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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六章

“我们,离婚吧。”

呃,啊,咦?颜姊君呆怔地凝视着眼前的玻璃杯。这个基本上还是应该算一个很普通的下午,阳光很灿烂,因为秋天的缘故门外的树木上的树叶已经有了一些焦黄,偶尔也会飘落下来。总之是一如以往的假日,斯文而且英俊的丈夫邀请美丽而且嚣张的妻子出门喝一杯咖啡,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事情。

丈夫开口说:“我们,离婚吧。”就好像,好像是说“我们喝卡布奇诺吧”一样,依然温柔斯文如故。

“我们,什么什么?”姊君一时间完全呆住,“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的意思是,我们,离婚吧……”

终于来了,等了很久了啊——说好!颜姊君,这个字很简单。好——多么动听而且方便的发音,说吧,说吧,一说就大家海阔天空了!

“好——好奇怪噢,说这样的事情,不要开玩笑了啦!”靠!颜姊君,我瞧不起你,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说要离婚这种、这种事情。”去!不要恶心了,你等这一天不是已经很久了吗?

林家明凝望着她,眼睛里的感情很奇怪,“我喜欢你,姊君,但是我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什么,也许,”他微微垂下眼睑,“只是一种被动的情感互动而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想也许是我找到自己想要爱的女人了。”他一气说着,如果不是对面的那个女人自己先心虚地把整张脸都贴到桌子上去,应该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样说话的时候,林家明先生的表情有点像在背书。

黄蓉终于出击了吗?是吧,这样大家都好吧,可是心里头那种失落算什么?姊君问自己,为什么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底就好像有一个地方塌下去了,痛得要死呢!

“对不起,姊君,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都无所谓啊,只要不要道歉就好了,这样的歉意除了增加她的内疚以外,颜姊君一点也不会感觉有什么满足。

“不过,也许,我想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你看,我是这样一个乏味无聊,就连名字都起得这么老土的男人——”林冢明平静,或许用平板来形容更加恰当地说着,“你知道,妹懿——”

等等,什么东西冒出来了,颜姊君的眼睛倏地睁大,“我好像刚才听见你提到了某个妖女的名字。”纤指猛然探出,一把揪住眼前男人的衣领,“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耍我?”

温润如泉的男人跟中匆匆闪过的光芒没有一丝像惊慌反而类似笑意,可是名为“颜姊君”且只要一拉“颜妹懿”这根弦就会爆的炸弹完全看不出来当中的玄机,“你没有听错,我刚才说的,就是你的妹妹颜妹懿!”轻声地直接引爆,林家明犹未忘记把彼此的茶杯轻轻推出远些。

“颜妹懿?你是说那个妖女颜妹懿?”炸弹咆哮,“你怎么,怎么敢当着我的面,给那个妖女勾引上?”炸弹的手臂颤抖起来,“离婚,你竟然为了那个小妖精要跟我离婚——林家明!”

“是——”再把糖缸推得远一点,顺便拿一叠纸巾放在她的手边。故意不叫甜点的策略是正确的,因为甜点送上来的话会有刀叉,伤人总不太好。

“那个女人,那个妖女!”姊君连声音的颤抖都不加控制,“她是本·拉登派来炸毁我们生活的!你醒一醒!”

“但是,姊君。”林家明的平静这一次没有连带影响到头顶还是袅袅升起白烟的美女,“本·拉登再疯也不可能请一个孕妇来炸毁地球上两个跟他没有半点利害关系的人的生活,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去你的逻辑,去你的分析!”姊君一面尖叫着一面顺手扯起纸巾砸人,但是纸巾轻飘飘的全不受力,扔出去砸人的结果反而是粘在自己的脸上,“啊——啊——啊——”

因为整个咖啡馆只有这一桌客人,新来的侍应生简直闷得想要疯了,但在那以前,惟一一桌客人中的女士很明显已经先疯了。出于本能,新来的侍应生想要上前提醒他们这里是不宜喧哗的公众场合,结果却被调酒师一把扯住,“不要管闲事,那个男客人已经把这里包下来了,你管他们怎么疯。”

“包下啦?”侍应生有一时怔忡,“那个男客人看起来好像很斯文书生气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出手那么阔?”

