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一声充满悲愤、不平的告天之声,震动了青龙社总坛的黑瓦屋顶。“你……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不是?苍天啊──”龙湖的右臂虎虎生风的指著头顶上的朗朗青天,要老天爷还他一个公道。
“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欺压善良百姓,放眼江南像我这样有权有势的大角色,有哪一个肯跟我一样安分的过自己的生活,不找机会作威作福、恃强凌弱的?只有我!可是,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有一个要命的师妹,我认了;她从不肯放我过一个月安宁的日子,我也认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早日为她觅得美满的归宿,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你也要跟我唱反调?我费尽心机才挑出的丈夫人选,竟一个接一个别有所锺。第一、二号人选倒也罢了,这第三号人选可是花费我许多心血设计、安排,绝对万无一失,就等我临门一脚将他俩踢进洞房,谁知道……”龙湖真是欲哭无泪,人算不如天算啊!“这老天,欺我太甚了。”
避他多么气恼攻心、指天骂地的,秦药儿照旧没事人似的,端起他来不及喝、相信现在他已食不下咽──的上好龙井茶,先闻了闻,再慢慢啜饮,赞道:“好茶!色翠、香醇、味甘、形美,四绝兼备,不愧是西湖龙井村的龙井茶,身价不高的人还真喝不起呢!”
她眼珠子一转,笑道:“想想嫁给师兄也是挺不错的主意哩!身分高,地位尊崇,平常不但可以吃香喝辣、绫罗贴身,走出去也没人敢小看我,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人敢欺负我,说有多神气就有多神气。决定了,我喜欢这样的人生。”
“我不喜欢!”龙湖气急败坏的截断她的白日梦。
他身怀奇技、风采怡人、气质不凡、正气凛然……所有适合加在“正人君子”身上的形容词,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全接受了,像他这般杰出优秀、前程似锦的好青年,可是万里挑一,怎么可以从此毁在秦药儿手中?
他抵死不从!
“我绝对、不会、娶你。”他加重语气道。
“那可由不得你。”这个笨师兄害她接连三次“钓夫”失败,秦药儿除非改了性子,否则绝不让他逍遥事外。当然,山可移,性不改。“龙伯伯向来疼我,爹爹嘛,又是唯女儿之命是从,两位老人家早有默契,就等我点头了。”
这正是让龙湖抓狂的重点要害,高堂在上,他没有婚姻自主权。
“我说师妹,你真正的目的何在,就爽快说出来吧!”他太了解她了,每回她语出威胁,就包准有事。
“你变聪明了,师兄。”
“我原本就聪明绝顶,只因近墨者黑,被你搞胡涂了。”
“逞口舌之利,对你没有好处,把本姑娘惹毛了,一狠心嫁给你,天天设计整治你,要你叫苦连天、跪地求绕!”
“你武功不如我,小心我一天打你三顿,看谁向谁求饶去。”他家传的武艺比秦守虚尚且高明三分,贪玩成性的药儿更别提了。
“你不会,你说过你不打女人,否则可当不成风流公子罗!”
“总有你说的。”龙湖已学乖,知道少跟她斗嘴。“你心里又在行什么鬼主意?再不说的话,恕我不奉陪。”
“耐性这么差,看来你追女人的本事退步了。”
“我不需要去追女人,多的是女人追著我跑。”
“在哪里?怎么我一个也没瞧见?难道我眼花了吗,还是那些女人会隐形?”秦药儿很恶劣的东张西望,把头探出窗子寻寻觅觅,一副好奇宝宝的乖模样,存心呕死人不赔命!
龙湖气极反笑。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占过一次便宜。
有这种要命师妹,偏偏又这么难嫁出去,想来是他劫数未了,不认命的话,只有自己去跳太湖啦……
闹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回复风流公子的潇洒形象。
“你就老实一次,爽快地说出你的目的如何?”
“好吧!”耍他也要够了,秦药儿暂且放他一马。“威远侯即将成为我的姊夫,姊姊疼我,希望我陪伴她进京完婚。这么有趣的事当然不可错过,杜侯爵再神气也得过了小姨子我这关,否则休想进洞房。”
“这倒也是。”
师兄妹平日虽然吵吵闹闹,一旦面对外人,则枪口一致对外,合作得很。媚雪既然姓秦,就是自己人,帮著自己人考查杜放鹤的人品、才干,天公地道,没人会说不对。
龙湖的算盘打得更精,心想,以杜放鹤人面之广,京中定有不少适合药儿的青年才俊,到时请托杜放鹤为媒,岂有不成之理?
