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十二月那个最盛大的节日还有一个礼拜,街头早已充斥著圣诞歌曲和华丽装饰所营造出的欢乐气氛。
就算不出门,广播、电视,甚至是人们交谈的话题,也都离不开圣诞节。如果习惯一边听广播,一边工作,不必花上三天,就可以把所有新的、旧的圣诞歌曲给听全了。
占地不过数坪的Green室内设计工作室里,没有任何人交谈,只有音响柜上的喇叭正播送著有名的“圣诞老人要进城”。
堡作室的规模不大,全体员工再加上老板韩宗清,也只有五个人。但由于设计理念新颖,极具创意与实用性,每年所接下的case数量相当可观。
一道响亮的口哨声跟著轻快的旋律起伏,却隐隐透出一股不耐烦。
韩宗清吹著口哨,右手忙碌地在设计图上拉线,有些烦躁地瞥了一眼行进缓慢的秒针。没隔几秒,又瞄了一眼,但不管他看了多少次,时间还是停留在四点五十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蓦地离开电脑桌,走到柜子前,将原本不断唱著各种圣诞歌曲的音响切换至全天播放古典音乐的电台,这才松开了脸上的凝重表情。
“老大,你今天下班以后要约会喔?”坐在不远处的小李见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戏谑地消遣道。
“如果真是约会那就好了。”韩宗清挑了挑眉,从鼻子哼了一声。“是跟小贤那个男人婆有约。”
“原来是小贤啊!”那不就是约会了吗?小李和其他设计师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没有多说什么。
除了一位女工读生外,其他三名设计师都是韩宗清大学时代的死党兼室友。他们情谊深厚,不但个性互补,擅长的领域也有所不同,早在大学毕业前就相约要一起设立一间工作室。
透过韩宗清的介绍,他们和爽朗大方的姚贤雨很快就成了好友,当然很清楚这两人之间暧昧的互动。
“她说要请我到她家吃饭。”说完,韩宗清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怪怪的,又补上一句邀请。“你们也很久没见到她了,要不要一起过去?”
开什么玩笑,他们才不要当电灯泡哪!
“不了,我们晚上还得赶手上的案子,你自己去享福吧!”小李露出邪邪的微笑拒绝。
“享什么福?我还怕她在饭菜里偷放泻药陷害我呢!”韩宗清脸上赫然浮上可疑的赧色,讷讷地辩解。
“啥?小贤要亲自做菜给你吃?!”这下不只是小李,其他设计师都惊讶得由座位里探出头来。
好好喔、好羡慕喔——三个黄金滞销单身汉同声一叹,用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朝还模不著头绪的好友看去。
还以为这两个迟钝的家伙不晓得要慢慢模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他们进展居然如此顺利!这下孤男寡女在灯光美、气氛佳的夜色里共处一室,还能不发生会“闹出人命来”的好事吗?!
三个满脑子邪恶思想的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即很有默契地走向韩宗清,将他团团包围在电脑桌与人墙之间。
“我说阿清啊——”小李带头发言,他笑眯了眼,语气却有点阴冷。“你的手脚倒是挺快的嘛!几时跟小贤妹妹变成这种关系,哥哥我怎么不晓得?”
“居然敢丢下我们先交了女朋友,而且还染指青梅竹马,啊?”另一位胖同事激动得仰天长啸。“你教我们圣诞节怎么办?三缺一很难玩耶!”
韩宗清蹙起眉头,冷著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说道:“你们是妄想症发作喔?我怎么可能会跟那个男人婆有什么!”
还说什么染指勒……是那女人想染指他大哥才对好不好!他不屑地暗忖。
“什么啊,原来你们还是老样子喔?”小李恍然大悟,一脸没趣地道:“我还想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呢……”
什么开不开窍?谁要那种没气质又没神经的臭女人啊?韩宗清在心里用力地反驳。
“这很难说欸……搞不好小贤妹妹也有这个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忽然请阿清去她家?”胖同事越想越忧郁,又嚷了起来。“可恶啊……我也想要被可爱的妹妹告白!”
