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慢走着,许是因为夜晚的关系,所以那马蹄声、车轮声以及男女交谈声显得分外清楚。
一个女子问道:“喂,你真叫杜康?”
驾车的男子微微一点头,没有说话。
女子双手托腮,狐疑不解地问:“可是杜康不是酒神的名字吗?你很会喝酒吗?不然为什么取名杜康?”
不消说,这女子就是逃过一劫的薛宝钗,而这个驾车的冷漠男子就是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医杜康;至于在马车里还有一个浑身穴道被点、被绑得像粽子、外加塞了满嘴裹脚布的水鸿,以及一个麻布袋。
杜康瞟了薛宝钗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可薛宝钗本来就是个好奇宝宝,根本闭不了嘴,而且她对杜康非常有兴趣,因为那一手以金针当暗器的武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原来古代真有这种武功高强的人,她还以为那只是传说呢。
“喂,你那手发暗器的功夫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我?”
杜康仍旧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女人不需要学武功。”
薛宝钗可不服气了,“谁说女人不需要学武功?
像水溶哥哥,他是个男人,却比女人更柔弱,如果我不学好武功的话,谁来保护他?”
杜康冷冷一笑,“保护?水溶如果没让你累死就很偷笑了,还想保护他?”
薛宝钗登时涨红脸,“你……”
杜康斜睇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拉着水溶大清早做什么锻炼吗?”
“你知道?”
“哼!”杜康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薛宝钗,“水溶的身子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只要再调养一阵子,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生活。但是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该娶了你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累得他旧病按发,又被婀荷玉下了药,差点连命都没了。”
“你说什么?水溶哥哥的身子……”
“水溶的身体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差,那只是他掩饰自己、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可是他一说个话就会咳、走路就会喘,还动不动晕倒,这难道还不叫差?”
“他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有人在他饮食中下毒,想要像毒死北静王一样毒死他。”
薛宝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是说北静王是被毒死的?”
“没错,北静王确实是被毒死的,这件事连朝廷都知道,甚至派了御史来调查,却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水溶才会决定自己来查。”
“那你是怎么认识水溶哥哥的?又怎么知道水溶哥哥是中毒?”
杜康白了薛宝钗一眼,“我是个大夫,如果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还能做大失吗?”
薛宝钗吐了吐舌头,她早瞧出他是个大夫,不然怎么会用银针呢?
杜康接着说:“一年多前,我在往京城的路上遇见水溶,发现他脸带黑气,身体差得不像个男人,才动手帮他诊治。其实对方所下的毒并没有什么,只是水溶天生禀赋较差,因此需慢慢调养;而且他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实是婀荷玉和水鸿所下的毒,又为了保护自己,才假装生病未愈的样子,才会和婀荷玉虚与委蛇,以待时机查清楚一切。想不到他没被毒死,却差点被你这小泼妇累死,你……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薛宝钗心虚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睛偷觑着眼前这个冷漠又凶巴巴的男人,“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以为……”
“你以为照着你的方法,水溶就会好吗?告诉你,你或许聪明,或许有点真本事,也比其他女人来得勇敢、坚强,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候眼睛所看的,并不是事实。”
“我……”
杜康凶她,“你给我闭嘴!从现在开始到我们追上水溶,不准你再讲一句话,否则我就把你丢在路上喂狼。”
薛宝钗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可她能如何?这男人看起来很凶,如果得罪他被丢下车不打紧,真救不了水溶,那可大大不妙。
想到水溶,薛宝钗不禁觉得又气又恨又爱。
那个笨蛋!谁教他什么事都不肯告诉她,害她以为他真和婀荷玉有什么呢,所以气得离家出走。
现在可好,婀荷玉死了,他却背上婬母杀母的罪名;如果她和杜康赶不及救他,他可真的要当牡丹花下鬼了。
薛宝钗忍不住扯了扯杜康的手,还记得杜康说她再讲话,要把她丢下马车的威胁。
杜康又白了她一下,“什么事?”
她比了比自己的嘴,又指指泥泞的道路,意思是说她可以讲话吗?会不会被丢下车?
杜康忍俊不住,几乎想笑出来,但他仍旧板着脸开口:“说吧,只准讲一句。”
“可不可以快点?”她果然只讲一句就不讲了。
杜康又想笑。奇怪,水溶去哪儿找来这么顽皮淘气的姑娘?难怪他会不顾一切想娶她为妻。跟这种人在一起,相信一辈子都不会寂寞、无聊才是。
他冷着脸憋住笑说:“讲得不清不楚,准你再讲一句。”
“我想快点去救水溶哥哥,可不可以快点?”
杜康有些感动了。他嘴角一扯,甩动长鞭,驱策马匹快快前进,以赶上水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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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厢的水溶已经抵达京城,马上就被送往狱神庙监禁。
对于自己的命运,水溶毫无怨尤,他只恨自己没能查清楚父亲和桂灵儿是怎么死的就要送命;更令他遗憾的是,他的宝儿究竟何在?是不是真如婀荷玉所说的,落入水鸿之手?果真如此,那宝儿岂不是凶多吉少?