他很快地决定随他们同行。
秦药儿背过身去,不让他瞧见她一脸诡计得逞的笑意。
※※※
畅游惠山九峰中的第三峰,到了山顶的道观,自有道人烹茶待客,素斋也是有名的。从山顶俯看绿杨城郭,眺望太湖烟波,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皆视野开阔,胸中升起一股笑傲云飞浪涌之气魄,使人心旷神怡。
有两位天仙美人同游,三名护花使者自然成了其他游客羡慕的对象,这道观不比一般庙宇,且又建在山顶,游客原本不多,女客更是经年难得一见。
秦药儿倒不觉什么,反而是媚雪这种大门不出的闺质弱女则给人瞧得十分不自在,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逮著似的,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不多时便将旁人的眼光抛一边去,迳自欣赏美景。
其实,这些人只是被她的容貌惊得呆住了。杜放鹤心知肚明,老大不高兴旁人与他一般的“有眼光”,寸步不离她左右。
人人均瞧见他有多么在乎她,只有秦媚雪不在乎他的“在乎”!
说来也够呕人的!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对她百般呵护,虽说不期待她感激涕零,但她起码该给点好脸色,时常对他笑出万花羞与比娇的笑容吧?她可不,一路上只见她与药儿形影不离,一副姊妹情深的好样,就是不爱理他,简直莫名其妙!秦药儿既非她手足,又骗得她好苦,反而得到她的温柔关爱、笑脸以待,这还有天理吗?
杜放鹤当然不承认他在吃醋,笑话!苞一个小平民争风吃醋?
他是不满,非常、非常的不满!
龙湖也很讶异秦媚雪之美,跟药儿站在一块,非但不逊色,且多几分灵气、稚气,没人会怀疑她不是药儿的姊姊,若不是同母所生,怎会姝容并世称娇?
他不得不感佩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斯奥妙,毫无关系的两人因缘巧合凑在一起,竟比亲姊妹更像姊妹。喜的是,秦媚雪性情可爱,应该能给药儿一些好影响吧?龙湖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这么期待著。
这厢──
杜放鹤拉了秦媚雪的小手就走,当然不忘及时回头凶狠的瞪了三名跟屁虫一眼,警告他们识相点,各自找乐子去。
他决定不再忍耐了──以他过去的火爆脾气,能忍至今天可说是异数──他要教她切实明白他是她的未婚夫,不容许她忽略他的存在。
谁敢忽略他、漠视他,他就要谁好看!至于如何“好看”法,当然是──
“嗳,你带我上哪儿去啊?”媚雪无法反抗的任由他拉著走。
“跟我走就是。”
简直在搏命比赛竞走,媚雪喘著气又问;“你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卖!把你卖了,省得我早晚被你气死。”
媚雪信以为真,这霸道侯爵一看就知没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
“你放开我啊!我又没做什么……”
“对!就因你啥事也没做,才搞得我一肚子火。”
他突然停住脚步,她差点收不住脚,冲向前两步,又给他拖了回来,就这么跌入他的怀抱里,顺理成章地让他抱个满怀。
杜放鹤的双臂由她身后紧紧圈住她,把脸理入她的秀发里,嗅一口她发间淡雅的馨香,悄然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番举动活像只,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明白先前媚雪对他的态度没有错,拜堂前本就不宜见面,她害羞、腼腆,故作矜持不理睬他,这才是正常的,可他偏受不了她的“正常”。
可怜的秦媚雪从没教臭男人碰著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吓得一动也不能动,大脑暂时停止运转,像块石雕人似的任由他又抱又嗅的。
他反而笑了。总不能指望连男人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大闺女,像青楼女子那样善解人意的主动靠过来安慰男人吧!
“阿媚,原来你很喜欢我抱你啊!”他存心逗她。
“啊?”她猛然醒了。杜放鹤热呼呼的气息吹向她耳根,她脸红心跳,混身燥热,可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啦!”
“不放,除非──你让我亲一个。”他愈来愈像个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难不成你还想喊救命?”
