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了,来,坐。”王善笑着说。
“谢大人。”
温亭劭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奴婢们送上茶水、干果后退下。
“怎么突然来了?”王善有张削瘦的脸,个儿也不高,笑起来时眼睛瞇成缝,面貌和蔼可亲,与丁业分为左右宰相,掌管行政财政军政,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大事。
“下官来探望小姐。”
“在这儿不用这么拘谨,又不是在朝廷议事。”王善笑道。
“是。”温亭劭扬起嘴角。
王善招来婢女,要她去请小姐出来,温亭劭观察王善的神色,看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王娇要退婚一事。
“在南衙还习惯吗?”王善问道。
“还习惯,在那儿是很好的历练。”他原本在陕西韩城任县令,因政绩好,期满后由举主保荐至徽州,在徽州待了三年,上上个月期满,正好是他当官满五年之日,所以回京接受审官院考核。
在京等待考核及官告的日子,正好开封府一名推官生了重病,于是他在暗中使了些力,在众多官员中因政绩上等,特旨代职推官一职。
否则若是按照一般文官的“常调”升迁制度,他大概还要再五年才有可能进京担任一官半职。
“我听说你做的不错。”王善欣慰地模了下胡子。“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
当年他与温亭劭的父亲温济仁是好友,温济仁当时已升至福建转运使,官途一片大好,没想到回老家杭州时却遭到一群目无法纪的盗匪杀害,那晚温家二十余口几乎全数遇害,所幸温家长女温丝莹带着弟弟温亭劭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出生天。
听说护卫在半路便已气绝,温丝莹一名弱女子护着十岁的弟弟一路逃至河边,躲在河面下,当时若不是一名扬州商人出手相助,姊弟俩现今怕已是水里冤魂。
一提到父亲,温亭劭沉默下来,未发一语。
不想多提伤心事,王善转了话题。“我听说推官毕大人的病怕是一时半刻难好,朝廷现在正考虑要找人接替,他们正在审核适当的人选。”
温亭劭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件事他早有听闻,不过他佯装不知。
“这事我希望你不要看得太重,留不留在京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朝廷做事,为人民做事,更何况你还年轻,代理推官职务时已有不少闲言闲语,要真的任命为开封府推官恐怕并不容易。”
“是,晚生明白。”温亭劭颔首,这件事他早有盘算,不过他不会告知王善。
两人又说了些话后,奴婢回报,“老爷,小姐说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还请温大人见谅。”
“身子不舒服?”王善皱下眉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温亭劭立即道:“不要紧,昨晚下了些雨,说不定因此受了凉。”
王善没多说什么,示意奴婢退下。
“让你白跑一趟了。”王善说道。
“哪里。”温亭劭摇首。
陪着王善又谈了几句后,温亭劭借口还得回府衙办差,王善一听便要他以公事为重。
出了王府大门,曹则忽然现身。
“公子。”曹则上前。
温亭劭点点头,要他到一旁说话。“出什么事了?”
曹则难得皱下眉,踌躇了下才开口。“小姐昨晚……悬梁自尽。”
闻言,温亭劭大惊。
“属下以暗器将白布打断,小姐没瞧见我,公子可放心。”
温亭劭眉头深锁。“她为何要自尽?”她真的如此痛恨与他成亲吗?
曹则再次犹疑。“小的还没查出来。”
温亭劭皱紧眉心。“既然如此,你还是待在王姑娘身边,以防万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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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街上,温亭劭的额头就出了汗,身体甚至有些发热,他知道这是沃娜的毒粉在作怪,昨晚她走后,他曾瞄了眼胸膛,皮肤发红,而且有些小溃烂,他不以为意,洒了些刀创药后就置之不理。
今天早上醒来后,伤口还是在流血水,沃娜的毒粉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他应该去找个大夫瞧瞧,但一方面他又好奇如果一直不去理它,伤口最后会怎么样?灼热与烧痛虽然有些恼人,但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身体的不适让他顺带想到了沃娜,她的事他还没帮她处理,依她的性子,说不定一会儿又要到衙门里质问他,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先解决这件事的好。
又走过两条街,他忽然瞥见沃娜的身影,一见到他,她立即上前说道:“我正要去找你。”
丙然让他料中,温亭劭颔首道:“我也正要找姑娘。”
“找我做什么?”她瞧着他微红的脸颊,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像女人?
