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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阎王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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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好几天,贵蔚都刻意避着贵媛安。说出那句重话,已是她对他最严重的责罚了,生性温和的她,不想再去指责他什么。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没那资格。

现在,让她感到彷徨的是,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贵媛安。

曾经贵媛安承诺会给她的陪伴,如今都变成折磨自己的利器。

因为只要和他处在一起,她就无法不想起,自己是破坏这个家的罪人,是她的存在,逼着贵媛安去故这些事的——逼疯自己的母亲,毒杀自己的妻子。

这是个以道德治世的国家,世人会怎么看待做出这些事的大宰相?会怎么看待逼着大宰相做出这些事的女人?

他们都是罪人、他们都是罪人,他们好肮脏、好肮脏——

每天晚上,贵蔚都被这种罪恶感给压得失眠。

今晚也是,戌时便上床的她,直到三更都无法安眠。她注意了下外头的动静,推算夜这般深了,大哥应该不会再来她的院子看她了吧?于是她起身,点了瓶灯,拿出好久没有把玩的捏陶,打算这样消磨夜晚的孤苦。

可不一会儿,外头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竟是贵媛安的呼唤。

他用那苦哑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喊着:“蔚蔚、蔚蔚……”

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靠近——

斌蔚一惊,想也不想,就赶紧吹熄灯烛,逃回床上。但她又想,要是大哥闯进来找她,不是被他抓个正着吗?因此她再跳下床,躲到更衣的屏风后。

碰地一声,贵媛安果然大刺刺地闯了进来。贵蔚屏住呼息。

“蔚蔚,蔚蔚,是哥哥,哥哥……”贵媛安沙哑地喊,接着,贵蔚听到一阵阵碰撞与物品掉落的声音。

她一愣,不知贵媛安怎么了,怎么会像醉汉一样,走路这般疯癫不稳。

她有些担心,稍稍探出头,注意着外头。她看到一个黑影子摇摇晃晃的,一会儿走向桌子,趴在上头,模了模,发现不对,又挣扎地站起,再往反方向晃去。却撞上了柜子,力道不轻,影子跌在地上,让自个儿陷在狼狈的处境里。

斌蔚的心揪着,好想出去看看贵媛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影子呆了会儿,再探手向四处模索,模了地板、模了椅子、模了柜角,终于模到了床榻。影子再吃力地爬起,爬上了床榻,抓了枕被就往怀里带,并安心似地喘了一口气。

但很快的,影子又变得焦躁不安了。“蔚蔚,蔚蔚,我的好蔚蔚,妳在哪里?妳在哪里?”他把枕被全扔在地上,又踉跄地下床,四处模寻。“哥哥来陪妳了,哥哥在这里,妳去哪里了?妳不要离开哥哥,不要离开……”

斌蔚紧紧扭捏着手,挣扎着要不要出去。

“来,来人,给我来人!”忽然,贵媛安的声音暴怒了起来,大肆地呼喝着:“蔚蔚不见了,蔚蔚又不见了,她被抓走了,快来人!调神骑营,我要亲手把那些人渣给碎尸万段!”

斌蔚终于忍不住,跑出屏风,拉住那疯狂的男人。

“大哥,你不要这样子!”她难过地说:“我,我在这里……”

为什么,她连逃避他,都没办法狠下心?

斌媛安回过头,看到被月光蒙了一层银纱的贵蔚。他痴痴看着,深入地看着,眼神好迷蒙,然后便像个得到宝藏而狂喜的孩子一般,笑开了,猛地一把捞起她的小身子,将她抱上床榻去。

斌蔚这才发现,贵媛安连朝服都没换下,浑身不但都是酒味,甚至还有好浓好浓的离遥花香。他身上这杂混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她不明白一向洁癖的贵媛安,怎么甘愿把这身味道给染上身?这冷战的几日,哥哥真的过得如此痛苦吗?