“我真的会喊……”
“省省吧!这地方挺安静的,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媚雪放眼溜了溜,好像真是如此。这后山林子十分幽静,除了鸟嚼虫鸣,看不见人烟,游客们来此,不是入观参拜,便是在道观周围游览风景。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媚雪颤声问。
杜放鹤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趁她尚未站稳,一把拥住她,将双唇贴在她的红唇上。她惊讶得头脑一片混沌,只感觉他的嘴巴太有力,太蛮横了。
杜放鹤先是一时的情不自禁,再来便是有意的吸吮挑逗了,霸道的柔情非常容易震撼女人心,像一把燃烧的火焰掠过了媚雪的心,这种特殊的奇异感受是她未曾有过的,若非杜放鹤双臂有力,她已两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身子。
他似乎已瞧见冰雪开始融化了,至少在他面前她无法过分的矜持了,这正是杜放鹤用心之处,他要一下子闯进她的心,不仅是渴望她接受他,更要令她不得不爱他。
这时代的姑娘只要被男人拉过子、抱过身子,就算是他的人,好像不爱他也不成了。
说来可笑,他何曾必须在女人身上花费心神?多的是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更别提打他十六岁起多少媒婆几乎踩平了康成王府的门槛。只有这位不知是大胆还是不识货的秦媚雪,主动讨好她,她尚且不当一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他只好蛮干啦!
总而言之一句话,有幸被杜侯爷看中的女人,绝不允许她不爱他!否则──嘿嘿!只有再蛮干一次啦!
※※※
她不敢照镜子,想必脸已红得无法见人。
杜放鹤笑得活似偷了腥的贼猫,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
媚雪若是瞧见他脸上得意的表情,说不准要老羞成怒;可她哪抬得起头呀?
“你……怎么可以……”声若蚊鸣,真想挖个地洞躲起来。
“谁教你对未来老公冷若冰霜。”他还大言不惭的直说是她不对。“如此一来,你总有非我不嫁的真实感了吧!”
“谁……谁希罕嫁你?”好气人,男人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你的身子给我瞧过,你的唇上也烙了我的唇印,不嫁给我,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他本意是说笑,但他忘了一点,这些话若是教已经人事的妇人听了,嘴上或许责斥两声,倒也颇富情趣,然而,媚雪是位大闺女啊,而且是养在深闺不教男人看见的清白姑娘家,同样的话入了闺女耳中,就变成风言风话、公然调戏,恶意中伤她的名节……
道个男人不但看过她赤果的身躯,还藉此消遣她。
秦媚雪登时涨红了脸,这次不是羞极向染红霞,而是恼怒,内心充满了被人戏辱后的羞耻,咬著下唇,泫然饮泣。
她感觉被羞辱了,他在取笑她已是不洁之身,他肯负起责任娶她,是他人品高尚,她自然该含情媚笑、刻意讨好叫回报他……
杜放鹤再呆也知道说错话了。
“阿媚,你别弄拧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别避著我,你我名分已定,这辈子我们是谁也避不开谁了。”
她不肯看他一眼,泪水滑落面颊。
“都怪我一时鲁莽,也是我极少和闺女相处,过去在我边的全是些知情识趣的青楼女子……”话一溜出已来不及了,怎么他在她面前老是反常?
媚雪猛然抬起脸,被人伤害的表情教人见了心疼。
她颤声道:“原来……你将我视作青楼女子,所以才那样对我……”
“不是的。”他的声音很微弱。
她掩脸哭了起来,伤心之余只求离他愈远愈好,漫无目标的跑进林子里去了。
杜放鹤呆了一呆,忙叫住她:“媚雪──”
她听若未闻,愈去愈远,终于消失在林子里。
杜放鹤一顿足便要追上去,猛然有人拉住他──
哪个该死的浑球?
“拿开你的手,龙湖。”
“如果你不怕死的话,我就放手。”
“我没空听你胡说八道,媚雪跑进林子里去,我必须赶紧把她追回来……”
“你先听我说……”
“我命令你放手!”
龙湖不得不朝他耳边大吼:“这片林子里暗藏玄机,你这么随便闯进去,不死即伤。”
杜放鹤的杀人视线顿时现出一点迷惘。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秦药儿已等不及开口诘问他:“你把我姊姊怎么啦?她为什么哭著跑走了?杜放鹤,你若是胆敢欺负了秦家人……”
“秦姑娘,你先别激动。”朱旅星旁观者清,冷静道:“先想法子找回大姑娘才是。龙公子,你说这片林子藏著什么玄机?”
杜放鹤更急著想知道,他是不顾任何危机都要救回媚雪的。
“快说!快说!”
