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阿烈一个人喝掉半瓶葡萄酒,不胜酒力,整个人终于睡摊在他床上。
恶梦连连,是姬莲冬对这个漫漫夜晚的注解。
还在发育阶段的身体瘦巴巴,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姬莲冬依照池悠霓指示的方法试了两次,却始终拽不动阿烈魁梧的身躯,也抽不出被她压在底下的羽绒被。
睡眠不足加上操劳过度,姬莲冬累得晕头转向。
双手撑在床沿,望着阿烈鼾声大作的睡脸无言半天,他决定他受够了!
“我完成了!完成了,耶!莲冬,这次你的报告一定会过关,我觉得你应该获得A哦!”多亏她舅舅帮忙捉重点,她从旁监督,陪某少爷磨了两个钟头,慢慢将他被老师一句“重写”打击得支离破碎的信心建立回来。
又因为,某人的手指被某人咬肿,以致于无法打字,身为罪魁祸首,只好肩负起打字的重责大任。凌晨一点半,池悠霓总算完成由姬莲冬口述的神学报告,她爆出一串兴奋的欢呼,冲入隔壁房室准备向某人当面报佳音,飞跃的双脚忽然停住。
“莲冬,你要去哪里?”跟着懒得回话的少爷走出房间。“你去哪里嘛……”
“你问题真多耶!”
“小声一点啦。你老实回答我不就好了,你去楼下要干什么?”
看来不回答她,她是不准备放他一条生路了。“找管家拿被子啦!”
“你小声一点啦。这么晚了,你不要吵醒管家爷爷他们,我们去阿烈房里拿她的被子就好了。”对姬莲冬不耐烦的表情还以一记怪他不够人道的瞪眼,池悠霓拖着双眼爬满血丝的哥儿们转向,两人并肩朝长廊底端走过去。“你看,外面乌漆抹黑的,都没有灯火了,大家都在睡觉了,你不要吵醒人家啦。”
心头火烧起来:“你就常常半夜跑来吵醒我!”
“你小声一点嘛!”池悠霓斥责着,忽然伸手攀住姬莲冬愣住的肩头,然后凑向他白净如上等美玉的左耳,以气音教他做主子的道理:“你白天不用工作,不能跟他们比。我妈咪说员工是公司很重要的资产,我们要好好爱护,知道吗?”
“你说完了?”
瞧一眼表情不善的少年。“哇,好冷哦,我们动作快点,不然阿烈会感冒。”
“装什么傻啊你!”
池悠霓充耳不闻,拖着很想睡又无法如愿上床的火大少爷,步入阿烈房间,立刻像日理万机的小总管般熟稔地分派起工作:“阿烈的被子让你拿,我回我房间拿毯子。”
望着池悠霓消失的门后,姬莲冬无言一会儿,终于火大的搂起羽绒被。
他不情不愿定出房间,池悠霓正好也从卧室后退着走出来,手上抱着毛毯。不禁纳闷:
“阿烈一个人盖两条被子不会太热吗?她很强壮耶。”
“毛毯不是给阿烈用的。”池悠霓欲言又止地瞄他,“莲冬,我跟你说……”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这句话,姬莲冬浑身警铃大作!
“池悠霓!”他目露凶光,威胁着又愁眉苦脸给他看的女生。“不、准、说!”
“可是这次真的真的很重要耶……真的嘛……”
“你哪一次不重要!”
“这次更重要,真的嘛,真的啦。”如同相识八年来一样,在约克郡谷地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化石的超低温时刻,不顾某人激烈反对,池悠霓终于把她在某人面前隐藏不住的心事,娓娓地倾吐而出:“莲冬,我跟你说……”
某人一头撞进他的双手几乎抱不住的白色羽绒被,以示对生命的绝望。
七岁那年,在幼稚园毕业典礼当晚,她以讨他欢心的口吻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丁叔叔改名字了哦!”
“关我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一副拿他的痴呆莫可奈何的模样,她揉揉额角,把手一摊。“你常常说你不喜欢丁叔叔,你忘记了吗?”
虽然解读不出来她的肢体动作,他就是莫名看得很火大。“不可以忘了吗?”
“那你也觉得『想念』很好听对不对?那它以后我们就叫『想念』,好不好?”