“蔚蔚,蔚蔚……”即使神智醉了,即使思念教他痛不欲生,但贵媛安仍拿捏着力道,用比往常更温柔的方式,去亲吻着贵蔚的唇颊、颈子以及小手。

斌蔚僵直着身子,不知如何回应他。贵媛安发现了,说得好急切,声音甚至是含着哭咽的。“蔚蔚,蔚蔚,不要不理哥哥,不要不理我……蔚蔚。”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逼近贵蔚的脸,让她的唇颊去摩挲他。

斌蔚皱着眉,那媚香太浓了,让她头晕目眩。

“如果,如果妳觉得我错了,妳可以骂哥哥,妳可以惩罚哥哥,可是,可是,不可以不理我,不可以害怕我,蔚蔚、蔚蔚……”贵媛安颤抖地再领着贵蔚,让她的鼻唇去亲近他更下面的身体,然后他喘、他申吟,让她听到、碰触到她曾经渴望的一切,希望彼此的关系可以回到过去那样的甜蜜。

然而最后,贵蔚却是在他的怀里流泪。贵媛安停下动作,胸口的湿凉,让他僵愣了好久。他扶起低着头哭的贵蔚,好受伤地看着她。

“蔚蔚,妳不要哭。”她知不知道她的眼泪,此千刀万剐还伤他的心?他的大掌急急地抹着她的脸。“哥哥只是想爱妳,只是想让妳过得幸福,哥哥错了吗?错得这么离谱吗?”

“大哥,不要这样。”贵蔚摀着脸。

“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一直在一起,这样没有错,没有错!蔚蔚!”看着贵蔚这难过的模样,贵媛安愤怒地吼了出来。“妳跟哥哥说,我们没有错!”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贵蔚还是摇头。“我们怎么可以,用这鲜血换来的幸福,来过日子呢?我们,是罪——”

斌蔚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那句“罪人”,被贵媛安一个猛烈的拥抱给打住了。

斌媛安不让她再说话,不让她再多想,只想用这几日来积累的热情,借着深吻让她醺然,让她入睡。

那晚,他们终于打破了隔障,相拥而眠。贵媛安让贵蔚睡在里侧,用自己的身体整个包裹住斌蔚,隔天早晨,这情景还让服侍贵蔚梳洗的婢女吓了一跳。

因为站在门边这样一望,只看得见贵媛安高长的身影曲在床榻上,让人以为这房里只睡了侯爷一个人。

几日后,贵媛安依然坚持这么做。他想让这姿势,深值入贵蔚的意识,不论醒着、睡着,都要让她知道,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不管外人用什么罪名挞伐他们,他都会替她挡下。所以,所以……他在她耳边乞求着……

“不要用罪人这样的词,来折磨我们想要追求幸福的心。好吗?蔚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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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蔚和贵媛安又回复了一块用早粥的习惯,但是每个服待他们的下人们,都觉得这间餐室好像少了什么。

从贵媛安替贵蔚挟了她最爱的鸡油煎蛋,她轻轻道了一声谢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对话7。贵媛安静静地翻阅着官发杂报,面色严肃;贵蔚低着头,很认真地将没熟的蛋黄搅进热粥里,那专注的样貌,彷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似的。

一会儿,贵蔚伸手,想去舀那用肉末炒过的酸豇豆,拌进粥里。

斌媛安也在此时,伸出手。贵蔚一看,赶紧把手缩回去——

斌媛安看到她的反应了,他怔愣了片刻,但他装得若无其事,去拿那盏搁在酸豇豆旁的早茶。其实,他心里很苦。他们两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斌蔚觉得有些羞,也很愧疚,原来,他只是要拿早茶,她以为他要握她的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这么自然地做出这伤人的反应。

两人就这样紧绷地用了一会儿早食。

“蔚蔚。”早茶喝完,贵媛安把杂报搁到一边,注视着贵蔚,说:“哥哥想好了一件事。”

斌蔚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眼。

他淡漠地说:“妳不要去考入流举了。”

斌蔚猛地抬头,瞪着贵媛安。她慌张地喊:“为什么?”

