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意料的是,看似陈旧的大门后竟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个窈窕身影正依在正对门的沙发上优雅地吐着烟圈,四五十岁的女人,仍然保养得风姿绰约。她正是云姨!
“呵,你来了。”她对女儿的出现竟毫不诧异,尾随而至的凌宇却为之一怔!他所有的血都冲上太阳穴,被背叛的感觉狂肆蔓延!晓!竟然会和云姨联手!
“为什么?”他听见聂晓枫在发问,镇静,镇静!别胡思乱想。晓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了解吗?凌宇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你想问什么?哪一桩,哪一件?”云姨轻笑。
“为什么叛变?”
“我恨,恨你!恨聂令冰!恨暗龙!”云姨狠吸一口烟,即而拧灭了烟头,“他们抹杀了我!暗龙要的是精英,所谓的精英都不是人,可我是人,我有血有肉!”
聂晓枫倒抽了一口气,她从不知道母亲的恨意竟如此之深。但她还是问道:“可是,您曾经教导我要变强,要为暗龙尽心尽力。”
“我的傻丫头啊,当时我巳身陷暗龙,若不把你留下,你我母女必成俎上鱼;留下了你,那我就可以逐渐回归平凡.去寻找振丰,过着快乐的生活。”纪云说得如梦如幻。曾经,和振丰厮守一生就是她最大的梦想。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都怪暗龙!都怪聂令冰!思及此,纪云的面容又转狠硬。
“你!”她斜睨一眼聂晓枫,“说白了,你就是我的月兑身工具。我要你代替我给暗龙卖命而已!”她居然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聂晓枫身形微摇,她还难过什么?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索性痛个够吧:“你不打算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
“当然是,是聂令冰了”纪云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间,愣了一下。
“父亲也恨我.对吗?”聂晓枫笑得缥缈。
“我怎么知道那个变态在想什么?”纪云不屑一顾地说。暗地里跟踪的凌宇颦眉,他也搞不懂晓到底想说什么。
“他当然恨我。”晓枫沉声道,“因为我和他的要求真是太不符了,我不是他亲生的!”凌宇闻言一惊。“更不是个男孩!”
“你——”纪云大骇,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怀着我嫁给父亲时,其实另有爱人。只不过他失踪了,父亲答应帮你找回他,你就用我做了交换!”说吧,说吧,都说出来吧,她已经不愿再背负这些了。
“你胡说八道!”纪云尖叫,晓枫知道这些,对她没有好处。只会令她更痛恨那两个该死的男人!
“是吗?”聂晓枫自嘲地一笑,“那么请听一听吧,『风云本不定,各自不相干。惟愿秦振丰,携我走天涯。』”她朗朗念诵。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知道?”纪云呆了,她以为可以瞒过聂晓枫,然后继续利用她。不料,那首诗,那是她在新婚之时所作,她以为已随时光消失的一首诗。今日,竟然从女儿的口中念出,却人景两空,恍若隔世,不由又是一阵悲愤。
“你可能不相信,这是在父亲的遗体上找到的。”那张发黄的纸片呀,平平整整的压在父亲上装口袋里,直到她把它取出。也许父亲用错了方法,但他确实深爱母亲,“我并没有去刻意追查,可是事实却残酷地跑到我面前了。”她真的不愿相信,自己只是一场交易里的被利用者,而且这种命运居然是一出生就注定的,这叫她对暗龙情何以堪,对凌宇情何以堪!”那么,你对自己的来龙去脉是一清二楚喽。”纪云突然奇异地笑了,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也好!