天!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却放不下宝儿,他心里、脑海里想的都是爱笑、活泼的宝儿,念的是抢着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天真地想帮他锻炼身子的宝儿,想她究竟如何,是不是正受着普,还是正像他一样想着她?
“宝儿,你在哪里?宝儿。”
水溶低喊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几道人影已经无声无息来到牢房前。
“水溶,皇上来看你了!”
水溶一惊,忙站起身看去,来人可不是当今天子朱棣吗?
他忙行了个礼,“罪臣水溶,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对身旁的随侍太监说:“把牢门打开。”
水溶忙退后,让朱棣进来,并把自己月兑下的外衫弄成褥子,铺在床上让朱棣坐下。
朱棣点着头坐下,动也不动地瞅着潇洒出众,如玉树临风的水溶,“果真美丰仪,善姿容,又这么会款待人,难怪连你的二娘都要对你大为倾倒了。”
水溶脸色一变,忙跪下道:“皇上,臣是冤枉的。”
“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居然还说自己是冤枉的?”
“敢问人证为何。物证为何?”
“人证就是你的弟弟水鸿,他说他亲眼看到你逼奸婀荷玉,逼奸不成,遂以此匕首杀婀荷玉灭口。”
朱棣将一把匕首丢在水溶面前。
“皇上,臣承认确实和婀荷玉在一起,但那是因为臣被下了药,身不由己。”
“下药?可是水鸿说整个金陵城无人不知水溶逼奸二娘、气死父亲的事情,这件事你怎么说?”
“臣的父亲并不是被巨气死的,而是被婀荷玉和水鸿下毒毒死的。”
朱棣锐眼一瞪,“你说什么?你父亲是被毒死的?”
“是的,臣起先也以为巨父是病死的,可是后来经过杜康开棺验尸后才确定,臣父确实是被人毒死的。”
听到“杜康”这两个字,朱棣显得有些惊讶,“杜康?你是说开封那个鬼手华佗杜康?”
“是,正是他。”
“你怎么会认识杜康?”
于是水溶将自己如何认识杜康的经过说了出来,听得朱棣脸色微变,低头对身旁的太监说了几句话,那名太监立刻衔命而去。
“朕听说他每医好一人,必取走一样东西,是这样吗?”
“没错。”
“既然如此,你给了他什么?”
水溶脸上微微一红,“臣……臣认他做师父,他教臣武功。”
朱棣很是诧异,“你认他做师父?这倒是个奇怪的交易。”
说话的同时,那名太监去而复返,同时领了个太医进来,“皇上,刘真带到。”
“嗯!刘真,你帮水溶号号脉。”
“是。”
水溶知道这是朱棣在测试自己的话究竟是真与假,当下毫不犹豫伸手让刘真号脉。
刘真把了一会儿脉,又翻翻水溶的眼皮、看看他的舌头,好半天才说:“禀皇上,世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世子似乎曾经中毒,虽然已经解过,但因当时中毒极深,欲拔除此毒耗时费日,所以世子至今仍会咳嗽气喘,需得再行调养才是。”
至此,朱棣相信了水溶的话,挥手示意刘真退下。
“水溶,朕相信北静王确实是中毒而死,但你和婀荷玉的事怎么说?”
“臣已说过,臣是让婀荷玉下了药,身不由己。”
“下了药?有谁可以证明你确实让婀荷玉下了药?”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当然有,而且这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侍卫听到这声音,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谁?是谁在说话?”
但听得一个女子咯咯笑道:“是我啦!真是一群笨蛋,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杜康哥哥,咱们下去吧!”
一道潇洒的身影从屋顶一跃而下,两手各提了样东西,然后又从屋顶将一个女子抱了下来。
只见那女子一落地,咚咚咚便往牢房里冲。侍卫忙想阻止,可哪挡得住呢?早被那男子—一打倒在地。
那女子就这么直截了当,冲过大明朝皇帝朱棣,扑入水溶怀中,“水溶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水溶一个站不住脚,居然让她给扑倒在床上,可他的嘴角带笑,双手紧搂着,“宝儿,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原来这个当着朱棣面前从天而降的一对男女,竟然是薛宝钗和杜康。
“我神通广大,再加上一个杜康哥哥,当然可以找到你。”薛宝钗亲着水溶的唇,也不管皇帝正在身边。
可水溶就不像薛宝钗这么大方,他毕竟还记得君臣之分。所以他轻轻咳了声,“宝儿,别放肆,皇上在这儿呢。还不起来向皇上行礼赔罪?”
薛宝钗哼了一声,“杀侄夺位的混账,有什么好赔罪的?”
水溶登时脸色大变,忙喝道:“宝儿,不得放肆!”
至于朱棣的脸色则更难看了,他眼神闪烁地看着薛宝钗,“你就是水溶的妻子?”
薛宝钗放开水溶起身,冷冷瞅着朱棣。她讨厌他,讨厌这个杀侄夺位、滥杀无辜的朱棣,虽然他算是个好皇帝,可她就是讨厌他。
“我是不是水溶的妻子和你无关,我只问你一句话,放不放我水溶哥哥离开?”