因为她一直堵在他面前,他急着上厕所,只好随便回答:“好啦好啦!”
没想到,一失语成千古恨。她口中好可爱的妖马,从此以后变成他的梦魇。
再来是八岁时,有一天她跑到他教室,以谄媚的笑脸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堂哥说想念是一匹很优秀的赛马耶!”
“你堂哥说什么话,关我什么事!”
“我没有堂哥,他是你堂哥啦!我可以吃一块芭乐吗?”趴在桌边,垂涎他餐盘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你的午餐看起来好好吃,我的便当第二节下课就吃完了。”
今天星期三,是家庭便当日,所有小学生都得自己带便当。
“你有没有洗手?”看她瞪大眼睛,愣住了,他就知道她这个脏鬼没洗手。“用叉子吃,这一次你不要再用手抓——”讲话速度太温吞,敌不过她快似闪电的手脚。他把象牙筷子往桌面负气一拍!“你好脏,我不要吃了!”
迸典的凤眸投射出万丈光芒,“那给我吃好了!”
她赶紧从教室后方拖一张椅子过来,快乐吃起来,完全忘了她造访他的目的。
直到下午第一节下课钟响之后,她才拎着一个香喷喷的纸袋,又兴匆匆跑到他教室企图笼络饿到快发脾气的他。
“莲冬,堂哥说,要参加比赛就要赶快一点。堂哥说马很容易老,七岁就是老头子了,要跟你爷爷一样在家里每天喂鲤鱼。这是堂哥告诉我的。为什么?”
“我又不是马,怎么知道为什么?快点打开啦!”
“哇,你肚子饿也是咕噜咕噜叫耶,好大声哦。”赶快打开纸袋,一阵食物香气从袋中跑出来。把手伸入袋里拿食物之前,她看见他眉头皱住。“我有用洗手乳洗手,你闻闻看!”摊开她难得看见肤色的小手,伸到他鼻下让他检查。
“不是这种味道……”眉心的皱纹更深,甚至连鼻头都出现纹路了。
“我有洗啦,我这次没有骗你!”缩回手嗅一下,她突然跑出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罐瓶子。“我用这个洗手的,我有洗。你闻闻看。”
挤一坨白白的乳液在他手背,抬起他的手掌让他对照一下。“我有洗吧?”
“这个不是洗手的。”他很坚持,转身从保母帮他准备的清洁用品箱里,拿出一个泰迪熊造型的可爱小瓶子。他按一下熊鼻子,笑开怀的熊嘴巴立刻滚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小球,看得她小嘴圆张。“洗手要用这种小球啦!”
“给我给我!我洗洗看!”她拖起他,两人跑到水龙头下洗了起来。“哇!你的洗手球味道凉凉的,学校的洗手乳是橘子味道哦。你上厕所都把小熊带进来哦?”
“不然怎么洗手?”
“用这个洗啊!”她比比摆在水龙头旁边的瓶子。
“那个不是洗手的。”慢吞吞冲掉手背上可怕的乳状物。
“是啦!”
“不是!”他很坚持他的“洗手球”才是洗手专用的清洁用品,就好像保镳的名字叫“保镳”、厨师的名字叫“厨师”一样,一个萝卜只会有一个坑。
她似懂非懂,跟著跑回教室,一路不忘对他催眠:“莲冬,我跟你说哦,昨天哥哥有放赛马的影片给我看哦!扮哥说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我没有哥哥,管家有很多钱。”坐回原位,抽出纸巾擦手。
“这次是我哥哥啦。啊,你那张纸巾不要丢掉,给我!”
把他准备丢掉的半湿纸巾抢过来,擦起双手,看黑了他傻眼的俊容。
“那张纸巾我擦过手了耶!”
“有什么关系?你的手没脏啊。”
“你好脏哦!”退避三舍。“我不要吃你拿的——唔!”
把热呼呼的美食塞进他嘴巴一点,以免馅料流下来浪费掉,就太可惜了。“很好吃哦,对不对?哇,你的是红豆馅,我要吃女乃油的,等一下我们交换吃!”
那天,池悠霓这脏鬼居然用她可怕的脏手,从很香的纸袋拿出一种圆圆软软的食物给他吃。她告诉他那种东西叫红豆饼,是阿烈外出买来给她当点心的。
点心?她十点吃完自己的便当,十二点吃光他的便当,下午一点半还有点心!
