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易阿姨回家了,所以她这个爱的小天使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易老书的工作,总公司秘书室有专职的秘书处理,当初会聘请她为特助只是老爷想要安抚阿姨的权宜之汁,她并未受过专业的秘书训练,许多商业用语只听过根本不熟悉,更谈不上使用,自然也不会将真正重要的工作交代给她,因此她能帮上老爷的地方其实很有跟。
所以肖诗思决定和易董事长递辞呈,离开易家。
“诗思,你不能离开啊,你要是走了,这个家就变得好空,我光想都觉得不开心,要不然我们一起搬回赡养院好不好?”
阿姨这么说,老爷当然是拼命慰留,还有管家婆婆和张大哥,所有人都希望她继续留下来,将近三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已经如一家人般地亲密。
但肖诗思真的无法再待下去,对于这样的生活,她有种不劳而获的感受,严格来说,她只是幸运地和易阿姨认识并得到她的喜爱,所以可以住进易家,并且享受长辈们的疼爱,她帮不上任何忙,留下来的理由真的太单薄了——
“你当然帮了很大的忙,你让我们都开心,这个屋子因为有你而充满活力,诗思,为了阿姨,别离开好吗?”
肖诗思沉重地望着疼惜她的长辈。“阿姨,对不起,我真的必须离开。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我们也可以约去郊外走走,我不会忘记阿姨对我的疼爱,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必须离开了。”
易夫人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幽幽地叹气。
儿子和诗思最近完全不说话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气压低得任何人都感受得到。
易缜每天晚归,包括星期六、日天天加班,也不回信义路的住处,应酬多到老易呵呵笑,直说今年获利上看多少多少——
而他和诗思唯一可能碰头的早餐时间,诗思总会找遍各种理由不愿下楼吃饭。家里的人都察觉诗思花了很多心思刻意躲避易缜,而易缜呢?虽然没躲着她,但就算两人碰了面,他也没给人家什么好脸色。
易夫人又叹了口气。都这节骨眼了,她只能把之前看见的和诗思坦白,至少让诗思知道,她知道他们的事,如果诗思有心事,也可以和她说说。
易夫人小心翼翼地说:“诗思,那天晚上,我看到易缜由你房间出来,就是你去听演唱会的那天……”
那是肖诗思不愿再想起的记忆,易夫人这么一提起,她的泪一串一串地滑落,受伤的心揪痛着。
这就是她必须离开的理由,她发现,要漠视一个人需要坚强的意志力,要忍受被人漠视也不见得比较简单。和易缜互不相见的日子里,待在充满他身影的易家,也是折磨,而且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易夫人急着拭去诗思的眼泪。“诗思,别吓我,是易缜欺负你吗?你告诉阿姨啊,别吓我……”
肖诗思快速摇头。她和易缜之间的事都是她愿意的,称不上是什么欺负。“不是的,他没欺负我。”
易夫人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她,也很心疼。“看到易缜由你房间走出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认定你就是我未来的媳妇,但易缜这个孩子自尊心强,如果我太开心了,打草惊蛇,只怕会破坏这桩美事。所以,老爷那边我也不敢提,只能安静等待,等你们愈来愈亲近。热恋不都是这样吗?我只是想等到好消息公开的那一天……”
肖诗思苦涩地扯着笑。“我们没有在热恋。”用怨怼来形容她和易缜或许还恰当些。
易夫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没错,这阵子你们反而渐行渐远……诗思,告诉易阿姨,易缜是你想离开的主因吗?”
她累了,不想再和他捉迷藏,躲着他又想着他、念着他,更因他而伤心难过,继续被这些负面的情绪压着,她好累。
肖诗思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易夫人也很难过,她是真的希望儿子和诗思能够开花结果。
“那你要搬去哪儿?房子找到了吗?还是要回宜兰?阿姨在安和路还有房子,或许——”
“易阿姨,我会先住在淑莉那里,再慢慢找房子,谢谢你这么维护、关心我。”
淑莉的妹妹正好南下念书,多出房间,她很有义气地要诗思过去暂住。淑莉不清楚内情,只是友情关怀陪伴诗思。当然她会另外找住处,还有工作也有着落了,她找到一份在日本料理店当服务员的工作。她没打算在这时候回杂志社或寻找同样的工作。
易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情的事很复杂,不是说你配他、她配你这样简单指定就能圆满,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让诗思伤心的事,正因为如此,易夫人只能同意她搬离易家。
搬家的日子迭在隔日的星期天。易缜这两天到高雄出差,就算易夫人想要“不经意”泄漏搬家的消息来试探儿子的反应也没办法。
淑莉和杂志社的同事一起来帮忙,她没多少行李,三个人一下子就搞定。至于诗思的摩托车,则先由另一个同事帮忙骑走,诗思搭淑莉的车一起离开。
车子驶离时,易夫人和管家婆婆伤心地抱在一起。她们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对比之前她们的兴奋和期待,真是不胜唏嘘……
“诗思……”
迎着车窗吹进来的风,诗思的泪在上车的瞬间便溃堤。
淑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好友,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车子离易家愈远,这三个月的生活就像跑马灯般在脑海里一幕幕重现。一开始,她和易缜不对盘,他们老是为了某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某个意见斗上半天的嘴,但也或许真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愈吵愈热络,愈幼稚也愈没内容,倒是逗得家中长辈哈哈笑,甚至到了每天不抬杠一番就觉得无趣……
第二个月的某一天,她冲动地强吻了他,或许这就是破坏两人相处模式的关键。她总是想,如果没有那一晚的擦枪走火,她没有吻他,没超过界线,说不定她和易缜这样打打闹闹、抬杠嬉我的日子很快乐,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不会有现在这种撕裂的痛,她更不可能在乎他,也不可能……爱上他。
对,她爱他。
肖诗思苦涩地扯了个笑容,拭去脸颊上的眼泪。
真是可怕的事实。冷静下来之后,她仔细检讨自己的心,得来的却是这个吓坏她的答案。何时心动?何时深陷?她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路的尽头。她爱上他,但这段感情是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所以她必须回头,离开有他的世界,找回原本的自己,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淑莉,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是啊,只要她离开,一切都会没事,都会恢复到他们不相识前的平静。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
易缜由高雄返回台北时是星期天晚上十点,这个时间,家中长辈早已各自进房休息。
他停好车。和这阵子的每一天一样,他会不由自主地搜寻她停在车库的摩托车,这没意义的举动让他不开心,但也阻止不了自己这么做。
理智呢?他的理智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只要扯上她,全部都乱了套?!
