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医院临太平间的后门,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寂静。一会儿有嘎嘎的轮子声,犹如行在黄泉路上;一会儿有凄厉的尖叫,仿佛鬼哭神号。
一只猫跳过,一个人影窜出,飞也似地消失在~辐殡仪馆的挽车上。
“带出来了?”车里的男人问。
“带出来了。”女人回答:“不过,天亮前要送回去。”
男人翻翻女人怀中的篮子说:“还活着吗?”
“还在呼吸。”女人说,声音有些哀愁。”
“你这模样好像你以前唱的‘狸猫换太子’中的那个富女寇珠,还记得吗?男人故作轻松的说。
“别再讲了。”女人流下眼泪。
车子静静地穿过无人的市区,往荒僻的郊区驶去。路愈来愈黑,连车灯都显得有些迷茫无力。
“听说这个孙师义医术灵,法术也灵,活似神仙,很多缅甸、泰国东南亚的入,都在拜他。”男人又说。
“只有试试看了。”女人的声音中似不抱任何希望。
一座寺庙的红灯笼,发出赤焰般的光,将周遭衬得好似冥府。他们停好车,小心翼翼的捧出篮子,穿过许多门、碑及神鬼石像,在三魂七魄已被吓得差不多时,才来到一间烟雾弥漫的小房间。
一进门,映人眼帘的是漆黑激怒的关公像,坛下大小牌位前点着红灯。有个身材矮小,穿着日唐衫的人,正在跪拜。
他站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眼亮得吓人。
“求什么?”他问。
“我的女儿,两岁大。她三个月前从楼梯上摔下来后得了脑震荡,不吃不喝,也不哭不叫,已经成了植物人。”女人颤抖地说:“求师父救救她。”
孙师父看了篮子一眼,粉红包巾里,是个纤小苍白的幼儿,神清灰暗如泛死亡之色。
他连忙转移目光道:“有没有带你们一家三口的八字来?”
“有,都带来了。”男人恭谨地奉上。孙师父在灯下研究了半天,又在纸上写呀画的。烟缝缝线绕,在每个人身上旅了好几圈后,他才抬头,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你们真要救她?”
“当然要救,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女人急急的又问:“她有效吗?”
“问题是她不想活。”孙师父擦擦汗说。
“两岁的孩子,哪懂得活不活的?”男人不以为然的说。
“令千金不是普通孩子,她前世情孽太深,见世不散,今世是来复仇的。”孙师父说:“看她的八字,一出世就先克人。”
“师父真灵验。”女人猛点头说:“没错,我生雁屏时,中部大地震,我们村子里死了十个人。然后接生雁屏的那个产经,又没事吞安眠药自杀,我们雁屏就是她经手的最后一个婴儿。”
“这件事很轰动,有些老人家还说,我这女儿是煞星,叫我们不必养大。”男人补充道。”‘我还没讲完呢!”女人又迫不及待地说:‘’我坐月子期间,老是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床边,脸很白,眼睛颜色很怪,又蓝又紫的,直对着我笑。”
“后来呢?”孙师父问。
“后来我一连拜了好几天,才请走她。”女人说:“我并不怕她,只担心她会把雁屏抢走。”
孙师父沉吟一会儿,又问:“你们做父母的,都不怕被克吗?”
“有算命仙说,我们的命不怕雁屏克。如果能养大她,还能大富大贵呢!”男人说:“果然,我们现在就好好的,反而是雁屏多灾多难,自幼就离不开医生,这回是最严重的一次。”
“可不是哪!救活了这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呢!”孙师父说。
“师父的意思是……”女人紧张地问。
“陷于孽债的人,通常多情,以令千金的命性,她又特别善良。但随着年龄增加,她就会愈感到那股仇气,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会是一场让彼此皆毁灭的劫难。”孙师父顿之下,又说:“她不强劲,不想害她前世的冤家,所以才会想先灭了自己这宿主之身,以保大家的平安。”
女人并不太懂这段话,只是问:“那这么说,我们雁屏是注定长不大了?”
“长大是可以,不过,要看你们肯不肯用心了。”孙师父看着男人,又加了一句说:“如果你的心意你,令千金不但可以保你事业飞黄腾达,还能做大官,人人参拜哩!”
“真的?”男人的眼睛发亮地说“我不要别的,我只要能混出个台湾南北第一帮就好。”
“还不只如此,有令千金在,你想做王做将都没问题。”孙师父说。
“好!好!那就拜托师父传授秘招,我一定会用心去学,好好养我这宝贝女儿。”男人闻言,不禁乐昏了头。
孙师父看着三份八字,突然用低沉的嗓音,唤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说:“程子风,简秋华,你们一定要听清楚,绝不能有半点疏漏,不然福星就会变成灾耸耸肩说:“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现在去溪头,反正两个月后我就自由了……”
程玉屏闻言,仿佛看到她已经到手的珠宝又回到妹妹那里去。她跌跺脚,仅装很勉强的说:“好吧!就算我倒霉吃亏一点!不过,你要是出了事,可一概与我无关喔!”
