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在短时间内有了新发展。
在项靖宸表白的一个月后,他们订婚;在订婚一个月后,他们结婚。在结婚后,他们恩爱得让所有人欣羡,无论在公司或家里,时常见到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依,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过如此罢了……
然而,恩爱之后,“爱情”这东西似乎有时效性。他们不再十指相扣,不再紧紧相依,过分的恩爱在现阶段看来只是做作矫情。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是二十四小时长时间的相处?厌倦了?不再有新鲜感?或是她和他小指上红线的长度就只能维持两年?更甚者,这两年来的恩爱只是自己作的一场没有结局的梦?
结婚两年,他的背叛,她的决定——
离婚。
从户政事务所办妥离婚手续回到自己的家,幼歆有效率地在同一天,将打包的行李一并送了回来。
然而范家的气氛很诡异。所有人安静地忙于手边的事,薡歆用心整理幼歆出嫁前的房间,姿歆忙着将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纸箱——那是幼歆的行李——一一开封、整理、摆放。她们是双胞胎,不需幼歆开口,姿歆就会知道她的想法。
范妈妈在屋子内忙里忙外,一边赶着准备晚餐,一边关心女儿们的进度。
幼歆在书房皱着眉头组装绘图桌。这玩意很麻烦,一且拆了,再装回去可是要花上十倍的心血。
每个人忙着,脸上的表情平静安详,只有大阿姨像热锅里的蚂蚁,噙着泪绕着自己的妹妹打转,直到范妈妈被搞得头昏脑胀,出声抗议。
“姊,你这样绕着我打转,我怎么做事啊?”
大阿姨绕了一个晚上,总算获得回应,她的泪水像失去控制的水龙头哗啦哗啦狂泄。“妹啊,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谁会知道那个姓项的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男人啊!我作媒数十年,没有一家的老公会出轨偷腥养小老婆的!没想到、没想到第一对离婚的居然是我自己的外甥女……我对不起你,让小范受委屈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这是一个难堪的伤口,时间将会抚平一切,但在伤口愈合之前,一旦被迫面对,那怒那怨宛如狂风暴雨,没有人可以承受……
薡歆的泪水沾湿了小妹的薄被,她的双手颤抖,哽咽得无法言语。
姿歆冰冷的眼底有嗜血的冲动,她默默放下幼歆心爱的书,霍然起身,直往门口冲。
范妈妈拦住二女儿。“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
“找他算帐吗?”
“放开我!”姿歆愤恨的泪迸发。
范妈妈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谁要是敢欺负大姊或小妹,姿歆永远都是冲第一个去为姊妹讨公道的。她将二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她们是双胞胎,幼歆的痛,姿歆最能够了解……
范妈妈泪盈眼眶。“嘘,乖,别哭,我的宝贝女儿啊!”
“放开我……我要找他算帐!幼歆是那么爱他,他凭什么?!”
范妈妈安抚着失控的二女儿。“不哭,乖……”
大阿姨如丧考妣般痛哭失声。“哎呀,都是大阿姨的错,大阿姨不长眼啊!”
姿歆哭倒在母亲怀里,薡歆走出了小妹的房间,脸上的泪水是她的心痛和不舍……
突然书房里传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二话不说直往书房冲。
只见幼歆盘坐在地上,身旁是倒塌的绘图桌,她捣着脸嘤嘤啜泣。
“女儿……”
幼歆挪开手,露出无助的哭脸。她苦笑着,指着四周的一团混乱。“我不会装。显然看别人装得轻松,不见得自己动手也很容易。”
谁都知道幼歆说的“别人”正是大阿姨口中狼心狗肺的男人。
时间停了,所有人都感受到幼歆身上的哀伤、凄凉……
姿歆冲上前,抹去眼泪,拿起桌脚和工具动手组装,口中淡淡地说明:“这有什么难的?很多家具都需要自己DIY组装,既经济又实惠,这种小case我还看不上眼呢!”