那女人?跟他告白?!他这群死党也未免太会幻想了吧!
他相信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姚贤雨也不会爱上自己,反之亦同,他们是绝对不可能会凑在一起的。
完全不想理会还在那里发神经的三个滞销单身汉,韩宗清望了望时钟,发现这么一闹,下班时间也快到了,便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准备赴今天的约会。
“不跟你们胡闹了,我得赶快去她家监视她做菜的过程,免得她真的加料想要毒害我。”他将画到一半的图稿存档,罕见地放下未完成的工作,一心只想快些冲到姚贤雨在外租赁的小窝去。
一群死党默默地觑著他哼著歌关机、脚步轻快地走出工作室,任何有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心里明明就很期待,不由得摇头叹气,拿这个迟钝到无药可救的男人没辙。
这两个爱情学分不及格的人啊……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进展?小李摇摇头,感慨地想。
下一刻,他转过身,一脸严肃地开口——
“我赌他们还是老样子,一客王品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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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区要找到停车位,简直媲美不可能的任务,韩宗清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安置好自己的爱车,提著一瓶顶级的德国冰酒走入公寓大厦。
前几天酒商带了几瓶新酒来推销,他一看到冰酒那深黝细长的瓶身,便下意识地开口跟酒商要了一瓶。
等到回过神以后,他怎么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讨得那样顺口……
冰酒喝来温润柔顺,但是味道相当甜腻,烈酒派的他并不十分喜欢。不过,嗜吃甜食的姚贤雨倒是爱得要命,常常叨念著等她有空休年假,一定要去欧洲败个几瓶红酒和冰酒回来。
既然她喜欢,刚好可以拿来当礼物,管他当初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话说回来,若真要自己送她鲜花,他一定会恶心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韩宗清步出电梯,循著姚贤雨所给的地址找到她租赁的套房,轻轻揿下电铃,门内便清楚传来她的应答声和脚步声。
虽然自己是真的打从心底对死党们刚才的疯言疯语不屑一顾,但此时此刻,听著那越来越近的足音,他居然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般不好小贤妹妹也有这个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忽然想要请阿清去她家?胖同事的声音鬼魅般地在耳边响起,韩宗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记得那女人曾经说过,自己是第一个进到她那间小套房的人……光是这件事情就有些诡异。
照理说,这种殊荣应该是属于大哥的才对,毕竟女人的房间就跟她们的身体一样,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男人都能有荣幸拜见的。
虽然那个男人婆是不太像一般的女人啦!不过,就这点心思来说,应该也和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吧?为什么会先邀请他,而不是大哥呢?
难道,真的像胖子猜的那样……她转移目标、移情别恋了,想要跟他告白?!
一股燥热突然窜上他的脸庞,韩宗清没来由地窒了窒。
听著那足音已经来到门前,门板也发出锁被打开的金属摩擦声,他的心跳竟猛地加快,在耳边怦咚怦咚地鼓噪著。
“欢迎——”姚贤雨笑盈盈地拉开门,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愣住。“外头有那么冷吗?你的脸都被冻红了……”
他的脸被冻红?怎么可能,外面根本不冷啊!
“这是给你的。”韩宗清嗤之以鼻地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酒瓶递给她。
顺著女人伸来接过礼物的光果纤长手臂,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上爬,延至她那黑色低领洋装露出的骨感胸口、线条优美的白皙颈子、略上了淡妆的美丽五官,最后往下,定在裙摆下那双匀称雪白的小腿上……
“哇,有年份的冰酒很难买到呢!谢啦——”姚贤雨开心地从纸袋里拿出瓶身瘦长的冰酒,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见到那抹美丽的欣喜笑颜,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猛然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不仅如此,连沉寂已久的下月复部也传来一阵阵骚动。
他错愕得顿住所有动作,一向毒辣的嘴里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她今天见鬼的干嘛穿成这样?而自己又是出了什么毛病,居然会觉得这男人婆该死的……迷人?!
