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公子来了。”
“栗儿妹妹呢?”人未到,声响倒不落后,宇文觉一进门就急忙四处张望,终日想着贝栗儿的欲念,逼得他都快发狂了。
“正在梳妆呢!”鸨嬷嬷的腥红血口几乎咧到耳后,“瞧您急的,我这就让人去唤她出来。”
“甭了!我亲自去接她。”他哪里还等得住!
“呵呵,宇文公子既然这么想念贝姑娘,为啥两、三天都不见人影呢?”脚步一转,鸨嬷嬷也跟上他。
“提起这个,我就-肚子火气!”
“怎么啦?”
“那日我明明记得,我才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可是,昨儿个房里的丫?却说,我足足醉了三天!简直莫名其妙!”他们说他一大早就喝得烂醉,倒在园子里昏睡不醒,是府里的武师好不容易才扶起他回房休息。
而这一睡,他竟就躺到昨天深夜才醒!
有此种醉法吗?宇文觉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您真的醉糊涂了!”鸨嬷嬷陪笑道。
不过好在宇文觉今天才来,否则贝栗儿身上的瘀青未散,这可就难解释了。
宇文觉将贝栗儿送到红云楼,可不是当真舍得把她跟别的男人分享,就算将来有可能,也是他玩腻了之后的事情。
现在,贝栗儿仍得保持清白的身子才成。
“不管它了。”蠢动的欲念像千万只虫子窜入四肢百骸,每接近贝栗儿的睡房一步,宇文觉就感到多一分的兴奋。
“宇文公子您等等,凤儿她--”
鸨嬷嬷跑得气喘咻咻,还来不及把凤儿打了贝栗儿的事情说出,宇文觉已一脚跨进房里。
“栗儿妹妹,哥哥我……你的脸怎么回事?”
见她穿着薄纱轻袖,完美的曲线贴合起伏,本来色眯了眼的宇文觉,在发现她右颊的红肿、额头的白纱布后,表情转为狂怒。
“这是因为……因为……”他一副气急欲寻仇的模样,反而让鸨嬷嬷不敢说了。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动我的人?你快说,否则我连你也罚!”他心目中的贝栗儿,是没有一丁点瑕疵的女神,绝没有任何人能破坏。
而这下子,她略略变形的脸颊可灭了他所有兴致。
“是……是凤儿。”
“砰!”宇文觉一掌打在木桌上,愤怒大吼:“好狗胆的贱婆子!她人呢?给我叫来!”
“她、她出城省亲去了。”这当然是谎话。凤儿野得过分,鸨嬷嬷把她软禁在柴房,一方面是惩罚,一方面则是担心她使起泼来,又违抗她的耳提面命,抖出黑旭沾惹过贝栗儿的事情。
那就完蛋了。
“混帐!等她回来,我非剥下她一层皮不可!”
“宇文公子别气坏身体了,贝姑娘,还不快奉茶!”鸨嬷嬷朝贝栗儿使着眼色,奈何佳人就是一动也不动,端坐得像尊雕像似的。
“栗儿妹妹,你吓坏了吧?”宇文觉很心疼她受伤,不过他更介意自己的“性”趣败坏。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那张脸,身段是加分作用;脸蛋如果不美,纵有丰胸肥臀,宇文觉还看不上眼!凤儿自个儿还不是靠着几分姿色才爬上今天的地位!
“跟你没关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阴影,贝栗儿始终没有将目光移向他。
“唉,你真吓坏了!”没听懂她的冷淡,宇文觉自以为是地说道。
“我想知道孩子们好吗?”不能相见,至少也让她确定他们过得很好。
“啊炳哈,怎么会不好呢?我才刚去看过他们。”宇文觉睁眼说瞎话!他把那些孩子丢给下人后,根本就再也没有问过他们的生死。
“真的吗?”贝栗儿的语调里终于有丝情绪,“你说你去看他们了?”
小大有没有胡闹?小二、小小的伤都痊愈了吗?还有小二、小四、小五……他们不会再挨饿了吧?
她好想念他们、好想念大家在一起的生活!
“哥哥我怎么会骗你呢!”才怪!