“为了画像的事。”他实在无法将这么丑陋的画贴在大街小巷,更何况上头还盖着官印,会让人笑掉大牙。
“今天早上我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给溅湿了,得重画一张。”
她不高兴地瞟他一眼。“你真是笨手笨脚的。”
他吞下反驳的话语,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姑娘找温某又是为了什么?”
“我忘了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昨天她让那个黑衣人分了心,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妳说。”他搧动纸扇。
“他叫牛丸。”
这荒诞的名字让他扯了下嘴角。“是牛还是刘,还是柳?”她的口音很难辨认。
那些在她听起来都一样的音让她心情烦躁。“你在说什么,他叫柳丸。”
现在听起来又像柳了,他微笑地问:“是黄牛的牛,还是柳树的柳?”
她皱眉。“不知道,柳树是什么?”
他故意惋惜的叹口气。“这要怎么找?没有其他人可以确定吗?”他记得她好像提过她带着妹妹来找画像中的人。
她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在笑,五毛?”
换他不高兴了。“我不叫五毛。”
她微笑,忽然觉得心情愉快不少。
“等妳确定了再告诉我。”他不想与她多相处,于是转身离开,没想却与人有了肢体上的擦撞。
“没长眼啊!”
温亭劭抬起眼,与一个熟悉却令人厌恶的面孔对上。
“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死人,原来是温大人。”男子二十出头,脸型瘦长,穿着蓝色的圆领袍子,是当朝宰相丁业的儿子丁斌。
温亭劭扯开嘴角。“丁鲍子。”
丁斌瞥见一旁的沃娜,立即露出笑。“大人的朋友吗?”
丁斌婬邪的表情让沃娜皱下眉。“看什么,再看挖你的眼珠子。”
“好凶的姑娘。”丁斌不以为意地笑着。“没想到温大人还有这路朋友,倒是交友广阔,在下丁斌,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姑女乃女乃。”沃娜扬起下巴。
她话语一出,丁斌跟两名家仆都笑了起来。
“姑娘真爱说笑。”丁斌笑道。
“我讨厌人家笑。”沃娜瞪他们一眼。
温亭劭在一旁也不出声,嘴角微微扬起。
“不知能否请姑娘赏个光,喝个茶?”丁斌笑问,这苗女还挺有意思的,可以跟她玩玩打发时间。
温亭劭抢在沃娜回答前说道:“丁少爷还是别的好,沃姑娘若是发起火来,可会让你吃不消,下官也曾着了她的道。”
这话一出,丁斌更好奇了。“没想到温大人也有吃瘪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那张俊的像女人的脸总是无往不利呢。”
温亭劭的眸子冷下,可嘴角仍是噙着笑意。“别说下官没警告过。”
“你们说什么。”沃娜一脸不耐烦,他们讲的话她只听得懂一点。“我们走,五毛。”
“姑娘一定没游过船吧,我作东,带妳……”
“走开。”沃娜出掌打他。
丁斌挨了一拳,差点摔倒,旁边的家丁立刻上前。
“妳做什么!”他们怒喝一声。
温亭劭在一旁露出笑,有种看好戏的心情。
“滚开。”沃娜出手打开他们。
她奇怪的招式让家丁反应不及,一时间让她打退了好几步,沃娜正想上去再给他们几脚时,忽然觉得体内有股热气乱窜,她连忙止住步伐,不再穷追猛打。
见两名家丁又要上前,沃娜甩袖射出银针。
家丁们急忙闪躲,在他们身后的丁斌一时闪避不及,手臂中了银针。
“哎哟。”他反射地唉叫一声。
“少爷。”家丁们连忙上前拔出银针。
“好痒。”丁斌觉得手臂一阵辣麻。
掀起袖子一看,只见手臂上开始泛红点。
“有毒。”家丁惊叫一声。
丁斌一听脸都发白了。“有毒?”