他收回焦著的视线,用力甩头,企图甩开脑中一时的错乱幻觉,说服自己只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她穿洋装,才会这样大惊小敝。
“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这样看起来是有像女人一点。”他冷笑地道,目光却四处飘移,就是不敢再瞥向她。“怎么,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居然穿起裙子来了!”
将他恶质的批评跳过,姚贤雨将这番话解读为肯定自己今天精心打扮的称赞,笑眯了一双大眼。
“好看喔?其实我的身材也满不错的嘛!尤其是小腿,看了有没有很想咬一口的冲动啊?”她半开玩笑地稍稍撩起裙摆,做了个自认性感的姿势,展示著纤细光滑的小腿。
“神经病。”韩宗清冷淡地丢下这句,迳自拿了月兑鞋穿上进屋,将正牌主人抛在门口。
尽避恶言相向,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左胸腔内心脏所发出的声响,大得几乎要将人震聋。
般什么?他在心里嘀咕著。以前他们也常常相约一同吃饭小酌,就从来没见她这样盛装打扮过,今天是吹哪门子的风啦?
难不成……不会吧?她今晚之所以会突然变得这样有女人味,真的是为了要跟他告白?!
思忖间,韩宗清已走入她从未让外人进入的领域。他环顾整间套房一周,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遍小,却干净简约,且流动著某种令人安心氛围的空间。
这里的家具和装潢都相当简单,虽然公寓座落在高价昂贵的地段,可是这小小客厅的布置一点都不奢华,只放了两张单人沙发、小茶几和电视音响等家电。
他自动自发地在沙发上坐下,讶异地发现这张沙发比一般的单人沙发还要大上一些,勉强可以容纳两个人同坐。
姚贤雨提著装有冰酒的纸袋走进来,一见到他坐在那张“特别”的沙发上,立刻扬声赶他——
“喂!你不能坐那里,去坐另一张沙发!”她飞快地奔至他面前,抓著他的大掌就要拉他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他冷下脸,方才莫名激动的心情在瞬间荡到谷底。
直肠子的她有几分心思,认识她二十几年的韩宗清哪会猜不出来。敢情这张沙发是大哥的特定席?
他故意霸占著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椅,不管她怎么拉,就是不肯起来。
姚贤雨双手插腰,恼怒地瞪著突然发起牛脾气的好友,脑中忙碌地搜索著威胁他的话语,却不知道这个无心的动作让她那袭合身的洋装更加贴紧,轻软的布料毫无遗露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曲线……
发觉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韩宗清连忙别过视线站了起来,粗鲁地一把将她推开。
“不是要请我吃饭?你该不会是把厨房毁了,才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吧?”他刻意以讥讽的言语来掩饰自己的混乱,把话题导回他前来拜访的目的上头。
“你可别小看我,为了今天晚上这一餐,我花了很多心血呢!”
姚贤雨叹了一口气,转身带著他来到小小的餐厅,却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心,仍有些介意那个“特别座”被他先染指了。
铺著鹅黄桌巾的餐桌上,有浪漫的香槟玫瑰和精油蜡烛作装饰,若不是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韩宗清几乎要以为自己来到了西餐厅。
这又是在搞什么?!只是请他吃个饭,她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这下要他不胡思乱想都很难——眼见情势越来越诡异暧昧,他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著。
毫无预警地,四周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剩下桌上那两簇微弱的烛火在摇曳著——
他原本就紊乱的呼息蓦地一窒,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像如月兑缰野马般地肆意奔腾……
“怎么样,是不是灯光美、气氛佳,有种心动的感觉?”姚贤雨的兴奋嗓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敲碎了空气中所有旖旎暧昧的氛围。
她没察觉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迳自拉开椅子坐下,托著下巴望向他,漾起一抹真挚率性的浅笑。
觑著那张太过坦然的娇颜,韩宗清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是知道她一向很直率没错,可是,如果她真的要跟自己告白的话,这样的态度……似乎太过大剌剌了吧?