“谢谢你……”贝栗儿头一次对宇文觉露出甜美的微笑,看得他都傻了。
其实,宇文觉并不坏。他对她死缠烂打了这些年,是很恶心没错,但,他却也从不曾伤害过她,以及孩子们。
他对她的喜欢,无意中阻止了许多无赖放肆的行为,偶尔想想,这也算是一种意外的保护吧!
或许她应该试着去接受他。
“栗儿妹妹,我看今日的气候还算宜人,不如哥哥带你去游湖,你觉得如何?”床上的事儿可以缓一缓,毕竟,宇文觉爱看的是她完美的脸蛋。
“好--”不能有勉强的感觉!贝栗儿忍下拒绝的言辞,硬生生要自己应允。
“那就走吧。”揽着她的细腰,宇文觉是满脸的春风得意啊!
然而贝栗儿--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僵硬的身子只流露出排斥,但……还能奢求什么呢?
她想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待在她身边的人。
趁早死了心、断了念,对谁都好。
反正她的爱,“他”并不想要。
这群人聚在一块,非酒即色,败家子的角色扮演的真好。
“改天再喝也不迟!”他好柔、好柔地凝视着贝栗儿,“今儿个我得好好陪陪我的栗儿妹妹。”
“哈哈哈!觉兄果然疼贝姑娘入骨,竟连平日视之如命的酒都不要了啊!”
“可不是吗?觉兄风度翩翩,贝姑娘美艳如花,才子惜佳人,怎么说都相当!”
“说得好!说得好!”宇文觉被捧得晕陶陶,还真当自己是才子呢!
贝栗儿扯了个敷衍的笑,别过头,懒得与他们这些马屁精交谈,专心一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幅大好风光。
“咻--”疾风袭来,有道人影飞身而降。
“黑兄,好久不见,您真是好功夫!”宇文觉嘴上虽是夸奖着他,但心里可酸得很。
黑旭样样强过他,怎么看他都很不是滋味。
“黑兄,进来坐啊!”
众人都极其热情地招呼他,唯有贝栗儿,甚至没抬眼,犹然将目光紧锁在船身之外。
何必望他呢?望他是要流泪的。这世上个需要另一个“哭湖”。对他的付出,以难堪收场,她不想继续自取其辱,把真心送到他面前被践踏。
黑旭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已经淡去,可是心头让他狠狠踩下的那一脚,却是怎么抹也抹不掉的。
“黑兄?”惊见黑旭一句话也不说,光盯着贝栗儿看,宇文觉就感到万分恐惧。
黑旭可不能同他抢贝栗儿,否则……否则他会不惜与之撕破脸!
“贝家的船。”走近她,黑旭冷冷吐出四个字。
他不喜欢情绪失控的感觉,所以贝栗儿表现得愈像个没事人儿,他就愈想报复她。
谁叫她惹得他心烦!
“嗄?”她听错了吧?
“咦?是呀,那人不就是贝勋吗?”经黑旭一说,宇文觉也注意到斜前方那艘红木漆成的大船了。
“宇文觉,请船家调头好吗?”目光才与数年未见的大哥一接触,贝栗儿马上察觉到贝勋对她的鄙夷,于是瑟缩了下,转身对宇文觉说。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吧?”
“请你调头!”贝栗儿坚持。想家的渴望,己经是很久以前的幻梦了。贝家人,尤其是贝勋对她的观感,贝栗儿再清楚不过。
血浓于水的亲情只是神话,她不是他要的那种妹子,所以还是不见面得好。
“好吧,全依你--”宇文觉正要下令,黑旭却制止他--
“不准!”她不是崇尚美好的力量吗?那么为何要躲?她的善良,难道不足以化去纷争仇恨?
要让他相信,她就得做得更彻底一点!
“黑兄,你这是--”宇文觉有怒气正待发作,但黑旭一个眼神,他的威风就像个漏气皮囊迅速消了下去。
“我不懂你。”贝栗儿瞪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他一般可恶的人了!
折磨她、侮辱她、伤害她,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为所欲为凭什么针对她而来!
“你不需要懂我,做你自己给我看就行了。”黑旭的蓝眸看来高深莫测,随着贝家船的靠近,他的表情就愈冷。
“你别乱来。”贝栗儿警觉地看向黑旭,深怕他又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黑兄……”
“妳何不拭目以待?”薄纱轻扬,贝栗儿精致的锁骨出来,随即又被覆上,黑旭盯着她好久,继而气闷得背过身子。
他不能、也不会再被她影响!
