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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奴记 第五章

赵堇菱坐在梳妆台前,眉心微蹙,想着待会儿要去向女乃女乃请安,她就觉得一阵烦躁。每天早上都是相同的模式,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女乃女乃的训话没有一天改变过,说什么女孩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有怨言,要识大体,家“和”为重,不能任性……

她在心里叹回气,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难道除了回到仕溪身边,她就没有第二条路吗?

“小姐,又烦心了?”阿娥关心道。她熟练地盘起赵堇菱乌亮的发丝,“您到了老夫人那儿,就把耳朵关起来,不听便不烦。”

赵堇菱没有应声,仍是眉头深锁,阿娥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昨几个晚上听说有小偷闯进府里。”

“我知道。”

“小姐知道?”阿娥诧异地睁大眼。

“昨晚古常顺到这儿来看我是否无恙,要我小心点。”

“又是他那个癞蛤蟆,小姐,你别理他。”阿娥不悦地道。那个古常顺真是不要脸,老是缠着小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别这样说人家,他没有恶意。”赵堇菱不以为意地说。他只是默默地在她身边守着她,并未希冀什么。

“小姐——”

“别说了。”赵堇菱打断她的话。

阿娥只得将到口的话又吞回去,拿起珠花别在小姐的脑后,继续之前的话题:“结果那偷儿没抓到,却发现二少爷和婢女在湖边幽会。”她的语气有着难以置信的意味。

“承阳?”赵堇菱微扬眉宇,“怎么会?”他的个性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是啊!我们大伙儿也都很讶异。”她拿起簪子插入发髻,“不过,听说二少爷对那个奴婢很特别,除了破例收她入房外——还为了她公然和三夫人作对。”

赵堇菱这下更不解了,若是已收她入房,又为何会在三更半夜特地跑到湖边幽会?这事有点蹊跷。

“听说那奴婢气焰很高,仗着二少爷宠她,便目中无人,还敢顶撞三夫人。”她又说,这种小道消息在奴仆间传得很快,“真不知道二少爷看上她哪一点。”

赵堇菱没有评论,只是起身离开梳妆台,她也该去向女乃女乃请安了。

阿娥送她到门口,突然道:“小姐,有些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就是……”她轻咬下唇,“今天姑爷若是再来,小姐要不要考虑和姑爷一块儿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赵堇美的反应,深怕她发火。

赵堇菱微蹙眉心,看了阿娥一眼,喟叹出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身离去。

她漫步往拂清斋前进,早晨清爽的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她深吸口气,让思绪沉淀下来,和女乃女乃谈话需要耐心和沉静,虽然女乃女乃晚年茹素念佛,但她的个性仍是严厉且难以亲近,在这个家做主的虽然是父亲,但却还是女乃女乃的话最有分量,她的话就代表了权威和家法,没有人有胆量反抗她,就像……仕溪的母亲一样。

赵堇菱轻轻甩一甩头,她不想再想这些事,现在她惟一想做的就是念完大学,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做一名老师,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囚笼里。

她往竹林走,瞧见前方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由背影来看,男的应该是承阳,而女的应该就是他收入房的奴婢。她放慢脚步,并没有追上去,他们也是来向女乃女乃请安的吧,那女孩似乎满活泼的,她隐约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来请安,你女乃女乃又不喜欢我,她每次见到我就不高兴。”阿满抱怨道。

赵承阳没理她,脚步加快。阿满小跑地追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远离你。”他言简意赅地说,她一路上吵个不停。

“那最好,你自己进去,我在这里等你。”她没好气地说。

“那就小心有人打昏你,再把你投到古井里去。”他不在乎地说。

她瞪他,他又在威胁她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不再受你的威胁。”她喃喃自语地说着。

两人一进拂清斋,就瞧见大夫人和三夫人全在那儿,她们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两人身上。阿满一见这场面,就直觉不妙,三夫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似的,而老夫人则是一脸怒气,完了!她今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听说你们昨晚在枕玉湖幽会?”老夫人的声音还算冷静,只是眼中闪着怒火。

