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御天,我已经到达伦敦,在约翰的帮助下找到了房子,一切都好……”
“……孟御天,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我已经适应了这所学校,结交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这里真的是所非常适合我的学校,我已经能够渐渐抛开当初作这个决定的后悔心情……”
“……我的作品教授非常喜欢,他将我的作品推荐参加了双年艺术展……”
“……孟御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卖出了我的第—个作品,买主是个很有名的收藏家哦……”
“……孟御天,我在VERSACE找了份兼职,专门设计家居产品,我做得不错,老板很喜欢我,问我毕业后是否有意留下来……”
“……孟御天,我和两个同学一起成立了一个设计工作室,刚开始的时候比较艰难,但是现在,我们的客户渐渐多了起来……”
“……孟御天,学校放假了,我好想回来看你,但是工作室刚刚接了一个大单子,这个单子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大家都希望能够做好它……”
“……孟御天,今天我毕业了,这是我的毕业照,我看起来变化很大是不是,我自己也觉得,这四年里,我好像月兑胎换骨了一般,对于四年前的决定,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一点都不。你现在好吗?我得不到你的只字片言,只能从洁衣她们那里探知你的消息,给我个电话好吗……”
“……孟御天,今天我们的工作室正式注册成公司,并以工作室的名称成立了家居品牌……”
“……孟御天,约翰加人我们的公司,用他的名字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服装、家居两大部分,年底,我们计划开第一家专卖店……”
“……公司新增加了建筑设计部门,对于这个部门的前景,我们十分看好,正准备开发一栋大楼,估计投资不会少于一亿英镑……”
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笑眉寄来的信,邮戳有时候是巴黎,有时候是米兰,有时候是洛杉矶,有时候是纽约,有时候是东京,有时候是香港……转眼,笑眉离开已经七年了。七年里,她从未间断过给孟御天写信,只是,孟御天从来未曾回她一封。
正如孟氏夫妇当初预测的那般,笑眉飞得很高,飞得很远,飞得很精彩,但是,他们却预测不到,儿子的目光,是否还在笑眉的身上?
孟御天毕业后,出乎意料没有离开孟家自立门户,而是进了孟氏,成为孟隐浪的得力臂膀。有他的加入,孟氏如虎添翼。无论是领导才能或是魄力手段,他都远胜父亲许多,加入孟氏仅一年,他成功地将孟氏彻底改造。毫不留情将一些遗老踢出局,大刀阔斧切除了长久以来困扰孟氏的毒瘤,堵住家大业大难免产生的种种弊病漏洞,稳住了因为扩展太快而已经摇摇欲坠的融资危机,为孟氏朝新阶段的发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几年下来,孟氏的规模已比当初翻了几番,两年前开始进军国际市场,如今已经成为一家国际知名的跨国企业。
如果他不进孟氏,而是自立门户的话,他绝对是孟氏未来五年内最危险的竞争对手。但是他却选择了孟氏。
先破再立,这个难度远远大于白手起家。孟隐浪当初用这个挑战留住了孟御天。只是,孟御天并不知道,孟隐浪曾给笑眉写过信,问笑眉如何能够留住孟御天,笑眉如是回答。事实证明,那个女孩真的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这个难以捉模的儿子。
七年时间,足以忘记一个人许多次。
七年时间,也足以分开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许多次。
而当初他们分开时,感情还只是刚刚起步,甚至连热烈都谈不上。分开七年,两人间如果还存在感情的话,真是上帝也要惊讶了。
这几年,孟御天甚少提起过笑眉,也不曾跟笑眉联系过,对于其他女人却来者不拒。他的身边不乏女人,也不乏在他身边停驻的,就像现在这一个,同儿子的关系已经维系了一年多,甚至比笑眉当初与孟御天在一起还长,令孟隐浪也开始在心里做好接纳这个女孩做他未来的儿媳妇的准备。
只是,有时候想起那个远在伦敦的女孩子,想起那张笑脸,总是会有些遗憾。在心底,孟隐浪还是认为,那女孩和儿子最相配。
“小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孟隐浪走进孟御天的办公室,却见儿子正在发呆。“怎么了?”他走过去,“身体不舒服?”为了一个投资三十亿的大单子,儿子已经一个月没好好睡过吃过了,老婆心疼得要死,说什么都要他今天把儿子架回家去吃顿饭。
“我没事。”孟御天回过神,将手里正在看的一封信仔细折起,收进抽屉里。“今天不行,我要加班。”
“那是什么?”孟隐浪盯着他的抽屉看。直觉儿子的反常同那封信有关。
“她写来的信。”孟御天也不隐瞒。
“笑眉?”孟隐浪挑起了眉,目光在孟御天脸上梭巡,“关于什么?不会是……她要结婚了?”他的声音蓦然有些失控地拔高起来。前一阵听约翰说有个男人追笑眉追得很紧,真令人担心。
