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坏家伙 第三章

台北。

雅竺室内装潢设计公司的会议室内。

“根据劳基法,你有请假的权利,我也不得不让你请假,可是,你有责任心吗?看得出来,你根本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才坐夜车赶回台北,销假上班第一天,风飘翎就被老板骂到臭头。

“你居然敢丢下‘皇冠天籁温泉饭店’这么大的case不管,自己出去吃喝玩乐,拨手机也找不到你,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不想做了是不是?如果丢了这个超级大case,你就去喝西北风吧!”在大庭广众下,老板梁凉不客气的把整张设计图朝风飘翎脸上丢过去,然后气呼呼地离开。

同事无不给予同情的目光,飘翎面色尴尬,难堪地转头离去。

坐在设计桌前,她命令自己不能哭,可是不争气的泪水依旧流了下来。

从大学时期开始,她寒暑假就在这里打工,念室内设计的她热爱这份工作,也向来十分敬业,所以一毕业就顺利进入公司,连考试都不用,一直做到现在,打工加正式上班,青春岁月都耗在这里了,可她这么努力为公司赚钱,得到的回馈是什么?才请几天假,老板就毫不留情地要把她扫地出门?

芝乐随即递了杯温开水过来。“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飘翎吸吸鼻子。“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们的工作本来就是采责任制,而她身为公司资深设计师之一,更应该了解这一点。

何况当初她独立接下这个case,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皇冠集团是国际知名的连锁饭店集团,在世界各地都有据点,这一回来台湾,就是看好台湾观光业的发展潜力,计划要在台湾设立据点。

她争取这个机会,原本是希望自己的设计图能够博得业主青睐,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成为扬名海外的台湾设计师,这一直都是她的梦想!

但,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她根本提不起劲做任何事,哪有办法在众多竞争者月兑颖而出?想到这一点,她内心不禁更加沉重。

“毕竟是五亿元的大案子嘛,也怪不得梁凉会这么紧张。”芝乐不得不替老板说话。“我想他不是故意当众给你难堪的啦,可能是他的压力太大了,你就别放在心上。”

“我了解。”除了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现在她也只能嘲笑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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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这次她死定了!

今天,皇冠集团的主管们会在凯扬饭店举办天籁温泉会馆的公开招标仪式,而参加竞标的室内设计公司当然不只“雅竺”,所有设计界的菁英都会带着设计图前往。

偏偏这段时间飘翎完全画不出任何设计图,脑子里一点灵感都没有,痛苦得几乎天天抱头大哭。

结果就是——前一天她一夜无眠,直到今早,才以落魄潦倒的丑模样硬着头皮前来会场,带着放假前画的设计图。

所有媒体记者都来了,一个知名的跨国企业来到台湾设点已是大事,而皇冠集团也很懂得宣传,除了必要的广告费用外,更要投入五亿的预算进行新旅馆的设计装潢,除了表达要成为台湾饭店业龙头的雄心壮志外,更强调他们的专业和用心。

柏仲勋十分重视这次的设点事宜,因此很多活动都亲自操刀,连记者会也悄悄现身,选择在隐密的VIP包厢里掌控全场,避免活动焦点因此转移。

在豪华的隐密VIP包厢里,透过装置在四面八方的监视器,他能够清楚看到招标仪式进行的情况。

毕竟这次砸下了五亿的预算进行设计及装潢,他希望旗下的员工能以符合国际水平的眼光,从台湾本土设计师里遴选出最好的作品。

另外,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

他紧盯着屏幕,搜寻着场上所有的人。

突然,柏仲勋眼睛一亮,他看到他要找的人了!

是风飘翎!

她离开医院后,所有的行踪依然在他掌控之中。

他无比高兴她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孩子,因此在她回到台北后,他也处心积虑的想制造机会与她再见面。

依据他得到的资料,她正好是这次参与竞标的某家厂商旗下的设计师,他原本不报期待“雅竺”会派她来,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他又碰上她了。

但令他不解的是,镜头里的她不知为何显得很沮丧,面色苍白,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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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飘翎紧张到胃好痛。

一连串的竞争下来,即使她的作品成功进入复赛,但飘翎知道她肯定拿不到这件case的!

第一,作品未达到她该有的水平,她自己完全不满意。第二,她今天穿得好难看,环看场内,女性设计师哪一个不是身着正式套装,连男设计师也个个西装笔挺,刻意表现出专业的形象。第三,她好丑,既没化妆,又没睡好,眼睛红肿,头发凌乱,无精打采,死气沉沉。

唉,她完全被比下去了!

