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台北后,她回家与父母吃了顿饭,母亲对她依旧很冷淡,她也没强求,只是与父亲说话,三天后她便飞到日本散心,在北海道待了两个多礼拜,什么也没想,就是随处晃,有时在公园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冻得耳朵都要掉下来了。
望着一片雪白的世界,她的心沉淀不少,偶尔她会想起魏子杰,但不如前几年频繁,而且不那么痛也不再流泪了,只剩下淡淡的惆怅,自他打死袁立夫后她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了,但心里总有个结放不下。
案亲说她死心眼,但她觉得是不甘,原本握在手里的幸福,被命运活生生剥夺而去,如果他爱上别人,她还有个对象可以恨,但他们输给了命运,她最难以放下的就是这点。
总想着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扭转命运,将他拉回原本的道路,但他的失约,让她彻底看清,系在他身上那最后一丝信任的线被斩断了。
这些年他们每次短暂的见面,不只她痛苦,她也可以感觉到他的绝望,三年前他曾对她说:忘了我吧!去找个值得爱的人,别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我没有在等你。
当她这样回答时,他沉默了许久只是抽菸,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不会再来找你。
之后发生袁立夫的事件,或许是没脸面对她,三年间他没再出现过,直到九个月前他才又现身,不过她一直怀疑那次是不是她眼花,当时她正在买咖啡,他站在玻璃门外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又消失无影,她追了出去,咖啡洒了半杯,毁了她的白衬衫。
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当你陷在死胡同里的时候,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就是绕不出来,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就开窍了,想通了许多事,对那件事、那个人放下了,她不能说九个月前的咖啡事件让她放下了魏子杰,但她终于领悟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他一出现就扰乱她的生活、她原本的步调。
他消失的三年,她一样过日子,生活平静规律,可才瞥见他,就让她心绪大乱,那时她才晓得海面不起波澜,不表示海面下也风平浪静,就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蠢,而她受够这一切了……
土地庙的失约,可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她听见那根稻草压扁了所剩无几的感情,她仰头呼气,瞧着热气在空气中飘散,如果人的感情也能消失得这么干脆就好了。
回饭店的途中有个陌生男子来搭讪,恰巧也是台湾来的,长得还不错,邀她一起喝个咖啡,她拒绝了,然后她想起马星龙的话,说她该给别的男人一个机会,他以为她是为了魏子杰才拒绝这些年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其实错了,魏子杰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她的个性。
与魏子杰在一起前,她就对谈情说爱不热哀,否则魏子杰不会追了她一段时间她才答应,父亲说她与母亲很像,母亲年轻时对异性也是这样冷冷的、淡淡的,父母是相亲认识的,那个年代除非特别离经叛道,否则即使没特别想结婚,也会听长辈的安排相亲,最后步上结婚礼堂,母亲就是一个例子。
小时候问父亲为什么会喜欢母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唉,也没什么啦,就是看对眼。”
“因为妈漂亮。”
“不只这样啦。”
“那是怎样?”
“你长大就懂了。”
柄小时好奇问过父亲几次,父亲总是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看对眼,再追问就说她长大就懂了,后来她也没再问过。
现在不比以前,就算不结婚,承受的压力也没以前大,她对未来并没有非要如何不可的执着,遇上了就结婚,没遇上喜欢的就自己过日子,只是没想到遇上了却爱得如此之累,几乎耗掉她所有的气力。
好友杜若彤曾问过她还有勇气再谈恋爱吗?她只是苦笑。
从北海道回来后,她整个人放松不少,一时间也不急着去找工作,只是窝在家里整理东西,不然就是到附近的公园散步,过了一个礼拜,马星童打电话给她时,她才忽然想到有些私人用品还放在她那儿没拿回来。
“正好我买了一点名产跟纪念品,等一下拿去给你,顺便把放在你那边的牙膏牙刷拿回来。”
“纪念品什么的没关系,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回来上班?”