“不是。”孟御天笑了笑,“是她要回来了。”
“回来?”孟隐浪的声音再度失控。
“是啊,回来跟我抢这个三十亿的单子。”孟御天脸上还是带着笑,而孟隐浪却呆住了。
他在儿子眼中看见了久违的光芒,有多少年没见到了,那种因为挑战来临而令他兴奋起来的光芒。
#-#-#
笑眉回来了。原因有二。一,公司要在中国建立分公司,她回国来筹建。二,她的公司终于能够与孟氏面对面一较高低。
这个三十亿的单子,她的公司是孟氏惟一的竞争对手。
以前,公司虽然成功,但是同孟氏相比,还是处于两个级别,不要说竞争,连同台登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的竞争,公司也知道能赢的机会极微,但是,对于公司来说,能入围竞争,已经是意义非凡,代表公司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里程。
于是她回来了,终于能够回来了,能够成为孟御天的对手,她才回来。这是她七年来的目标。
不便表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时期的竞争对手,说自己是旧交,前台小姐明显用不相信的眼神来看她,告诉他总经理不在。
“那么,”笑眉摘下墨镜,露出双神采飞扬的眼眸,笑吟吟地问,“麻烦你帮我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前台小姐就这么折服在那双爱笑的眼眸,打电话上去问总经理秘书:
他要到下午才回来,具体时间不知。而现在才早上十一点。
没有见到她,笑眉不甘心走,巴巴地等在大堂里。
这样贸贸然地跑来,还拖着行李。她是直接从机场饼来的,一下飞机,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见他一面。所以她就来了,都没有考虑过他是否会在。
七年不算短,她改变了许多。只是,对他的那份迷恋,却好像停留在七年前,不曾改变。七年前两人的相处,好像就在眼前,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刻骨。没有刻意去保存这段久远前的爱情,它就这么牢牢地盘恒在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即使她遭遇了那么多事情,遇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是,爱情,好像就是留在了七年前,留在那个十九岁男孩的身上,从来没有带走过。
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好奇地看看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她一眼。因她是那种很显眼的女性。虽然算不上十分美丽,但是她的举止、她的神态却无意间散发种动人的魅力,很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每个过往的人看,却不令人觉得尴尬,反而会忍不住朝她露出笑容。
时差的关系,她等着等着竟等得睡着了。直到前台小姐摇着她将她摇醒。“肖小姐,快起来,总经理的车已经到门口了。”
笑眉怔了两秒钟,蓦然绽出笑容。那笑容里的快乐竟感染了前台小姐,令她不由随着笑起来。
她忽然紧张起来。模模头发拉拉衣服,站着竟有些手足无措。然后,他走进来,身旁随了一群人,没有看见她,侧头同旁边人说着什么,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七年未见,他改变了许多,从一个十九岁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子,也,更增魅力。
她张口欲呼,却忽然发不出声音来,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乍见他的那种震撼,竟比她设想过千万遍的还要厉害千万倍。她甚至都透不过气来,甚至都无法思考,脑子里嗡嗡嗡地想,思路在瘫痪。而心脏,跳得快蹦出胸腔了。
“总经理。”替她开口唤住他的竟是那个前台小姐。
人群停住,他在人群里回过头来,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再回到了她的身上。然后,他的眉间拢起,仿佛从记忆里搜索着什么。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心在狂跳。
眉一挑,脚跟一转,他朝她走过来。目光上上下下地梭巡她全身。笑眉想对他露出笑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了。
“这位小姐等您很久了。”前台小姐在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见,满世界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他停在面前,她的视线被两片性感的唇吸引,不能自拔。
有些迟疑地,他的声音从那唇片里发出:
“笑……眉?”