朱棣也冷冰冰地说:“水溶婬母杀母,罪无可赦。”
“水溶哥哥已经说了,他是被下药,身不由己。”
“那是水溶的片面之词,况且婀荷玉已经死了,把罪赖到一个死人身上,对吗?”
薛宝钗用鼻子一哼,转身对杜康说:“杜康哥哥,让他进来吧!”
杜康一语不发,将嘴里被塞着裹脚布的水鸿推了进去。
朱棣一愣,“这是谁?”
“他就是水鸿,害死北静王的凶手就是他。”
朱棣应了声,“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太监应命,上前把水鸿嘴里的布拿开。
口中的障碍一除,水鸿当即大口大口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薛宝钗和水溶,忙跪在地上对朱棣说:“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水鸿,你要朕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水鸿一磕头道:“皇上,臣母为水溶所杀,臣为水溶之妻所辱,臣请皇上主持公道。”
朱棣抬起头对水溶说:“水溶,你听到了吗?你的弟弟亲口说是你杀了你的二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薛宝钗气得七窍生烟,冷笑连连,“人家都说永乐皇帝虽然篡位谋反,得到皇位,却不失为一个好皇帝,而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竟然会听信一个下流胚子的片面之词来陷害大臣。”
朱棣眼睛一眯,已然动了杀机,因为他最听不得人家说他篡位谋反,“你说什么?”
薛宝钗指着水鸿,“我说他是下流胚子!他说水溶哥哥婬母,我看他才真是好婬兄嫂的禽兽!”
水溶霍地仰起头,“宝儿,你说什么?”
薛宝钗于是将桂灵儿如何为婀荷玉陷害,先遭人凌辱失身,后遭水鸿奸婬至死的经过说了出来。
水溶听得全身发抖,双手握得紧紧,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宝儿,你说得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连我都差点被他欺负去了。若不是杜康哥哥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见不到我了。”说着,薛宝钗作势掉了几滴眼泪博取同情。
水溶一把掀起水鸿,“你这禽兽,你……”
水鸿冷冷笑着,“你有证据吗?这丫头是你的妻子,当然为你说话,但是她所说的话有证据吗?”
水溶气得脸色铁青,终究想不出话来驳倒他,因为他确实没有证据,灵儿和爹都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作证的;而婀荷玉也死了,再说即使她活着,以她的毒辣,她肯为自己作证吗?
想到这儿,他几乎心灰意冷了。
就在水溶心灰意冷之际,一个他熟悉、也是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传来——
“我就是证据。”
水溶和水鸿同时一震,“这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杜康弯下腰,将那口麻布袋解了开来,里头赫然是大家都以为已死了的婀荷玉。
婀荷玉走到朱棣面前,风情万种地福了个身,“婀荷玉请皇上安!”
朱棣微微一愣,他早听说北静王的侧室婀荷玉娇艳无双,虽已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而今看来半点不假。
“你就是婀荷玉?”
“是。”
“你不是已经死了?”
“臣妾是死了,但杜大夫妙手回春,又将巨妾救活了。”
又一次听到杜康这名字,朱棣忍不住看向杜康。
哪知杜康竟眼瞧远方,对他视而不见。
朱棣忍着怒气,勉强回过头,“你刚刚说你能作证,你要做什么证?”
“是我下毒毒死了王爷,也是我让水溶吃下药,强迫于他,甚至连桂灵儿都是我害死的,请皇上治罪。”
“喔?这么说来,并没有所谓的婬母杀母的逆伦之行了?……”
“没有,一切都是巨妾一厢情愿,请皇上饶了水溶。”
“这只是婬母之行,那么杀母之罪呢?”
“那是……”婀荷玉看往脸色惨白的水鸿,“他!是这个逆子做的,他想杀臣妾,臣妾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居然想杀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水鸿抬起头咬牙恨恨开口:“做主?你求皇上为你做主,那我死去的爹求谁为他做主?”
“鸿儿,你……”
水鸿哈哈地惨笑起来,“你说啊,谁来为爹做主?他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水溶和你这个贱女人给拆散了,身为他的儿子,我为他报仇有什么不对?你们说啊,有什么不对?”
一名侍卫眼看水鸿张狂的模样,忙喝道:“放肆!皇上面前,竟敢作癫狂之状,你不想活了吗?”
水鸿叫嚷,双手用力摆动着:“我是不想活了!打我看到我的亲生母亲为了一个小她十岁的小白睑神魂颠倒,连丈夫、儿子都不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活了。但我不是一个人走,我还要带另外一个人一起走。”
话声刚落,水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那名侍卫,拔起他的腰刀。
众侍卫大为紧张,忙团团将皇上围在中间,以防他对皇上不利。
岂料水鸿的目的不是皇上,而是站在皇上前面的婀荷玉。
但见水鸿那一刀直接扎人婀荷玉的心窝,婀荷玉连叫都没叫,便气绝当场;而水鸿在杀了母亲以后,也举刀自尽,结束了他才二十岁的年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