是的。聂晓枫在心中回答。曾经她以为暗龙的生活已是惊涛骇浪,却没想过自己的身世才是淹没她的海洋。
“我就不用跟你多废话了。你就来帮助我吧。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野种,就不算是暗龙的人了。让我们携手叫那些骄傲的男人看看女人的厉害吧!不要让他们以为女人就是好欺负的。”这一生,负她的人太多了,她要叫他们在地下看清楚。
可惜啊,父亲你怎么会爱上这无心的人。聂晓枫为他的痴情感到不值:“秦振丰是你杀的?”聂晓枫极力平静自己,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
“呵呵,你连这也查到了呀,晓枫,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纪云慵懒地笑着,如有女儿帮助,她真是如虎添翼,“那你也知道他是谁了?”她瞟一眼聂晓枫,回答她的却只有沉默,“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未试过要找他!亏你还爬上了暗龙之风的位子!”纪云眼光忽转狠毒!她瞇着眼打量着自己从不了解的女儿,她从小就是笑嘻嘻地,嘴角永远挂着甜甜的酒窝。
“你总是这么笑!笑!笑!”看了就让人恶心!啪!纪云猛然一巴掌甩过去。聂晓枫不躲不避。一阵风扫过,脸颊好烫!那美丽的指甲划痕刺一般扎在她的脸上心上。聂晓枫似没有感觉地立在那。暗中的凌宇却心惊地要冲出去,该死!他的晓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即使这种侮辱来自她的亲人,也不可原谅!
“笑啊,你再笑啊!”纪云吹吹指甲,打她一巴掌就舒服多了,至少顺眼些。她像振丰的温柔诙谐,像聂令冰的沉着稳重,独独不像她!“是,人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翻江倒海的恨意袭上纪云心头。“我找着他了,可他居然结婚了!还大言不惭地告诉我,他爱现在的这个妻子!这怎么可能?他爱的应该是我!”纪云有些歌斯底里。一想起躲在振丰背后的小女人,她就觉得恶心!“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看谁还敢背叛她!
“你寻了这么多年,就只有这种结果?”晓枫低喃,这就是爱吗?毫无道理的,如此绝情的东西。啪,又是一巴掌!凌宇只觉得喉头有血在涌动!
“我的人生就是这么个骗局也轮不到你来说!”纪云愤怒地嘶吼着,“聂令冰,他好残忍,居然去逼振丰死心,而振丰居然就真的放弃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她转而哭嚎着拥紧女儿,“晓枫,你是我的惟一了!快来,快来帮我啊!”
聂晓枫茫然,母亲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她克制住回拥母亲的举动,因为她不会背叛凌宇:“我不能!”母亲的怀抱已不能温暖她。她来这只是想弄清楚一切,只是想劝母亲回头。好象已经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她缓缓地退后。
“连你也不帮我?”纪云瞬间收起可怜像,冷凝地盯着晓枫,直接掏出一把枪,“那我还要你何用!”她已经疯了!
“晓!”凌宇再也躲不住了,飞身扑向呆住的晓枫!
“你跟踪我!”
“你带人来!”二人同时发话。聂晓枫的脸刷地白了,凌宇在这太危险。纪云方明白,不过是凌宇跟踪而至。
“也好!现在杀了你,我取暗龙就易如反掌!”黑道靠的就是反应快!纪云毫不迟疑,抬枪就射!
凌宇护住聂晓枫,向一边闪躲。
碰!这一枪射中了凌宇的手臂。聂晓枫的角度真好看见凌宇的血喷涌而出,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碰!又一声枪响!啪!重物落地的声音。纪云倒在了血泊中,犹不瞑目地望着女儿和她手中的枪。她最后还是看错女儿了。
匡,枪掉落在地。聂晓枫依着凌宇滑坐在地,怔怔地看着母亲的尸体。她不是没杀过人,可是这次——枪太重了。
“晓,不要看!”凌宇用没受伤的手遮住晓枫的眼睛,他能感到手上湿漉漉的。
一切前仇旧恨尽去了,徒留新的悲伤,继续折磨活着的人。呵,下雨了,一场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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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暗龙洛杉矶分部却一片灯火通明。嘈杂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来回响动。
“杰斯,你去洪城仓库清理一下,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是。”
“阿乐。扫清纪云余党,要快,斩草除根!切记封锁消息。”程棠在不断的下令,他不能让任何事打扰凌先生的休整。程棠此刻又高兴又惭愧,自己的职责所在,却让老大和聂高干一肩承担,现在老大还受了伤,他的罪过大喽。
“好了,程棠。”凌宇终于说话了,“你下去吧,这里交给医生就行了。不用通知香港我受伤的事,就说事情解决了。其它详情我会和他们商谈。”先堵住赫雷他们的嘴再说。
“是!”程棠恭身而退。书房里的人也渐渐散去,听见的只是医生拿起药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凌宇淡淡地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秃头老医生。