龙湖这才放松抓住他胳臂的手,沉声道:“这消息我也是最近才证实它的真实性。据说两年前,江南第一大镖局福平镖局的总镖头丁剑樵老英雄,亲临道观向观主租借这片林子三年,以五百两纹银的厚利收买了观主的心,再说,丁老英雄的面子他也不敢不卖,事情很快成交。然而租借这片树林用意何在呢?丁老英雄不提,观主也不敢多问。据知这片林子的尽头是一处断岸绝壁,终年云雾茫茫,当初建观时就是怕有人不小心失足摔落悬崖丧命,才遍植林木以挡去路。”
“老英雄出面租借三年,教人想破头也想不通他的目的,因为两年来丁老英雄一次也不曾上山;这消息传扬出去,引来不少好事的江湖人意欲一探究竟,结果竟无一人全身而退,死了三人,二十九人受伤。”他们三人听了脸色微变,龙湖沉吟一下,又道:
“我曾好奇的打探一下,发现丧命的这些人生前都干过不少坏事,死不足惜。若我猜测的没错,这密林某处必隐居著一位绝世高人,为了某种原因暂居此地,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也找过受伤的二人询问,都说没见著人影,不知不觉间就突然受伤了,吓得他们屁滚尿流,直叫有鬼,连爬带滚的逃命。”
“世上竟有这等高人?”朱旅星将信将疑。
“人外有人。”杜放鹤见识的原比他多,又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世上有不少身怀绝技的高人没没无闻的隐居在名山大泽、闹市小巷中,倒不怀疑龙湖所言夸大,只是──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非进去不可。”
“我明白,只是提醒大家各自小心。”
朱旅星灵机一动。“何不告之林内主人,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胆小表!”秦药儿不屑的撇了撇嘴,更加瞧扁他。“姑娘我倒想会一会那神秘人物,看他有多大本事。”迈开玉足,提起中气、扯直嗓子便叫道:“喂,林子里面的,你听清楚啦!本姑娘的姊姊不知道此林易主,一时兴起走进去参观参观。她不会武功,没有任何企图,所以你绝不能动她一根寒毛,否则‘青龙社’就和你结定这梁子。现今本姑娘要进去寻找姊姊,有本事你就现身一见。”
话说得响亮,威风十足,骨子里不就跟朱旅星的用意一样吗?表明了他们不是来闯林的,好心点就让路吧!朱旅星怀疑的眼神瞄了瞄她,到底懂事,不加点破。
“你提起青龙社干嘛?”龙湖狠瞪她一眼,这师妹最懂得狐假虎威。
这时,身旁人影一闪,杜放鹤已闯入林中去也。
太监不急,皇帝可急了,抛下三个长舌男女,御驾亲征啦!
※※※
秦媚雪昏倒了。
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石子打中她的软麻穴,她立即人事不知。
一片白云飘了下来……哦,不,是一位宛如白云般弥洒,身手似白云一样轻灵的白衣青年,似一片白云飘落在媚雪跟前,踏叶无声。
“好美的女人!”他的声音也宛如白云一般的轻柔、温煦。
没人知晓他从哪里来,师承何门阿派,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丁剑樵多年的痼疾在他手中得到根治,心中万分感激,只是这位谜一般的恩人性情古怪,不要诊金,却也不容他白受恩惠,叫他出面租借林了后,便飘然而去。
剑樵一方面照办,私底下则四处打听他的来历,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由一位武林宿老口中得知,他曾医好武当掌门灵虚道长的内伤,救下崆峒长老因中毒箭必须截肢的一条右腿,治愈了某位将军每逢阴雨天气必发作的酸疼之症……他从不留下姓名,但因他的形貌、气质大异常人,久而久之,口耳相传得知有位白衣青年乃当代奇人,心中推崇,封他一个外号──
白云公子!!
他的形踪也宛如白云镖纱无踪,除非他想见你,否则绝不让你找著他。
他性情孤傲,不容他人侵犯,既然租借此林三年,擅自闯入者,无一人能全身而退,轻者伤筋折骨,重者断命归阴。
然而眼下这姑娘分明是不会半点武功的千金小姐,怎有胆子独身闯入幽暗的密林中?
他千年古井般的心竟起波澜,为了这名女子?
一见到她,如同遭重击般,心思再也无法平静。
“莫非──我命中的情劫已临头?”两年前,他算出自己将历一场情劫,只要能躲过三年,情劫运势自然而消,为了不妨碍修业,他选定道观以避;为防万一,隐身于密林之中潜心练功,只要再一年即可功德圆满,结果,仍是躲不过?
