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黛莎醒了。
不过,这房间对她而言是很陌生的。
紫粉色的床罩、被褥、蕾丝窗帘布,还有四周的落地镜及柔和的灯光——完全欧式的装潢,有着上流贵族的气派。尤其睡着的这张床,还是圆圆的水晶床呢!可是……她并不喜欢这里的装潢和气氛。
因为,她睡惯了木板床,有时她甚至喜欢睡在地板上。另外,她喜欢的是海芋花那淡淡的浅黄或纯白色,她不喜欢这种很豔丽的粉紫色。
她是谁呢?
她不断对自己说:“记住,记住,我是雷黛莎,雷黛莎……”
但是,她的双眸是如此的冷淡,“陌生”到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在她斜身躺的位置的正前方是一面镜子,她注视镜中自己的容貌,好似在端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镜中那张脸孔,令这女人不自觉地流下豆大的泪珠,哽咽声惊扰了床旁边安乐椅上的东王天炜。
天炜因一夜无眠,所以,当他回家“照顾”雷黛莎时,虽保持“仁至义尽”的心态,但他几乎是一碰椅子就睡着了。毕竟,他需要保持体力,好在黑夜降临时,去寻找他的爱人雨凝。
镜子的反射,使雷黛莎虽背对着天炜还是瞧见那双灿如星光的水汪汪大眼和那张素净的脸庞。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又悲又喜。他用颇生涩的口吻道:“雷黛莎,你醒了,我真是太好了!”他顿一顿眼。“我去请医生——”他打开半掩的门,呼叫仆人丁叔。
不一会儿,雷老爷、东王李雯及医生们蜂拥而至。这段期间,雷黛莎的表情很茫然,一脸迷惘,似乎谁也不认识,她一直闷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检查后说,雷黛莎相当正常,除了身子骨稍弱,还需要调养外,其他无大碍。
但她仿佛忘了所有的人,她不认识自己的祖父,也不认识东王李雯,更别说那些老仆人了。医生以为她得了失忆症。不过,她却认识天炜,也就是说,全部的人,她只认得东王天炜。
“她可能是惊吓过度,所以一时失忆,过些日子,就会痊愈的。”医生道。“这段时间,请天炜公子尽量伴着她,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公子你了,若你在这时又弃她而去,恐怕她会受不了这刺激,又会寻短——”医生小声地叮嘱天炜。
天炜瞥见众人对他不谅解的神情,他识相地点头,无奈道:“好,我会陪着她的。”
雷老爷一直红肿着双眼,他老泪潸潸。“我的乖女,你是雷家唯一的血脉,你要好好地活着,千万别再做傻事……”语毕,他轻搂着雷黛莎,两眼却狠瞪天炜。“别?那个薄情郎再自杀,这次是你好运,万一——你要想想,我们祖孙二人相依?
命,我对你的亲情,难道比不上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雷老爷泣不成声。
雷黛莎还是一脸呆滞。不过,当她听到雷老唤她孙女时,她眼瞳突然间闪烁一下——她是孙女?那么,这老人是她的?“祖父——”她轻叫一声。
“黛莎,黛莎,你认得我了,你知道祖父我——”老人感动地哭得更厉害了。
“祖父——”雷黛莎把雷老爷拥得更紧了,虽然,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疏远干涩。“我……怎会忘掉你。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那么傻,再去跳海了,你放心吧。”
雷老爷闻言依然有些忐忑不安,东王李雯也是。毕竟,万一雷黛莎以后还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对雷家是怎?样也无法交代的。所以,当大伙一块走出房间,好让雷黛莎多休息时,东王李雯与雷老爷特地把天炜叫叫长廊边。
“我不准你再有任何‘状况’发生。”东王李雯说得又坚决又坦白。“天炜啊,你若真有本事折服女人,就让她完全死心地离开你。记住,是“心死”,不是‘死人’。我绝对无法忍受,雷黛莎为了你,再有个‘万一’。你够聪明,别再犯下不可挽回的‘罪’。”
而雷老爷反而是用哀求的语气。“天炜,我这老头拜讬你,我真的不能失去黛莎,黛莎她的身心还在惊吓中,求求你,别再让她寻死,你别再刺激她——”
天炜实在左右?难,但仔细想想,他也不愿再次在无意中,犯下“滔天大罪”。所以,也轻轻点头。“放心吧,雷老爷、女乃女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整整自己的情绪,老实说,要再次面对令他倒足胃口的女人,他怎能不调适自己的心情?怎敢不设法摆出一张“虚?”的脸孔呢?