“所以说!”调酒师一面慢慢擦着杯子一面倚老卖老地说,“人,是不可貌相的——”然后一笑,露出狡诈的表情以及满口黄牙,“反正你也闲着,不如帮我洗杯子吧——”

纸巾不受力的现象很正常,通常都不可能会砸到人,可是纸巾一样是地球上的产物,所以必然会受到重力的影响。那么为什么会粘在她的脸上呢?

姊君自己也不明白,直到脸上微微有些刺痛的感觉传来才发现原来是纸巾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下来的眼泪粘在了脸上,而泪水的盐分则刺激了向来保护得很好的皮肤,于是心就跟着脸上的皮肤一起痛起来。

又是这样,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感觉!行动和心的方向总是这么违背,就算那个妖女真的把家明勾引上了手,她也不必把这么多年都不曾流的眼泪拿来现吧,真是莫名其妙,她,竟然真的流泪了耶!

“姊君?”林家明诧异,先前的所有行为都在自己的预测当中,直到这张奇怪的纸巾粘贴在了她的脸上,顿时就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掩盖在了那层薄薄的纸后面。她是准备跳起来吼人。打人还是怒气冲冲要往外闯顺便叫嚷着“我要去杀死那个妖女”这样的话?

都不是!

他只有呆呆地瞪视着在跟前慢慢扩散开来的纸上的湿痕,向来引以为自傲的大脑完全呈现瘫痪状态,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和心酸就这么整体翻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懂她,可以完全地控制住她的思维动向,可以把握住所有事态的趋势,可是就在这张薄薄的纸巾面前,他有种觉得自己已经输了的感觉。

输给了自己的,已经再也没有理智可以控制的,彻底爱上眼前这个女人的——心了。

她为什么哭泣?是以为输给了她的妹妹,还是因为失去自己?

她的眼泪,到底是为谁在流?

“别这样,姊君,不要这样!”他听见有人在说话,然后一直到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才后悔地发现说话的人是他自己,“我是骗你的!”

——***%***——

“哔哔——哔——”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让两个正处于尴尬状态的男女都有了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喂?”姊君粗鲁地一把扯下面上的纸巾,打开手机盖,“我是颜姊君。”……三分钟后她起身,“主编找我,我,先走了!”然后逃一样冲了出去。

林家明坐在自己的位于上,正好可以看见那红色的身影奔出去的时候,分明就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洒落下来,纷飞在风里的枯黄的落叶轻飘飘地落下来,与奔跑中的女子擦肩而过。

心乱,原来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

怎么会走到这样一步?颜姊君把主编赶出他的办公室,独自一个人待在主编办公室那间阳光透彻、宽敞又单独的房间里——到底是老板,就连办公室的气派都高人一等。

她似乎是越来越搞不懂她自己了,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说起来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这个秘密因为不可以告诉别人,所以自己就特别清楚:然而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事情太多,因此除非必要,她向来懂得保护自己,眼泪,只在必要的时候落下。

就好像当年她孤身离开乔治的那个清晨,她分不清楚究竟是洛杉矶的雨大还是自己的眼泪比较猛。本来她是可以转身的,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投入乔治的怀抱,和他在上帝的面前宣誓一生一世守护在一起。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够坚强,至少不够坚强到让自己相信乔治已经爱上了自己,不够坚强到有信心在上帝的面前宣誓守护乔治的一生。

那么现在呢?现在是因为自己有信心了吗?有信心乔治会回到自己身边了吗?还是因为单纯地就是不愿意自己生命中最青葱的岁月就这么跟睁睁地看着它滑过去?担心现在的家明又是一个当年的乔冶,始终都无法确信他可以爱她吗?假如是后者,那么就算付出现在的幸福也尤所谓吗?

好伤心,那么痛,简直比当年还要来得猛烈,不是说年纪大了就会心肠硬一点的吗?

当年号啕大哭的时候自己还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偏偏现在一直痛到眼泪流下来才发现猛然塌陷的心房远比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伤心还要来得疯狂。

“为什么要哭呢?”姊君喃喃地问着自己,“为什么呢?”