雁屏拿了两份一式的字据回到房间,真不敢相信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她也很讶异自己的精明干练,在家中无法独立的娇娇女,在学校没有主见的女圭女圭,竟也有正经“谈生意”的一天?
那些元素就好像老早就存在血液里,莫名其妙的审出来,难道就因为她是程子风的女儿吗?
但是,以两样昂贵的珠宝去换两口的溪头之旅,似乎又有些恩飨,可古人不是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
是的,自由都高过生命和爱情了,更何况是几颗彩色的石头呢?想到此,雁屏终于等开了脸,兴奋地去准备行李,期待着她从小到大的第一次单独运行。将,很惨喔!”
程子风和简秋华分别点头应答。
孙师父确定他们都很认真后便说:“第一,要保持她的孤寡命,不能有兄弟姐妹群,也不能有父母缘。”
“可是……她已经有四个姐姐,但都是同父异母。”简秋华看了程子风一眼说。
“同父异母没有关系,甚至偶尔还可以见面。”孙师父对两人说:“但你们最好不要再生孩子。”
“不生怎么可能?我遗想要儿子哩!”程子风说。
“据你的命盘看,你命中无子,若有,也不是亲生的。”孙师父说。
“哦!”程子风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
“不过你放心,你的五个女儿招五个女婿,全胜过儿子,尤其是你的小女儿,可是人中之风呀!”孙师父赶忙说。
这些话,并不能安慰程子风这个在江湖道上混英雄的男人。
简秋华不理会程子风的沮丧,匆匆又问:“那什么叫‘不能有父母缘’?难道雁屏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可以,但必须维持单亲家庭的型态。若你们是夫妻,最好离婚。”孙师父说。
这回轮到简秋华面色凝重了,她喃喃地说:“难道一辈子都要如此吗?”
“不用一辈子,只要到她满二十一岁。”孙师父接着解释说:“因为二十一岁以前,是她遇见仇人的关键时刻,若你们能保护她到二十一岁不见仇人,冤债自然相志,令千金不但从此平安幸福,你们的事业也会一路发到底。”
“我们要怎么保证她不遇到仇人呢?”男人问。
“这就是第二点,所谓的闭塞命,也就是绝不能让她单独出远门,或是在外面过夜、她要随时在你们的控制范围内。”孙师父说完,见两人眉头紧皱,又开口道:“我晓得这些条件做起来并不容易,所以才要你们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救令千金。”
简秋华转身过去,看看篮子中昏迷许久的女儿,她曾经多么美丽,多么慧黠呀!就是此刻,那清秀的脸蛋仍教人心疼,像这样美好的孩子,上天不会再给第二个了。
男人做事毕竟比较干脆,程子风只要确定一件事;于是问:“如果我放弃这个女儿,事业还能到做王做将的地步吗?”
孙师父微微一笑说:“不能。没有了令千金,你连事业都没有,只能做个平凡百姓,庸碌一生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考虑的了!”程子风下定决心说:“就请师父救她吧!”
“你确定吗?”简秋华猛抬头,眼中有泪。
“你真罗唆!要救女儿的是你,现在三心二意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嘛!”程子风有些不耐烦了。
“那……那就试试看吧!”简秋华只好小声地说。
而后,他们将全身痴软,已瘦得像一岁幼婴般的小雁屏放在诊疗台上,然后再拔掉呼吸管和点滴。
“这样可以吗?”简秋华忧心仲忡地问。
“就交给孙师父吧!”程子风说。
孙师父先测雁屏的脉象,模她的头骨,再细看她的五官,特别是鼻子部分,还闻了许久。最后,他将她翻身,触模她的脊椎和颈椎。
此时,远处传来狗的吠叫声,天已微微亮,屋内的东西渐渐有了轮廓,墙上挂的经脉图、五行八卦表,也逐一显现出来。
孙师父为雁屏插上针灸,在等待的同时,他突然问:“令千金为什么叫雁屏?是有高人指点吗?”
“没有,是我们乱取的。”女人忙说:“因为我在怀她时,老是梦见大雁在天上飞,来来又去去,所以就叫雁屏。怎么?不妥当吗?”