他想到他要轻声细语地面对雷黛莎,他要柔情万千,他要含情脉脉……这——老天爷,他根本做不出来啊!
于是,他站在房门前,不断地欺骗、安慰、改变自己的心思,他想等“准备”好时,再敲门入内。
雷黛莎下床了。
她凝视镜前的自己——这是谁?
这是谁?
这是谁?
这是她吗?
怎?完全改变了?
虽是一样的长发,不过,这发色再也不是乌黑亮丽的,而是微染成褐红色,一样的瓜子脸,却少了浑然天成的自然。这张脸庞的眉毛整修过,睫毛卷烫过,感觉很“人工”化。
她的眼眸也很生疏,陌生地继续端详自己——原来的凤眼换成了媚人的杏眼,又像猫眼般可勾人魂魄,细长的柳眉成了两道浓眉,鼻子倒是差不多,小而俏挺。而嘴唇呢?坦白说,她喜欢这个唇更甚于以前自己的。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唇太厚,而现在,刚刚好,虽小些,但相当诱人,稍稍努个嘴,立刻展现迷人的风韵。
但是她对现在的身材——却无法接受。
太凹凸有致,太玲珑有型,尤其是胸脯,大又挺。她双颊略带潮红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腰是地道的柳腰,臀部刚刚好,不臃肿的线条很美,双腿更不用说,纤细长直。只有相同位置的那颗痣,是她唯一熟悉的——这是魔鬼的身材啊!
她明白,这番改变后,她再也不是素雅纤柔的女子,她已成为倾倒?生、光芒四射、熠熠生辉的名人。
她注视自己许久,很无奈无助的,她热泪盈眶。
她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虽然穿了衣服,但却像“国王的新衣”故事中的国王一般,有着一丝不挂的感觉。
她厌恶这种感觉。
对!换件衣服!起码,换件能遮住自己最隐密部位的衣服。
“自己”?这二字又令她伤神,这不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早已经……唉!
她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东王天炜好死不死地开门进来,他瞥见几近全果的雷黛莎正跪在地上打开衣柜,双手在衣柜内东翻西翻的。
天炜想起女乃女乃的“告诫”,所以,他委屈自己,虚情假意道:“雷黛莎,你怎?不回床上休息,你在找什么?你需要什么?”
雷黛莎发出吼叫。“,居然偷看我,你是个小人——”她冲向水晶床,整个人火速埋进被窝里,将自己包得紧紧的,两眼圆瞪,警戒地盯着他。
天炜被枕头K到,心情恶劣极了,他原本想破口开骂:别装了,雷黛莎!我又不是没看过,你以前还在我面前大跳“月兑衣舞”呢!现在何必装成圣洁高尚的模样,你身上的部位不只我熟悉,全世界的人也都了若指掌,你在海报、广告上几近赤果的娇躯,每个男人,包括他,都是——只在远观,而未玩亵。
当然,别的男人肯定是梦寐以求,盼望能拥可人儿入怀,但对东王天炜这位最有“机会”的男人来说,他可是视她比破鞋还不如。
不过,怒火从他口里咽了下去,他只淡淡道:“我不是,我不会对你非礼的。”但心中想着,就算你给我,我还嫌脏呢!他心底直嘀咕。他又有意无意道:“奇怪,你平常都很爱,甚至是狂爱给我看啊!今儿个怎?变得这么保守了?”他忍不住有些冷嘲热讽了。
雷黛莎在棉被下的双手,突地握成拳头,她抖动着,可恶!
他真是“色胚子”,居然看遍了雷黛莎的娇躯,她难过得想哭。亏他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不对!她现在就是雷黛莎,她怎?可能嫉妒自己、讨厌自己?
她难道忘了——她消失了,已经消失了。她没有,她的身体早已死了,而她的灵魂,也附在雷黛莎身体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习惯,你要接受,你要释怀,你要看透——你是雷黛莎,你是雷黛莎……可是,谈何容易?
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她什么都不懂,又怎能完全融入雷黛莎,成为雷黛莎?她突然好害怕、好惶恐,因为,这是别人的身体啊!
无可奈何之下——她选择用她以前的处世态度——哭,来表达她的伤心及无助,这是她常用来发泄情绪的方法,因为,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大女孩啊!
泪珠大颗大颗滑下脸庞,她哭得好淒凉。
这下可吓坏天炜了。
除了自杀之前的争吵外,天炜从未见雷黛莎哭过。
雷黛莎是个受西方教育的女子,既独立,又自信,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就算她要哭,自尊心强的她只是暗自啜泣。
眼前的泪人儿是雷黛莎吗?