“是你吗?我的情劫!”白云公子小心翼翼地扶抱起她上半身,触及芙蓉面颊,惊觉她脸上犹有泪湿,正欲解开穴道问明根由,这时突然传来放肆的女声,听得他冷冷一哼:“青龙社?青龙社?哼!无知小辈。”
真正令他动容的,是随后传来一声充满感情的呼唤:“媚雪──”是年轻男子有力的声音,热烈而激情的声音。
白云公子无声的问:“你的泪,是因为他吗?”心中莫名地痛起来,一旋身,消失了踪影。
一粒小石子无声射至,解了媚雪的穴道。
秦媚雪悠悠醒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待看清周遭浓林密布,她应该害怕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半分恐惧也无,似乎……有一双温暖的眼神在看著她、保护她……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媚雪──阿媚!”杜放鹤飞奔至她面前,猛然抱住她,嘶声道:“你可教我担足了心事!以后,不许你再突然跑开,不许你离开我!”
是他吗?是他吗?这种安心的感觉是因为他的出现吗?
媚雪不解的摇了摇混乱的脑袋。
“你仍在生我的气?阿媚,我是无心的,我的目的只想让你有身为威远侯夫人的自觉,教你不需避著我,主动来亲近我。”
“我还不是你的夫人。”
“你想退婚吗?令尊肯答应吗?”
在他炯炯眼神的注视下,媚雪心知今生已无退路,她是非他而不能嫁了。瞧他冒汗的额头,微红的眼睛,他真的很担心她,狂乱的在搜寻她的身影,那样有力的拥抱骗不了人,他在乎她、需要她,或许正爱著她吧!
这一刻,她真心接纳了他,她未来的夫君。
她噙笑偎入他怀里。“不嫁你,我还能嫁给谁呢?”
杜放鹤受宠若惊的拥紧她,冰雪终于对他融化了,汇成柔情的小溪流向他的心中。
“阿媚,阿媚!我发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照顾你、爱护你,不让你蒙受任何委屈和不幸。”他除了要防范宝贤王那班人向她下手,还得担心他的大姊康成王妃可能会有的反应,她高贵的出身所衍生的贵族脑袋怎肯轻易接受一介民女当她的弟媳妇?作妾还差不多!不管怎么样,杜放鹤绝不愿见媚雪遭受亲戚们的白眼看待。
其他的亲戚倒也罢了,他们少有人不畏惧他的怒气和一身神力,没事绝不敢上门烦他,只有长姊若母的康成王妃……
看来,他得鼓励朱旅星先行一步,回京当他的说客。
秦媚雪不了解他的烦恼,听完他的“告白”,感动之余也有一点好奇:“堂堂侯爵的夫人,会有什么委屈和不幸呢?”
谤据药儿的情报,威远侯是朝廷最有势力的权贵之一,当他的夫人再神气也不过,这样尊贵的地位还要抱怨委屈、不平,别的姑娘家岂非全该上吊了?
杜放鹤认为还不是挑明的时候,怕她会吓得逃之夭夭。要是真跑了老婆,那他多丢脸!
“没什么,只是怕你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环境。”
“所以我才邀妹子随我一道同行,有药儿陪著我,我会很快适应新环境。”
提到秦药儿,不是杜放鹤心存偏见,他是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任何人只消洞悉她如何“人尽其才”的利用她的师兄,就不会怀疑她有胆子“挟其姊以令威远侯”,开始动脑子准备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她八成是曹操转世的,奸滑成性!
偏偏媚雪最疼这位妹子,他能奈她何?
“啊──你在干什么?”说鬼鬼到,秦药儿发现他们的踪影,立即冲过来把他们两人分开,挑眉瞪眼的横在杜放鹤面前,指著他骂:“还没拜堂以前,你少动手动脚的欺负我姊姊;你可以不要脸,姊姊的名节却不容你玷污!”
“放肆!我对你一再容忍,你莫要得寸进尺。”杜放鹤真想打醒她,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龙湖一样容忍她的予取予求。
“我说错话了吗?”药儿把脸转向媚雪,撒娇道:“你看他啦,得了便宜又凶人。我担心姊姊吃亏,才说两句请他自重的话,他就翻脸了。这样穷凶极恶的教训你可爱的妹妹,没教养又没肚量,试想他将来会对你好吗?”