温亭劭以扇子遮住嘴,咧出笑容。
“把解药拿来。”家丁对沃娜怒喝一声。
温亭劭轻声说道:“方才就警告过你们了。”他闲适地搧着凉。
家丁脸色一沉,直接朝沃娜出手,沃娜躲开他的攻击,温亭劭在一旁瞧着沃娜以奇怪的招式躲过两名家丁的拳掌。
丁斌感觉手臂愈来愈痒,拚命抓着。“快要她拿出解药。”
“我说了,她可是不好惹的,偏偏有人当耳边风。”温亭劭耸耸肩。
他火上加油的话让丁斌大为光火。“你……”
当他正要骂人时,街上巡视的捕快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打架?”一名捕快上前推开围观的行人,当他瞧见温亭劭立刻道:“大人。”
温亭劭正要回答时,忽然瞥见一家店铺的二楼有兵器的闪光,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要暗算他,直到暗器射出后,他才意识到目标不是他。
因为太有自信对方是冲着他来,以致当他发现错误,要出手推开沃娜时已经慢了半拍。
“小心。”他将沃娜推倒在地,两人因为冲力而翻滚在地,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沃娜整个人让他压在地上,她生气的叫道:“你又推我。”她大声喘气,方才这一过招,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温亭劭警觉的往二楼瞧了一眼,确定敌人没有再发暗器后,才说道:“刚刚……”
“走开!”沃娜生气的把他推到一旁,她得先回去把体内的毒性压下才行。
他被推开的剎那瞧见她的手臂中了一支暗器。
“妳的手。”他握住她的手臂。
沃娜往左上臂一看才发现暗器嵌入她的手。
“快把解药拿出来。”家丁走到他们身边,怒声道。
沃娜由地上起身,生气地对着四周嚷叫一声,“谁射我的,给我出来。”
温亭劭示意捕快到店铺二楼去查看。
她这一叫,其他人才发现她的手臂中了一只暗器。
沃娜伸手拔出暗器,鲜血流出,染红了布料,沃娜观察毒镖的模样,眉头皱了下来。
“妳再不拿出解药,我要妳的命。”家丁威胁道。
沃娜没理他,忽然拉起袖子,街上围观的人让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大胆地在街上露胳臂。
温亭劭立即上前道:“别拉袖子。”他急忙要遮掩她白皙的手臂。
沃娜瞧着流下的血说道:“这暗器有毒。”
“妳……”
“我不怕毒。”她将暗器收到腰上的袋子里,她体内的毒比起毒镖上的还要厉害,她根本不怕。
不过她现在不能再与他们纠缠不休了,她得先回去把体内的毒压下才行。
“好了。”她对丁斌说道:“我现在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回去泡着尿就好了。”
见她转身要走,家丁立即道:“等一下,妳说什么?”
沃娜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听不懂吗?针上的毒是蜈蚣泡的,只是小毒,泡在尿桶里就会好了。”说完,她自顾地走开。
街上的行人笑出声。
家丁怒道:“妳说什么……”他想上前拦人,却让温亭劭挡了下来。
“还不快回去,你家公子的手都要抓烂了。”温亭劭嘲弄地瞄了丁斌一眼。
丁斌涨红脸,怒道:“快走。”他现在连身体都痒了。
温亭劭没再理他们,他快步前走来到沃娜身边,发现她正在研究那枚暗器。
“妳要紧吗?”
“什么?”
“我是说妳中了毒……”
“没关系。”她动了下手臂,才说完话,忽然软了脚。
他吃惊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忽然绽出笑。“这毒有些怪呢。”
“没事吧,我送妳回去。”
她瞟了眼他的手。“你做什么抓着我?”
“妳站不稳。”
“谁说我站不稳。”她抽开手,一脸不悦。“你刚刚又把我推到地上,让我的头撞了一下,我还没找你算帐。”
“如果我没推妳,那支暗器就射到妳胸口上了。”
“所以你是说你救了我吗?”她更不高兴了。
他挑了下眉,故意道:“在下可不敢居功……”
“什么鞠躬,你要跟我鞠躬吗?”她点点头。“好吧,你鞠躬的话我也不怪你了,当你给我道歉。”
他及时低下头,以扇子遮住下巴后才露出笑容,再跟她瞎说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笑出来。
见他低头,她就当他鞠躬道歉了。“好了,我不见怪你,你可以回去了。”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他轻咳一声,掩饰笑意,他也很想回去,但她中了毒,他不能丢下她,更何况也不知道躲在暗处的敌人会不会再加害于她。
现在他得先弄清楚伤她的是他的仇人还是她的?