大姐薡歆擦干眼泪一起蹲下来,加入组装的行列。“是啊,我们家有一半的家具都是我跟你二姊研究出来的,你跟老妈最好命了,永远不用烦恼这些粗活。”
范妈妈弯下腰,眼中盈着泪,手指拭去小女儿脸上的泪水。“小幼,你看我们多好命,有老大和老二在,我扪还担心什么?尤其是你二姊,简直是凡人无法挡!唉,亏你们还是双胞胎,怎么差这么多呢?”
姿歆拍手鼓掌,学起广告咬文嚼字。“老妈,您真内行!”
幼歆噙开了笑。“妈,我们都是你生的,你怎么能反问我这个问题呢?”
范妈妈着迷地望着女儿的笑脸。此时此刻,这笑容格外珍贵。“会笑了唷?”
她眨着泪眼,漾着笑意。“我不会再哭了,我保证。”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范妈妈躇拥住了小女儿。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薡歆骄傲地环抱小妹。
“争气点,双胞胎,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不见得好受咩!”姿歆虽然没有拥抱,但话语中的疼惜和支持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没关系,大阿姨再帮你找个老实的男人!”
“厚,大阿姨你还不放弃啊?!”这是来自姿歆的抗议。
范幼歆环视着她的家人,这是她的力量、她的后盾,就算遭遇再大的变故打击,她都要站起来,带着笑容,抬头挺胸地面对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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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老板真的离婚了?!”
风声似乎传到公司了。
休息三天后她恢复上班,公司同事们似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观察着,没敢探问,只有她的助理不怕死地提出疑问。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范幼歆不得不好奇。
助理曼秀无奈地摇头。“该怎么说呢?只能说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你和项先生星期五去办离婚,户政事务所那位服务人员正是咱们总机的妈妈。你说这件事不会这么传~~出去吗?”她夸张地提高尾音。
有一秒钟,范幼歆真想大声尖叫。“难怪我在办手续时,一直觉得那位阿姨很面熟,哈。”
“咱们今年的尾牙宴鼓励员工全家出席,所以你一定看过总机的妈妈,就像她记得你们一样……”曼秀叹了口气。“怎么办?得知消息的人会很快地以倍数增加。”
范幼歆耸肩。“谁知道都无所谓,我要离开了。”
“你打算离开公司?!”
范幼歆扯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能够平心静气,和我的前夫维持同事关系?”
曼秀带着怀疑。“但是你看起来很平静啊……何况,公司还有很多件你主导的新工程,这些谁要接手?”
她和项靖宸的办公室只隔着一面玻璃墙,曾经,他们是多么喜欢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向对方打暗号、挤眉弄眼,那种彼此相依的感觉,就算工作再忙碌,他们还是很快乐……
范幼歆走上前,将百叶窗拉下,阻隔一切。“项先生会接手,我会将工作交接给他。”
曼秀不得不钦佩她。“你真的好勇敢。”依平日的观察,她知道幼歆付出的感情有多么浓烈。
范幼歆摇头。“我不勇敢,我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平静地过生活。”
曼秀凝视着幼歆,早晨耀眼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和过去的每天一样神采奕奕……可就算是保持着微笑,幼歆眼中淡淡的哀伤是无法掩饰的。
曼秀暗暗地叹了口气。
“曼秀,我早上把东西准备准备,你帮我约项先生下午开会——如果他有空的话。”
“好,没问题。”
约好两点开会,一整个早上,她忙着将手边的工作建档、记录工作进度,这当中她接到许多欲言又止的关心电话,有协力工程厂商、有亲戚、有许多平时有联络的同业,当然也有来自家人的问候……就像曼秀所说的,这场婚变的消息的确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中午姿歆找她吃饭。看她摩拳擦掌、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绝对不是单纯来找妹妹吃饭的,当然为了海K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问题是她来得真不是时候,并没有遇到那个可憎的男人。
“他呢?”范姿歆气呼呼地双手插腰,瞪着隔壁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窗帘早让她给拉开来了。
范幼歆整个人几乎是埋在设计图和卷宗当中。“没注意,我忙翻了。”
范姿歆生气地将窗帘拉上。“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执意要交接?你干脆把工作全丢给他,让他没空去找别人谈恋爱!”