谁穷凶极恶啦?谁没教养啦?杜放鹤别过脸去不理睬她的挑拨离间,这小泵娘太坏了,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龙湖忍不住要佩服他了,不愧是在宫廷中打滚过的人,一眼便识穿秦药儿的小奸小计。
所幸媚雪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心中既认定了杜放鹤,就算他杀人放火她也只有跟著当强盗婆,拉住药儿的手摇了摇,要她别计较。
秦药儿见此计不成,只好另作打算。
究竟她的目的何在呢?
话说她在江南一带仗著龙湖的势力,行事无往不利,好不神气快意,心想,到了江北若吃不开,实在有损“秦要命”的威名!于是,自然把脑子动到杜放鹤头上,为使他对她言听计从,又拿出“捉住别人的弱点就尽情利用”的本事,而杜放鹤的弱点不用说就是大美人秦媚雪啦,所以她拚命在媚雪向前说他的坏话,以为他情急之下会求她嘴下留情,别再破坏他们的感情,任由她漫天开价,谁知道……唉!
若是她晓得,只要早来半刻钟,媚雪的心还未发生变化,那么她的“挑拨离间”真会教杜放鹤紧张不已,她的诡计说不定就得逞了,她非懊恼欲丧不可。
奇怪!秦药儿虽然聪明机伶,鬼心眼又多,向来只有人家上她的当,没有她吃亏的份,可是,一碰上“重要事件”,她总会慢上那么一步半步,先机尽失。
是天意吗?为了平衡她邪气的一面?
也许是老天爷的慈悲吧!为他人留一条“生路”。
出了林子,秦药儿又神气了。“我就说嘛!那个神秘人怕咱们,咱们五个人进去又出来,一点事也没发生,可见传闻夸大不实。”
朱旅星忍不住道:“我想是主人刚好不在。”
“那是他运气好,要不咱们四人联手,他武功再高也非输不可。”
“你最懂得利用别人为你壮声势。”他纯洁的心很不以为然。
“你们三个大男人不应该保护我们两名弱女子吗?”
“你是弱女子?哈哈……”
“我懂了,原来你期望由我来保护你这名弱男子。”她故意看扁他。
“谁需要你保护!”朱旅星不堪受辱,抬头挺胸道:“本爵上马能射,下马能文,刀剑枪棍,样样精通,如此文武全才在本朝可是万里挑一,十郎若居第一,我敢居第二。”
“哈哈哈!”秦药儿笑得睥睨。
“你笑什么?”
“我笑你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关起门来论英雄,笑煞天下群英。”
“你……”
龙湖及时劝住他:“你斗不过小师妹那张嘴的,省省力气吧!”
朱旅星想到自己的身分,哼一声:“好男不跟女斗。”
“因为你斗不过。”药儿顺口接上,哈哈大笑。
杜放鹤也险些失笑。好啦,就不为别的,光求耳根子清静,他也要想法子隔开这两只斗鸡,让朱旅星先行回京。
直到入夜后投宿客栈,包下整个后院,朱旅星才勉强满意,杜放鹤不愿惊动官府,阻碍行动自由;而且当年他失手杀了上官晋,皇上命他闭门思过六年,期限未满,不便太过招摇,朱旅星只好听他的,可是一听到十郎要他回京当说客,他马上摇头。
“来一趟江南也不容易,没玩够以前休想我会离开。”江南美女的手指头都没碰到一根,就这么回去岂不笑坏了京里朋友,朱旅星很知耻的。“你要我当说客也不必这么急著赶我走,等回到京中,你总得先回府休息两,二天,这两三天足够我说服我娘啦!十郎,你一路携美同行,好不快活,就忘了同情你可怜的外甥,除了刁钻成性的秦药儿,我好久没跟女人说话了,怎么样,招待我上一趟回春楼吧!”
杜放鹤一笑,眼里透露几许无奈。
“你仍是老样子,我看你迟早栽在女人手里。”
朱旅星古怪的瞧著他。你在说你自己吧!他忍笑不说。
“你找错对象了。这里是江南,我看龙湖才是识途老马,怎不邀他去?”
“有道理!你去不去,十郎?”他窃笑道。
“你想,我还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吗?”他怎不知他是故意的。
“鲜花也需绿叶陪衬,方见其美。”
“你去找你的绿叶,快滚吧!”
朱旅星应声而去,当著秦药儿的面拉走她的师兄,嚷嚷著今夜寻欢回春楼,天不亮吾不归,没瞧见药儿脸上一阵青,咬牙切齿。
杜放鹤呢,当然去陪衬他的鲜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