“没有不妥。既梦大雁,必有缘由,这名字取得不错。”孙师父想想,又看看程子风说:“呃——北门归雁,北雁南飞,雁影行洲……程先生,你若创业,不妨以‘北门’作为名号,如此也正合令千金这只雁。”
“北门?北门帮?”程子风喃念着,笑逐颜开的说:“谢谢师父赐名。”
时辰已到,孙师父将雁屏改成坐姿,要程子风和简秋华各扶一边。他缓缓调匀内力,手掌伸出,一下点雁屏的脑壳,一下拍打她的背部。
扶着她的两人,慢慢可以感受到那份令人麻酥的力道。
突然,孙师父睁大眼,一掌击下,力道之猛,使雁屏整个人往前仰,咳了一声,嘴巴和鼻子都喷出一堆极腥臭的白色秽物。
接着,像奇迹似的,她竟张开黑衅灵的眸子,“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天呀!她哭了!她哭了!三个月来第一次呀!”简秋华大叫着,脸上布满泪水。
“这表示雁屏好了吗?”程子风也掩不住兴奋说。
“能哭就是意识恢复,会吐就是食管畅通。”孙师父不免而有得意之色地说:“聿金又是个健康的小卖实了。”
“感谢天公保佑!”简秋华达河雁屏清理,边紧抱着她不放。
“雁屏是不是不用回医院了?”程子风问。
“这就要看你们了。”孙师父说:“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回去检查看看。”
“有师父的保证,我们怎会不放心呢?”送子风说:“而且,我们也让医院骗了够多的钱,不想再回去当冤大头了。”
岸了应有的费用,程子风和简秋华千树万谢,才抱着巴会哭喊肚子饿的女儿匆匆离去。
外面天已大亮,红灯笼已没了夜里如鬼魅的赤光。他们走向殡仪馆的挽车,仿佛经历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们停在一间豆浆店吃早点。望着女儿鲁鲁地吃东西,简秋华仍有一种无法置信的喜悦。
她忍不住望着程于风说:“养雁屏就像下赌注~样,你真有把握呀?”
“有什么不能把握的?”程子风的眼中只有食物,随意回答道:’‘我刚刚就想通了,养她不过就跟养‘小表’差不多,好好伺候,便财源滚滚!”
简秋华却想得比这更深更遗,例如,雁屏的仇人是谁呢?结的又是什么生死大怨?
说实在的,她对孙师父的话仍有许多疑问,但这种宿命的事,她宁可信其有,尤其她看到女儿能吃、能动、能再喊妈妈,她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了。于是,潜意识里求死不得的小雁屏.就在这不寻常的气氛及环境中,被迫地展开她祸福难料的一生
校园的杜鹃花圃,走来四个年轻的女孩……
因春天的缘故,她们特别约好今天一起穿上有花朵图案的长裙。那些女敕绿、鹅黄、粉红、浅紫的色彩,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而她们也不吝惜地散播欢愉.用种种夸大的手势,咯咯不断的娇笑.和四周的碟舞蜂宣相应和着
但其中有个女孩始终秀眉轻蹩,即使有笑容,也只是短短一抿,而且常是那种类似无可奈何的苦笑。
她是这几人当中个儿最娇小、头发最平直、衣服最浅素的一位,然而,她白皙的瓜子脸,纤秀的小鼻子、小嘴巴,再加上一双大而翦翦含情的杏形眼,整个人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灵之气,这反而让她成为四美之中最受众人瞩目的焦点。
大家都叫她“女圭女圭”,乍听之下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意味,但对与她同进同出的死党而奋,“女圭女圭”却代表着幼稚心、依赖心,是个动不动就要躲回女乃妈怀抱的小女孩。
因此,每当她们聚在一起时,“女圭女圭”总是处在挨骂和听训的地位,不但一句话都插不上嘴,更甭说替自己辩护了。
今天她又成为批斗大会的中心,只因为她不能参加大伙的春假旅行。
“程雁屏,你又来了!”史文如连名带姓地叫她,表示事态严重,“我们下星期就要出发了,我打赌你一定还没跟你妈提,对不对?”
“提也没用嘛!我二十一岁以前不能出门旅行,她一定不会同意的。”雁屏怯怯地说。
她没进一步说明的是——她不敢提!因为妈妈会乘机再次叨念,从她无法名正言顺的结婚,二妈坐镇北门堂,一直到大妈拥有名分…·。·哭哭啼啼地,说这一切都是为女儿等等,泪水简直像河川决堤,可怕呀!
“笑死人了!这是什么时代,你们还信这一套?”最爱发表高论的于凯意说:“你还以为你是童话中的‘睡美人’啊?人家是十六岁生日前不能碰纺纱的校外,否则会沉睡一百年;而你呢?是二十一岁生日前不能远行,否则会有天灾人祸。哈,拜托!你真相信这种拿来编三岁孩子的故事吗?”