“因为睡不着,所以去那儿走走。”赵承阳不疾不徐地回答。

“三更半夜睡不着?”她一个字也不相信,“怎么?她已经让你收入房还不够,你还带着她到处晃,想弄得人尽皆知吗?现在府里全在说这件事,下人们嚼着舌根,想看好戏,你想把这事闹大是吗?”她重重地拍了椅子扶手一下,怒斥道。

“娘,身子要紧。”大夫人苗雁萝劝道,她转向赵承阳,“听你娘说,你要娶阿满?”

“是。”赵承阳点头。

阿满站在他身后,只见老夫人的脸色铁青一片。

“这事我不会答应的。”三夫人杨静双抢着回道。

苗雁萝望着赵承阳,微笑道:“大娘并不认为这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因为最近逼你成亲逼得紧,你不高兴,所以想法子来拖延?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婚事只要你不点头,女乃女乃便不会贸然做主,你可以慢慢看、慢慢选。”

阿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这就是他的意图,他想借她来拖延婚事,难怪他会说帮她就是帮自己,她总算明白了。

“大娘多心了。”赵承阳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真心想娶阿满。”

骗子!说谎还脸不红气不喘!她气愤地以手指戳他的背,骗子、骗子、大骗子……

“阿满她有话想对你们说。”赵承阳突然道。

阿满睁大眼,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她从身后抓出来;她惶恐地望着他,她哪有话要说?

“快说!”他的眼神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他是故意的,这个小人,她真想打他、捶他。揍他、踢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根本不配。”杨静双语带鄙视,“你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做你的春秋大梦!乌鸦一辈子都是乌鸦,当不了凤凰。”

阿满一听,整个火气全冒了上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杨静双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认清你的身份,别痴心妄想了,一个下贱的奴婢也想进我赵府?门都没有——”

“你说够了没?”阿满朝她大吼,“谁稀罕进这个吃人、势利、自以为了不起的赵府大门,就算用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屑坐!这是什么时代了,你以为还是清朝吗?现在是民国,民国耶!你听清楚了没?这可是民主时代,皇帝都被轰下台了,你以为你还能这样随便骂人、打人,或是把人拖出去斩了吗?哈!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她双手叉腰,对杨静双怒目而视。

室内一片安静,大伙儿全被她的大吼声震得头晕目眩,只有赵承阳一个人掏掏耳朵,翻翻白眼,心想:这心直口快的蠢女人又要闯祸了!他考虑趁大家还在愕然中时,一拳打昏她,扛出去,然后……或许埋了她,以绝后患。

“你……”杨静双指着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夫人气得站起身:“反了,这世界反了……”

“这世界本来就反了,已经从皇帝时代整个转到民主时代——”

“闭嘴!”赵承阳瞪她,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高谈阔论。

“是你叫我说的,我为什么要闭嘴?”她回瞪他。

他将她扯到身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不知道府里有个地牢?若将你关在那儿,包准没人找得到。”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阿满瞪大眼,地牢?这地方有地牢?

两人状似亲呢的姿势,引得老夫人更是怒火中烧:“原本你大娘还替你说话,说最下策不过就是让你娶这丫头做妾。现在我告诉你,妾都不可能,咱们赵府不要这忤逆长上、目无尊长的女人做媳妇!她今天非得给我滚出这府邸不可。”她气得晃了一下。

“老夫人,小心。”身旁的两名贴身奴婢搀住她。

“还不。快把这祸水给我赶出去,你要气死你女乃女乃是不是?”杨静双怒道。

阿满正想说话,赵承阳便示意她闭嘴,将她拉到一旁:“如果你们要赶阿满,就连我一起赶出去吧!”他平静地宣布。

“你……”老夫人跌坐回椅子上。

“你疯了是不是?”杨静双一巴掌甩上儿子的脸。

赵承阳没有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阿满惊愕地瞪大眼,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承阳连眼都没眨:“我说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他眼神坚定。