是睹物思人吗?他嘲弄自己,还是认为车在人就在?
不过,今天摩托车真的不在了。
他眯起眼,再次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十点十五分,她的车不在,所以人也不在?那个女人是没摩托车活不了的,到哪里都是骑她的摩托车,他不相信车不在了,人还会乖乖待在房间休息睡觉。
他下车,火大地用力关上BMW745的车门,像头怒气冲冲的龙往二楼冲。
她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夜夜幻想的女人就在自己隔壁(承认这个是对他自尊心最大的挑战……),要他如何安睡?他能破门而入吗?真的破门而入,不被她的抗拒给冻死,也会被自己的自尊心给气死。
只是冲到肖诗思房门口,他又犹豫了,举高的手停在空中,在要敲不敲之间徘徊。
这阵子的冷战耗费了他太多精神,比要他去搞定一件并购案还要费心费力,如果现在这样跑来找她,那他之前又是在搞什么?不是他任性,也不是他耍脾气,而是他胸口里的那把火始终消退不了。
难道他的嫉妒表达得不够清楚吗?
小猫看不出他受不了她和别的男人太亲近吗?
等等,他干么要在乎她和别的男人太亲近,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约定或约束,只有暧昧,但关系不定……
不,话不能这么说,两个人目前是进行式,都有亲密关系了,当然就是默认的进行式(她要是胆敢说是一夜,她就死定了!),就算关系未正式确认,她也不能和别的男人玩到凌晨才回家!
扁是站在她房门口被自己心情起伏折磨、胡思乱想就快受不了了,他实在很想破门而入,确定她在不在。
但足足罚站了十分钟之久,最后易缜还是收手了,默默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然后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易缜准时六点半出现在餐桌时,还把刚晨走回来的父母吓一跳。儿子通常吃早饭的时间是快七点啊。
“今天公司有事吗?”易董事长问,很自然想到是因为工作。
“没。”
避家婆婆原本还很悠闲地和老爷夫人讨论今天要喝什么果汁,一看到他已经坐定准备吃早餐了,立刻冲回厨房准备。
“公司没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易夫人也很关心。
“最近公司事情多,如果能早点到公司也很好。”
易缜从容地摊开餐巾,故意不经意地瞄了眼小猫的座位。婆婆怎么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好餐具?
他低头,没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厉光。
玩通宵吗?她可真是愈夜愈美丽!
他深呼吸,放松紧咬的牙关。他是个有耐性,善于等待时机的商人,或许是婆婆看时间还早,忘了摆(这机率很小,因为是她的宝贝诗思),或许是小猫今天早上又不吃早餐……
他应该沉住气、静心等待,只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到了七点二十分,早餐吃完了,离他出门上班的时间只剩十分钟,手上的英文报纸快要翻烂了,某个该出现的人还在龟缩,他再也忍耐不住,放下英文报纸,直接上楼逮人。
这不是关心,这不是思念,这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看不过去,她不知道大家都在等她吗?婆婆全心全意准备爱的早餐,她不能老是发脾气不下楼吃饭——
避他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捉个小辫子就要跟她吵架,昨晚顾忌的一切,今天全无所谓了,易缜拍着肖诗思的房门,仿佛是要伸张正义,实际上?或许他只是想见见她。
没人应门。他转动门把,这才发现门没锁。他轻易地推开房门,房里空无一人。
他走进房间,过分整齐的房间、没有任何瓶瓶罐罐的化妆台,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一件事。
她不在这里,小猫离开了——
易夫人跟着上楼,看着儿子全身僵硬,失神地环视着空荡荡的卧房,不舍地捂住口,突然觉得儿子的背影好孤独。
“诗思星期六离职,昨天搬离我们家了。”她轻轻地说。
易缜不发一语,沉默了将近五秒,而后说——
“妈,我先去上班。”
他低头,选择逃离没有小猫的空房间。
他没让司机送,选择自己开车。一路上,他绷着脸,脑子里一团乱。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毕竟她深得父母和其他人的宠爱,就算她有离开的念头,他们也会设法留住她……
现在,她成功地离开了,他仿佛可以见到小猫得意的笑。
她真的这么厌恶他吗?
躲着他还不够,现在干脆直接离开?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以他的个性,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让他这样不舒服。
他永远以自己利益为第一优先,谁惹上他,谁让他不顺心,他都会立刻采取行动,因为他易缜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他是没血没泪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