她是猪只投胎转世啊?!
那天以后,把妖马变成赛马,又变成了他的责任。
刷!坐在草堆上等某个人清完马粪,一支黑色扫把突然往姬莲冬脸上扫过来。
正在剥掉起司特地烤得微焦的外皮,姬莲冬握叉的手顿住一下,他的半张脸被马厩里一个走来走去的影子盖住,整个人阴恻恻。
刷!像要激发他的战斗欲,黑色扫把又扫了姬莲冬很隐忍的俊脸一下。
今晚太累,跟畜牲计较也不是他的风格。姬莲冬随便充满挑衅意味的马尾巴挥灰尘一样,在他头上肩上来来回回地大扫除,戳开起司皮,直到一个代表饥饿难耐的喷气声由他头上吹落。
姬莲冬抬眼,与著实看不出来它哪里忧郁的黑色马匹对望。
就像养它多年,他始终看不出来它这德性居然拥有冠军马的资质,还喜欢嘲笑速度不如它的马匹一样。驯马师说因为这匹马资质太好,连战皆捷,至今未尝过败绩,使得它目中无马。这几年,这匹马的劣根性有发挥光大的倾向,开始以恶劣的手段羞辱陪它晨间练跑的年轻赛马,不惜运用天赐的飞蹄践踏其他马儿的自尊心,在它们心中造成无法磨灭的创伤。有的马匹甚至因此不再站上赛道。
为了保护仍然大有可为的年轻赛马,驯马师们不愿再让它们陪没有风度的恶劣马做晨间练习。少了劲敌,自食恶果的常胜军於是愈跑愈不起劲。
马匹是灵性极高的动物,生性好交际,它们可以感受到周遭最细微的变化。
靶觉自己被孤立,是这匹马近来心情郁闷的原因。解决问题,得用最古老的方法……无法像卫生标准低得令人不敢恭维的女生,在马粪充斥的污秽空间嗅而不闻地大啖美食;起司戳老半天,头上的呼息声渐渐急促,姬莲冬终於觉得他戳过瘾了,才把盘子高举过头,上面那只在他走进马厩立刻狠拉一坨屎对他示威的马匹,受不了他动作太温吞地已将马颈伸长,半路便劫走了蛋糕。顺便——
“放开盘子,妖马。”
马儿对著很隐忍的头颅喷气半天,终於松开咬起来没成就感的硬物,转而——
额上青筋暴出,姬莲冬半闭眼睛警告著:“放开我的手,妖马。”
“因为舅妈的预产期在年底,舅舅就陪舅妈回伦敦待产,顺便在政经学院读硕士。我舅舅不喜欢浪费时间。”不谙清洁工作,笨手笨脚地清掉马粪之后,池悠霓检查著饮用水和草料,一边对姬莲冬解释她昨天中午为什么可以去伊顿找他;她忽然听见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马鸣,其中夹杂某人耐性快耗完的咬牙切齿声。
放下叉子,她急急忙忙从马厩里面跑到最通风、也是最冷的门口,一看!
“我也要玩!”池悠霓快乐地扑倒到姬莲冬身畔。
“你眼睛有问题吗?谁在玩!”不可思议怒斥乐不可支的女生,好不容易拉回被咬住的左掌,姬莲冬来不及拂袖离去,右掌便被咬住了。“池悠霓,叫你的死马放开我,不然明天早上你等著吃马肉大餐!”
“想念你过来这边玩?!饼来玩,快点!”拍拍有著夏日青草香的稻草堆。
“你干嘛叫它过来,谁要跟你们玩!我要回屋子睡——”忿忿半爬起的身躯突然跌坐回草堆,姬莲冬忍无可忍:“池悠霓,叫你的马离我的头发远一点!”
“想念想跟你玩,你陪它玩一会儿嘛,莲冬。”池悠霓趴在姬莲冬身边,满脸哀求,“你不是说它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它没有朋友?它想跟你玩,一定是因为这阵子没有朋友陪它玩,它真的很寂寞,你陪它玩一下嘛,好不好?”
“不好!”吼完,换肩膀被寂寞到捉狂的马嘴衔住,姬莲冬无言。“妖马,放开我。”失控抓起一束稻草砸向心情似乎很好的马儿。
池悠霓见状小脸一亮,玩心大起,“我也来!”