阿满困惑地望着他。在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他难道不知道他一离开赵府,就什么也不是了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这个不肖子……”杨静双气得声音颤抖。/“承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得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将事情闹得没有转圜的余地。”苗雁萝忽然开口,她是惟一仍能保持平静的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多谢大娘关心。”赵承阳的表情不变,并未改变初衷。

阿满这下紧张了,老天,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

“很好。”老夫人终于大发雷霆,“别以为你能这样威胁我——”

“等一下。”阿满大叫,“我出府就是,不需要连二少爷一起赶。”她不能让他真的为了她被扫地出门,这根本没道理,不过是要她离开嘛!她还求之不得呢!至于大哥……唉!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哥不像她那么冲动,在府里应该没问题。

她瞧见三夫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她肯离开,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我和阿满一起走。”赵承阳没有提高一丝声音,只是重申自己的立场。

“你疯了是不是?”

这回是阿满先大叫出声。他到底想怎么样?

“为了你,我不在乎丢弃少爷的身份。”他亲呢地环上她的肩,但力道之大让她吃痛,他以眼神给予警告,示意她闭嘴。

“好,你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多久!你若走出赵府大门,就永远别回来!”老夫人气得撂下狠话。

“等一下,噢——”阿满痛得哀叫一声,他捏得她好痛,她正要骂人,却被他往门外拖。

“你……”老夫人没想到他竟当真,说走就走,她愤怒得站起来,正欲开口,一股气却卡在胸口,逆血上冲,她瘫了下来……

“娘——”

“老夫人——”

大伙儿全围上前,赵承阳回头,瞧见女乃女乃瘫坐在椅子上,他蹙眉犹豫了一下。

阿满大吃一惊,拉着他的袍子:“喂!别闹了,快去看看你女乃女乃。”她紧张地道。

赵承阳又往前踏了一步,老夫人喘道:“给我滚,我就……就当没你这个孙子……”她气得全身发抖。

赵承阳转身,终于毅然决然地踏出拂清斋。

阿满愣在当场,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赵承阳离去的身影,她抓抓头,一跺脚,往外追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

“喂——”

阿满一跑出拂清斋,便对他喊叫,可他却无动于衷,恍若未闻地往前走。阿满一火大,弯腰捡起石子,用力丢向他。

“噢!”他抚上后脑勺。痛死人了!他恼火地转身。眼神布满危险。

阿满见他弯身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吓得尖叫一声,冲进竹林里,想拿那么大的石头砸她,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嘛!

“出来!”他怒道,并未追上去,他没兴致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要!”她躲在一株竹子后头,这儿竹子多,才能挡住那颗致命的石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拖延婚事,既然大夫人都说这事可以商量了,你为什么还要闹成这样?这根本没道理。”

“不关你的事。”他冷冷地道。

“你利用了我,当然就关我的事,我不能看你做出这种蠢事,你若离开这里,要以什么维生?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她朝他喊。

他挑眉:“既然你说关你的事,那就住你家吧!”

“啊?”她张大嘴,“你别再开玩笑了!”

“谁说我在开玩笑?”他瞄她一眼。

这下她完全被搞迷糊了,难不成他真的要和她一起离开这儿?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她挫败地说。

“哪就别想。”他丢下石头,没兴致再和她耗下去,转身离去。

“喂——”阿满追来,“你是说真的吗?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阿满的声音渐行渐远。

竹林里缓缓走出一人,她的脸上有着未退的震惊。方才在门外,她听到了屋里所发生的一切,她不敢相信承间竟为了一名婢女而甘愿被逐出府。

而在她还未完全消化这件事时,竟又听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原来承阳对阿满没感情,他只是在利用她,起初她以为他只是用此来拖延婚事,但听承阳的语气,他对被赶出府一事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赵堇菱一僵。老天,她从来没想过,其实她也可以这么做,如此一来,她就月兑离这个家了……

赵堇菱突然觉得一股希望注入她的体内,露出一抹笑容,她不假思索地跑了起来,却不是进入拂清斋,而是往栖鸾居的方向奔去。现在女乃女乃那儿乱成一团,她去不去请安,女乃女乃应该都不会注意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出竹林,虽然腰测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烈运动而开始发疼,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她就要展开她的新生活了!