真教东王天炜跌破眼镜。
她的泪水,令天炜手足无措,更加颓丧不已。
他受不了的开口道:“你这样哭,女乃女乃又以为我欺侮你,拜讬你!你到底要我怎?样?一会儿自杀,一会儿哀嚎大哭……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我的心吗?
一说完,天炜就捂住嘴。他完了——他怎?那么沈不住气,又刺激她了?
如果她又闹自杀,那他只有吃不完兜着走了!
天炜立刻换上一张迷人笑脸,谄媚道:“雷黛莎,你为什么哭呢?”
“我——天炜——”她看着他,脸上带有一抹柔情,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能吐露真情吗?她若说真话,只怕天炜会立刻吓到半条命。
“别哭了!”天炜一面递纸巾给她,一面用略带无奈的语气道。“我很抱歉,害你……唉!幸好你没事,不然,这辈子我——”他继续说:“我会尽量不要讨厌你,让自己慢慢喜欢你的,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寻短,否则你祖父怎?办?你要?他多想想,好不好?”
雷黛莎愣愣地凝视那张正努力“自圆其说”的脸庞,她突然月兑口问道:“你若不爱我,那你爱的是谁?”
“我——”天炜有些愕然,他没料到雷黛莎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他倒也坦白的道:“是——是一位风姿绰约、轻淡素雅的少女,她的美,令你震慑,第一次在隧道口看到她,我就爱上她了——”他摆摆手,不再多说。“对你,我很抱歉,但是,你应该了解,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
雷黛莎水汪汪的杏眼霎时又蒙上轻雾,含着泪光,她真有些欲哭无泪,伤心欲绝。
她明白天炜的话。天炜是真爱她的呢!可是,她却已变成雷黛莎了,她永远无法再以雨凝的样貌出现了,这是她的报应吗?
这是雷黛莎对她的惩罚吗?
她居然借用了天炜最讨厌的女人身体?
她继续呜呜咽咽,天炜见状只好安慰她道:“别再哭了,这不像你啊!你从未哭过呢?你这样哭,让我……不知所措啊!”
他长籲短歎道。
是的,她现在是雷黛莎,所以,当听到天炜说“我从未看你哭过”时,她就乖乖抹去脸上斑驳的泪珠,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注视天炜。
这一恍惚间,他竟仿佛见到雨凝!东王天炜用力一摇头,奇怪,明明是雷黛莎的容貌啊!为何会让他?生这样莫名的错觉呢?
一定是他太想念雨凝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定定神后,讪然地问道:“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来。”
“衣——服。”她腼腆又尴尬道。
衣服?天炜眼珠一溜,有点诡异。印象中,没看过雷黛莎穿家居服,她在家几乎都只是几套件晨缕的。她倒是有数不尽的昂贵外出衣服和礼服。
“衣服?”他轻咳一下。“你身上就有穿啊!”虽然它是件半透明的睡衣,不过以雷黛莎的定义而言,这就是“衣服”了!
“不——不是这种样子的——”雷黛莎急急道。虽然是同一张嘴、同一组声带发出来的声音,却似乎不再如此盛气淩人,反倒令人觉得楚楚可怜。她小心翼翼道:“我……不要透明的,我要……能遮住身体,看……不见身体的。”她越说越小声,最后都快听不到了。
天炜闻言,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快皱成一团了,难道天要下“红雨”了吗?世界怎?变了!不过,转念想想……算了!他对自己说:我管这么多干?!反正,安抚住她,顺她的意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找我的雨凝。
“好。”他干脆地点头。立刻吩咐下人,替雷小姐准备一套家居服。
当然,吩咐归吩咐,雷黛莎根本没有家居服。但在雷黛莎的坚持下,她勉强换上一套深枣红色的连身长裙。这是外出服,有钱人家讲究穿着,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绝不含糊。不过一时半刻间,哪里去无中生有呢?只好先“勉强”一下雷黛莎了。
但是,雷黛莎又哭了。
这下天炜更是模不着头绪,这个雷黛莎也未免太难缠了!
就因为她才刚自杀获救吗?
“你——又怎为了?”他疲惫地问道。
“为什么……没有……”她面红耳赤,含羞带怯又说不出话了。
“没有什么”他无奈问道。
“没有——”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没有什么?”他耐住性子再问。
“没有……”她一脸哭丧又不说清楚。
“没——有——什——??”天炜对她的耐性有限,他已快被雷黛莎惹火了。他高声大喊。“你到底要什么?”