雁得还来不及接口,一向爱耍宝的江孜便抢着说:“我倒很想看看你在未满二十一岁前出远门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搞不好可以像睡美人般沉睡~百年,等醒来时候,就有一个富有又多金的王子等着,多浪漫啊!’
“别开玩笑了。”史曼如用正经的语调打断大家的好闹,“说真的,女圭女圭,这次很不一样幄!因为我们把这次的溪头之旅当成独立游天下的第一步,如果在安排行程及处理杂事各方面都行得通,我们暑假就可以试着去日本自助旅行了。”
“可……可不可以延到六月以后呢?那时我满二十一岁,就不再有禁忌了,你们爱去哪儿都没问题。”雁屏小心地问。
‘天呀!四月和六月有何差别?”手凯意叫着,“我们可不顾为了你爸妈那愚昧的迷信,而毁了伟大的计画。女圭女圭,你要想清楚喔!你是要终生当你爸妈的禁育傀儡,还是勇敢反抗的走出来?这可是会影响你~生的!”
‘我不去溪头,有那么严重吗?”雁屏不太能理解的说。
“当然严重了!你看看你,设一点主见,什么都怕,哪像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你都变成怪人一个了,你知道吗?”史文如说。
“我不觉得自己怪呀!”雁屏咕味着说。
“我的妈呀!地甚至连自我意识都没有耶!”于凯慧两眼一翻说:“你告诉我,有哪个女孩大学念了三年,连舞会都没参加过的?”
“我有参加过呀!”雁屏赶紧说。
“别提了!就那么一次班级舞会,而且还是我们骗你,若不参加,学校会记过,你才勉强出现。”手凯慧嗤之以鼻地说。
“而女圭女圭居然还相信,真太好笑了。”江玫又抓到笑柄地说:“你们还记得舞会现场鸣?每次有人向女圭女圭邀舞,她就千遍一律地回答:‘我不会跳,请你找别的女孩好不好’,结果有个男孩老羞成怒,便直向她说:‘你不跳舞,干嘛还来参加舞会’,而咱们的宝贝女圭女圭竟然哭出来说:‘这里那么多女孩,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嘛’。嘿!这一回答,就把我们X大最有名的舞棍给气出了会场。”
江玫唱作俱佳的表演,把在场的人皆逗笑得如疯子一般,只有史曼如还勉强讲了几句话,“还说呢!那次舞会弄得我们外文系恶名昭彰,好一阵子都没有人敢来找我们办活动。”
雁屏承认那是她的错误,但当那舞会会场灯光一暗,全部的人成了扭动的暗影时,她就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而且,她对身蛮上的接触一向很敏感,要和陌生男人手拉手、肩并肩地跳舞,实在超过她能忍受的范围。
“还有呢!”江玫已说到兴头上,欲罢不能地接着道:“就说那一次东区的演唱会吧!现场多热闹呀!人人都high到了极点,又蹦又跳的。可偏只有女圭女圭小姐一人,严肃地坐在那里,仿佛参加葬礼般,害我们差点被人家K,以为她是来闹天王的场!”
我就不迷帅哥,又怎么样嘛!雁屏想辩驳,但速度不够快,马上又被于凯慧抢了话说:“我这儿还有一桩呢!上回我们借来木材拓哉的长假,看得如痴如醉,女圭女圭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这够畸形吧?”
“我才没有睡着,你们问我剧情,我都—一回答,而且还说木村拓哉帅呆了……”这回雁屏终于夺得发言权。
“别那么言不由衷的样子。”史曼如笑弯了腰,“在你眼中,木材拓哉可能还不如动物园的那群笨大象呢!”
“胡说,大象一点也不笨,它们是很有灵性的,比人类可爱多了……”雁屏直觉地辩驳,等她发现自己在说什么时,已来不及收口了。
只见三个女孩早已笑得东倒西歪,有人还跌进路旁的树丛里,把丝袜都刮破了。
“你还说你没问题!”江玫笑岔了气说。
雁屏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那里,任大家嘲弄。她脸上有淡淡的苍白,眼中有隐隐的萧瑟,为什么她会和大家不一样呢?
于凯慧沉住气,拥着雁屏说:“女圭女圭,别生气喔!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真的,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若真继续遵守那个‘二十一岁条约’,以后难保不会有三十岁或四十岁的。到时,搞不好连你的工作、恋爱、婚姻,甚至生几个孩子,都不能独立自主喔!”
“好修哪!”江玫伸伸舌头,半央求地说:“好嘛!说好嘛!你可以把这次的溪头之旅,当作是对权威及迷信挑战的‘独立宣言’呀!”
“‘独立宣言’?嗯!说得好。”史曼如再加上另一句,“还有,你若不去,我们就找别人凑数,暑假的日本之行也就没有你的份了喔!”