她好笑道:“我辞职了。”
“不是做做样子吗?我今天问过组长了,她说你要回来可以,反正她还没把你的辞呈报上去。”
“她没送上去?”姜淮蜜诧异地扬眉。
马星童笑道:“我也很讶异,不过组长说前阵子情势比较特殊,再加上你看起来很累,她觉得你需要休息,所以就收了你的辞呈,但她没往上报,这阵子她帮你请年假。”
她都休快一个月了,年假也没这么长。“我不知道,小马……”
“组长说在她决定送上去前,得先跟你谈过,如果你还是想走,她不会强留,当时你递辞呈的时机有些敏感,我想她是怕你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我会再打电话给组长,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你家,我们到时候再谈。”
“好,别忘了带照片过来。”
姜淮蜜应允后挂上电话,整理了不该带去的纪念品,换上轻便的T恤跟牛仔裤离开家门,准时在四十分钟后到达马氏公寓。
这公寓有五层楼,几乎都被马家包下了,她有时会戏称这里是土匪窝,整天乱烘烘的,马家堂兄弟众多,各个人高马大,又几乎都在军警界,势力很庞大。
停好车,拿着纪念品上楼时,正好遇上马星龙走下来,碰见他不稀奇,稀奇的是他身边眼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青春洋溢,一脸阳光,大概才二十出头。
“回来了?”在转角遇上时,马星龙先是一愣,先开口跟她打了招呼。
她点头。“回来三天了。”
他上下打量着她。“不错,看起来气色很好。”
“龙哥,这是……”年轻女子好奇地看着她。
“她是小马的朋友,叫姜淮蜜。”马星龙开口介绍。“这是……简安桦,君君的妹妹。”
即使诧异,姜淮蜜也未显现在脸上,她微笑地朝简安桦点头。“你好。”
“你好。”简安桦开朗地说。
打过招呼后,姜淮蜜便提着纸袋往上走,听见简安桦娇斥一声。“龙哥,你又拿菸,习惯动作要改啦。”
“你怎么长大了也这么罗唆。”马星龙受不了地说了一句。
“那是为你好,你要感激。”
姜淮蜜笑着往上走,才按门铃,小马立刻开门,十万火急把她拉了进来。
“你干嘛?”她讶异地问。
马星童小声问:“你看到安安了吧?我听到你们讲话的声音。”
“怎么?”
“把我们都吓死了,还以为看到君君。”开口的是立在客厅的三个马家兄弟。
“不过其实仔细看也没很像啦,眉宇之间有点像而已,要我说,龙哥四年前交往那个还比较像,叫什么名字去了?”
“那都过去的事了,不要提了。”马星童皱眉地看着堂哥们。“你们不要杵在这里,我们女生要讲悄悄话。”
“知道啦,闪人。”三人走了出去。
“你们很久没看到安……安安吗?”
“十年了。”马星童拉她在沙发上坐下,而后倒杯果汁给她。“她比我小两岁,刚大学毕业,以前阿龙跟君君姊交往的时候,曾带安安来过几次,那时候都是我跟她一起玩,后来……君君姊走了以后,我们就没什么来往,她今天突然出现真的把我们吓了一大跳,连阿龙看到她都愣了好几秒……”
“她来曰疋……”
“君君过世十年了,前阵子捡骨移到灵骨塔,他们全家商量以后决定还是跟阿龙说一声,安安自告奋勇接下这个任务,一时兴起就来了,也没先说一声,把我们都吓一大跳。唉,说不清,我拿照片给你看。”
马星童跑进房,翻箱倒柜拿出一本相簿又跑出来。
“为什么照片摆你房间?”姜淮蜜疑惑地问。
“我不想龙哥睹物思人,所以把照片都收我这儿。”她翻开第一页。“看,有像吧!”
一个绑着马尾,牵着越野车的女生对着镜头绽出灿烂的笑容,照片是在某条乡间小路拍的,天空很蓝,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幅画。
“是有点像,姊妹嘛。”姜淮蜜瞄了眼同一页的其他照片,都是君君美丽的独照,见马星童要翻页,她阻止说道:“没经过马星龙同意,我觉得不大妥,有点在偷窥他的隐私。”
“阿龙都告诉你君君的事了,看照片不会怎么样。”话虽这么说,马星童也没再翻页。“不过我满讶异的,没想到他会跟你说君君的事。”
“不是跟你说了,他只是想安慰我。”去日本前她与马星童通过电话,无意中提到马星龙告诉她的恋爱史。
马星童阖上相簿。“去了一趟日本,怎么样,走出魏子杰的阴影了吗?”
姜淮蜜扯了下嘴角。“什么阴影,哪有这么夸张,我不知道要买什么,所以买了一些名产还有钥匙圈。”她拿出两包牛女乃糖、两盒巧克力草莓夹心球跟昆布糖。
“这熊的钥匙圈给你,还有狐狸跟北海道地图的钥匙圈。”
“你买这么多。”
她微笑。“还有两包玉米白巧力跟三包烧乌贼。”她将土产都放到桌上。“你一大票兄弟,我买的算少了,钥匙圈我都买两个,你一个,杨汉文一个,这样就成双成对。”
马星童笑道:“你还想到他。”她拿起毛毛的狐狸钥匙圈把玩。
“这个男山清酒你帮我拿给马星龙。”
马星童扬眉。“你还给阿龙买酒,他一定很高兴。”
“男生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菸他抽得太多了,酒一瓶应该还好,我拉他去花莲,一路上我的脾气都不大好,所以……”姜淮蜜耸耸肩。“我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这就当谢礼。”
“你不用在意跟阿龙发脾气的事,我们从小到大吼来吼去,打来打去,不记隔夜仇的。”
姜淮蜜微笑。“我知道,只是觉得人情道义上还是送一下比较好。”
马星童拿超酒瓶。“那我先藏起来,免得那群蝗虫一回来,这酒立刻不保。”
她起身把酒跟相簿拿回房。
“你吃晚餐了没?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马星童在房里喊。
“我还没吃。”
“那好,等我一下,我换个裤子,对了,你有没有带旅游照片,我们等一下可以边吃边看。”她套上牛仔裤走出房。
“我有带,不过没拍多少。”
“我也好想去玩。”她拿了包包往外走。“可是最近局里很忙,你怎么样,要回来上班吗?”