没有预计的惊喜,他的表情除了初见的不确定外,竟是冷静到了极点,没有丝毫情绪的动摇。
像被淋了桶冰水,笑眉觉得寒意从头到脚,贯穿每个神经。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声音里只有客套,目光落在旁边的行李上,“从机场直接过来?累了吧?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有空我们再碰头?”全是客套的话,听不出丝毫真诚。
笑眉怔怔地望着他,眼前的这个男子,仿佛陌生人般,他看她的目光里,找不到丝毫往日的情意。她嗓子口仿佛压迫了巨石般辛苦,眼睛发酸,蓦然低头,在泪水落下前,她艰难地挤出句话:“好,有空……再联络。”逃一般地,她逃离了他的身边。
我要告诉你,我不会等你……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对你还有感情,而你也是,我们再重新开始……
他的话犹在耳旁,而他的心,竟然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而她,却比七年前,更加炽热。是她太天真了,七年时间,足够今世界翻天覆地,何况是爱情。
七年时间,也足够创造奇迹。洁衣和容桂京就是。
“你那是什么表情?”洁衣有些不悦地打了笑眉一拳,“干吗?我跟这家伙在一起很奇怪吗?”
“我以为……”笑眉傻傻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容桂京和洁衣同时伸手过来敲她脑袋,笑眉唉唉痛叫着躲到余宝宝后面。“是很奇怪嘛,你们以前像冤家一样,人家心里一时不适都不行吗?”
“好啦好啦!”余宝宝打圆场,“还有一个人呢?”
“那家伙!”容桂京哼了声,“工作狂一个,答应来,谁知道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中途变卦。”
他要来?笑眉心蓦然一悸。
“他现在还好吗?”本想忍住不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问事业,还是感情?”容桂京笑得有些狡猾。他变化也很大,昔日的金发不见,痞痞的表情被稳重成熟所替代,换成了整齐的黑色短发,乍一见面,笑眉差点认不出来。但他现在这么一笑,竟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将当年那些年少的回忆也带了回来,令笑眉竟然有些伤感起来。
“算了,还是都不问了比较好。”
容桂京怔了怔,看看洁衣,洁衣皱起眉。
“你见过他了,是不是?”洁衣问。
笑眉点点头。“今天下午,在他公司楼下大堂里。”
“你……”洁衣一把攥住她的肩膀,语气有些激动,“你不要跟我说,你对他还……”
“和七年前一样。”笑眉笑着道。
“我们还以为……”洁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为七年时间应该令我将他忘记了,是不是?就像他忘记我一样?”笑眉还是笑着,“时间,并不能够改变一切,也不能够改变所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但是,七年来,他好像始终在我身边一般,我对他的感情,丝毫没有减淡,反而更浓,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是不是?”她叹了口气,“好啦,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啦,我死不了的,嗯?”
“其实,”容桂京迟疑道,“你如果有心,还是有机会的,他毕竟还未娶妻。”
“算了。”她此刻的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疲惫即使是在七年里她碰到最困难的事情时,都不曾有过。她的心好似在今天下午大堂里那一面后,悄悄地灰了。不是爱情死了,而是争取爱情的斗志死了。
“上个月校庆,我碰到校长。”余宝宝忽然道,“他还记得你呢,笑眉。知道吗?他好得意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当然,他那天喝多了,呵呵。他说啊,当初,你那个奖学金本来是要给孟御天的,但是,他却故意给了你。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洁衣和容桂京异口同声问。
“他说啊,他当初给你面试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孟御天好像,心想,如果这个学校存在两个孟御天那样的人物,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四人同时想起当年在星宝学院的事情,相视一笑,同声道:“那个老狐狸!”