姿歆完全不想回避这个话题。与其逃避,倒不如坦然面对。
范幼歆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她知道姊姊的想法,也更急于逼迫自己面对,要坦然、要开心、要接受,但……
她深吸口气。好难,她还需要加油。
范姿歆拍拍胸口,无奈地摇头。“别家的双胞胎也是这样的吗?一个心痛,另一个也会跟着抽痛?小幼,你好心一点,我这些天陪你难过也很不好受哪!”
范幼歆深吸口气。“我会加油,忘掉这些事。”
“好,那首先要做的就是马上跟我回家,别理什么交接不交接了。”
她摇摇头。“不行,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客人,再怎么样都要告个段落,不能说走就走。”
“那你打算交接到何时?今天可以完成吗?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明天还要来整理这些没用的资料。”
“我和他约下午两点,之后再看状况。”
范姿歆叹了口气,晃到妹妹身旁,掬起幼歆的长发。“把长发剪了吧,断了这头三千烦恼丝,还可以拿去卖钱哦!”
姿歆曾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不过自从发现可以卖头发赚钱之后,她毫不考虑地剪了头发卖钱换电脑。
范幼歆噙开了笑。她记得二姊拿头发换电脑的那场交易,老妈简直气翻天了……
“也对啦,等我变成无业游民,的确是需要拿头发变现金,赚点生活费。”
范姿歆模模妹妹的长发。“算了,你真把长发剪了,老妈铁定会把我骂到臭头。暧,谁教我们是双胞胎,我只好养你一、辈、子喽!”
范幼歆抱住姊姊的腰,依偎在她怀中。“难怪老妈说你凡人无法挡。”
“嘿,你现在才知道?”
两人拥抱,嘴角漾着满足的笑。
“谢谢。”
“不客气。”
电话响起,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
范幼歆接起电话,嘴角的笑意随即消失,她仅“嗯”了声,缓缓挂上电话。
“是他?”
“嗯,他回来了,因为下午三点工地有个会,所以问我两点的会议可不可以提早。”
范姿歆凉凉地哼。“你中饭还没吃,他要请你吃饭吗?”
范幼歆起身,抱起桌上成堆的资料。“吃饭就算了吧,赶快解决工作,明天你请假陪我去阳明山泡温泉。”
范姿歆瞪大了眼。“小妹,现在是夏天耶……”
“这才过瘾啊,还要找大姊、老妈一起去。”
范幼歆挥挥手,抱着资料离开。
范姿歆望着妹妹离开的身影。她拍拍紧绷的胸口,抽了抽酸涩的鼻间,清清楚楚感受到,妹妹的心里那浓烈、澎湃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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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自己的前妻。她娇小纤细得一如两年前初识之时。
“吃了吗?”他问。
她不回话,将手中的资料一股脑儿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迅即进入开会主题。
“一共是五个企划案,这是个别的进度表和工程公司的资料,这是设计图,草模的部分我会重组后放在企划室。”
她没入座,直挺挺地站着,一字一句交代她的工作。这五个企划案由他主导设计,空间规划则由她一手负责,他们合作的案子总是完美得让同业鼓掌叫好,他明白她的拚劲,知道她对每个case的用心程度。
“真的舍得?”他问。
范幼歆的心一缩,随即耸肩,云淡风轻地说:“这些case不可能等我自己开工程公司来承接,所以只有舍下了。”
他凝视着她。“那我呢,你舍得吗?”
她疑惑地眨眼,嘲讽地扯开嘴角。“我需要舍不得吗?”她回问。
项靖宸疲惫地闭上了眼,双手合掌,额头抵靠着。事情发生后,她试图以最决的时间从他生命中消失,结束婚姻、搬离两人一手打造的家,最后连公司也不要了,却不愿听他说句话……
前妻?老天……
范幼歆打量着他。她知道他有多么不同,意志消沈,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疲倦的气色,更像是熬了数夜……是彻夜沈迷网路上的恋情吗?除此之外,她无法想出其他原因。
“你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给过了,你答不出来不是吗?”