“马上好,马上好!”医生以他今生最快的速度包扎完伤口,就仓皇地溜了。
凌宇用没受伤的手拉着聂晓枫坐下,他静静地抚弄着晓冰凉的手:“晓,不要这样,你救了我,没有人会怪你的。难道你后悔救我吗?”他佩服自己,此时还能开开玩笑。
忽然,聂晓枫伸出手来,轻轻地按在凌宇肩膀上,没说话,只是来回描画着绷带的纹路。
她自责了,难道她也后悔救了他吗?不,她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意志消沉。今天从她和纪云的对话来看,他们和暗龙的元老怕是还有一场硬仗可打,那些老头大概不会再启用她。而他,若失去她的相伴,该如何自处呢?他不会放任她这样的,凌宇半强硬地环上聂晓枫的肩,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听着。”他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你,聂晓枫,是你开枪射杀了自己的母亲。”这个事实必须有人说,否则晓可能会逃避一辈子。
凌宇的话彷佛一颗炸弹在聂晓枫心中引爆,嗡嗡的枪声在她耳边不断回响!喉咙像是哽住了,晓枫发不出声音。胃里却似有东西在不断翻涌,直逼喉头而来。她猛地挣开凌宇的手,像看魔鬼一样瞪着他。两眼写满了“你胡说”的表情。她踉跄着后退,却撞上身后的台几,一时跪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涩,她躬子,狂吐起来。吐出来,把纪云所给予的骨血都吐出来。晓枫命令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哽咽着,直至鲜血一滴一滴的从她口中滑落。
凌宇慌了神,连忙抱起地,踢开房门:“医生!医生!”凌宇愤怒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哎,又是异常混乱,这真是多事之秋呀。
整夜整夜,凌宇守着晓枫,听她在梦魇中不断呓语:“妈妈,不要,不要走。”
凌字轻叹,抬手抹去她额间的冷汗,却被晓枫一把抓住:“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在梦中,晓枫竞抽泣出声!
不由得伸出另一只手,凌宇轻拂晓枫的秀发:“晓,没有人会怪你的。”所有的一切,他将替她挡住。“对不起……”梦中的人儿犹沉浸在她的悲情中。
“哎。”额头抵上她的凌宇轻喃着,“晓,好好睡。再醒来时,就忘记这一切吧。”如果晓枫真的那么痛苦,他就允许她忘记吧,毕竟她还有他就够了。然而,哭泣声一夜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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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的晨光再度降临时,晓枫静静地醒来。她看着睡在地床头的凌宇,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呢。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不,应该说从她自日本回到香港以来,她的身边就不断发生事情。母亲死了,养父早死,也没有了生父,这天地间,她聂晓枫真是孤独一人了。喔,凌宇说他会留在她身边,可以相信吗?有朝一日,他不会像母亲一样发现聂晓枫已没有利用价值,而不惜挥刀相向?
不,她不该怀疑凌宇。但她,好累喔.聂晓枫的可笑剧目该收场了。她将从暗龙中功成身退,回归平凡,去寻求自己的世界。
于是,她将目光对上凌宇关切的眼睛,微笑了:“老大,我醒了。”她默默地在心里道歉,对不起,晓要走了。终究是晓负了你。
凌宇审视她的娇颜,将头埋进她的秀发,深吸她的清香。他要带晓去玩,拋开多余的世界,让他的清风自由飞翔。
接下来的日子,平和又带着淡淡的忧伤。纪云仍作为元老级的人物,予以厚葬。晓枫也好象回复了俏皮开朗,大家静静地处理各项事务。然而凌宇却总有一丝惶恐,他寸步不离地跟着聂晓枫。
这天,聂晓枫忽然问凌宇:“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回香港?”她想知道凌宇接下来的打算,以寻找机会离开。
“怎么?想家了?”凌宇不疑有它,只当聂晓枫不想再呆在母亲去世的地方。
“想家?”她还有家吗?“倒是有点挂念泽禹和冠杰,赫雷嘛,就算了。”
“你们总是不对盘。”
“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他关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妹妹漂不漂亮』。”
“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凌宇无奈地笑,他第一次知道她如此记仇。
“对我来说,能力高于容貌这很重要。”凌宇不会懂的。
“你一直很努力。”凌宇现在已明白晓枫的轻松背后有着她的血汗。
“我的努力不能证明什么。”拣一张单人椅坐下,晓枫淡淡地说。
“不,你的才干有目共睹。”他必须坚持她的自信。
“可我终究不是聂令冰的孩子,不配坐暗龙之风。”她越发地退缩。
“晓!”凌宇心慌,她真的越来越缥缈了。
“我不是正统的子嗣,同时又是背叛者的女儿。”她无视凌宇的不舍,喃喃自语。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承诺了你不会在意自己是纪云,聂令冰的孩子。那么是与不是有何区别?”