雷黛莎被吓得热泪涟涟,哭得更淅沥哗啦!
“雷——黛——莎——”天炜快崩溃了。“你已二十一岁了,怎?像个十五、十六岁的小女孩一样,无理取闹。”
完了!才一半晌,怎?老毛病又犯了呢?天炜真是有苦难言。
他要对她好,不能惹她再生气的,可是,可是——他控制不住啊,难道他真的与她八字不合?
他弯腰陪她一起坐在床沿,又挤出一副和?悦色的模样。
“你要什么呢?”
“我要……”老天,她根本没有勇气说出来。
“你——你可是从不会拐弯抹角的!你一向心直口快啊!总是敢说敢做的。”他的神情有点迷惘。“你今天到底怎为了?”
“我——”她想到她现在是雷黛莎,是一个没有不敢做的事的强悍女人。她用力咬住下唇,在自己还没反悔之前,她冲口而出:“我要内衣。”
“对。”她哽咽道。“我要内衣……还有内裤……”
天炜不由调侃道:“雷黛莎,你没有内衣和内裤啊!你不穿这些东西的,你喜欢赤果,你总说这样才不负你美好的曲线啊,这就是你啊——”他说得清楚明白毫无保留。
“不!不!”她猛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出去,你走,你出去——”她赶天炜出门,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走就走嘛!其实,他乐得离开她远远的。“是你赶我走的喔!别忘了!”他高高兴兴地走到门边,又小心翼翼地回头,他小声要求雷黛莎:“如果你要哭,麻烦躲在被子里哭!好吗?不然,若是被你祖父听到,或是被我女乃女乃知道,他们一定又以为我期负你,这样,我铁定又会被他们训一顿。”真是个荒谬的“要求”,可天炜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而以往总是跟东王天炜唱反调的雷黛莎,却破天荒地“听话”了。那一夜,她真的是躲在被窝里哭泣。哭声哽咽,不敢惊动任何人!
东王天炜对雷黛莎这些行为根本无法置信。他不断地揣测这是否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星期匆匆过去了。
这星期,每当夜深人静时,东王天炜都会开车到“老地方”去,等待雨凝倩影的出现。
虽然他总是一无所获,但他锲而不舍地去了一次又一次。
找了找,寻了寻,盼了盼,等了等,依然是无功而返。雨凝消失了,这快让他发狂了,他变得终日焦躁不安,情绪暴躁,时常大发雷霆。
而雷黛莎呢?
她却变得很沈默、很封闭,对一切都视而不见,但她再也没有哭闹不休,或是对天炜勾勾搭搭。
她似乎完全变了个性情,安静的离谱。她以调养身子?由,暂时避开了面对一群对她而言,全是陌生人的压力。让自己有时间去“适应”这副。
她总是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然后不断提醒自己,她是雷黛莎,她是雷黛莎……可是,可能吗?她做得到吗?
扁爱哭这一点,就永远不像真正的雷黛莎了。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她与雷黛莎一样那颗深爱天炜的心。
她非常注意天炜的一举一动,虽然她常待在房间内,但依然无法遏止自己的爱意。她总是待在远方悄悄地凝视天炜的身影,她的目光充满浓情,她总是不断在内心呼喊天炜的名字。
这与以前的雷黛莎大相径庭。从前,雷黛莎喜欢赖着、黏着天炜,甚至躺在天炜的床上睡。
只因为,这个身体不是她的啊!这是雷黛莎的身体啊!可是,就算不能忍受又能如何?
也唯有藉这个方式变成人,才能与天炜相守一辈子啊!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厅内,突然传来剧烈的争执。她伫足倾听。
“天炜,我要你娶雷黛莎,不然——”东王李雯撂下狠话。“我会让你明白违背我命令的下场——”
雷老爷也说话了。“求你,天炜,娶我的孙女吧!她不能没有你啊!你若不娶她,我怕啊!我怕,她又会自杀,你看她现在终日不发一语,神志恍惚,我不能没有她啊!”
又传来天炜几近疯狂的怒吼声。“对!我背叛女乃女乃您,对!
雷爷爷您怕雷黛莎会自杀,那我呢?你们谁替我想?你们把我逼疯了,明天,我就跳楼、跳海,自杀要我娶雷黛莎!这样你们满意吧!”“砰”的一声甩门声后,传来一句绝决的怒吼。给你们看!我就自杀。”
听到这些,雷黛莎不由得又哭了。“天炜!我该怎?办呢?我该怎?办?”
