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甜蜜,你侬我侬的时候,最不希望被打扰,但通常很难如愿,因为这是医院,不是私人空间。
王鼎杰敲门进来,一见到沈云从便没好脸色。“怎么是你陪天香?”这是什么孽缘,他的女儿怎么会跟沈雍为的儿子走在一起?
沈云从却是心情很好,漾出一抹浅笑。“阿姨累了,回去小睡一下。”转头看天香,“想吃水果吗?我削苹果给你吃。”
“不用你麻烦,我的女儿我会照顾,你请回吧!”王鼎杰忙着找水果刀,天香比了比抽屉,他拿出水果刀便开始削苹果,看得出来日常生活被伺候得无微不至,因为笨手笨脚的,反而令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皮削一片下来。
天香看到这情形,心里更明白郑如咏不是简单的女人,对男人非常有一套。怎么郑可可却连她的十分之一手腕也没学会?想必郑如咏是抱着一种补偿心理,自己不是千金命,便希望女儿是。
一颗苹果好不容易削好,却“瘦”了一半。
“天香,吃吃看,不够的话爸爸再削一个给你。”额角都出冷汗了。
“谢谢。”天香吃着父亲削好的苹果,心里挺复杂的,但至少她没有傻到一味跟王鼎杰赌气,怒吼着叫爸爸滚出去!生来最怕寂寞的王鼎杰,若是被家人拒于千里之外,他只能选择与情妇紧密结合在一起。
昨晚她睡到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就坐在床边,不断向她保证,他没有让郑可可叫他papa,一次也没有,即使她想叫他也不会回应;他更不曾去过郑可可念书的学校,老是从没见过他……他没办法为女儿做的事,怎么可能去帮郑可可做?
他也没有养郑可可,郑如咏赚的不比他少,他的薪水每个月自动拨三分之二到何自如的帐户,供她们母女日常生活开销……他没有天天在她身边陪伴成长,是他一生最大的憾恨,可是,他从来没有少爱过她一分一毫……
那时天香只是默默听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角却流下清泪。
说到后来,王鼎杰抱着女儿痛哭失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所受到的委屈与伤痛,他是个不及格的父亲,他到今天才明白。
天香不言不语,直到他离去。
她的不言语,对王鼎杰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他不怕任何人不跟他讲话,最怕女儿明明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王鼎杰回家后和郑如咏大吵了一架,连郑可可都被吓得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曾经是飞车党老大的男人怎么可能脾气好?他是不发则已,一发即威力惊人,像火山爆发一样,将所有的不满与积怨全喷洒而出……
郑如咏一听到因为郑可可的不断挑衅而使得王天香晕倒住院,她只听到一半便吓得脸色花白,当机立断的跪倒在男人的西装裤下,抱着他的大腿痛哭失声,发誓她绝对没有指使可可这么做,是小孩嫉妒心重不懂事,哭着央求他不要搬出自立门户……
王鼎杰看着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女人,可怜兮兮的跪在他面前认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心便软了。
脾气发了一堆,却没有一鼓作气离开与情妇同居的爱巢,王鼎杰觉得有点对不起女儿,却不知道如何启齿。
天香看到他反常的帮她削水果,反常的无法潇洒面对她,心里多少有数了。妈妈说的没错,爸爸最大的缺点便是耳根子软,自然是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情妇赢面占得大,夜夜吹枕头风,天大的气也消一大半。
天香内心幽幽叹气,拜托沈云从去贩卖部帮她买两本杂志,沈云从明白他们父女想单独说些话,便走了出去。
王鼎杰期期艾艾道:“天香,那个……你郑阿姨说愿意过来替可可向你认错道歉,她保证绝不是她指使可可这么做……”
天香轻轻一问:“你相信吗?”