出了竹林右转,她仍是继续奔跑,直到她瞧见一抹身影自旁边的树丛窜出……

“啊——”她轻喊出声。

“是我,小姐,你没事吧?”古常顺站在她面前,一脸焦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从没见她这样跑过。

她直喘气,双眼定定地凝视他,瞧见他黝黑的脸庞上覆着一层汗珠,他方才应该是在修剪树丛吧!

“我……我在找你。”她喘气道。

迸常顺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找他?小姐在找他?

“你愿意……”她深吸日气,试着缓和呼吸,“你愿意带我走吗?”

他瞪大眼,仿若被人敲了一记,只能僵在原地。她说带她走……

“你愿意吗?”赵堇菱又问,声音有了一丝焦急。

“我……我不懂……”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有丝激动沙哑。

“我……”她深吸回气,试图回复冷静,她必须……必须静下来。他说得没错,她这样冒冒失失的必定将他弄得一头雾水,而她欠他一个解释。

“你一定被我弄糊涂了。”她轻叹口气,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我想离开这里,但却找不到方法,所以必须请你帮我。”

他大吃一惊:“但……如果你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怎么生活?”

“我还没想到那么远,但我想,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唯一能想的就是离开这里,或许……”她没再说下去,或许……她会到别的省,远离这个地方。

迸常顺凝视她略带忧愁的双眼,了解道:“你在这个家过得很辛苦。”他曾无意间听到二夫人的叫骂声,心里为她难过,却无法真正帮她什么。

赵堇菱有些诧异,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她匆匆避开。对于他的感情,她明白,却只能说抱歉,爱情对她而言是太沉重的负担,而她累了,再也承受不起。

“我该怎么帮你?”他问道。

“你愿意?”她有丝激动,见他坚定地颔首,她内心很感动,“谢谢。”他可能是惟一愿意帮她的人了。

“嗯……那……”

她见他吞吞吐吐,立刻道:“你想说什么?”

“小姐……真的决定不和彭少爷复合?”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她坚定地摇头,眼神望向远方,但随即拉回思绪,“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我知道。我再也不提他。”古常顺立刻道,心里是喜悦的。

“方才承阳的事给我灵感,或许可以同他做的一样,让女乃女乃赶我们出去。”她蹙眉沉思。

“承阳?”古常顺呢喃道。这名字好熟,他好像听过。

“他大我一岁,是三娘的儿子。”赵堇菱解释。

迸常顺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就是阿满伺候的那个少爷,阿满曾跟他提过。他听其他人说,昨晚二少爷和阿满在湖边幽会,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因为阿满曾说她讨厌那个二少爷,狐假虎威的,若不是救了她几次,她连话都懒得跟他说,所以他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二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古常顺问道。他有些担心,希望不是和阿满有关,他知道他这个妹妹的性子,每次一冲动就管不住嘴巴。从小到大,她在市场不知惹了多少麻烦,如果不是他护着她,她的小命早就没了。

“他被女乃女乃赶出府了。”她简短地道。

“什么?”他惊愕道,那阿满呢?“他身边有个奴婢,小姐有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

赵堇菱见他一脸紧张,有些不解:“她和承阳一样,得一起出府。”

“天啊!为什么?她没怎么样吧?”他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随即又猛地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涨红脸,他怎么失态了?!