“你太快定了我的罪。”他放下手,睁眼,凝视着她。
范幼歆双拳紧握,怨怼的眼盈满了泪意。“太快?还是你希望我捉奸在床才算是最佳时机?项靖宸,你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你看到的那些就是最亲密的部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朋友而己。
范幼歆咽下喉头的梗塞,压抑心中激动的情绪,她双手一拉,迅速摊开设计图。“先来谈“沂丽双宝”这件案子。目前公设的部分——”
“她只是一个朋友。”
她稳住声音。“公设的部分需要重新丈量使用面积,送营建署审核——”
“她只是一个算谈得来的朋友,那一天她心情不好……”
她断然打断他的解释。“所有的公文,曼秀会处理——”
项靖宸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逼迫她面对自己。“小歆,我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你必须相信我!”
强撑的冷静崩溃了,范幼歆彷佛被针扎了般,愤恨地甩开他的手,随即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道,朝他的脸颊挥了过去。
“不要碰我!”她怒吼。
可以哭吗?她可不可以尽情、痛快地哭一场?能不能够不理会对家人的承诺,懦弱地流泪呢?
项靖宸的脸颊上清晰地印着五道红痕。“你不肯面对我、不给我机会,执意离开我的生命,你真这么舍得?”
范幼歆愤怒的火焰如狂风暴雨般降临,再也无法自制。“你问我舍不舍得?为什么不先问自己你怎么舍得?!我看到了,那些字句有多么恩爱动人,你关心她心情不好、你心疼她、你打算去陪她吃饭,这叫做最亲近的部分仅仅如此?然后呢?真的只是吃饭吗?你不会因为她的楚楚可怜而拥抱她?你不会因为美人在怀而失去控制亲吻她?够了!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我只相信眼、见、为、凭。”
项靖宸彷佛斗败的公鸡,失去了高傲的姿势,狼狈地急欲捉住最后一丝机会。“不会有拥抱、不会有亲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的心没那么忙,它有了你,任何人都不可能闯入!”
范幼歆无力地扯开笑。“你要我相信你吗?”
项靖宸激动地大吼。他的妻子、他的爱人,她就在眼前,不能碰触,冷漠而疏远。“是的!我要你相信我!”
不能哭。范幼歆告诉自己。她双拳紧握,压抑再压抑,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里。“我忘不掉。”
“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好开心!”
“明晚吃饭好吗?”
“你家老婆人人允许你和别的女人吃饭吗?”
“不怕。”
“嗯!那,你要带我去吃什么呢?”
“依你,看你心情不好,我只想陪着你。”
“你真的对我好好哦!我真的好爱你……”
她凄凉地笑。“我忘不掉任何一个宇,如果你想找别的女人谈心相伴,应该掩饰好,我很好骗的,也很粗心的。但显然你连骗都懒得骗,还跟我谈什么舍不舍?不如,项太大换人做做看,她好爱你不是吗?”
她收起第一张设计图,摊开第二张设计图,手指在设计图上平稳移动着。“民权国小增建校舍的案子,进行得很顺利,这是空间配置——”
“你还爱我吗?”他虚弱地开口。
她抬起头,神色冷若冰霜。“你不想交接了是不是?”
“我只想挽回我的婚姻。”
“我应该表示得很清楚,我不要你了。”
“我们的爱情难道无法度过这个关卡?”
她轻轻地笑。“旧了、腻了,新的总是最好的不是吗?”
“你执意结束?”
“容我提醒,我们的离婚手续在三天前已经完成了。”
她收起第二张设计图,摊开第三张设计图。“内湖幸福美满的案子,空间的规划由你主导,你应该很清楚——”
“小歆,请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
“够了!”范幼歆气愤的双掌用力拍击桌面。她迎视他,含泪的眼带着化不掉的悲恨。“你根本不爱我了,不要侮辱高贵的爱情!如果你不想交接,我也不想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她留下一桌的资料,愤然转身离开。
事件爆发于星期四晚上,当晚她提出离婚,星期五完成离婚手续,当天搬离他们的家,星期二交接工作……
难道,他真的失去了她?他怎么能够让自己就这么失去她?
项靖宸抱头,悲伤地低鸣。
这是男人懊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