这就是重点,她不能再失掉一票朋友了,否则她的学生生涯,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犹豫了半晌,雁屏点点头说:“好,我去,我会试着说服我爸妈的。”
“说服不成,就离家出走嘛!”江玫在一旁打气说。
“好主意!”史曼如也拍手附和。
几个女人又七嘴八舌地在校门口讲了好一会儿。
“嘿!吧脆到我家去看日剧怎么样?”于凯意提议。
“好哇!”曼如和江玫同时说。
“我不行耶!我爸今天会回来。”雁屏一脸歉意的说。
“我们本来就不把你算在内。”史曼加耸耸肩,“反正你永远都有事,我们早就习惯了。”
四个女孩在渐垂的夜幕中分道扬嫖,其中,三个手勾着手,亲密地向东,一个则形单影只,落寞地向西。
总是这样,她永远都是被孤独留下的那一个。
史曼如的无心之语,一直在雁屏的耳旁回响着——不把你算在内、不把你算在内……
她仿佛看到十几岁的自己……阿里山之旅,她是全班唯一没去的;中横毕业旅行,家长拒签回条;垦丁鲍园三天两夜,她不能参加,连老师都骂她不合群……
一次又一次的,那些同龄的女孩有了共同的回忆和欢乐,但都不包括她。于是,有形无形的,她慢慢地被排斥在外,青春也只留下独啃的寂寞。
她有预感,这次不去溪头,所有曾在心头划下的创痛,·又要重演一遍。
都是孙师父那一套“孤寡命”、“闭塞命”害的!从小,她就和母亲在乡下冷清相守,直到上大学才有机会来台北。
而上了台北,母亲也为了她的“安全”,一直在学校附近租屋,紧紧的盯着她,让她活动的范围都局限在小圈圈内。
是的,小圈圈!
整座台湾岛,她就活在几个小圈圈内,不曾往直或往横延伸,更不用说岛外的广大世界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沙滩上的小蚂蚁,一个洞钻进,一个洞钻出,既看不到大海蓝天,也走不到遍山礁石,然后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她不是不懂得反抗,只是多年来,她皆生活在一种差不多和“宿命”一样强大的观念中,已习惯那道
“枷锁”
然而近日来,她突然变得无法忍受,不只是史曼如她们常在她耳边的“洗脑”,还有她内心的呼唤,和一些不清楚的怪梦、一些暗影在雾中追逐她……
尤其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快到了,长长的等待,进人倒数计时,她内心反而更混乱、更茫然了。
虽然答应史曼如她们要去溪头,但她自己仍茫茫然不确定呢!
雁屏一打开雕花大门,就闻到红糟鳗鱼的香味,这是父亲最爱的一道菜,而他认为只有母亲能做得恰到好处,所以每次他要来,母亲便会花一天的时间选料、配料、腌渍、里粉,再一块块细心的炸,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父亲进门使刚好下肚,以满足他的口月复之欲。
“呀!你回来得正好,才起锅,趁热吃,又酥又软。”简秋华看到女儿便招手,一脸掩不住的快乐模样。
程子风闻声,也扬起油腻腻的手,大嗓门地说:
“哈!我最漂亮聪明的女儿,来,让我亲一个!”
对于这个父亲,雁屏是又爱又恨。
十岁那一年,她当选为全校模范生,却因为父亲被列为一清专案中的甲级流氓而临时被取消,那种羞辱,她至今难忘;那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竟是被归于“坏人”一类的社会害虫,那种幻灭感严重地啃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又十年过去,尽避父亲号称已改邪归正,又在渔业、运输及建筑方面有一番事业,但雁屏仍有身世不清不白之感,所以,她一直不敢让朋友知道她是程子风的女儿。
程子风完全不懂女儿的心事,仍用宠溺的态度说:“秋华呀!你看雁屏的俊模样,像不像当年你在‘白蛇传’里演的白素贞呢?”
“你什么不好比,干嘛去比我唱歌仔戏?”简秋华说。
“对!对!雁屏是尊贵命,北门堂的公主,自然不能比唱戏的。”程子风像突然想到什么,从公事包裹拿出两个小盒子说:“‘快看看老爸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雁屏正满脑子想着溪头的事,做不出兴旧的表情,但在母亲催促下,只好先打开红色的珠宝盒,顿时,白缎布上那锾着粉晶的钻石项链照熔生辉,有着令人惊叹的娇艳与美丽。
“怎么样?够气派吧?”程子风得意地说:“这是欧洲名牌珠宝的年度项链,叫‘粉红玫瑰’,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托人买到一条,配得上我们雁屏吧?”
“实在太美了,像是给公主裁的。”简秋华眉开眼笑地说,拿起项链就往女儿身上戴,顺便问:“多少钱买的?”