“没关系,那个奴婢和你……”

“她是我妹妹。”他急忙道。

赵堇菱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紧张。“她没事,你放心,有承阳护着她,她毫发无伤。”

一说到这儿,她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天啊!她怎么能如此天真,丝毫没想到这点,她和承阳不同,她不能仿效他的做法,因为承阳护得了阿满,但她却保不了古常顺,她可能会害死他。

迸常顺听到妹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一颗心,正想细问时,却突然察觉到她苍白虚弱的模样。

“小姐,你怎么了?”他伸手护在她四周,深怕她会忽然晕倒。

“我没事。”她闭上眼,一阵绝望袭上心头。

他见她摇摇欲坠,慌张道:“小姐,冒犯了。”他当机立断地抱起她。

赵堇菱立刻睁开眼:“你——”

“小姐还是到树下休息的好。”他急忙将她抱到大榕树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深怕摔着她。

“我不要紧。”她背靠着树干,长叹出声,“对不起,你忘了我方才的话吧,就当我没提过。”

方才的话?“是阿满的事,还是帮小姐的事?”她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丈二金刚模不着脑袋。

“帮我的事。”她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为什么?”她原本还那么高兴、那么积极,怎么现在却黯然神伤?

“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你全身而退、毫发无伤,我恐怕会害了你。”她不能拿他的生命冒险,“我该回去了。”到头来她只是空欢喜一场。

“为什么会害了我?”他追问。

她叹口气,明白自己不说清楚,他定是不会罢休的。“承阳告诉女乃女乃他想娶阿满,你不用紧张,这只是承阳计划中的一部分。”她示意他不用为阿满担心,“女乃女乃自然是不答应,最后闹了一场,一气之下就将承阳赶了出去,后来我在竹林里又听见承阳和阿满的争执,才知道原来承阳是在利用阿满想离开府邸。所以,那时我想我也能故技重施,让女乃女乃把我逐出家门,但我方才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因为承阳能不让任何人伤害阿满,但我却没这个能力,我无法让你全身而退。”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两个女仆就能制住她,到时家丁们恐怕会将古常顺打得半死不活,而她根本救不了他。

迸常顺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心灰意冷,放弃了这个计划,原来是因为她担心他!他的内心一阵激动,立即道:“小姐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告诉老夫人,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赵堇菱瞪大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会没命的。

“如果真能带小姐出去,那我……我会好好待小姐的,虽然不像在府里吃得好、穿得好,但温饱绝对没有问题。”他信誓巳旦地说。

赵堇菱疑惑地看着他,不确定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我和你住在一起?”

“是。”古常顺红了脸,“小姐不要误会,我没其他的意思和企图,只是希望能照顾小姐,你一个人在外头没有人照料是不行的。”

赵堇菱望着他真挚的眼神,不知该有何反应。

“小姐若是担心流言,那我帮小姐就近找一间房子,至于钱的事,小姐不用烦心——”

“不。”她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这样麻烦你。”

“一点都不麻烦——”

“现在先别说这些。”她阻止他,“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别再提了。”

“可是……”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主意,“若是小姐觉得不妥,我还有一个办法,再过二十几天我便约满,到时可以偷偷带小姐离开。”

赵堇菱摇头:“不管再怎么小心,一定都会有人瞧见,到时不晓得爹娘会对你采取什么行动。他们可能毒打你一顿,声称是你强行带走我或是绑架我,甚至说你诱拐我。”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他是个好人。

迸常顺皱起眉。这件事还真是棘手,似乎不管哪个办法都不完美,他并不怕挨打什么的,只是担心他即使挨了揍也救不了她,她仍得被禁锢在这儿。

“你还是先去见你妹妹吧!她一定也想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分不开身。”赵堇美直起身子。

他也站起:“小姐,你别灰心,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我先去找阿满,待会儿再去看小姐。”