她瘫软在主编的大皮椅上面,精神处于半恍惚状态,茫然间很随意地似乎又一次看见了林家明的名字,这是什么?姊君拿起桌上写着林家明名字的信封——纽约道格拉斯报业集团——怎么了?她抖手展开信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信的内容上面去。

智能化时事追踪系统,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家明为了这套叉叉又圈圈的东西整整闭关了三个月,连自己的胃病都置之不理,原来已经出来了,可是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麦克——”姊君抬头看看周围,没有人在注意她,就连被赶出去的主编大人都乖乖识相地回家去了,很好,于是她继续读下去:“感谢你邀请我前往纽约,就智能化时事追踪系统进行指导工作,只是目前我方的工作也刚刚展开,短时间内恐怕对你的邀请无法做出回应——”

为什么不呢?姊君瞪大了眼睛,让家明到美国去,就算只是临时性的,至少可以把妖女和家明分隔开来,当然同时也可以给彼此一个空间和时间,也让她可以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乔治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颜姊君,你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吗?”

她跳起来,“谁?是谁?”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拉开一道缝努力看清楚门外是不是有人,没有人,那么是谁在这样申斥她?那巨大的声音到现在还在她的脑海里面不断回旋。

手心里面都是汗:颜姊君这才意识到原来申斥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真的是很过分,太自私了,你打算把家明和乔冶当做什么?

地申吟一声,闭上眼睛,“把信放回去!”她命令自己,“放回去,不要动它!”但是自己的手就好像是被魔鬼附了身一样,竟然自动自发地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纸出来,拿起桌上的钢笔就开始书写……

亲爱的麦克:

靶谢你邀请我前往纽约,就智能化时事追踪系统进行指导工作,我非常乐意前往,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身体健康

林家明

XX年XX日

——***%***——

“耶——一个人坐在这么空荡荡的咖啡厅里面不会寂寞吗?”一个素白的窈窕身影进入林家明的眼帘,“来,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应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林家明望着白衣的美女,“我输了。”

“咖啡好,不,还是要果汁算了,呃——你说什么?”妹懿诧异,“我听错什么吗?”

“我告诉姊君说要和她离婚——”

“很对啊,我们计划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妹懿愣一下,“然后呢?”

“我看见她掉眼泪了,然后我说:‘我是骗你的’。”林家明顿觉无力,“我想我的心已经乱了,对不起,还把你牵扯进来——”

妹懿怔忡了片刻,“你是说,你自己把自己的底牌掀了,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和最不恰当的地方,只是因为你看见我那个笨蛋姐姐掉眼泪了?”

林家明想想,然后点头,“理论上这样分析没有错。”

“去他的狗屎理论!”妹懿的仪态依然端庄大方,然而口中吐出的言词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你的理论正确而且你一向如此贯彻的话,你就不应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妹懿的纤纤玉指几乎点到他的鼻子上面,“你真的爱上那个笨女人了!”她摇头叹息,“你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住她全部的信心就因为真的爱上她而消失了!”

这次是真的不好玩了,本来以为可以看一场男女厮杀的好戏,谁知道一向冷静而且喜欢闷骚的林家明竟然在大战伊始就丢盔卸甲,没有信心,就连底牌都给人看了,这样的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不行,要自救!白衣美女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努力挽救自己的乐趣,“你打算放弃她吗?”

“我不——”

“那就对了!”妹懿双掌一拍,“你知道你把自己的底牌掀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你将不得不承受她的感情压榨,因为你爱她;她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满天飞而不用顾及你的感受,因为你爱她;她会不断压迫你、奴役你、驱使你,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你爱她——”

“……咳。”林家明一时间忍不住苦笑,“你确定你是在鼓励我吗?”

“嘿,听我把话说完再下结论!”颜妹懿哼了一声,“听我说——虽然看上去情景非常悲惨,但是也有可能得到另外一种结论,那就是,她不得不在做傻事以前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因为她知道了你爱她;她将逐渐在那个初恋情人和你之间进行比较,因为她知道了你爱她;她将慢慢把往日的记忆扔到历史的长河里去,因为她知道了你爱她!”