程于风说了一个价钱,雁屏立刻张大眼睛说:“爸,那么贵,为什么要实呢?你明知道我从来不戴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戴?”程子风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四姐可是爱得要死,我还不给她呢!你别不知感激了!”
“雁屏当然戴,她喜欢得不得了,对不对?”简秋华忙打圆场说。
雁屏只有依顺的份。莹润璀璨的粉红色宝石倚在白衣上,和她粉女敕的脸庞相辉映,更显出一种雅致娇贪之气。
程子风看了极满意,迳自打开第二个珠宝盆,里面是一只蓝绿色的玉手镯,镶着眼睛形状的黄金,中间还有银质的眼珠,看起来有些可怕。
“这是孙师父送的,说是从土耳其来的,可以辟邪。”程子风说。
简秋华拿起来左右看着,问道:“孙师又回大陆,生意做得如何?”
“很好哇!处处生机,想想看,十几亿人口的市场,等于是数不尽的宝藏。”程子风说:“他算准我边立委会中,今年名利两发,正打算和我合作呢!”
“真会中吗?听说‘女神龙’何咏安的后台很硬,你拼得过她吗?”简秋华问。
“你是说她那当过部长的爸爸何舜渊吗?”程子风不屑地说:“哼!都换时代了,谁遗怕那些?人家天天在鳃老贱不死,他还敢出来耀武扬威吗?”
“他们多少还有些党政关系嘛!你看何咏安那个律师弟弟,叫什么何永洲的,人好厉害还有一个教授哥哥何永旭,形象正派,感觉就比我们好。”简秋华说。
“你又穷紧张了!现在的人呀!要的是有气魄的英雄,像我这种白手起家,有群众力量,又黑白两道走透透的,才会胜利,谁要那些手脚幼女敕的小菜鸟?”程子风哼着鼻子说。
雁屏听到父母谈起政治,一点兴起都没有,正要偷偷回房,又被程子风叫住,只好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对了!你妈有没有说,我这两星期都要住在这里?”程子风问。
“没有哇!为什么?”雁屏问。
“我下个星期要去洛杉风看你秋美阿姨,你爸过来陪你。”简秋华说。
这样或许她就能溜到溪头去——雁屏马上说:
“哎呀!我都那么大了,根本不必人陪。而且爸在北门堂这么忙……”
“再忙也没有女儿重要。”程子风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又说:“你知道你妈这次为什么到洛杉矾吗?她是要去帮你打听学校的。”
“打听学校?”雁屏呐呐地说:“爸,我才大三,都还没毕业呢!”
“这里的学校就别念了。”程子风说:“我的计划是,等你满二十一岁,我就送你出国,去念那金闪闪的政治博士,到时候,我们北门堂也有所谓的‘好形象’了。”
“爸,我讨厌政治,我不要念。”雁屏抗议地说。
“你说什么鬼话?!不管喜欢或讨厌,你都要给我去念!”程子风瞪着眼说:“我辛辛苦苦养你,就是等着这一天。你是我手上的王牌,一旦亮出去,不但什么党之花没戏唱,连何咏安都会成了莱市场叫宝的阿婆了。”
“爸,你不要强迫我,我只念我想念的书,做我想做的事,绝不是你手上的一张牌!”雁屏努力的想表达自己的意见。
“许多人想当我的牌,还没那么容易呢!”程子风听若未闻,继续说:“只有你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雁屏,凭你的聪明和美貌,一定会轰动政坛,到时我要帮你挑个最好的丈夫,显赫的豪门世家,然后我们就真正的一步登天,大富大贵了!”
这些话雁屏以前都不曾听过,实在是太荒谬了!丙真应验于凯慧她们说的,二十一岁前控制她的行动,把她变成傀儡女圭女圭;二十一岁以后,甚至安排她的工作、爱情、婚姻……这真如一场噩梦,一个骗局,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不!我不要!这不是我期望的生活。”雁屏一心表明立场说:“爸,就让我做我自己好不好?我不想和政治有任何瓜葛,更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愧儡和王牌!”
“你……”程子风的脸涨红起来,额胃青筋,一副要冲过来打她耳光的样子。
雁屏吓得心脏猛跳,脑海里掠过四个姐姐挨揍的情景,那凄喊声、流血的嘴角、红肿乌骨的双腿……她向来乖顺,又得父亲宠爱,根本忘了他残忍粗暴的另一面。
有一个流氓出身的父亲,她要如何反抗?他说变脸就变脸,不讲情面,也得罪不得的……
“好了!雁屏孩子性重,说些幼稚话,你还当真呀?”简秋华忙挡在中间,,你先去洗个澡,按摩按摩,待会吃日本料理。”
程于风的表情依然不悦,若是他的手下,早就被他踢得七八里远了,但眼前偏偏是他最宠的么女,他只有快快地往浴室去。
简秋华见危机过去,又回头对女儿说:“快把清酒取出来烫烫,待会好好向你爸道歉,不许再说这些你逆话了。”
雁屏走到酒柜上双脚犹颤抖着,握着酒瓶的手,也虚软得不听使唤。
她该怎么办?这不只是她二十一岁的鹰咒,而是一生的魔咒了!去溪头的念头更加强烈,已不再是同学的逼迫,管他什么天灾人祸,至少她要证明自己的独立和勇气!