一时间,开怀笑声、得意马鸣声以及不堪其扰的怒吼声,伴随稻草满天飞。
等到姬莲冬被无法沟通的女生和行为乖张的劣马气到筋疲力尽,已经是将近天亮的事。两个人、一匹马,挤在草堆上和平共处。
打开毛毯盖住不支倒地的姬莲冬,然后挤到他身边躺下来,顺著他潮红的俊颊,池悠霓往上看。马匹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站著睡觉,看见近来心情很差的想念也躺下来睡觉,她总算松了口气。
“莲冬,你听我说。”池悠霓摇摇从没这么累过的姬莲冬,直摇到他少爷紧闭的俊眸终於裂出一条不怎么愉快的细缝。“我把舅舅的即时通帐号和手机号码给你,这样,以后要是有功课不懂,你可以就近请教我舅舅。我已经跟舅舅讲好了。”
冲著她舅舅今晚在神学报告上帮了他不少忙,姬莲冬没有反对。
“把资料拿给保镳,他们会处理。”
“不可以啦!”池悠霓吓一跳,立即反对!“我舅舅来英国读书的事情是秘密行程,他很注重隐私,他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是只给家人用的。莲冬,我舅舅的联络方式真的不可以给别人,他知道会生气的。”
“你很烦耶!我不姓池,你干嘛留给我这么负担的东西啊?你自己记著就好,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拿啦。”
“好嘛!你以后要是有需要,你请陈叔叔和李叔叔打电话给我,我再帮你联络我舅舅嘛,到时候可能会久一点,你要有耐心一点哦。”看他听得一脸茫然,池悠霓忍不住又是一叹:“莲冬,陈叔叔和李叔叔是你的保镳,拜托你至少记住他们的姓氏嘛。他们不辞辛苦陪我们来英国念书,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想想看嘛,骨肉分离多么可怜,老婆和小孩都留在台湾……”
从未思考过如此复杂的层面,姬莲冬张开眼瞳,愣道:“他们有几个小孩?”
池悠霓被他问得一呆。“没有,他们没有结婚哦。”
“没结婚和生小孩,有绝对的关系吗?”这点常识他还懂,毕竟全球政商名流的私生子堆起来满坑满谷,他看多了。“他们有几个小孩?把他们的孩子全都弄来英国读书,可以吧?”瞄瞄池悠霓欲言又止的脸,“所有费用从我的零用钱里面扣除,这样你可以让我安静了吗?”
有时候看莲冬好像很绝情,什么都不会,可是有时候,他又会像现在一样语出惊人,让她很感动,觉得好温暖呢!
“你干嘛啦!”姬莲冬没好气地推著一颗凑过来取暖的头颅。“这件事你自己记一下,明天交代管家去办。”
“记什么?”池悠霓紧紧依偎著抗拒无效的姬莲冬,犹自感动不已。
“记得把他们的小孩接来英国读书。”
“可是他们没有小孩啊。”
姬莲冬一愣,粗嘎的语气绷满危险讯息。“你刚刚训我一堆话,那是?”
“那个哦,我只是假设啦,我——唔唔晤……”嘴皮子被受够她胡扯的一双手掌狠狠地捏住一会儿,直到双颊红似火烧,池悠霓才终於获得缓刑。“这次比较不疼耶!莲冬,你心情好转了对不对?”
被她一问,姬莲冬这才发现神学报告写完以后,他心情真的轻松不少。
“莲冬,我今年暑假回台湾就……不回英国了。”
一种仿佛遭人囚禁多年,忽然如蒙大赦的重见天日感,流遍姬莲冬全身。
“因为……我哥哥去美国读书,现在,我舅舅也出国念书了,家里只剩小紫和妈妈,所以我和哥哥商量之后,决定……我回去台湾读高中。”
姬莲冬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重情重义对她说了:“再见。”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悠霓叽叽喳喳的声音,困得要死的姬莲冬反而为这种异常现象感到疑惑,突然睡不著了。池悠霓应该还有事情交代他吧?