他眸中有着坚定的信心,让赵堇菱原本已消退的希望又开始萌芽。其实她已没有什么信心了,但她愿意再和他一起努力,想其他可行的办法。

她不想如此轻易就被击败,事情还不到完全绝望的时候。

“谢谢你。”她诚挚地说。

迸常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感觉两人之间似乎又跨近了一大步,因为至少她有困难时会想到他,对此,他已经很高兴了。

***

赵承阳一回到房里,立刻打开衣橱,从底下抽出一只皮箱;阿满冲进来时,就见他在装衣物,她立刻上前阻止他。

“你不可以走。”她将他的衣物又丢进衣橱。

“你再罗嗦,我就把你绑起来。”他厉声道。

“你把我绑起来我还是要说!你不能走,你这样会伤透你女乃女乃还有老爷、夫人的心。”她对他怒目而视,“你要做个不孝子吗?”

“没错。”他回答得简洁有力。

她为之气结:“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他瞄她一眼:“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你以为你是谁?”他将衣物全塞入箱里。

“我是在阻止你做傻事。”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伸手又将他的衣物丢回去。

他眯起眼,火冒了上来:“来人啊——”

“哈!你看。”他话未说完,已被她打断,“你根本就是个公子哥儿,还想离开府邸?你知不知道,一到外头,可没有仆人伺候你,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说:来人啊——你再也不能摆你的臭架子,这是你想要的吗?”她瞪他。

这时,两名丫环跑了进来,赵承阳转向她们:“等会儿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入内。”他挥手示意她们出去。原本他是要叫她们拿绳索来,不过,他现在决定自己对付她。他自衣橱里抽出一条腰巾,向她走近。

阿满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她盯着他手中的白色腰巾。

“我决定照你的话做,凡事亲力亲为。”他扬起眉,扣住她的左手。

阿满尖叫,另一只手打向他,他顺势抓住,将她的两手扭到她身后,以最快的速度绑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阿满用力地扭动手臂,“放开我——”她叫嚷。

赵承阳不理会她的抗议,在她手腕上打个死结,这才满意。

“你若再妨碍我,或多说一句话,我立刻把你绑在床柱上。我说到做到,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扯一下她的辫子,示意他是说真的。

她张嘴想说话,却在看到他凌厉的眼神后,只好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可不想真的被绑在床柱上,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收拾衣物。她偷偷地往外移动,打算叫人来拦住他。

“你做什么?”他突然转过身。

“没有,呵……”她尴尬地笑了几声,他背后有长眼睛吗?否则怎么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他合上盖子,提起皮箱往外走。再不快点,等会儿一大堆人闻声赶来阻止,那他就月兑不了身了。

“喂!你还没解开我。”阿满大叫着跟在他身后。

“出府后我自会解开。”他可不想她又来阻挠他。

“你现在就解开我!”她叫道。双手被捆在身后让她很不舒服,而且走起路来有点不稳。

他没理她,径自走下廊庑的阶梯,外头的婢女诧异地望着两人。

阿满叫道:“快拦下啊——”她话还没说完,已让他拉着往前走。她颠跛着,差点跌倒在地。

“你别走那么快。”她生气地叫着。

赵承阳还是没理她,拖着她在园子里穿梭,一直到走出静澜园后,他才放慢步伐。

“你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像在逃命似的?又没人在追赶我们。”她忿忿不平地道,有好几次她都差一点跌倒。

“是你腿短走得慢。”他继续往树林走去,丢下她一个人。

腿短?可恶!阿满朝他大叫:“你才腿短呢!”她真想拿石子砸他,可偏偏她的手又动不了,气死人了。“你还不解开我?”

“我说了,等出了府再说。”他头也没回地说。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已经不是你的奴婢了。”他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仍没睬她,她的怒火已升高到足以让火山爆发,她失去控制、不假思索地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他撞倒。

她全速冲刺,但才没跑几步,身子已失去平衡,脚下一个踉跄,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个人狠狠地撞上石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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