“那你要弃暗龙世袭的规矩于不顾吗?”
“我更愿意承认强者。”凌宇平静地说。他不想再在这种无稽的问题上和晓枫争论。
“强到可以手刃自己的亲人?”晓枫抬头望着他,血已冷。原来母亲没有说错,暗龙是强者天下。母亲会死只是因为她弱,没有聂晓枫的枪快,可笑呀。“暗龙的成员不都不是人?!”
“暗龙有时的确充当了恶魔的角色。”这是实话,它总是用自己的手段解决问题。
“可惜我不是恶魔,只是个败笔。”搂紧双膝,她就是要跟暗龙撇清。
懊死!凌宇猛然吻住地。
“呜!呜!”聂晓枫像苏醒了的刺猬,狠劲地拍打他的胸膛,换来的只是他的牵制。凌宇紧紧锁住她,毫不放松,将自己的强势灌输给她。她是他选中的,他不放手,决不!
黑夜往往能够掩饰一切,轻易地颠覆人生。当人们从短暂的安详睡眠中醒过时,就会发现世界已变了一个样,既而为之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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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枫还是走了,凌宇措手莫及。
凌宇扫视晓枫空荡荡的房间,她连一字一句都没有留下吗?沉默许久,他冷冷地只说了一个字:“找!”
整个洛杉矶群起而动,封锁了机场、港口、铁路,恨不得掘地三尺,来挖出聂晓枫。并且,搜索范围迅速扩大至整个欧洲、凌宇真的生气了!晓的心灵受创,他给她时间来恢复,给她时间来接受自己。可她呢?试都不试就逃走了。很好,晓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自以为是。她选择了逃避,而不是和他一起面对未来。她就那么想放弃暗龙、放弃伙伴、放弃他?可恶!他一定要找到她。凌宁第一次在属下面前沉下脸。
现在他身边的人莫不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最苦的还是程棠,他不得不暂时代替聂晓枫充当凌宇的左右手,因此常受责备。面对凌宇的冷笑,他真是如坐针毡呀。
“凌先生,”无奈。有事还是要向凌宇请示,“海岛来电话了,是孟高干。”
“嗯。”见凌宇伸出手,程棠慌忙递上移动电话:“出事了?”孟泽禹冷淡的声音。
“呵,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凌宇轻笑,泽禹的话又少了。
“哎呀,阿禹,你的表达有问题啦!”看来是赫雷枪了电话,“老大,你和小枫枫是怎么回事?”他唐突地问。
“——”
“嘿嘿,不瞒你说,我早就嗅到爱情的味道了。”赫雷自说自话。
“她逃走了。”
“喔?”
“她也许回海岛了,去找出来。”赫雷的装傻有时真让人讨厌。
“喔,等一下,老大——”
径自挂了电话,凌宇将电话丢给程棠:“不是晓的消息,别接过来。扩大范围,联系组织的各地成员,追捕聂晓枫。”她大概已经逃出洛杉矶了,“罪名,弃夫。”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招了,“要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弃夫?”程棠怀疑他的耳朵出了毛病。
“是啊,她拋弃了我呀。听不懂吗?”凌宇又冷笑。
“是!是!”程棠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地照傲去了。天,龙首和聂高干怎么会是一对呢?不过,还真登对耶。
一个星期后,凌宇回到了香港,简单地交待了在洛杉矶发生的事,然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追查,然而,聂晓枫彷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毫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