两人走到公寓外后,姜淮蜜才道:“你知道在调查局工作不是我的兴趣。”
“我知道。”若不是魏子杰,她现在应该在当老师吧!“虽然我很想你回来,不过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一辈子做不喜欢的工作是很痛苦的。”
两人走过两条街,到一家新开的麻辣锅店用餐,没想到马星龙与简安桦也在,理所当然地便同坐一桌,虽然姜淮蜜比较想另坐一桌,但礼貌地保持沉默,并末开口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让她坐简安桦隔壁很怪,所以马星童选了那位置,而她则与马星龙并肩而坐,她与马星童同吃一锅,一半是酸白菜,一半是麻辣,马星龙与简安桦则是麻辣与蔬菜高汤锅。
席问几乎都是马星童与简安桦在维持谈话的气氛,马星龙偶尔加入话题,姜淮蜜则说得更少,后来马星童问她在北海道做些什么,她的话才多了些。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饭店附近闲晃,景点只去了几个。”姜淮蜜把相簿递给她。
“为什么只在饭店附近闲晃,shopping吗?”简安桦好奇地问。
“不是,附近的街道很安静,我很喜欢那里的感觉。”她简单回答。
简安桦也凑过去看相簿,姜淮蜜不时为她们解说,见盘内食物渐空,姜淮蜜趁说话空档,拿着空盘于去自肋区装菜,马星龙则跟在她后头。
见他大鱼大肉的夹,她忍不住问道:“你讨厌吃菜?”她之前就发现他的三餐里很少出现蔬菜。
“讨厌。”他干脆地说。“还有,别叫我吃青菜,也别跟我讲会中风、胆固醇什么的,我每天的活动量很大,体力耗得很快。”
“你的生活方式很不健康。”她夹了些香菇到盘子里。
他没理她,转而夹虾子。
“你看起来还不错。”
“我每天都有运动……”
“不是,我是说简安桦……”
他怔了下,随即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应该怎么样,到厕所哭吗?”
她睨他一眼。“你哭的话我倒是满想看的。”
他嘲讽的脸一下被笑意取代。
“小马说看见她的时候很惊讶,我想你的冲击力也不小所以才顺口问一下,看你还能大口吃肉,我想小马跟你那些堂兄弟是太过担心了。”她开始夹绿花椰菜。
“一开始看到是有点讶异……不过看仔细了其实没那么像。”他耸耸肩,在想到君君时,还是会觉得心口有个地方被扯了一下,但已不再难过,都十年了,他已能接受她离开人世的事实。
“她们姊妹差几岁?十岁吗?”她记得马星龙说君君是大学毕业那年过世的,现在简安桦也正好大学毕业。
马星龙颔首。“以前安桦还是个小女生,现在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姜淮蜜又装满一盘子的食物后,与马星龙一起走回桌边,正巧听到简安桦不耐烦地对着手机说:“我跟朋友在火锅店吃饭……你不认识的朋友,有男的有女的,你问这么详细要干嘛?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你问这么详细,好像我背着你在做什么坏事……”
姜淮蜜一坐下来,小马立刻小声对他们说:“好像是男朋友来查勤的。”
“嗯……吃完饭我自己会回去,你不用来接我……”简安桦起身,不好意思地看他们一眼,走到外面去讲电话。
“感觉好像是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小马下结论。
马星龙瞄她一眼。“别乱猜,吃东西。”
马星童扬眉。“我才没乱猜,听她讲电话就知道了,没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现在大学交男女朋友已经很普遍。”姜淮蜜说道。“再说她长得漂亮,应该很多人追。”
马星龙瞥向玻璃门外,不耐烦走来走去的简安桦,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在跟男友吵。
“如果她等一下进来没主动提,你别多问。”姜淮蜜对马星龙说道。
“为什么?”
“她可不是小马,你的保护欲别捞过界。”姜淮蜜提醒。
马星童赞同地点头,从小到大只要有男生对她稍微表示好感,她的堂兄们就会开始找对方麻烦,对于异往这块,不管她怎么抗议,他们就是充耳不闻,一样干涉阻挠。
“我有分寸。”马星龙说道。
两个女人不苟同地哼了两声,他瞪了两人一眼,把肉丢进麻辣锅里,三分钟后,简安桦坐回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