谁能告诉她?
她,几乎夜夜不能成眠!
苦无对策之下,她就像一缕幽魂般遊荡,在三更半夜时,不自觉的来到东王豪宅外的海岸边。
她伫立在岩石旁,今夜,星光灿烂,风平浪静。漆黑的海水,显得无比安详。她盯着无垠的大海,又泪眼潸潸了,她该怎?办?
她陷入沈思中,以致没有发觉豪宅内的“惊天动地”。
“雷小姐又要跳海?”
当仆人们发现雷黛莎在海边时,立刻火速地禀言雷老。雷老爷一听,差点又要昏厥过去。虽然没人敢惊吓雷黛莎。但丁叔已悄悄冲向海岸一把抱住雷黛莎。
“雷小姐,求你,别再轻生!”丁叔喊道。
雷黛莎这时仿佛才从梦中惊醒。“不!”她辩解。“我没有——”她并没有要跳海啊!
话还没说完,又传来哀嚎声。“乖孙女,求你,求你——”雷老爷赶来,赶紧搂住她。“别自杀,我不能没有你啊——”他老泪纵横道。
东王李雯亦闻讯赶至,一张铁青的脸,心中已下定决心,她坚定地走向雷黛莎,握住她的手,肯定地道:“我会让天炜娶你的,我恳求你,别再做傻事了。”
“我——”雷黛莎真是百口莫辩,有苦难言。
她只好闷不吭声,任仆人们簇拥着她回豪宅。
天炜又在隧道中徘徊了一夜。
清晨,已相当疲惫的东王天炜一走进大门,就看见等候的雷老爷及东王李雯,敏锐的他已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动的因子。尤其,看见红木桌上的两只戒指,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用说,他已略知一、二了。
东王李雯冰冷的声音直钻入天炜的心脏。“你昨晚——又去找那个婊子了?”
天炜一双锐眼狠瞪着东王李雯,就算是女乃女乃,也不能如此侮辱雨凝!他顶撞着说:“女乃女乃,请注意,她是我的爱人,以后也会是我的妻子,婊子指的是雷黛莎,她才是不干不净的女人,请小心你的措辞——”
“大胆——”李雯发疯了。“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就把你搞得浑浑噩噩,让你这样对我说话。”
“又闹自杀?”天炜目光一闪旧怨新仇一并湧上。“这可真是她的老把戏啊!”他真的恨死雷黛莎了。
“住口——”雷老爷的心脏倏地紧缩。他猛地倒抽一口
气,冷不?的他就跌倒在地上,义正辞严地道:“天炜,做人要凭良心啊!你到底有没有心啊!”蓦地,他声泪俱下。“你真的要看我的乖孙女?你殉情,你才甘心,你才情愿,是不是为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她,我求你发发善心,你就娶了她吧!不要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么一个威望赫赫的长者,软弱无助地跪在天炜面前,闻者无不心酸,周围的仆人无不向前,想拉雷老爷起身,可是,雷老爷不?所动,只是老泪纵横地乞求道:“为了我的孙女,天炜,你答应吧!”他一遍遍地哀求。每个人都注视着天炜,期待天炜的“反应”,可是,他却无动于衷。他只背过身子,不愿面对雷老爷。
行动表示了他的心意。
雷老爷见哀求无效,突然大喊:“好!算你狠!小子!我到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娶我孙女,我也死给你看——”说着,他拖着年迈的身子,冲向落地窗前。
“雷老爷——”众人大喊。
“天炜——”东王李雯一声狂吼。
“够了——”声如洪雷,只见天炜转过身来,双眸发亮地瞪着大家。“好!好!你们厉害,用死亡来威协我,就是要我证明我有良心,我有情有义?为了良心二字,这辈子,就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中?到底谁最狠心?”他震耳欲聋地怒喊,一字一句回荡在大厅中。“你们——才是无心无肺的人。”
他一咬牙。“好!我成全你们。”绿眸闪着可以置人于死地恨意,话语如冰般尽是寒意。
他冲上楼。
雷黛莎当然是睡不着的。
听见楼下波涛汹湧的吵骂声,只有十五岁的她,怕的不知所措,只有躲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仿佛这是她安全的依靠。
“砰!”一声,天炜冲进来,一把掀开棉被,天炜那像要杀人的目光正淩迟着雷黛莎。
“雷——黛——莎——”这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只见穿着洋红色长袍的她缩在床角,被天炜这突来的举动,吓得慌乱不已,与向来趾高气昂的她有天壤之别。
“你逼我娶你,是不?”天炜挑高眉,极?鄙视道。“所以,你动不动就拿‘死’来寻我开心,你就是要折磨我,让我对不起你,让我无法心安。你——就是存心考验我的良心是吗?
