷救你的。”
“穆雷?你说那个黑头发的冷血动物救了我?”蓝咏薇诧异极了,竟然是他?
鲁道夫不觉轻笑出声,“别这么说他,他是个好人,只是戒心比较重又不善言词。”
提起那个冷心冷眼的冷血动物,蓝咏薇心里便有气。“好人?好人会想把我丢在荒野里,让我自生自灭?”
“别怪他,他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以后你就会知道。”鲁道夫亲切地拿过女仆手上端着的浓汤递给蓝咏薇,“喝掉它,你昏迷一天一夜,肚子一定很饿吧?”
蓝咏薇摇头,“谢谢你,我不饿,我现在只想喝水,然后换掉这一身湿衣服。”
鲁道夫这才注意到她的上半身几乎是全湿的,连头发也湿了一大半,“老天,你怎么弄湿的?”
“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女孩,她好心拿水给我喝,结果打翻了。”
“小女孩?”
“嗯!大概七、八岁左右,金发,长得很可爱、很漂亮。”
鲁道夫皱起眉头,一定是黛西雅,因为蓝月山庄除了她,没有人正好是金发又七、八岁左右年纪的。只是他很怀疑,黛西雅会好心地拿水给人喝?就算是拿水,也不可能喝得满头满脸连衣服都弄湿吧?
“我想你说的人是黛西雅。”
“黛西雅?”
“她是穆雷的女儿,二天前刚过八岁生日,顽皮得很,蓝月山庄上下都对她非常头痛。”
鲁道夫站起身说,“先让安娜伺候你换衣服,你才刚醒过来,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鲁道夫体贴地走到门外回避,等蓝咏薇换好衣服后才重新进房。“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叫蓝咏薇,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蓝咏薇?这是你的名,还是你的姓?”
蓝咏薇哑然失笑,“不,我姓蓝,名字叫咏薇,我是台湾人,你可以叫我薇薇,我母亲和我的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台湾人?台湾在哪里?离这儿很远吗?”
“也还好,坐飞机应该很快就到了,如果坐船的话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飞机?飞机是什么?”鲁道夫不解地打断蓝咏薇的话,他可是第一次听到“飞机”这个名词呢!
蓝咏薇诧异地望着他,这个人是从喜马拉雅山跑下来的吗?为什么他不知道飞机是什么?
蓝咏薇突然恍然大悟,那个冷血动物不是曾说过,现在是一八一五年吗?此时瓦特的蒸气机才发明不到半世纪,连飞行船都还没出现,他怎么会知道“飞机”是什么东西?
“飞机是一种交通工具,可以一次在空中载好几百个人到你想去的地方。”
“空中?你是说这种叫‘飞机’的东西会飞吗?”
眼看鲁道夫一副有听没有懂,而且问题越来越多的表情,蓝咏薇不禁抱头申吟出声。老天,她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会落入这样一个蛮荒年代中,这里的人甚至连飞机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到蓝咏薇抱着头申吟,鲁道夫以为她的伤口疼痛,所以关心地问:“薇薇,你伤口又疼了是不是?”
提起伤口,蓝咏薇这才感觉到自己那隐隐作痛的伤口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
“嗯!你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蓝月山庄啊!”
“不,我是指国家,这里到底是哪一国?”
“这里是大英帝国,你脚下踩的,正是国王赐给塞德尼家族的土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蓝咏薇猛然回头,却迎上她这辈子所见过最漂亮的一对蓝眸,而这对蓝眸的主人,正是她口中那个黑发的冷血动物——穆雷·塞德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