“真怀念当初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啊!”洁衣感叹,“不过,当时那种贵族和草根的敌对,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好幼稚。”
“是啊,笑眉走后没到一年,两大集团就正式宣告崩溃,当时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说起来,笑眉还是功不可没。虽然这个家伙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追——男——人!”量后三个字经由三人异口同声而出,面面相觑之后,是哄堂大笑。
“笑眉,”余宝宝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拿出你当年追他的勇气,再来一次,你当年走的时候,不也说,等你变成令他刮目相看的女孩子后,再回来,和他重新开始?他虽然没有等你,但是,你也不是全无胜算?是不是?只要他一日未成家,你们还是有机会重新开始,是不是?否则,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今天就这么放弃了,当初你与他分手出国去的牺牲,岂不变得毫无意义?想想看,想想看,笑眉!”
笑眉的眼眸,随着余宝宝的话一点点燃烧了起来。
容桂京的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忽然将电话塞入笑眉手里。“是他,你同他说。”三人齐齐用眼神催她开口。
“你好。”她的声音有些涩。
“你好。”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来十分遥远。
“你在哪里?”
“在公司。”
“加班?”
“是。抱歉,我不能来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还是那种客套的语调,然后他挂了电话。
笑眉怔怔地握着电话,看着眼前三双担忧的眼眸。蓦然,她将电话塞回容桂京手里,拎起背包。
“去哪里?”洁衣拽住她。
她回头,眼眸中光芒熠熠。“去找他!现在!”
“我送你!”容桂京道。
“不用,让我自己去!”笑眉挥挥手,跑着去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她的背影,过了片刻,余宝宝方才笑道:“她又回来了,是不是?”
“是啊,其实,她本来就没有变多少,还是像当年那样白痴!”洁衣道。
“我现在倒有些担心御天了。”容桂京笑道。
他们聚会的地方离孟御天的公司只有三条街,笑眉等不及计程车,直接跑着过去。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跑得飞快,心中如同岩浆般沸腾灼热。这股激情,比之回国的电机上,比之从机场直接奔赴他的公司的路上,比之在大堂等待他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更加激昂,更加急切。回忆一幕幕在眼前出现,又随着夜风飘散去,现在,是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否则,她回来做什么?她回来,就是为了同他重新开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绝对不能放弃!
“小姐,请你坐8号电梯,到十楼,出门左拐,到底便是总经理办公室。”保安在征得孟御天的同意后,为笑眉指路。
笑眉道声谢,在保安好奇的目光中踏人电梯。电梯飞快朝上攀升,她的心跳也急剧加速。
叮!电梯到达十楼,门开,她跨出电梯。走廊尽头,微启的门,透出柔和的灯光。她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去。寂静中,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耳膜鼓动的声音。咚!咚!咚!咚!一声声,砸在她的胸口。伸出手,她的手在发抖。
叩叩。
“请进。”那个令人目眩的磁性声音响起,她不由再深深吸了口气,毅然推门进去。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头也没抬。“坐吧!稍等我五分钟。”
她默默坐下来;他专注地继续看手里的文件,没有注意她肆无忌惮专注于他脸上的目光。终于,他看完了,签了字,将文件朝旁一丢,抬起头来看她。
“有事?”他甚至都没有起身,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远远地对着她说话。
笑眉起身,走到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目视着他,道:“我来,是想同你谈个交易。”