“考上了又如何?”贵媛安平静地说:“我不会让妳出去。”

“大哥?!”

“这事我已经想好。”贵媛安硬着声说:“妳不用多说。”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贵蔚的小脸染上了气愤的红晕。

“我不会再让妳遭遇危险。”贵媛安说:“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大哥,那是朝廷,不是荒郊野外……”贵蔚还想辩。“不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做坏事的。”

“妳怎么知道,蔚蔚?”贵媛安不客气地回她。“妳怎么这么天真?”

辟场如虎口,杀人于无形。这是他打滚了近二十年对官场的想法,而他也是深谙此道的高手,怎么可能会笨到让自己最在乎的人,暴露在那恶狼肆虐的鬼地方?

斌蔚被激得更恼怒。“磬子姐在朝廷里做事,都做得好好的。磬子姐说,那里很平和,根本不像大哥说的这样!”

斌媛安冷哼一声,很不屑。“她不过是个小爆,没人想去斗她。”

斌蔚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贵媛安实在不喜欢和贵蔚吵架,他起身离席,郑参事趋前,要向他报备今日的吉事与禁忌。

斌蔚忍无可忍,冲他背影大喊:“我不要当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斌媛安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磬子姐说,女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想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我为什么不可以!”贵蔚好生气地再喊:“我的一生,不需要大哥来控制!”

面对贵媛安的下人们,看到贵媛安的表情,脸色都刷白了。

“磬子姐,磬子姐,磬子姐!”贵媛安猛地转身,狰狞地大吼。“这磬子姐是妳的谁,要妳这样死心塌地的记得她说的每句话?!”

斌蔚吓了一大跳,红了眼眶,但她仍不示弱。

“我不准妳再提到她!”贵媛安霸道地命令。“妳想要楷模,可以,我就是妳的楷模,妳只准看着我,想着我,懂吗?”

“大哥!”贵蔚不可置信地看着贵媛安。“那是我的朋友,我唯一一个朋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第一次,贵媛安好让她厌恶。他竟然对她的朋友,打翻了醋坛子?

“妳现在会和我顶嘴了,蔚蔚。”贵媛安斜着嘴角,笑得很诡异。“妳的翅膀硬了,想要飞离我,是吗?是吗?!”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贵蔚与汝音认识的。汝音与裕子夫婚姻不合,自然有那些自以为女人可以改变一切,不用倚靠男人的想法,这想法对纯真有如初生之犊的贵蔚有多大的影响力,他当初怎么会完全没有想到?

他的眼充满杀机,对彼此为了外人而争吵感到暴怒不已。他多想马上就除掉清穆侯一家,他们每个人都在阻扰着他、抗拒着他,现在连他的贵蔚都想要抢走——

斌蔚察觉到大哥的眼神越来越残忍,她胆怯地退了一步,可转念一想,凭什么要她让步,她没有错!她不会让他夺走她的思考,更不要成为他珍藏的玩偶!

“大哥,假便有一天……”她瞪着贵媛安说:“你发现我也是个没有思想、乏味到极点的女人,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会……”

她吸口气,激动地月兑口而出——“像杀了嫂嫂一样,把我杀掉!”

斌媛安的身子猛烈地一震,眼神是惊诧的,喉头滚着,欲言又止。

斌蔚说完,忍着哭,想要夺门而出。贵媛安抓住她。“妳去哪里?”

“走开!走开!”贵蔚推他、扯他,拚命扭着身体,执意要逃离他。

怕折了贵蔚的手,贵媛安最后放了她,看着那小身影被那幽长的廊道给吃掉。

她怕他。她依然怕他,甚至怕他怕成这样——妄想有一天,他也会杀了她?!

斌媛安开始冷笑,然后捧着胸口,大笑。最后,笑得脸都皱苦了。

因为他的玉心,痛得快被扯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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