她在他身边团团转了那么多年,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妖马。
这次她突然决定回台湾读书,怎么处理妖马,她还没有交代下来。
冲著她不惜麻烦她那个大忙人舅舅,帮他做好神学报告,姬莲冬出声示警:“我要睡了。”
难得一次好心警告她有话快说,她却一反常态,只是鼻息不稳地对他说:
“……晚安。”
左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微响,很轻微的、很克制的声音,怕吵扰姬莲冬好眠一样,接著有什么东西悄悄自他左手边滚离。起初姬莲冬没啥感觉,不一会儿,原本暖呼呼的身体逐渐发冷,他才察觉身边似乎少去一样温暖的热源:一种让他娇贵得近乎没有感受性的心,经常处於沸腾状态的热源。
“池悠霓……”无力。
“我没有在哭嘛!”回头对姬莲冬吠了一声,偷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样子很没有说服力耶!我很冷,过来啦!”把口是心非的女生拉回原位,填补凉飕飕的缺口。“你继续哭,没人会管你眼睛会不会哭瞎,最好把你得了忧郁症的妖马哭醒。我没得睡,大家都不要睡了!”
池悠霓泪眸瞠大,发达的泪腺突然神奇地阻塞住。
她哀怨转身,可怜兮兮巴著姬莲冬。“莲冬,我跟你说,想念——”
“要让它吃饱、穿好,生病时要请兽医帮它看病,拜托我要好好照顾它,麻烦我要好好把它养大『成人』。你交代五千万遍了,烦死人了!”
听见姬莲冬闭著俊目,近乎赌气地覆诵她九岁那年将爱马慎重托付他时的童言童语。说到后来,姬莲冬自己也觉得莞尔,他形状姣美的嘴角挂出一抹笑,看得池悠霓不禁也破涕为笑。
“莲冬,想念拜托你了。”
以为她会叫他跟她回台湾念高中,结果她吭都没吭一声,姬莲冬不禁为她这次的爽快豁达感到不解。
“莲冬,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没有朋友都会觉得很孤单,所以你才会向王子要来小嘿美和想念作伴。”小嘿美和想念第一次见面就很合得来,姬莲冬平常呆呆的,看起来没什么常识,关键时刻,他往往又能把事情做对。
莲冬说治疗想念受创的心灵,最古老有效的方法是动物的陪伴。
找出解决之道,莲冬也很快就搞定麻烦。
这件美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莲冬要东西的手段太不计后果,就像土匪。
晚上进餐时,王子不得不把小嘿美交还给找鸟找到脸色发青的莲冬时,眼睛哭肿,他的侍卫差点为此血洗“马家庄”;而莲冬家的保镳们因为嗅到风雨欲来,也全副武装。
要不是双方人马差点拔枪相向,她根本不晓得莲冬为想念做了这件事。
“莲冬,阿瓦里德王子人很好,你要做他的朋友哦。”昨天她看见王子被六个伊顿学生包围住,她之前就看过他们找王子麻烦。可是哥哥向她分析过,这种情形她最好别出面干预,因为她的帮忙只会让事情恶化。“你不要再把阿瓦里德王子赶出你们寝室啦,他保证会改邪归正,以后不会再幻想他是哈利波特了。”
扮哥说她插手,只是更加突显王子懦弱无能,她会迫使王子无法在伊顿立足。
听她扯了一堆,姬莲冬觑开左眼,研究心思全表露在善良脸上的池悠霓半晌。
“因为沙乌地啊。”她这次才会爽快饶了他。
他以为她会像十二岁那年一样缠著他,千方百计要他跟她到英国念书。
结果证实,她真的如愿以偿了。
“他叫阿瓦里德王子啦。为什么你记得住地名,却记不住人名呢?”
“你管我!”
“不过……嘻。”双手交握成金字塔状,整张脸缩入毛毯下窃笑不休。
听她贼笑的声音,姬莲冬便晓得她又想起他误以为她和他同名那件蠢事了。
姬莲冬恼火地爬起来。“你自己慢慢笑!”
“等等我啦,莲冬,你穿这样会感冒耶。”抓起毛毯,池悠霓从草堆上一跃起身,急忙穿上北极熊拖鞋,追赶著怒步离去的松鼠拖鞋。“莲冬,等——哇,太阳出来了!我们去秋千架坐著看日出!”