装清酒的淡绿瓷瓶渐渐温热,她轻抚着上面的樱花图案,一下又一下,人恍惚地想着——问题是,她能成功吗?
春假的第二天快过去了,雁屏仍愁眉不展地被
“关”在家里。
史曼如她们没在车站看到她,又没在小木屋等到她,一定又开始骂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是永远长不大的“女圭女圭”。但她们哪里晓得,她有个可怕的父亲呢!
吃过饭后,她无聊地看着电视,偶尔抬头望向时钟不停移动的秒针,像是带着命运无情的意味。仿佛……仿佛她错过这次的溪头之旅,就将错失一生……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啊!好令人沮丧呀!
开锁声传来,想必是返家的父亲。咦!今天特别嘈杂,似乎不只一人,她连忙站起来。
只见父亲像火车头般冲进来,对她说:“雁屏,快帮我收拾行李,我要去高雄。”
雁屏唯唯应着,匆忙间瞥见随行者,是满脸不高兴的四姐和一个陌生男子。
房间的门开着,客厅的谈话声隐隐传来。程子风的声音带着控制的怒气说:“明光,你确定这次环海工程的投标案,俞庆的人没有插手?”
“俞庆的人没什么动作,而何咏安他们据说去度假了,看起来和这件事无关。”蔡明光小心地回答。
“那会是谁在里面乱放消息呢?”程子风忿忿地问。
“会不会是刘家志在晗中搞鬼?我当初就说要除掉他,以绝后患,你们都不听……”程玉屏在一务说。
“闭嘴!一提到这事,我就满肚子火。”程子风截断地的话说:“我谅他也没那个胆!他最好给我乖乖的待在中南美洲,若他敢跨进台湾一步,我当场砍掉他的双脚!
这时,雁屏拿了一袋行李出来,听见这话觉得非常不顺耳,忍不住说:“爸,你不是要竞选,要改变形象吗?怎么还满口杀呀砍的,那样怎么会有人投票给你嘛!
程玉屏和蔡明立刻倒抽一口气,因为不曾有人胆敢批评程子风,但没想到程子风竟只回应说:“女儿呀!老爸竞选,是要进立法院,你以为我要去哪里?去当庙里的老和尚吗?”
程子风自认幽默地大笑,一扫方才的暴戾之气,旁人见状,也赶紧陪笑,只有雁屏一脸的无奈。
蔡明光乘机献殷勤说:“想必这位就是五小姐吧?”
基本上,雁屏没见过北门帮的手下,或现在北门堂的员工,所以她摆不出小姐的派头,还有礼地笑一笑。
“这就是我的宝贝雁屏,程家唯一的大学生,我暗藏的底牌。”程子风好心情地说:“怎么样?漂亮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义父是人中之龙,所生的女儿必定是人中之风。”蔡明光焰媚地说。
“你不懂。雁屏不但是凤,而且还是一只来历不凡的金凤哩!”程子风笑着说。
“是!是!一眼就看得出来。”蔡明光立刻接口。
程玉屏则在一分重重的哼一声,眼中绽放着怨毒的光芒。
其实蔡明光的话也不完全是虚伪,当他看到雁屏的“真面目”时,真是又惊讶又惊艳。
因为有关雁屏的各种语言,已在北门帮内流传多年。这除了归因于程子风极力的保护,使她带着神秘色彩外,就是四小姐程玉屏的广为“宣传”了。
程玉屏对这妹妹的形容词,总计起来就是怪胎。凶神恶煞、鬼见愁、八字“冲”倒全台湾省寺庙的女人。
蔡明光本以为若看不到一个横眉竖眼的母夜叉,也会看到一个又骚又蛮的小辣妹,结果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脂粉不施、清纯秀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真是义父的种吗?程子风的凸眼厚唇像,怎么生得出如此标致又气质高雅的女儿呢?
比起来,号称“北门帮之花”的程玉屏,就显得又粗又俗,倒像是阴沟旁长出来的喇叭花了。
程子风完全不察年轻人间的暗潮汹涌。只是拉着雁屏的手说:“女儿呀!老爸要到高雄出差,这几天就请你四姐来陪你了!