林家明带着苦笑思索,“她一向很喜欢做傻事,她也一直认为她的初恋情人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于此相反地她的记忆力诡异得好,往日的记忆很少会就这样忘掉……”

咦?根据商业谈判准则,当客户开始挑剔你的产品——反正颜姊君这样的瑕疵商品压仓的话太不值得——也就是说客户已经在心理中认可了你的推荐,那么这笔生意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于是颜妹懿再接再厉。

“但是,你是真的爱她,你记得吗?她的傻,她的执著和她的不会忘却,嘿,这对于一个现代女性来讲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财富了,林家明,你还要嫌弃她什么啊?听我说,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为了获得胜利,很多时候我们必须不择手段!所以,你必须把那个白痴女人一起拉进来,这个是战争!你知道吧——总之请相信我对你们爱情的诚恳,过去的我来不及帮助你,但是现在我一定站在你的一边。相信我——”

“谢谢你。”林家明抬起眼睛,清澈、温柔,带一点点腼腆,“我一直就知道你是很好的女人,谢谢你的无私无偿帮助。谢谢你。”他说,“你说得对,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我相信你的减恳,也相信我一定可以让姊君回到我的身边的,谢谢你。”

“是啊,是啊!”等等,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有点不对,颜妹懿想了又想,昨天晚上好像也是就这个话题她和林家明展开了讨论,那时候自己似乎还曾经有过可以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林家明的上风立场耶,什么时候变成她的无偿帮助了?“我们有没有漏掉什么?”

“有吗?”林家明仔细看了看菜单,“是你的果汁吗?”

颜妹懿看着这个男人,温文尔稚,气度雍容,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尤其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果然呐,一个内心奸诈的人光看表面的确是看不出来的。

——***%***——

“喂,逛逛吧,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个城市里面逛过街!”在咖啡馆聊了一个下午,才刚出来颜妹懿就伸一个懒腰,“如果可以的话呢,我希望自己可以给孩子买点礼物——要到这个世界上来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家明微笑着看着她,“其实,就算将来生出来了是交给我们抚养,自己的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吧?”

妹懿仔细品味一下,“还真的是有点,不过再怎么样还是按照计划来做得好,对谁都好,真的,这样对谁都好!”

林家明悠悠然然笑道:“你打算说服我还是你自己?”

“你这个男人真是讨厌,不要动不动就戳人家的死穴不可以吗?”妹懿瞪他一眼,“对着那个白痴女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也是这样伶牙俐齿?”

林家明笑了笑,不再争辩。

但是颜妹懿却又觉得太安静了,“说话啦,不说话逛街算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买婴儿玩具的?”

林家明想了想,“百货城吧,百货城应该会有的。”

“远不远?”

“还好,不过要走二十分钟左右的路。”

“好啊,那么散散步也不错!”颜妹懿顺手抱住林家明的胳膊,“起驾——”

“怎么了吗,那么小气?借我拉一下手也会算对不起我那个白痴姐姐吗?”颜妹懿注意到林家明没有动,于是抱怨起来。

“妹懿!”林家明看着她,突然用一种非常非常认真的态度对她说话,“爱情是两个人的战争,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好好地去不择手段吧!”

“什么啊?”颜妹懿蹙蹙柳眉,下一刻却因为背脊上奇怪的寒意而领悟过来,“啊,啊——”她转过身,那里站着一个她总是想等却总也等不到的男人,这一次,换他在等她了——

“啊,啊!”

——***%***——

看着妹懿被她的男人好像行李包一样扛着就跑,林家明在赞叹那个男人的臂力之余也忍不住为那男人的直率——或者说野蛮也可以——感到钦佩。终自己的一生大约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天吧!他转身,双手斜插在裤兜里继续逛街的程序。

时间是黄昏,下午灿烂的阳光现在就只剩下西边的冉冉飞云浅浅蕴着橘色的暮光。因为假日的缘故,平时应该正是收工的高峰时候,现在街上却显得有些人影阑珊。不过这个时候看隔着海的景色正好。

对岸那些常常在明信片上看到的大厦,被夕阳一照就像镀了一层金,璀璨夺目得好像应该在童话里才有。

林家明看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自己会来享受的悠闲之乐,然后决定帮妹懿去买她想买的东西,不过既然男主角出现了,这些大约就会变成他和姊君送给妹懿孩子的出生礼物了吧!