越想越觉得没脸待在这里,她决定现在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突然地站起来,把会场的人吓了一跳,随即夺门而出。

靠在二楼长廊的雕花栏杆前,眺望下面如宫廷般华丽的大厅,她终于得以放松一下,深呼吸一口气,不料背后突然传来讥诮的口气,给予她重重的一击。

“风飘翎,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案子搞砸了?真是丢人现眼!你不仅丢了你的脸,也丢了‘雅竺’的脸,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有事耽搁,刚赶到会场的梁凉一看见她沮丧的模样,径自认定“雅竺”丢了这笔大生意,气急败坏地大骂。

她转头看到老板,脸色更加苍白,受到他恶毒的言语攻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你表现得这么差劲,真的可以去死了,现在就去跳楼吧!”梁凉口不择言。

柏仲勋无法不在意风飘翎的离席,忍不住从包厢里走出来,正好将梁凉骂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光闪动,眸中堆积起怒火。

站在他们的后方,他痛声斥责:“她是你的员工,你不鼓励她,居然还这么骂她?”

风飘翎回头,错愕地望着柏仲勋——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神奇,总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只是,她不希望在这时候见到他,就在她被骂得一无是处的时候,她觉得很丢脸。

梁凉不悦地反驳:“你搞错了,‘雅竺’没有像她这么差的设计师!”他狠狠瞪着柏仲勋。“而且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闲事?”

柏仲勋身旁的助理站了出来,气势骇人。

柏仲勋挥挥手示意助理退后,不顾梁凉的问话,径自对风飘翎说:“飘翎,我很高兴你月兑离了这么差劲的老板,我相信你的能力不只如此,你应该换一个更能发挥专长的空间,我很欢迎你到我旗下公司来上班。”

飘翎低着头不发一语,她迷迷糊糊的,一时没听清楚柏仲勋的话中话。

梁凉冷哼一声。“公司?你那小鲍司叫什么?我看根本比不上‘雅竺’吧!”

“从明天开始,你就做‘皇冠’的专属设计师吧!”柏仲勋定定地看着风飘翎。

飘翎此时才终于回过神,“你在胡扯什么?”

他微笑的摇摇头。“对不起,每次见面都来去匆匆,找不到适当的时机正式向你自我介绍,我是皇冠国际饭店集团的总裁,柏仲勋。”

“什么?”她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事实。

肚里孩子的爹……真实身份是皇冠国际饭店集团的总裁?!

梁凉当场傻眼,心里又急又气,但槌胸顿足也无用。

“我决定了,天籁温泉会馆的设计师人选,就是你!”

风飘翎欣喜若狂,心跳八百,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原本身处黑暗的地狱,现在她看得到天堂的光芒了,如果她原本想死,现在她觉得活着很好!

这全都是他的功劳,他真是她的白马王子!

“谢谢你!在所有人都怀疑我的时候,我很高兴你还肯定我,还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她激动地小声哽咽说。

“那你愿意接下这份重责大任吗?”一只大手置于她的腰际,两人紧靠着彼此,她闻到他身上传来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将她带到那一夜暧昧的一幕幕。她心怦然跳动。

她轻轻点头,不可能拒绝这样难得的工作机会。

“不过我先说好,我很严格,你做不好,一样会被我炒鱿鱼。”他这可不是在说笑。

“你放心,我拼命也会把它做好,我的完美主义会让我比所有人都挑剔,完成的设计绝对会让大家跌破眼镜的,走着瞧!”她会全力以赴,证明给大家看!

他回以赞许的笑容,随即侧头吩咐助理将他的决定告知场内的主管,然后就准备带走飘翎。

“走吧!”

“去哪?”

“既然已经决定做‘皇冠’的员工,就到我的办公室来吧!”

他很珍惜能和她再次邂逅的好运气,这次决定不再放她离开了,司机早在一楼大门外等候。

苞着他的脚步,她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担心他会跟她谈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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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位于市中心的皇冠集团办公大楼,风飘翎对里头的设计叹为观止。

尤其是柏仲勋的总裁办公室,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华丽的绒面沙发、几何线条的茶几,处处充满无限创意,在在突显跨国集团企业巨子的国际地位。

必上门后,柏仲勋交代秘书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悠闲的亲自冲泡一杯香醇的卡布其诺递给她。

她坐在沙发上,回想起刚刚发生的点点滴滴,有如一场梦,如此不真实,就像坐云霄飞车,这一秒在低处,下一秒由低处飞向天边,害她现在仍处在震惊之中。

他坐在她的面前,表情莫测高深。

湛蓝的眼睛让她想起蔚蓝的海洋,她低头幽幽地说道:“如果你肯定我,让我成为贵公司的设计师,是因为Baby……”