“我真不懂,她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干吗还要'保母’呢?”程玉屏没好气地说,也借机损人。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程子民拉下脸说:“如果雁屏有任何差错,我就唯你是问。”
“她是‘煞星’,我哪负责得起?!”程玉屏嘟着嘴说。
“你敢再说一句?”程子风大喝一声,眼中满是怒意。
这一声,让程玉屏噤了口,也让雁屏的抗议梗在喉间。
好了,老天先调走母亲,又调走父亲,现在还派来了四姐……雁屏认真地考虑,这四姐一向不喜欢她,有时还视她为仇敌,出口就没好话,必然不会遂她心愿。
但……这或许也是她唯一的机会,总要试试看吧!
晚上九点钟,程玉屏看完了连续剧,也好吃的吃完,该用的用完,心情似乎好了些,不再乱骂人,雁屏使谨慎地开口说:“四姐,我有件事想请求你。”
“求我?拜托,你一求,妈祖庙都会倒,我哪敢阿!”程玉屏擦着指甲油,看都不着她的说。
“是这样的,明天我想去溪头,后天回来,可以吗?”雁屏继续说。
“夭寿婆喔!你要害死我呀!”程玉屏猛瞪她说:“你明知道爸不准你踏出门一步,才叫我倒霉的来监督你耶!”
“我会在爸回台北前先赶到家的。”雁屏恳求的说:“真的,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有事,我就一个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四姐。”
“呸!你道敢指使我怎么做呀?”程玉屏放大嗓门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不会称你的心意!”
四姐的拒绝,原本就在雁屏的预料之中,这时候,她只好使出法宝,将一对芙蓉蓝钻手镯放在程玉屏的面前,然后说:“四姐若肯帮忙,我就把这礼物送给你。”
程玉屏顿时两眼发亮,忙不迭的把镯子挂在手腕上,左看右看,美不胜收,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啊!这正好可以配我那件露肩的晚礼服,就可恨爸不买蓝宝石给我!”程玉屏怏怏地说。
“如果四姐让我去溪头的话,这手镯就是你的了。”雁屏再度强调说。
程玉屏眯起眼,内心不断的盘算。老爸这回南下,少说要三天,雁屏后天赶回来,不会有人知道;而或者,她来个偷偷告密,说雁屏逃家,说不定还能看到公主被揍的戏哩!
此外,爸不允许雁屏出道门,是怕不吉利。哼!她才不信这一套,反倒一直认为是王妈在作怪。不过,雁屏此行若能来个大车祸或火烧山,不也等于替自己除掉心头大患吗?
然而,最重要的是,这对蓝钻手镯已挂在她的手上,就没有月兑下的道理;但她也不是如此轻易就被收买的人,于是故作淡淡地说:“看在我们姐妹的情份上,我是愿意帮你啦!可我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幄!所以,除了这手镯外,我还要你的那条‘粉红玫瑰’。”
雁屏倒吸一口气。不过,她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因此立刻狠下心肠,点点头。
“现在就去拿呀!我要验收。”程玉屏贪婪地说。
“粉红玫瑰’得等我从溪头回来后,再交给你。”这些话很自然地从雁屏口中溜出来。
“好哇!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程玉屏凶巴巴地说。
“爸不是叫我们做生意要银发两讫吗?事先我给你一半酬金,事后再给另一半,不是规矩吗?”雁屏极流利地说:“你怕我食言,我也怕你反悔,所以,我们可以立下字据,盖章为凭,这一向都是北门堂的做法,不是吗?”
程玉屏惊异地看着她。这惹人讨厌的妹妹,自幼看起来笨笨的,不爱说话又只会做书呆,没想到竟学来他们赌场那一套?不!她程玉屏混了那么多年,绝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不愿意就算了!”雁屏看四姐的脸色,故意耸耸肩说:“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现在去溪头,反正两个月后我就自由了……”
程玉屏闻言,仿佛看到她已经到手的珠宝又回到妹妹那里去。她跌跺脚,仅装很勉强的说:“好吧!就算我倒霉吃亏一点!不过,你要是出了事,可一概与我无关喔!”
雁屏拿了两份一式的字据回到房间,真不敢相信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她也很讶异自己的精明干练,在家中无法独立的娇娇女,在学校没有主见的女圭女圭,竟也有正经“谈生意”的一天?
那些元素就好像老早就存在血液里,莫名其妙的审出来,难道就因为她是程子风的女儿吗?
但是,以两样昂贵的珠宝去换两口的溪头之旅,似乎又有些恩飨,可古人不是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
是的,自由都高过生命和爱情了,更何况是几颗彩色的石头呢?想到此,雁屏终于等开了脸,兴奋地去准备行李,期待着她从小到大的第一次单独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