这样,也好——

——***%***——

终于把加班的工作摘定,可以回家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就这样回去的话,心里头很虚的样子——颜姊君呆呆盯着商店橱窗里布置得精美绝伦的货架,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好像有点长。

可是,咦?地蓦然转身,就在那边、马路的对面,一个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男人正慢慢地走过去。

他的名字就在嘴边,可是她发现自己就是叫不出来。好像自己只要一开口叫出他的名字,自己从前所做的就注定是错误的了。可是,真的就要让他这样擦肩而去吗?那种熟悉的心痛感觉又出来了——

林家明猛然驻步,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下一步要走的路似乎不合适自己的脚踏下去,是因为路面不平吗?似乎不是;那么是因为自己的脚痛吗?好像也不是。如果要详细说的话,就仿佛有点像是自己前面的路正被什么人诅咒着。强烈的意念波动就来自自己左边,但是左边就是非人行道的马路了啊。

他抬头,猛然同心脏自己有自己意识地狂跳起来,她竟然,就在那里……

车前灯溢着流彩,匆匆忙忙从他们的之间的马路上驶过去,每次过去一辆车就在他们的面前划出一道光纤,扬起一缕很淡根淡的烟尘。她向来轻盈的脚步已经停住,他静静看着她,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路,夹带着海的水气的晚风吹过,几片落叶滑落他与她之间。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依稀仿佛很久以前曾经学过这样一首词,不过自己向来对于诗词歌赋没有感性的认识,只觉得是某些人吃饱了没事可干的产物。但是今天的感觉好好噢,那样的天气那样的颜色,那样扬着淡淡烟尘的马路,那样好的人!于是所有无聊的诗词歌赋也就一起涌上了向来比较少有闲情雅致的自己的心头。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的摇摆不定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得这样鲜明,似乎只要看见他,林家明,所有自己给自己建造起来的防御工事就全线崩溃;在他的面前竟然有那样的错觉,什么初恋情人什么生命中不可以缺少的青春,自己怎么会单方面地以为就是自己的初恋才是重要的呢?

也许真的,自己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林家明看着隔着马路的妻子,看起来——老实说她的样子还真的是傻傻的,不过她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吗?左右看看没有汽车通过,他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还不回家吗?”

“回家?”颜姊君下意识地跟着说话,“哦!”神志终于清醒,“好啊!”

林家明伸手接过她的包,“很累了吧。”

“嗯——”姊君静默了片刻,突然,“林家明!”她一个转身一把揪住她丈夫的衣领,态度及其认真。

林家明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到!”

“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颜姊君一张俏脸几乎贴到林家明的鼻子上去,“一定要老实说。”

“这个很重要吗?”林家明微微错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用管我,只要回答就行了。”颜姊君紧紧盯住他,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知道初恋是生命中不可以放弃的一种情感,所以只要你说,说出来我是你的初恋情人,并且大声地告诉我你是真的爱我,那么我的所有一切都可以为你改变!她瞪着他,表情,有些狰拧。

林家明望着她,心头有种很轻很淡的忧伤划过,为什么一定要是“初恋情人”呢?这个名字真的比相守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看红颜变成白发还要来得重要吗?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为什么自己在经过了那么多的努力以后还是,还是会输给那个根本就不可能陪伴她的男人的幻影呢?

“不是——”他轻轻地开口,清朗的声音即使听在自己的耳朵里都感觉那么残忍,他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又开始朦胧起来。

其实,就算是说谎也好啊,只要他说一下是,那么她就有借口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了,她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是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呢?”揪住他衣领的手有些颤抖。

“这个很重要吗?真的很重要吗?比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还要重要吗?”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要的也只是一个理由,让我可以保护我的自尊心的理由,如果现实里的我都无法赢得一个虚无的幻影,那么我又该怎么去赢得彻彻底底的你呢?

“废话,这个当然很重要很重要的啊!初恋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吗?如果放弃的话,岂不是把自己的青春也一并否定掉了?”姊君尖叫起来,怎么从来都没有感觉和家明的沟通会这样困难呢?

“那么,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初恋情人正如你也不是我的初恋情人一样,”林家明淡淡地说,“在我看来,青春并不是生命当中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到底要在谁的身边,如果是我在你的身边,那么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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