你卑鄙!”天炜大吼。然后他用力抓住雷黛莎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雷黛莎眉心紧锁,可是,她只是咬住下唇,忍住不肯叫。
“我们——”天炜突然狂笑三声。“我们结婚吧!”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拖下来,雷黛莎措手不及差点儿摔在地上,天炜却毫不留情,继续拖着她往房外走。
他带她从楼上走下来,大厅内的众人立刻起身,天炜用着蛮横的力气拖着雷黛莎站到东王李雯和雷老爷面前。
雷黛莎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或许,她还在震惊之中,抑或在她心底深处一直希望能与天炜结婚,毕竟,天炜的确爱雨凝啊!天炜说要雨凝做他的妻子啊!
“在仪式之前,我有一个条件——”天炜面无表情道:“等我和雷黛莎结婚后,我要你们立即回法国,而我留在台湾,你们不能再干涉我的生活,如何?”
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条件。
为了雷黛莎,他们点头了。毕竟,是福是祸,并不是他们能掌握的。
天炜一脸阴沈晦暗,仇恨在他的绿眸中闪烁着,没有踌躇,他取出桌上红色丝绒盒中亮晶晶的昂贵戒指,粗蛮地套在雷黛莎右手无名指上,然后假装亲昵地低着头,靠近雷黛莎的面颊,他的呼吸在她的耳际掠过。惹得雷黛莎心头怦怦直跳。
可惜,天炜接下来所说的话,让雷黛莎顿时陷入地狱,他轻声道:“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雷黛莎面容一下刷白了。
天炜却若无其事地取出桌上的另一只男钻戒,他面无表情随意套在左手指上。
没有宣誓,没有致辞,没有喜悦,天炜才一戴完戒指,就猛地转身上楼,?下众人,甚至不管雷黛莎,他没有签字。
在楼梯中央,他回头,居高临下地面对众人。“看到没?”
他撇嘴不屑地挥旁边左手。“我结婚了——”他阴沈地盯住东王李雯及雷老爷。“记住你们的‘承诺’,离开台湾——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语毕,他?头挺胸,头也不回地回“自己”的房间。
大厅内的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婚姻有法律效力吗?
东王天炜连在结婚书上签名都不愿意。
他分明——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他根本就瞧不起雷黛莎。
雷老爷心知肚明。他心痛地望着心爱的孙女雷黛莎,一切都是为了雷黛莎,只要她能快乐,这样的婚姻有没有法律效力都无所谓,毕竟,东王天炜还是将戒指戴在她手上了。
雷黛莎依然低着头,一直瞧着手指上的戒指,她似乎很喜悦,雷老爷眼见她如此,也安心了。
东王李雯与雷老爷心照不宣,李雯道:“只要雷黛莎不再寻短,就算我们这两位老人硬压天炜成婚也是值得的了!雷黛莎已是天炜的妻子了,从今以后,雷黛莎可以冠冕堂皇赖在天炜身旁,天炜再不能赶她走了。”李雯握住雷老爷的手保证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天炜就不能赶走雷黛莎。”
雷老爷对李雯的话十分感激。
东王天炜独自待在房内,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雷老爷、女乃女乃我等着你们明天离开,等你们走后,雷黛莎就无依无靠了,到时——”他咬咬牙,反正,他也没在结婚证书上签字。
棒天。
雷老爷哭哭啼啼地向雷黛莎告别。
他默默地祝福雷黛莎,要她好好保重自己。“如果,天炜欺侮你,你别怕,你回法国来找我,我会保护你的,我的乖孙女——”雷老爷抱住雷黛莎泪流满面道。
而她也紧紧拥着这陌生的老爷爷。她强烈地感受到老人对她的关怀及爱意这就是世间真挚的亲情吧!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对已死的雷黛莎而言是好运抑或噩运?如果,雷黛莎真正死了,这样的哀痛,雷老爷承受得了吗为何如今,虽然雷黛莎只剩一具躯壳,但起码,雷老爷仍有活下去的力量。
也许,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根本没有定律吧!
送走了东王李雯及雷老爷,雷黛莎又遣走了所有的仆人,她让自己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大宅子。
以及,她所深爱的天炜。
此刻,她只想做她自己——雨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