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岗听了这话,很火大,想替庆莳出头,可是庆莳按住他,自己解释:“娘可以去问问帐房先生,看看铺里的钱何时少过。”
后娘狠瞪帐房先生,帐房先生吞吐地说:“铺里的进帐,我每日都会呈上给太太核对过,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你当家是谁?你替她说话?”后娘苛薄地对庆莳骂道:“好,没钱,那怎么可能雇得了长工?这纸合同是假的吧?其实这男人是你偷来的汉子,对不对!你气咱们要把你许给那药罐子,所以就拐个男人进来,想玷污你自己,让自个儿嫁不出去?你真下贱啊,王庆莳——”说完,她竟想把那纸合同给撕毁。
梅岗再忍不住,冲过去扯住后娘的手,吼道:“你污辱人也该有个限度!”
“啊——梅岗!”庆莳惨叫,赶紧把梅岗推离后娘。他看着她过了十年这样的生活,难道不知道后娘在发飙的时候,应该要更冷静吗?失去理智的反抗,只会让她的处境更悲惨。
“你、你这莽夫——”后娘模着发红的手腕,利嘴正要刮梅岗一顿,不料此时一个软软的声音,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场合。
“够了,娘。”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庆珠?
庆珠竟然开口帮她姐姐说话?
庆莳这同父异母的妹妹庆珠,遗传了她父亲的圆扁脸、塌鼻子以及小眼睛。看着她,庆莳常想,大概是父亲太爱这个女儿了,所以想把自己的长相都留给她。每回见她,庆莳都庆幸王大班不爱她,让她长得比较像已过世的母亲。
庆珠绞着小手,扭扭捏捏地来到她娘身边,先看了看娘,再看了看庆莳,然后又对上了梅岗紧绷的脸色,忽然脸整个爆红,娇羞地低下头去,背对梅岗,向她娘撒娇道:“你干嘛每次都不相信姐姐的话?或许这位大哥,真的是姐姐存了钱请来的啊!”
全家唯一可以治得了后娘那急躁脾性的,大概就只有她的宝贝女儿了。果然,后娘的声音软下来了。“可、可是……你姐姐就耍出嫁了,房里突然出现一个野男人,谁不会往那头想……”
“唉呦!娘,什么野男人……”庆珠娇声抱怨道,然后悄悄看了梅岗,对他眨了眨眼,笑得好害羞。“人家看这个大哥,挺好的。就让他留下嘛!”
不知为何,梅岗全身颤栗不已。
这姑娘的娇笑,还有递来的媚眼……真有点恶心。
后娘看女儿这副模样,马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她下了决定。“好吧!既然庆珠都这么说了,这回就饶了你们。”接着,她挥了挥那纸合同,霸道地说:“不过要重立合同,这回跟你立约的,是王记油铺,咱们正式雇用你,让你去侍候庆珠。”
梅岗相庆莳都瞪大着眼,一时反应不过来。梅岗很快惊醒。
“不……”不可能!他想坚决反对,可是庆莳却掐住他的手背。
梅岗低下头看她,只见她怯弱地缩着头,不敢看他。
“咱们没告你们通奸,已经很便宜你们了!还嫌?”后娘把合同丢给掌柜先生重拟,又问梅岗:“你叫梅岗?”这是合同上的名字。
梅岗不答话,庆莳帮他答:“对,他叫梅岗。”
“少不情不愿的。”后娘指着庆莳、梅岗,又念道:“侍候我们庆珠小姐,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梅岗皱着眉,瞪她。庆莳却说:“对,娘说的是。”
后娘哼一声,然后拍拍她宝贝女儿的肩,微笑道:“其实娘一直想请个人来保护你,以后你独自出门,娘也不必乱操心了。”
“是啊!娘。”庆珠笑得好甜蜜,跟着她娘回后院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梅岗说:“梅大哥,我等你喔!”
就这样,花费了整整一百年的真气,幻化成人形,来到人间找庆莳的梅岗,不到一个上午,就被推到了别人的闺阁里。
他对自己不能为庆莳出头感到懊恼,但同时也对庆莳的态度感到……有点儿失望。她应该要装得高傲,大着声音、理直气壮地宣布,他梅岗是她的仆人啊!她怕什么,怕他不能保护她吗?