“干嘛不说话?过来这边坐啊!”她笑著朝他招招手,然后打量著桌上的烛火与鲜花问道:“你觉得这样会不会太暗?是再添一枝蜡烛好,还是干脆开灯好?给点意见吧!”
忽然间,他明白了——这一切完全就不是为了他而准备的,他彻头彻尾地搞错了!
这女人根本就把他当作大哥的替身、实验品,找他过来,只是要排练与大哥共进晚餐的过程步骤。什么移情别恋、什么告白,通通是他自我意识过剩,想像力太丰富!
仿佛被人从云端推落,韩宗清铁青著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相信小李那群人胡诌的话,还认真地当成一回事,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啪”地一声打亮电灯,面无表情地瞪著椅子上的女人。
“你怎么了?脸色很差耶……”姚贤雨担心地瞅著脸色怪异的好友,站起身来就要走向他。
分不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是恼羞成怒,或者是其他更诡谲难辨的情绪,韩宗清没有细想,便一把拍开朝自己伸来的柔荑,后退了一大步。
“你不要太过分,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他失去了一贯的平静慵懒,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大哥的替身?!”
“我弄这些不过是好玩罢了,你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啊?”姚贤雨被吼得莫名其妙,也有点发火了。“也许我的确是有想过,要当作圣诞夜那天的参考,可是你也不必说得那么难听吧!”
她不补充还好,越是补充就越踩中韩宗清的地雷区。他阴鸷地瞪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便拿起东西走人。
他觉得自己像个大笨蛋!小李他们不过是随口乱说一通,他就真的相信了,还傻乎乎地抱著希望来赴约。
结果呢?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人家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只有他自己呆呆地在那儿作著白日梦,跟个白痴一样!
他凛著俊脸,来到玄关穿好鞋子,就要拉开大门——
“喂,阿清,你干嘛——”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姚贤雨登时傻眼,连忙赶上前去拉住他。“韩宗清!你究竟为什么生气,好歹也告诉我一声吧?我今天还特地请了半天假,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要给你吃,结果你给我没头没脑地发什么鬼脾气啊?!”
她也不高兴了,横眉竖目地瞪著没来由无理取闹的男人,非常后悔自己居然不是先邀请心爱的韩家大哥,而让这个不识相的臭家伙占了便宜,得到她套房一游的优先权。
她可是第一次做菜请人吃耶!没有叫他磕头称谢,他就该偷笑了,竟然还敢无缘无故对她大小声、撂下话就要走人?那谁来赔她付出的时间和心血?!
韩宗清睨著她那张充满火气的娇颜,眉间的折痕还是没有打开。
“很抱歉,我临时有事,不想吃了!”他嘴里说著抱歉,语气却充满恶意的嘲讽。“如果你怕浪费那桌好菜,何不叫大哥过来享用?反正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他一定会很喜欢。”说到最后,他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啊?为什么?我今天邀请的是你呀——”姚贤雨还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的时候,他已经开门出去了。“阿清,你给我等一下,喂!”
她及时回过神,大步一迈,便想要跟著追出去,却因为穿著不习惯的洋装,行动不能尽如己意,还被那件合身的裙子绊了一下,气得她差点要把裙摆撕开。
等到她穿好鞋子冲出门外,男人早已搭著电梯下楼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就算去追也追不上了,姚贤雨愣在电梯前,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一连串激烈的情绪转变。
他刚进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讲几句话就脸色大变,说走人就走人啊?
是她……说错了什么吗?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姚贤雨搔搔头,带著满月复的疑问走回套房。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大哥的替身?!韩宗清的怒吼声突如其来地在她耳边响起,她锁上门,困惑地将自己摔进那张宽大的沙发中。
难道……他会生气,是以为自己把他当成款待宗昊哥的实验品吗?