“我有点事要请教姑娘,我们一块儿走吧。”他起码得将她送回小虫坊,确定她安全后再离去。
“你又要请教我什么?”走了几步后,她的脚步再度不稳。
“小心。”他扶着她的手。
她瞧他一眼,他发现她额上冒了冷汗,看来那毒开始发作了。
“我没事。”语音才落,她整个人又往下滑。
“姑娘。”他逼不得已揽住她的腰。
她的脸开始发白,但她却露出了笑。“这毒……发作的愈来愈快了。”
他皱下眉头。“我带姑娘去找大夫。”
她怒声道:“我不找大夫,我自己能解。”
“妳这样怎么解?”她真不是普通的固执。
她瞧着他,忽然道:“你背我。”
“背妳?”他有些迟疑,他们的行为已经引人侧目了,若是在大街上背她,怕会生出无谓的麻烦。
“我腿酸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在心里发笑,她中了毒走不动却说自己脚酸,实在爱面子。
“好吧。”现在不是担心流言、男女之防的时候,她中了毒命在旦夕,没时间拖了。
他弯身将她背上,她的香气立刻环绕在他鼻间,让他有些不自在,她额上的冷汗沾上他的颈项,让他收回心神,他得先将她带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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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梅老瞧见主子让人背回来,惊讶得手上的杯子差点掉下来。
“怎么了,姑女乃女乃?”梅老急忙上前。
“把门关了。”沃娜指示道。
“是。”梅老也没多问,立刻把门给关上。
“好了,我没事了,放我下来。”沃娜拍了下温亭劭的肩。
“姑女乃女乃妳没事吧?”梅老问了一句,扶住面色发白的沃娜。
“没大事,流了一点血而已。”她拉起袖子。
“谁伤妳?”梅老的脸皱成一团。
“不知道。”她拿出暗器。
梅老立刻接过,发现上头有个蛇的图案。
“解完毒再来研究暗器不迟。”他见沃娜的脸色好像愈来愈难看。
“大人说的是。”他扶着沃娜就要进去。
“阿姊,妳没事吧?”
一个美丽女子掀开布幔走了出来,她的样貌美艳,与沃娜同样穿着苗人的服饰,唯一的不同是她的衣服较为宽大,不是因为她胖,而是她挺了个肚子。
温亭劭瞧着她的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神情也像小孩一般天真,没想却已经怀有身孕。
“妳进去。”沃娜生气地对妹妹说道。
“阿姊妳中毒了?”沃彩走上前,她在里头听见他们的对话。
“没事。”当她发现温亭劭正盯着沃彩看时,心中莫名地恼怒起来。“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温亭劭低头瞧着沃娜恼火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姑娘什么都要管,未免太无理。”
沃娜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就是无理。”
他笑道:“在下偏要看,姑娘又能如何?”
她一双美眸都要喷出火了。“挖你的眼珠子。”
“阿姊。”沃彩握住姊姊的手。“妳中了毒快好好躺着。”
“我没事。”她推开梅老自己站好,没想到整个人又软了下来。
温亭劭伸手扶住她。
“不要你扶,你走。”沃娜愠道。
“快让阿姊坐着。”沃彩紧张地说。“是谁伤了妳?”
“梅老,扶我进去。”她不要温亭劭扶。
“是。”他搀着她往前走。
“阿妹,进来。”沃娜喊道。
“好。”沃彩回了一句。
温亭劭正想告辞离开时,沃彩留住他问了几句话。
“阿姊说她帮你画了人像图?”
“她是画了一张图。”温亭劭颔首,与沃娜比起来,沃彩的口音比较轻。
沃彩小声道:“我可不可以看看那张图,我是说阿姊不太会画图,我担心画得不像。”
“姑娘不用担心,那画我不小心沾到茶水,所以扔掉了,我正打算重画一张,只是妳姊姊不只不会画图,连人的长相也不大会描述,所以……”
“公子可以问我,我最清楚了。”她露出甜笑,大眼珠眨啊眨的。“牛哥的长相我记在脑子里,还有心里,记得牢牢的,每天每天都想好多遍。”
她孩子般的语气让温亭劭露出笑。“那就好,我想问妳是最恰当的,妳可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
“知道,他写给我看过。”沃彩由腰带内拿出一张纸条。“他写给我的。”
温亭劭瞄了眼,发现她拿颠倒了,他沉吟了下,果然是牛丸二字。
“他可有说他家乡何处?”他问道。
“他说在京城开封,那就是这里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好。“大人你要帮我找到他好吗,请你要快一点。”
他只是搧了下扇子,没应承下来,找人是件麻烦事,他没法保证什么。
“大人,你可以做大人,那表示你是很聪明的是不是?请你帮我找到牛哥,太晚……就来不及了。”
说着说着,一颗泪珠就掉了下来。
温亭劭瞧着她落泪,还真有些不自在,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只好道:“在下……我是说我会尽力。”
“谢谢你,大人。”沃彩抹去泪。
“阿妹……”
沃娜的叫声传来。“在外面跟他说什么,快进来。”
“进来了。”沃彩回了句,而后再次小声对温亭劭说道:“你不要生阿姊的气,她说话不好听,可是她的心好,牛哥说……说她的嘴巴是刀,可是心……心是豆腐。”
他微笑。“刀子嘴豆腐心。”
“对。”沃彩微笑。“所以你不要生气,阿姊人是很好的,可是嘴巴就是不认输,跟她相处久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温亭劭没有多做评论只道:“你们可有什么仇人?”