梅岗想对庆莳说出他心里的想法,可庆莳动作更快,把还剩下一半的黄米黏糕用油纸包好,塞回他手里。然后把他身上的布围裙卸下,穿回自己身上,拿起了水桶和抹巾,像以往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梅岗捧着那还温热的黄米黏糕,像个孤儿一样,落寞孤单地站在油铺里。
雪天里的水很冰,浸下去,就像被万针剌穿一样。庆莳嘶嘶地苦叫着,吃力地将抹巾给扭干,然后开始跪在堂屋里擦地。
她咬着牙,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想起早上拿在手里的那只温热的小手炉,那只会让现在的她更难受。
经过后娘和庆珠的搅和,庆莳才知道自己很没安全感,这畏缩甚至让她没了胆量,去争取那些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原来她所谓的尊严,是顺从与退让下的产物,她从不敢真正地去反抗什么。以往那些她说给自己听的,好像很有骨气的话,都只不过是欺骗与安慰自己的谎话罢了。
就像梅岗,她根本不敢把他要回来,因为她不想顶撞后娘,让自己往后的处境更凄惨。反正……她的人生就是这样,还能逃到哪儿去?还能好到哪儿去?
一个懦弱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对她这么好。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抹脸,认分地擦地。
她擦得很认真,就这么一直来来回回地擦着地,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人,也跟她一起跪在地上抹地。
抹巾干了,庆莳想转身,却撞上了那堵肉墙,她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
她呆呆地看着没有表情的梅岗,手上也拿了一条抹巾。
呦?花妖生气了?她还以为梅岗是个完全没脾气的人。
而且,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有点凶。
“庆莳应该要相信我。”梅岗说:“而不是推开我。”
庆莳哼一声,来到水桶旁洗抹巾。
梅岗跟到她身后。“我不是对你说过,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吗?”
庆莳又哼一声,绕过他,回去抹地。
“你应该要让我保护你。”梅岗再跟到庆莳旁边。“我要回到庆莳身边。”
庆莳不理。梅岗继续大声说:“我要以身相许!”
庆莳忽然生气地把抹布损到地上,站起身,把梅岗拉出堂屋,来到庆珠位在东厢的闺房。
她敲了敲门,也不等里头的人回应,就打开门,把梅岗给推了进去,然后马上关门。掉头走人。
坐在炕床上的庆珠,正被赵嬷嬷侍候着解开裹脚布,准备清洗小脚。她俩怔怔地看着被丢进来的梅岗,庆珠很快地娇羞了脸。“呵!梅大哥,这么急着进来,找人家有事吗?”
梅岗根本不想跟她说话,他也看着她十年了,知道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出会欺负庆莳。
不过,既然进来了,不如把话全跟她讲明了吧!
梅岗说:“有事要同你说。”说完,他瞪着赵嬷嬷。
庆珠明白了,臭着脸对赵嬷嬷说:“嗳!你出去吧!我要他服侍。”然后又变脸,笑笑地说:“人家小脚疼,想泡泡热水,梅大哥来帮人家吧!”
梅岗皱着眉,迟迟不动。他被正要出去的赵嬷嬷给推了一把。“叫你去就去,奴才对主人皱什么眉?”这小子的臭脸真不讨喜,亏她早上还那么沉浸在他的笑容里。
庆珠却骂赵嬷嬷:“好了啦!你快滚出去!一个奴才多什么嘴!”
赵嬷嬷被骂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庆珠和梅岗。
见梅岗迟迟都不过来,庆珠装可怜地道:“梅大哥,人家的小脚真的好疼好酸喔!你快帮人家端盆热水过来嘛!”
梅岗歪着嘴,虽然不喜欢这些人,但是他的个性,最抗拒不了这种低声下气的软语哀求了——偏偏他一心想要付出的小家伙,都不曾这么求过他!
梅岗把赵嬷嬷方才留下的热汤瓶里的热水,注入一口铜盆,然后端到庆珠的炕床下。他说:“我要告诉你……”
“唉呦!梅大哥真不细心。”庆珠娇娇地抱怨道:“你铜盆拿这么远,人家的脚勾不着。”
梅岗替她拉近铜盆,没想到还是被念:“天好冷喔!人家的腿不想离炕床太远嘛!梅大哥应该要端起盆子,帮人家洗小脚啊!”
梅岗粗喘了一声气,端起盆子,粗鲁地把庆珠的小脚拉来,二话不说马上塞进热水里。
庆珠被梅岗的举动吓了一跳,而且那热水还是很烫,烫得她真想哇哇叫,不过为了在梅岗面前保持形象,她忍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水温。
她看着握着自己小脚的大手,心里喜孜孜。姑娘的脚被心仪的男人模了,就代表这男人一定得对她负责!她娇媚地说:“梅大哥,你觉得人家的小脚漂亮吗?”
梅岗不理她。
庆珠有点恼怒,他都模了她的脚,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她不服气,话开始说直了。“比我那个姐姐还漂亮吧?一双大脚丫,丑死人了!”
梅岗瞠大眼睛,瞪她。庆珠被他那想杀人的目光吓到了。
梅岗重重地放下铜盆,水洒了彼此一身都是,庆珠哇哇叫。梅岗喝道:“不准你污辱庆莳!”