可是,以前他们也常常这么做啊!她甚至总是跟他偷偷模拟向宗昊哥示好的情境,虽然他每次都露出一副嫌恶无聊的表情,却一直都很配合自己。
如果之前那样他都不在乎,为什么现在会忽然发起脾气?还是说,他一直都在忍耐她的摆弄,今天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才会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不去道歉好像不行哪……她叹了一口气,软绵绵地瘫在沙发里。
他们好歹也是交往了二十几年的老朋友,在韩宗清面前,她可以全心放松自己。
他们是损友、也是酒友,她一有事情便很自然想找他商量,虽然明知道他有时说话很毒很过分,态度也总是跩得跟什么一样,但其实比谁都来得可靠。
她已经很习惯身边有他陪伴的日子,两人若有什么争吵,通常也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合好。
韩宗清到义大利去留学的时候,她的生活无聊到连自己都不愿意回想。她实在无法想像,如果他们真的闹翻绝交了,日子会有多乏味。
除此之外,为了搜集关于宗昊哥的情报,她也绝对不能跟这个重要的消息来源交恶……
打定主意以后,姚贤雨坐了起来,抓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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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自从过了圣诞假期后,每个人的心里都只有下一个假日,根本无心工作上学了。
但是,Green室内设计工作室里却完全没有这份浮动欢乐的气氛。相反地,从某个座位源源不绝辐射出的诡异低气压,压得几位员工心情沉重,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哗”地一声,那位逼得大伙儿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仁兄站了起来,三位设计师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随著他往上一抬,又被某人恶狠狠的瞪视给威胁得缩了回去。
待那道颀长伟岸的背影走出办公室,消失在盥洗室的门板后,被那莫大压力钉住的众人才如释重负地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是怎样啊?他该不会真的对小贤霸王硬上弓吧?”小李率先发难,心里哀悼著他的薪水很可能要输光了。
“我觉得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气,比较像是求欢被拒的怨念。”胖同事笃定地摇摇食指,反驳死党的意见。
一群人——包括工读生在内,趁著当事人不在场的大好时机,拚命加油添醋,急欲猜测出昨天晚上,在那个充满暧昧和煽情气氛的小小套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叩叩”——
堡作室的门板传来几声敲击,但是大伙儿都沉浸在自己的妄想当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弱的声响。
“呀!懊不会是老板他一开门,发现里面居然已经有个男人了,他乞求女人回心转意不成,到酒馆喝了一整夜闷酒,然后宿醉,才摆臭脸给我们看?”工读生将众人的说法做了个总结,一讲起八卦,那双眼就兴奋得发亮。
敲门的人见没有人回应,便自动自发地踏入门内。她饶富趣味地看著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也不甘寂寞地加入战局——
“嗨,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原本喧哗吵闹的斗室霎时静默得诡异,话题中的女主角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四个员工都用一种让人心里直发毛的眼神,不约而同地瞪向姚贤雨。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深深蹙起眉头。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三条尴尬的黑线,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总不能说……他们是在讨论她和老板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玩“滚滚乐”吧?
姚贤雨狐疑地看了支支吾吾的四人一眼,便迳自环顾小小的工作室一周,却没见到想找的人。
“韩宗清呢?跑到哪里偷懒了?”她一边问,一边大方地往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上一坐。
其他人还愣著,机伶的工读生赶紧动起来。“老板他去洗手间了,姚小姐您先喝个茶,我——”
只不过,工读生才招呼到一半,大伙儿话题中另一个主角,便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
“你们干嘛都挤在这里,不用工作吗?”心情欠佳的男人最见不得有人在他郁卒的时候欢乐,劈头就碎碎念。
韩宗清冷著一张俊脸跨进门内,双手插在口袋中,就要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眼角余光却瞥到沙发上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硬生生地止住步伐,瞪著那个朝自己行举手礼的帅气女子。
“嗨,昨天晚上真对不起。”姚贤雨也不啰唆迂回,落落大方地道歉。“看在我诚心诚意,还准备了赔礼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她打开一直提在手上的纸袋,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捧出一个大红色的多边形纸盒来,放在茶几上。
觑著纸盒上的义大利文“Pandoro”,韩宗清心里不由得暗自惊喜——她还记得自己讨厌甜食,唯独喜欢这种义大利人在圣诞夜才会烘培的特殊蛋糕?!