“她都跪下来赌咒发誓了,我没办法不信。”
“好厉害的郑女士,完全抓住爸的弱点。郑可可若是有学到她十分之一的手段,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天香突然笑了,黑眸清澈得像两丸墨玉,直勾勾的看着父亲。“爸,你不用在乎我,你只须模模自己的心,问自己舍得离开郑如咏吗?若是离不开,就千万别因为我而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你那么做。”
“天香!”王鼎杰听得五脏六腑都绞紧了。
“爸,拜托你回去好吗?也请你转告郑女士,不必向我认错道歉,因为郑可可说的全是事实,只是我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天香,你到底希望爸爸怎么做?你说得我心都在滴血了。”他浑身掠过一阵强烈的抽搐,陷于天人交战之中。
“爸,你真幸福,还有心可以滴血,而我的心在九岁那年便已经结冰。”她声音非常的温和平静,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冰寒如雪。
“天香啊……”
“你到底为什么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打从一开始便没期待过你会为我“打抱不平”,如果妈不要告诉你,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日子照常过,不就天下太平了?如同我跟爷爷说的,我只是一只“失势的凤凰”,我安守本分,从不张扬,低调的过着宅女的生活。只要郑可可不要来刺激我,我很容易忘记自己的不幸。所以拜托你回去过你的日子,好好宠爱郑女士和郑可可,把你的爱全部给她们,也许她就会放我一马,不再找我的麻烦。”
王鼎杰的心一路往下沉,沉入了寒透心肺的冰湖里。
他错了,大错特错,他不该一开口便帮郑如咏说话、月兑罪,这等于在天香的伤口上撒盐巴。可是,天香不生气,不生气的天香最可怕……
“爸,拜托你赶快回去吧,我不希望郑女士和郑可可真的杀到我病床前演一出感人肺腑的好戏,那种戏码留在你们家自己观赏即可。”
天香说完了,便躺下床,拉上棉被连头也盖住了,拒绝再沟通。
王鼎杰惨白着一张脸,走出病房,女儿脸上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不断绞戳着他愧疚莫名又紊乱矛盾的心。
亲情与爱情像一把尖锐无情的双刃刀,无论他怎么做都难以两全。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谅解他。
是啊,他活该,他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全舍不得放手……
“鼎杰。”
他抬头,走道上沈云从陪送王奇川一道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爸!”王鼎杰太惊讶了。
王奇川冷斥道:“你是疯了还是糊涂了,十个郑如咏和郑可可加起来,也没有天香的一根头发重要!外人永远都是外人,不可能变成你的内人,你最好想清楚。我们王家人丁单薄,我活到七十岁好不容易才有三位孙子孙女长大成人,一个都不能被亏待!尤其是天香,你欠她太多了,这次的事件你如不能好好处理,就别怪我亲自动手了。”
王鼎杰脑中轰然大响,脸色倏地刷白了,“爸,这件事我会处理,拜托您别插手,我会好好补偿天香。”
王奇川摇了摇头。“你真是个可怜的傻瓜,被一只蜘蛛精抓住便月兑不了身。”
失望的看儿子一眼,越过他进入天香的病房。
王鼎杰没有回住处,到饭店住了一天一夜,好好想清楚未来该走的路。第二天再回到医院探病,天香已办理出院回家,却没人通知他。
农历过年的除夕夜,王家照例必须一起吃团圆饭,连王鼎杰也不能例外。
他充满期待的加入围炉宴,却没见到妻子和女儿。
“自如和天香呢?”因为不想见到他,所以连王家传统的围炉宴都不参加?
望着儿子那错愕狐疑而染上痛楚的眼神,王奇川只是沉稳平淡道:“今年的冬天太冷,我让自如和天香到澳洲过年,临走之前她们和我吃过饭了。”因为是他允许的,没人敢有异议。
面对这般平和却凌厉的阵仗,王鼎杰颤悸了一下,牵强挤出一丝笑容。“爸,她们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接机。”
王奇川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就省点力气吧!我看天香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坚强独立到不再强求父爱,她决定放过你,让你别再左右为难,两边跑来跑去,从今以后你就专心和那边的女人好好生活即可。至于我的媳妇和孙女,我不会让她们受到委屈。”
这些话像无情的鞭子狠狠抽在王鼎杰的胸口上,抽得他鲜血淋漓,却又欲辩无言。
“开饭了。”王奇川下令道,但与往年的年夜饭比起来,气氛差多了。
王鼎杰根本吃不下饭,只不停的和大哥王春辉拼酒。王春辉实在无可奈何,这任性的弟弟一辈子都在感情用事,男人有钱有脸蛋还怕没有漂亮的女人贴上来吗?
又不是和情妇有生小孩,怎么会被缠了十多年还甩不开?
王定功知道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叔叔,等守岁后,我也要搭明天一早的班机到澳洲,跟我同行的还有沈大哥和沈灿灿,我们会好好陪婶婶和天香玩得痛快。回国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王鼎杰眼睛一亮,打了个酒嗝。“真的吗?她们回国的时间,你会通知我?”
王定功拍一拍胸脯。“男子汉说话算话!所以叔叔,你不要借酒浇愁喔!到时候一身酒味的来接机,婶婶和天香只怕会落荒而逃。”
王鼎杰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知道,我哪一次不是在最好的状态下去见天香?就是怕她对我皱眉头。”
王定功哈哈一笑。“看来叔叔的天敌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宝贝女儿天香。”
“是这样子吗?呵呵……好像是吧!”