“你干嘛为她说话啊?”庆珠不爽。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是庆莳的仆人永远都是。”梅岗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她点头答应,我还会是她的丈夫,让她『娶』进门!”
“啊?”庆珠被他的说法给愣住了。而盛怒的梅岗,压根儿没意会到自己用错了词,他只是常常听到人们这么说,就学起来了。
见庆珠那呆样,梅岗以为她没听懂,再说:“我早就对她以身相许了!”
“呃……你、你们……以身相许?”庆珠气到说话都吞吐了。
“我、我、我要告诉我娘,告你们是奸夫婬妇!”
“你告啊!”梅岗吼道:“反正我迟早要把庆莳带出这个家!”
“你这个莽夫!”庆珠骂的话,跟她娘一模一样,她甚至激动到抓扯着梅岗的衣服。“要不是我帮你们求情,你们现在都已经跪在衙门堂下了!你竟还敢这样对我?”
“你放开!”
“我不放!我不放!”
梅岗被她的力气吓到,想拉开她,却拉不开,又不想乱碰她,不但怕自己力气大,伤到姑娘家,更怕模到不该模的地方,又给人落了话柄。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忽然,梅岗一个重心不稳,竟然就被庆珠给拉上了炕床,而且不倒在别的地方,刚巧就扑在庆珠的胸脯上。
庆珠一征,马上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非礼啊!梅大哥非礼我啊——呜啊啊——”
梅岗大惊,赶紧撑起身子,不料庆珠竟张开大腿,夹住他的粗腰,死死地箍着他,就是不让他起身。
她就让他维持着这姿势,等到外头的一群人循声闯了进来——
庆莳赶到了垂花门前的空地,看到一群人围在梅岗身边,女的对他叫骂,男的给他一顿大板吃。
“你这个混帐东西!”是后娘的声音。“敢对庆珠毛手毛脚,我要把你这毛手毛脚给打断!喂!再喂他十大板,打得他永远记着!”
“要不得喔!要不得!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上进的小伙子——”再来是赵嬷嬷帮腔的声音。“佛祖在天上看哩!你那双毛手毛脚,最好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被小表们放入油锅炸!”
接着是庆珠抽答答的哭声。“呜……人家那么信任梅大哥,才让梅大哥替人家洗小脚,可、可是梅大哥竟然把人家按在床上,想要对人家那个……”
“呦!痹女儿,别哭别哭,娘这就替你出气。”后娘温柔的安慰,下一刻又变成阎王似的苛刻。“掌柜的,冲着他让庆珠掉泪,再赏他二十大板,然后送衙门,告死他!”
“我说很多遍了。”然后,她听见梅岗冷冷的辩解声。“是她逼的。”
可他这句话,却又引来了更多辱骂,庆莳甚更看到掌柜先生拿脚踹他。
庆莳感到很害怕,她不知道她把梅岗推进去,竟然会发生这种误会。
没错!绝对是误会!她相信梅岗,他那傻愣愣的模样,只会教人好好模他,才不会对他人毛手毛脚咧!一定是他拒绝了王庆珠,王庆珠才想要陷害他。可是……
她敢过去帮他出头吗?跨出了一个步子,庆莳马上又退了三四步回去。
想了一会儿,她甚至转过身,想躲回后罩房去,就当她从来没见过这疯狂的场面。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怎么还能冒着风险去帮人说话?
木棒重重敲在骨头的声音,一声声地传来。庆莳大惊,那顿打真是毫不留情,可以想像会有多痛。可是梅岗连喊一声苦都不会,就这么乖乖跪着任他们打。他不是花妖吗?怎么不要点什么伎俩逃走?
她想起梅岗为她干活儿的笑脸,好像只要能减轻她的辛苦,他的一生就很满足了。她也想起梅岗因为不被允许保护自己,而难得生气的紧绷表情。
虽然不是她要梅岗这么做的,可是,他总是为了她……
庆莳握紧拳头,咬紧牙,转回身,冲向那群人——
她拨开人群,上前紧紧地抱着梅岗,冲着大伙喊:“别打他!不要打他——”
掌柜先生没想到庆莳会突然冒出,那顿大板来不及撒手,就落在庆莳的肩上。
庆莳哇了一声,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打她?”梅岗紧抱着庆莳,瞪着圆跟,龇牙咧嘴地喊:“你敢打她?你凭什么打她——”他反抗了,一脚就扳倒那掌柜先生。
庆珠哇啦啦地尖叫,后娘扯着嗓门喊:“反啦!反啦!瞧你们拥得那么紧,果然是奸夫婬妇,我、我、我——”喊着,后娘弯,捧着胸口,看来是因为太过激动,气血闷住了胸。不过她那不吃亏的个性,还是逼着她把话骂完。“我要上官府告你们,告、告死你们——”
帐房先生赶紧从后头扑梅岗,赵嬷嬷来帮手压住他,掌柜先生站起身来,也报复似的整个人坐在梅岗身上,梅岗就这样抱着庆莳,被三个圆滚滚的身躯压倒在地上。可是庆莳被护得很好,她一点也没伤到,但她看到的,是梅岗被整得很痛苦的脸。
庆莳好难过。而且她知道,后娘绝对说到做到,她才不要让梅岗为了这种窝囊事被告上官府。怯弱胆小、只想着保护自己的她,根本一点山不值得梅岗对她好,甚至是因此受到任何处罚!