“你没看过日出吗?要看你自己看,我要回屋子睡——”
抗议无效,一脸无言的少年被拖著走,不久,英格兰的第一道曙光在天空浮现。
阳光由云后闪耀而出,休息一夜,约克郡在鸟语花香中优雅苏醒。
池悠霓在树下的秋千架落坐时,瞥见树上站著四只打盹的猫头鹰。
“莲冬,小嘿美只有一只,会不会太可怜了?”池悠霓拍拍不顾一切睡死在她身边的姬莲冬,看见早起的管家肘间挂著布料,步下台阶,手执一壶热茶与一个放餐点的小保温箱朝这里走来,跟在他后面的是抬著餐桌的马场堡人。
“莲冬少爷、悠霓小姐,两位早安。”示意工人把餐桌摆在两位小主人面前,管家把热食摆上桌,瞧一眼睡摊的小老板。“需要我请人抱少爷回房里吗?”
“不用了,我自己走。”姬莲冬从俊鼻哼出话,闭著双眼缩入毛毯中。
老管家神清气爽的脸上浮现笑意,在秋千四周挂好油布挡风,便欠身回屋。
树上的嘿美家族闻到食物香味,拍翅飞旋而下,降落在桌上。
三大一小,四双圆滚滚的眼睛骨碌碌地锁定池悠霓,等她赏一口面包吃。
想到必须回到充满高压的台湾,必须离开自由自在的英国,池悠霓心情就沉重不已,即便面对四只“嗷嗷待哺”的可爱鸟儿,她的嘴角也撑不起笑颜。
“不想回台湾,叫你妹妹来英国留学,问题不就解决了。”
“小紫不想出国读书。我知道她怕花我们家太多钱,对我们不好意思。”池悠霓把面包撕成一块一块,轮流喂食猫头鹰们,顺便扳开莲冬的嘴巴喂一块。
“这点钱会对你们造成负担?你们家很穷吗?”难怪连私人飞机都买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我现在的心情和小嘿美很像。”食指顶顶依偎在母鸟身旁的白色小猫头鹰,“虽然你是为了治疗想念的病,逼不得已,才拆散嘿美母子俩。”
“谁说我逼不得已了?”
“反正你一定是出於善心才会这么残忍啦!”依序喂鸟喂到第三轮,乾脆把剩下的面包抹上姬莲冬指定的樱桃蜂蜜,全部塞进他嘴中,请他专心吃点心,暂时不要泼她冷水。“小嘿美为了陪想念,被迫离开同类,万一哪天它心情不好,没有其他鸟伴可以诉苦、聊心事,她一定很可怜。你看,她和嘿美三号感情这么好,它们一起学飞,一起出外猎食,晚上一起在树上吹风!”说到激动处,戚同身受的女生双唇抽颤起来,突然转过身,将脸埋在姬莲冬肚皮上嘤嘤啜泣著。
姬莲冬被她哭得心情有点浮躁,望著天空。“有什么事要烦我,你快说啦!”
平常话很多的女生只是摇摇头,没吭声。
马场那头陆续传来驯马师吆喝马匹行进的声音,姬莲冬瞄著闷闷不乐的后脑勺,猜也猜得出池悠霓说不出口的心事。“那匹马赚了不少钱,愈跑愈不专心,对比赛大概是没兴趣了。”
池悠霓抬起写满舍不得的泪容,泪瞳瞅大,屏息以待。
“今年跑完,它可以退休了。”
莲冬的意思是?
“意思是今年年底,妖马会回台湾陪你养老啦。”没好气!
“耶!莲冬最棒了,耶!”池悠霓激动欢呼著,飞身扑向反应太慢的姬莲冬。
叩!狠狠撞上背后的钢架,一阵头晕目眩中,姬莲冬感觉他的后脑肿了一包。
“莲冬,对不起,你有没有怎样?”池悠霓怯怯蹲在姬莲冬面前,她两边肩上各站著两只猫头鹰,五双眼珠子骨碌碌瞧著头痛到盗汗的娇贵少爷。“莲冬,你看一下我的手指,现在有几只?几……只?”
“我管你几只!”姬莲冬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对满面歉然的女生吼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台湾!”
妖马物归原主之后,池悠霓最好别再出面在他面前!
也不要出现在——他家!他爷爷家!他堂哥家、叔叔家、伯伯家!
饼了今年以后,他们最好各走各的路,永远都别再碰面了!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