“仇人?什么仇人,我们没有仇人。”
“如果没有仇人,怎么会有人想加害沃姑娘。”他再问。
她皱起眉头,小声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些人不喜欢阿姊,说她是妖女,他们偷我们的鸡,阿姊很生气,就给他们吃鸡大便,可是他们全部又吐出来。”
温亭劭忍俊不住地拉起笑容。
“在家乡很多人怕阿姊,也不喜欢她,可是他们不会来这里的,也不会对阿姊用毒。”她显得忧心忡忡。“大人,请你一定要抓到那个坏人。”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沃姑娘看看?”
“不用,阿姊知道会生气的,她喜欢毒。”她拧起眉心。“我跟阿姊说毒很危险,可是她都不听,你帮我劝劝阿姊。”
“她不会听我的……”
“三姑娘,姑女乃女乃要妳进去。”梅老由内堂走出来。
“好。”她小声对温亭劭说了一句,“大人明天来,我告诉你牛哥的模样。”
“我不知道明天……”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转身离开。
梅老上前,对他说道:“大人请回吧。”
“沃姑娘没事吧?”他问了句。
“姑女乃女乃不会有事的。”梅老回道。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既然沃娜没有大碍,他也可以放心了,现在得先查出到底是谁在暗处伏击,如果是沃娜的敌人他还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这敌人冲他而来,却无故将沃娜给拖下水。
若真是如此,他得未雨绸缪才行,若再让对方牵着步伐走,事情早晚会失去控制。
这头沃彩进内屋时,瞧着姊姊盘坐在木箱上,手臂缠着两条银蛇,蛇的嘴紧咬着伤口,她静静的在一旁坐下,拿起布料缝制。
沃娜睁开眼,以苗语问道:“你们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我请他帮忙找牛哥。”她简短地回答。“阿姊,大人看起来是好人,妳不要对他凶,万一他生气,就不帮我们了。”
“他敢!”沃娜冷哼一声。“他说了要帮,就得帮到底。”
沃彩叹口气。“阿姊为什么要对大人这么凶,大人很关心阿姊,还问阿姊要不要紧,要不要请大夫?”
沃娜没应声,可眼神已不那么凶悍。
“大人还问我们是不是有仇人,他很担心。”沃彩继续说好话。
“不需要他担心。”沃娜冷哼一声。
沃彩轻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妳笑什么?”沃娜问道。
“我只是想到阿姊这么凶,好多男人都怕阿姊,可是他不怕,所以觉得很有趣。”
“那我就让他怕我。”沃娜桀骜地说。
沃彩急道:“妳别找大人麻烦,要是他生气,不帮我们了怎么办。”说着说着,她眼眶也红了。“我想快点见到牛哥……牛哥……”
瞧着妹妹就要落泪,沃娜只好道:“好了,别哭,我不为难他。”她只是口头上说要给五毛难看,又不是真要找他麻烦,想到五毛,沃娜忽然觉得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怕她,也不会对她生气。
“真的吗?”她擦去眼泪。
“都要做妈的人,还这么爱哭。”沃娜瞪她一眼。
“嗯。”她吸吸鼻子。“我难过嘛。”
沃娜叹口气,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小妹只会哭,一遇上事什么忙也帮不上。
“阿姊,妳没事了吗?”她瞧着姊姊将蛇抓回竹笼内。
“没事,那暗器的毒对我没影响。”
沃彩一听沉默下来,这么说来让她不舒服的不是镖上的毒,而是自小就在她体内的剧毒,这一年来阿姊发作的频率愈来愈近,她好担心。
“阿姊……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我不看汉人的大夫。”她冷哼一句,再说她体内的毒治不治她根本不在乎。
“可是……”
“好了不要说了。”沃娜制止她再说下去。
沃彩重重的叹口气,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