“如果是要我拿给大哥的,他可不吃蛋糕。”但他仍冷淡地把目光移开,重新迈开步子,回到座位上。明明知道这是她特地设法托人从义大利那儿买回来送给自己的,却故意误解她的用意。
“才不是要给宗昊哥的。”姚贤雨毫不介意他的恶劣态度,笑著把纸盒打开,取出里头用密封袋包好的蛋糕。“这个蛋糕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拜托朋友从义大利带回来给我的,你要是不收,我会扁人喔!”
“这个要怎么吃啊?”
堡读生凑了过来,看了看包装盒那张在褐色蛋糕上洒满雪白糖粉的照片,又闻到浓郁的女乃油香味,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唔……大概就是切一切,然后把糖粉洒上去吧!”姚贤雨偏著头,向那个双手环胸的男人讨救兵。“阿清,这个到底要怎么切,你来帮忙一下嘛!”说话的时候,她还暗暗地用手肘轻撞了一旁的工读生一下。
“老板,这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是从义大利来的喔?我从来没看过耶!可不可以切一点点分给我们吃啊?”工读生不愧是心思细腻的小女生,立刻就会意过来,用崇拜的语气帮腔。
尽避看见了两个女人私底下的小动作,但韩宗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荣心确实被满足了。
他一脸不屑地离开座位来到沙发上坐好,拆开密封袋,用工读生递来的水果刀克难地将蛋糕横切成好几层,又纵切成四等份,再一层层旋转开来,然后均匀地洒上砂糖粉。
“哇……好像雪地里的圣诞树喔!”工读生看著,忍不住发出赞叹声,有点舍不得吃了。
“这是一种介于蛋糕和面包之间的黄金面包,叫做‘Pandoro’,义大利人在过圣诞夜的时候都会烤来吃。”将分配的任务交给工读生,韩宗清面色稍霁,赏脸地淡淡解释道。“谢了,亏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那是当然的啦,难得你会吃蛋糕嘛……”姚贤雨见他似乎没那么介意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晚上一起吃饭?”
“……我今天晚上要赶案子,抽不出时间。”其实他今天就已经把整个案子都赶完了,只剩下寄出的动作还没做,晚上根本没事,却故意拿乔。
“这样啊……那改天再说吧!”她露出淡淡的失望表情,并不死缠烂打。“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啰!”
韩宗清再度回到座位上瞪著电脑,头也不回地道:“再见,不送了。”
姚贤雨对他这冷淡嚣张的态度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反倒是她离开工作室后,工读生跳出来替她打抱不平——
“老板!”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著韩宗清道:“人家姚小姐特地送东西来给你,你还摆臭脸给人家看,这样很没礼貌耶!”
“唉呀,你还太女敕了……要体会出这种微妙的心情,你还得再修练十年。”小李急忙拉住行事冲动的小女生。“老大他是在害羞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好像是在不高兴,其实他心里早就乐歪了。你看,他的嘴角有一点点上扬,有没有、有没有?”
韩宗清当下黑了一张脸,冷冷地睨了一眼过去,小李和工读生只有模模鼻子回去工作。
什么他会害羞、心里早就乐歪了?他是要让姚贤雨知道,别以为自己收下了赔礼后就可以故态复萌,不把他当成一回事了!那女人迟钝得很,不用狠毒一点、过分一点的话,她根本不会记在心上!
正当他在咬牙切齿的时候,最后从沙发区走开的胖同事突然出声——
“啊,小贤她忘了把公事包拿走了!”胖同事举起一个黑色朴素的公事包。
韩宗清眯眼打量了下,那的确是她的东西没有错。
“我拿去给她!”他二话不说便接过那个公事包,穿上外套往门外走去。
“你看吧,我就说他是在不好意思。”小李的戏谑嗓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这会儿逮到机会,瞧他跑得比谁都快!”
听你在鬼扯!韩宗清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电梯就抵达了。
他急著把重要公事包交还给姚贤雨,匆匆忙忙地闪入电梯内,将所有声音关在金属门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