他的眉尾微挑,眼中流露出兴味的神色。但他没做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十月十五日那天,你得不到那个单子,你要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眼眸一沉,修长的十指交握,顶住下巴。蓦然,那薄唇边绽开笑意,竟是充满了嘲弄。“好。你的挑战我接收了。如果十月十五日那天,我得不到那个单子,一切听凭你处置。”
目送笑眉雄纠纠气昂昂离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现出了奇异的光芒。
“我倒是很期待,你如何抢去这笔单子?”他低喃,唇角抿出柔和的线条,这次他的笑容里不再有嘲弄。
#-#-#
笑眉从头到尾都没有胜算。这笔单子早就内定好了,归孟氏所有。在她还未参战之前,孟氏已经同对方谈妥了一切条件,只等签约。这是笑眉做好了一切周详的准备,准备同孟氏一决死战后,得到的消息。
十月十四日晚,笑眉、余宝宝、洁衣、容桂京再度聚头,孟御天居然也到场了。
“明天就要签约了,你的进展呢?”他从酒杯后头看着笑眉问道,唇边噙着笑。
“不劳挂心,我自有办法。”她答得好轻松,丝毫看不出做作。
孟御天皱起了眉。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出笑眉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回败局。
#-#-#
头好重,重得好似五指山压在上头一般。微微一动,穿颅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令他痛得申吟出声来。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多年前,那个女孩离他而去,有段日子,他因无法忍受思念的煎熬,曾经历过这种感觉,这种叫宿醉的感觉。
他怎会又喝醉了?依稀记得,他昨夜并没有喝很多,但是,头为何会这么痛,痛得好似要裂开来了般。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发觉眼皮重得好似黏在了一起。他放弃挣扎,再度沉入梦乡。
好似又睡了许久,但是心底有个不安隐隐地骚扰着他,令他无法安心人眠。蓦然,他睁开眼睛。想起来了,今天,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同要去签。
今日是他与她的决战日。
他蓦然起身,却又在天旋地转的剧烈头痛下重重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旁轻道,即便如此,还是刺激了他脆弱的耳膜,令他头痛更剧。他掩住双耳,申吟出声。
笑眉叹息,将冰袋覆上他的额头,希望能够减轻他的痛苦。没想到他那么不胜酒力,早知道就不给他喝那种酒了,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的耶……昨晚吐了个稀里哗啦,今早又头痛成这样……好可怜,唇都白了,脸色还青着……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他始终维持着完美少爷的形象,今日却如此地……如果他醒来发觉自己此时的样子,是不是会气疯了?还是继续保持面无表情?
他蓦然睁开眼睛,与她眼对眼。
笑眉大叫一声朝后跌退。他醒了!
他扶住了额,虚弱地低喃:“拜托轻声点,我的头都快被你叫裂了。”
他似乎还不是很清醒,对于她出现在他旁边,他居然没什么反应。
“我要洗个澡。”他继续自言自语,撑起身子,却又忍不住“啊”地低吟了声,摇摇欲坠。笑眉慌忙伸以援手,带着愧疚的心情。
他虚弱地靠在她身上,犹带酒气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颈畔,酥麻的感觉从那里传遍全身每个细胞,她发抖了。
“现在几点了?”他的声音软软的,丝毫不似她所认识的那个孟御天。心虚的表情虽然立刻出现在笑眉脸上,心底却为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窃喜。原来,喝醉酒后的他竟是如此可爱。
“下午三点,十月十五日。”
他沉默了片刻。
“哦,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还是软软的。
“嗯。”笑眉心虚地偷窥他的侧面。
“这就是你的办法,”他似乎渐渐在恢复清醒,脑子也开始能够思考问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我们只是约好,让你在今天无法得到那笔单子,又没有说我一定要抢到那单子才算赢。”她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心虚。
他侧目看她。过了片刻,一声低笑忽然溢出唇角。
没想他聪明一世,居然会栽在她这么拙劣的伎俩下!她一开始就在误导他!因他太期待她能够有出乎意料的表现,因他一开始就对她评价过高,所以他只想着她会用什么方式来抢夺那笔单子,却没想到她居然只要阻止他去签约就算胜了那个赌约!