“不过今天是除夕夜,我们就痛快的喝,今晚解禁,不醉不归!”爷爷有交代,至少要让叔叔在家里睡三晚。
“好,不醉不归——”
家人愈喝愈high,尤其是王鼎杰,累积了快一个月的压力在今晚全部解放,别人喝一杯他喝三杯,很快便烂醉如泥,连手机响了又响都没反应。
王定功好心的直接帮他关机。
方倚翠忍不住鄙夷道:“狐狸精都是这样夺命连环叩的控制男人吗?连一年一次的围炉夜都不放过,真是太可怕了。润玉,你以后可要小心北辰身边出现这种女人,男人只要有钱,狐狸精便无孔不入。”
王润玉冷哼道:“那是婶婶太软弱,才让那种女人坐大。若敢犯到我头上来,我会让她一文不名,身败名裂。”她上个月和“庆泰集团”老总裁的孙子赵北辰正式见面,目前低调试着交往。
王定功笑嘻嘻的提醒道:“姐,你真的与赵北辰在交往?我告诉过你,赵北辰和我们研一的堂姐温紫容是一对儿,温大小姐出身书香世家,是他们那一层的校花,去年十一月的校庆园游会她还受邀出席,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王定功,不要再胡说八道。”方倚翠瞪眼道:“就因听了你这番话,我还特地问了赵夫人,结果赵夫人说他们已闹翻结束了,才安排北辰与润玉见面。”
“那样最好,我只是怕姐不小心成了第三者。”
“你少胡说。双方家长既然有联姻的意思,北辰和润玉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儿。”方倚翠对赵北辰的学历、人品、农艺均无可挑剔,十分满意。
她的女儿当然要嫁得比天香来得风光,除了“庆泰”的赵家,在北台湾简直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若嫁到南部去,王润玉说什么也不愿意。
王定功已尽版知义务,就不再插手多管,反在老娘和老姐全是披着羊皮的厉害角色,不会吃亏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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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鼎集团”的开春酒会,已经很多年没出席的王鼎杰,特地和妻子何自如、女儿王天香一同亮相,与会众人都在猜测浪子要回头了。
王鼎杰的确满脸春风,一扫心中阴霾。
他前两天去机场接机,天香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和十二样新年礼物,只是对他说:“爸,我已经长大了,至少要让大家知晓我是谁的女儿。”
王鼎杰一口承诺下来,才会高调的出席“新鼎集团”的开春酒会,他的女儿美得国色天香,他最得意看到别人流露出惊艳的目光。
私底下,他逐渐减少陪郑如咏去夜店巡视的频率,尤其是郑可可也吵着要一同去的时候。他无法遗忘从录音笔里听到郑可可对他妻子和女儿的辱骂,他疼爱郑可可却得到这种回报,他无法原谅。
这两天,“英展科技”的开春酒会上,少东沈云从第一次携伴参加,王天香宛若盛绽的牡丹般惊艳全场,沈云从须臾不让她离开左右。
王天香,王鼎杰的独生女,王奇川的小孙女。“英展”少东沈云从的女朋友,听说很快就要订婚了。王天香的名字,已记在贵妇名流们的心中。
王鼎杰的改变并非一夕之间,但郑如咏明显感觉到危机。这么多年了,他又开始和妻子、女儿出现在公开场合,她的朋友都一一打电话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怎么了?
“鼎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又一次不回来睡觉,郑如咏再也受不了整夜无眠胡思乱想,不断追问道。
“爸给我的工作又加重了,所以睡在办公室的套房里。”王鼎杰开始一星期上班三天,后来一星期上班四天,自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参与郑如咏的餐饮事业,与郑如咏在餐厅里出双入对。
王奇川只问他一句:“你要继续让天香被人暗笑是“失势的凤凰”?你浪荡了半辈子,也该收收心,回头是岸。”他不相信步入中年的儿子还有当年的激情,时候到了,他老人家要开始收网,不再纵容。
王鼎杰重回“新鼎集团”的核心单位,工作量逐渐增加,不再整天闲闲没事的和情妇泡在一起谈情说爱,开始振作了起来。
“真的只是工作?我可以去公司找你吗?”
“不行,我爸不准女人到公司来。”
“如果是你的妻子就可以吗?”
“自如她也没来过。”
“那是因为她不爱你,所以她不在乎。”郑如咏失控的叫道。
“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乎丈夫搞外遇,我自知很对不起自如和天香。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自如她从来没有找过你的麻烦,也不曾在我面前痛骂你是狐狸精,总是客客气气的称呼你是郑女士,为什么反而是你会以言语攻击我的家人?”
“鼎杰,我不是攻击,只是怕你抛下我……”
“我曾经无情的抛下妻子和女儿,同样的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除非你想分手。”王鼎杰抬手阻止她表白的话,认真道:“听我说完,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已经在我父亲和三位律师的见证下,签了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女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包括目前与我日后所继承的动产与不动产,全部由天香一个人继承,不能转移到别人名下。我的妻子会得到我每个月薪资的三分之二,每年的股票分红所得也分她一半,十多年来她独自抚养天香长大,这是她应得的。”
“当然。”那我呢?郑如咏的眼神再问。
人人夸她手腕好,抓得住男人的心,那是因为她只谈情不讲钱,让王鼎杰相信她不是为了钱爱他的女人,所以交往至今,她连一间豪宅都没敲到。
但女人内心深处总是渴望安全感,她寄望于未来有一天王奇川不在了,王鼎杰会继承庞大的遗产,到时候他会给她足够的补偿。
而今他却签下文件,日后所有的一切全是他女儿的?
“如咏,我们之间拥有的是爱情,金钱并不重要,把身外之物全留给我的家人,我反而能够坦然的爱你。反正你也不需要我买珠宝、名牌给你,我的钱也够过着舒适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当然,你说得对。”郑如咏勉强笑着附和,声音却有气无力,怎么样也热络不起来。
王鼎杰即使察觉到了,也若无其事的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