她王庆莳从一开始就不该奢求,像梅岗这么好的人存在——
她赶紧求道:“娘!娘!我这就把梅岗赶走,你别气了、求你别气了!”
“庆莳?”梅岗惊讶地看着身下的小家伙,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种丧气话。
庆莳不理会梅岗震惊又痛苦的脸,只看她后娘,连连哀求。
“如果你把我也告了,那谁来嫁给那盛德号的大少爷咧?爹的三家分号,谁替他开?把我留下吧!喜事在即,也不要闹上官府,把他赶走就了事啦!求娘,求娘不要气了。”她又看向庆珠。“妹妹,我让梅岗跟你赔不是,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好吗?好吗?”
“庆莳!”梅岗再叫。她从不求他,却这样求那些欺负她的人?
庆莳瞪他。“你不要再反抗,快点起来道歉,向大家道歉!快点!”
梅岗忽然大怒一声,猛地从地上爬起,赵嬷嬷和两位先生都被掀翻了。挣月兑开的梅岗没有逃,只是回瞪着庆莳。
“道歉!”庆莳喊。“你不道歉,我的人生才真的完了!”
还有,道完歉,就赶快离开吧!庆莳难过地想。我一点都不值得你来保护。懦弱又自私的人,就该有她自己的下场。
“你道不道歉!”庆莳再逼。
梅岗紧咬着嘴,胸腔起伏剧烈。庆莳有点不敢再看他了,她觉得,他生气的样子真的好恐怖,她好希望他再对她笑,再把她当成三岁女圭女圭一样呵护,然后感到焦急、担心,跟前跟后地缠着她。
可是,那些东西,她没资格得到了……
最后,梅岗跪下了,向在场的每个人磕头道歉。
因为,他在庆莳的眼里,看到了难过的泪水。
经过一番波折,后娘才打消了把梅岗押上官府的主意,但是一定得把他赶出王记油铺。这工作,自然由庆莳来做。
她拉着梅岗,来到了后罩房的小花园,指着那棵梅树说:“你回去吧!”
梅岗不说话,庆莳回头看他,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庆莳咬牙,把他往那棵梅树推去。没想到梅岗突然回身,死死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庆莳大叫:“你干嘛啦!快回去啦!”她想扯回手,可是梅岗死活都不放,眼睛还很锐利地瞪着她,好像想看穿她心里真正的想法似的。
“你放不放手?”庆莳冷声问,梅岗依然不放开。
庆莳掉头往后门走,任梅岗握着她的手,她就这样把他给牵出了后门。
庆莳再问他最后一次。“放不放?”梅岗的答案还是一样,握紧她的手。
“好!”庆莳站进了门里,梅岗正要跟进来,不料她马上关门,硬生生地把梅岗的手夹在门缝里。梅岗闷哼了一声,可手仍旧紧抓着她。
庆莳紧闭着眼,身体重压门板。痛苦的神情,像是自己做了今生最残忍的事。
最后,那双手终于放开了她,抽出了门缝,门给紧紧地合上。
庆莳坐在地上,后背紧紧贴着门,不敢马上走开。她还感觉得到,梅岗在顶着门,想要进来。
不要再进来了。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在心中呐喊:不要再进来了!不要再让她这样懦弱又自私的人有任何希望了!不要了——
“庆莳……”梅岗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让我进去,好不好?”
庆莳一愣,眼泪掉得好凶,抽泣越来越大声。
“庆莳,你不要哭……”梅岗又说,声音很累。
听到这声安慰,庆莳真的崩溃了。“不要来烦我!”她又哭又叫:“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给我滚远一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宾——给我滚——”
说完,庆莳放声大哭,也不管这哭声会不会被宅里的人听到。
然后,她感觉到,顶着门的那道力量消失了。梅岗走了。
丙然,只要她哭,这个看着她长大、疼她、宠她的花妖,都会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即使是要他离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