丢了那么重要的单子,他居然还这样笑个不停,笑得笑眉背后寒毛倒竖。他莫不是气疯了,怒极反笑?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蓦然收住笑声,问道。他酒量不错,能将他整得如此痛苦的酒,他倒是很好奇。
这个人,刚刚失去三十亿的大单子,弄不好明天就会被董事会踢出局,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倒反而有空来问她给他喝了什么?
“呃,那个,是我自己用七种烈酒调成的……”即使是约翰那种酒王也是两杯倒,所以她才会那么自信地用来迷醉他。
“你倒不怕让我酒精中毒!”他冷哼,“为了达到目的,你倒是不择手段!”目光下滑,他的眼眸一沉。
他,居然一丝不挂。方才顾着头痛,竟没有发觉。
他的目光调到笑眉的脸上,笑眉已经退离他三米远,心虚地对着他傻笑,企图蒙混过关。“你自己说的,输了任我处置。”
“我想,你月兑我衣服的时候,我应该还没输吧!”他冷笑。
“你喝醉了,吐了一身。”她还在垂死挣扎。
“你根本就是怕我逃走吧!”他一眼看穿她的谎言,“我想,我的衣服现在肯定不在这里,”他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这里肯定也没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嗯?”
唉!真是一点都瞒不过他!笑眉放弃。“容桂京明天早上才会来,把你的衣服带来。”
他挑眉,似笑非笑。连容桂京都同她串通一气了?
“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见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恐怖脸色,不禁阵脚大乱。“我、我知道,你会生气是肯定的,那笔单子那么重要……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那么多年,你都没有给我写过信打过电话,七年也不算短了……我回来,你好像把我当成陌生人,我的心里真的好慌……我知道我是做得太过分,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我、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泪水蓦然模糊了眼眸,她说得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哽咽道,“我对你的心意依然如七年前一样,为了能够兑现当初的诺言,我一直忍耐着不敢回来见你,好不容易我能够回来了,你却已经对我、对我……”
“我从来不曾要求过你成为什么,七年前你不懂,所以我同你分手,没想到七年后,你依然不懂。”
笑眉抬眸看他,泪眼迷离。
“我很生气。”他垂着头,“如果你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我不生气,但是你居然为了我,为了能够与我抗衡而那么做,一去七年,让我生了七年的气,你说,这口气,我怎会轻易咽下?”
“你、你是故意的?”笑眉蓦然睁大了双眼,笑意已经控制不住爬上嘴角。
“我就是!怎样?”他那赌气的口吻,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岁那年,吃约翰的醋时……“喂!你不要过来,我没说原谅你!”
“没关系。”笑眉像只小猫一般赖在他身上。
“我还没消气!”
“没关系。”笑眉的脸已经埋到了他的脖颈里。
“我还要气很久!”
“没关系。”她死死地巴住他,不给他机会将她推开。
“你不要耍无赖,我会看不起你!”
“没关系。”
“随便你啦!”他赌气将脸别到一边去。
“还生气啊?”笑眉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笑嘻嘻道。他生气的样子好可爱,还是喜欢他这样,更真实。
罢才还哭得惨兮兮,现在又笑得这么开心,女人!还是跟当年一样白痴!虽然长大了,成熟漂亮了,心智却没怎么长。
“你也吓到我了,就算扯平好不好?知道吗?你啊,都不用生气,只要像那日在大堂里一样,对我好似对待陌生人一般,客套地笑,客套地说话,就足够令我心碎了,那几天,我差点就心灰意冷了……”她又想哭了,看见他,心情就很难平静下来。“我现在才知道,如果你不给我机会的话,我就是再努力也没用……”
“但是,我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他忽然道,似笑非笑地看着笑眉,“你说,你自己闯的祸,要怎么来补偿我?”
“那个、那个,要不,你就当做是给我的嫁妆算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忽然发觉自己说得不妥,羞红了脸。
“小无赖!这个嫁妆嫁十个公主都够了。”他戏谑地将她又羞又恼又气又急的表情全部收进眼底,坏坏的笑容爬上了眉梢唇角,“我个人倒是比较偏向于……以身相许。”
笑眉蓦然溢出一声惊叫,想要逃走,却被他一翻身牢牢地压在了下面,双手扣在头上,他居高临下俯视她,笑得好狡猾地道:“当初月兑我衣服时就该想到后果的,是不是?”