“Baby跟你的专业没关系,我关起门来,是要跟你谈私事,开门后,你就是天籁会馆的设计师,以后你会明白,我公私分明,绝不徇私苟且,在公事上,我有我的专业和执着。”

“是的,我必须承认。”此时,她确实看到他铁腕的另一面。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话里透露玄机:“Baby……”

“我舍不得拿掉。”她的眼睛直视着他,坦白得很。“我会留下他,是因为,这是我的孩子。”

她紧抿着红唇,双眼炯炯有神,无形中透露她的决心和行动力。

他喜爱她的执着,喜爱她的勇气。

“未婚妈妈是一条辛苦的路。”

“我知道,可是碰到了也没办法,中国人很宿命的。”

“那你应该多少明白我的‘心意’把?”他不想隐瞒,直接表明。

那一双鹰似锐利的眼,一时间让她胸口像是被扯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把咖啡放在茶几上,眼神充满警戒。“过去的事就算了,既然是在不小心的情况下发生的,我只会提醒我自己,那不是我的错,以后还是可以活得很好;而伴随的结果是我的怀孕,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负责。”

她不希望他那么在意那件事,就是因为他那么在意,她才更无法忍受!

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她想开了,只能怪自己胡涂,毕竟那一夜,他也是无心的啊!

“这是我的孩子,我会自己负责。”他模模肚子,神情不自在地充满母爱,“我不要用身体绑住男人,也不要我的小孩因此变成你的羁绊。”

她绝对、绝对,不会是巧巧的翻版。

她坚决分得一乾二净的态度,让他的心莫名沉到谷底。

柏仲勋,你到底怎么了?

女人想撇得干净,不是正如天下男人所愿吗?

一夜,不过就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快感,只是暂时的慰藉、短暂的快乐和满足罢了,的确不该要求任何承诺。

既然如此,为何你偏偏放不下呢?

那一夜的激情不小心按下了你的感情键吗?

你千万要明白,感情付出了是很难收回的……

他不小心点燃了火花,不小心打开了心防,可惜,看来那一夜对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夜。

“我不可能对我的孩子漠不关心……”他的眼神透露一股凄凉。“我父母未婚生下了我,之后他们又各自结婚,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学校放假的时候,也没有亲人来看我,我就像个孤儿一样,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跟我有着一样的命运。”

原来,他有着这样不堪的童年,她感到无比同情,但……

“对不起,可是我们并不想爱,孩子原本就是个意外,我们不需要为了孩子而在一起,用孩子绑住我们的未来,那样太委屈了。”她实话实说。“我不想让你痛苦。我不是那种对男人纠缠不放的女人……”

他莞尔一笑。“我也没把你当成那种对男人纠缠不放的女人,相反地,就是因为你太独立,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真挚地道:“我希望有一天,你会觉得被人牵挂、被人羁绊,是幸福的。”

她不知道,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如果能够,他想要给她快乐。

他想要抹去她脸上浓浓的哀愁。

他想要她有美好的未来,他想保护她、爱她,把她放在手掌心疼,他想给她爱情带来的快乐!

而这些都和孩子无关。

尽避跟她真正接触的时间还不到几天,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深深牵引着他,只要他的脑子一有空闲,她的影子就会大举入侵,甚至就连她对他大吼的模样,都令他舍不得不思念。

风飘翎就像是一种毒药,让他上了瘾,又找不到解毒的方法,严重的侵略他每一寸思维的空间。

他是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怎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目前的情况。只有一个字可以解释——

爱。

他爱上了跟他一夜贪欢的她。

虽然不可思议,但他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爱情错综复杂,我是商人,不玩无聊的文字游戏,对我而言,我是Baby的父亲,不管如何,请让我们当朋友,不要拒我与千里之外,不要剥夺我对孩子的权利。”他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得到她的心。

风飘翎迟疑了,她知道自己确实无法拒绝他,毕竟孩子的形成,他有一半的付出。

接受他吧!起码成为朋友,况且他曾这么帮她,起码频频示好……

好半响,她轻轻地点头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的雪中送炭,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失业了。”她是知恩图报的人。“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幽默地说:“你是孩子的妈妈,不是吗?身为孩子的爸爸,我对你好,何错之有?

闻言,她轻轻地笑了。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或许自己不该那么固执地想把孩子的爸爸推开,可以让他靠近宝宝一点,也靠近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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