笑眉的脸已经是红番茄了。
“跟你开玩笑的,”他敛了笑,正经道,“只是想吻你罢了,好吗?”
只是一个吻便够了吗?
事实证明,他太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太低估了七年未见昕囤积的热情,太轻忽自己赤身果钵对笑眉的诱惑,也忽略了这七年时间,足以令一个青涩的少女成长为一个诱人的红苹果。
呵呵,只是一个吻,远远不够。这个男人冷漠外表下的热情,彻夜都难以宣泄尽。
容桂京如约而来,悄悄留下衣物,悄悄离去。
床上,一对人儿,如同交颈天鹅,沐浴在暖暖的晨光下,睡得幸福而疲倦。
#-#-#
孟御天果然被董事会踢出了孟氏。孟隐浪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董事会作出这个决定。当一切已成定局,他面对所有董事,只能说:“用不了几年,你们会为自己今天放虎出笼的愚行后悔。”
事实证明,孟御天的价值,远不只这三十亿!三年后,御天集团崛起,成为孟氏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孟隐浪曾经不止一次怀疑,那小子是否又利用了笑眉?他在孟氏呆了四年,孟氏蒸蒸日上,他的乐趣也渐渐减弱,于是他故意丢掉了三十亿,既得回了自由,又娶到了老婆,赚了个钵满瓢满。事实如何,他没有勇气问儿子,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了事实。
#-#-#
“肖——笑——眉!”容桂京与洁衣在门口就听见冲天的咆哮声。
“孟御天?”洁衣不确定地问丈夫。
“好像……”容桂京也不确定。
“难道是——”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冲了进去,客厅里已经没了主角的影子,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坐在一个英俊的鬼佬膝盖上,看见他们进来,鬼佬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嗨!”
“约翰?”洁衣和容桂京齐声呐喊,洁衣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男孩从约翰的怀里夺过。
“孟笑天,你爹娘呢?”
酷似孟御天的脸上挂着笑眉的招牌笑容,眉弯弯,眼弯弯,嘴弯弯,小男孩指指楼上,“爹地气疯了,妈咪在替他消火呢!”
“又是你!”洁衣叹息。只要看到约翰,不用问也知道那对天才夫妻又在为哪桩事情起冲突。
话说,两年前,已经育有一个三岁儿子的肖笑眉与孟御天终于结婚了。
而那场婚礼,也是一个三岁男孩与一个三十岁男人命运相逢的时刻。
三岁的孟笑天一见钟情爱上了三十岁的约翰。
情形,正与当年笑眉和孟御天一样。历史,开始重演。只是,这种角色的搭配,令孟御天无法忍受,笑眉却完全站在儿子一边。
“爱情根本不需要标准!如果我当年也顾虑那么多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儿子!追求爱情就要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像当年妈咪一样!”
“是!妈咪!”
“肖——笑——眉!”每逢这时,无能为力的孟御天只能用咆哮来表达不满。这,也是目前以来会令他失控的惟一原因。
“约翰,你稍微有点良心好吗?他才五岁。”洁衣无奈道。
“我明白我明白。”约翰笑眯眯地举手以示清白。
孟笑天转转眼珠,爬到他的腿上,飞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约翰愣住。洁衣愣住。容桂京愣住。
“孟——笑——天!”刚刚消了火从楼上下来的孟御天再度爆发。
“约翰,快!带笑天走!”笑眉跳到老公背上,用力制住暴跳如雷的猛虎。
约翰见势不妙,只能挟孟笑天落逃。
“约翰,那是笑天的初吻哦,你要负责哦!”笑眉在他背后大喊大叫。
约翰侧目,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开玩笑的吧?”他竟有些心惊胆战。
“你说呢?”小男孩展颜一笑。
约翰苦笑起来。
惨了。这是他此刻脑子里惟一的念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