他们的对话,宇文觉一句都听不懂,而故意卡在中间,却仍然阻止不了黑旭和贝栗儿的谈话,这让他觉得呕极了!
“栗儿妹--”
“闭嘴!”
宇文觉本来不死心,还想要唤起贝栗儿的注意,可是却被他们两人同时发出的一声冷斥气得拂袖而去。
黑旭这算什么?喧宾夺主嘛!气煞他也!
“倒酒!”走进船舱,宇文觉忍不仕喝起闷洒,而旁人此刻也不敢再胡乱起哄,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我要进去了。”贝勋的脸,已近得让贝栗儿看清楚他的每一个神态,当然也包括他种种轻蔑的眼神。是故,她再无法平静以对,想要返回船舱找个遮身的地方--保护自己。
“不准走!”黑旭无情地拦住她。
“放手!你放手!”贝栗儿奋力地试图挥开他,却反而被握得更牢,情急之下,于是大喊:“宇文觉!”
正当宇文觉等人听到她的叫声,纷纷出来探看时,更残忍的一幕发生了--
两艘船正贴近着擦身交会,黑旭竟一把抓住贝勋的颈子往极小的缝隙里压了。
“我的老天……”黑旭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会出人命的!
“大哥!”不自觉地,久违的称呼又重回她口中,贝栗儿眼睁睁看着贝勋无力往下坠去,想都没想就腾空撞上了他,藉由庞大的反作用力把他弹回船板,自己则代替他掉进了船缝。
“栗儿妹妹!”
“贝姑娘!”
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转折吓坏了!
这下子贝栗儿如果没死,大概也少了半条命。
“黑旭!你疯了吗?我命令你去把她拉上来!快点!”到了这个节骨眼,宇文觉再也管不着谁尊谁卑的问题,揪着黑旭的衣领就是一阵大吼。
两艘高大的船只因水面浅浅的波动益发靠近,不消片刻,贝栗儿就会被卡死在下面。
究竟谁疯了?贝勋身为贝栗儿的大哥,却未尽长兄如父之职,为着一点细故就赶她出门,任她带着一群孩子,过着最贫困卑微的生活……而贝栗儿这傻女人,明知道救他也不会获得感激或是接纳,但她却……
黑旭彻底受到了震撼!
“快救她啊!”
“黑兄!”
整座“镜湖”都在骚动,船上的诸多婢女,有的甚至都忍不住掩面哭泣了。
“噗通!”黑旭终于有所反应了。
水面下霎时溅起巨大的水花,一会儿又没了声响,众人莫不屏息以待--
“哗啦哗啦!”水花再起,黑旭抱着浑身是血的贝栗儿跃上船面。
“她怎么了?还有气息吗?”甲板上人满为患,两艘大船上的每个人都忍不住拉长脖子,七嘴八舌地询问贝栗儿的情况。
可是,包括宇文觉在内,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黑旭的周围有光,很深沉的蓝光。然后,这道光缓缓地罩住贝栗儿,色泽更重,而且还飘散出很浓郁的香气,令人必须掩住口鼻才不觉难过。
这是邪术吗?黑旭到底是要救她?还是害她?他反反复覆的行径让所有人都被弄糊涂了。
“咳!咳!”忽地,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可怕的沉默,贝栗儿本来已渐趋冰冷僵硬的身子开始剧烈抖动,眼睛也缓缓睁开--
“你这个浑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旭那张放大的男性脸庞。贝栗儿一得以开口就选择骂人。
可是,她虚软而沙哑的嗓音却仿佛呢哝,一点魄力都没有;而她用尽力气甩出的耳光,更像恋人般温柔的抚模,比起平日打蚊子的力道还小得多。
“你--”虽然不痛不痒,但她这么直接的反应,还是让黑旭不禁拧起了眉峰。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见过她好多面貌,时而温柔、时而勇敢、时而卑从……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贝栗儿的心,为什么能够有这么多种面貌,却完全没有丝毫恶意存在?
几千万年以来,黑旭只看见人类因生活进步而日益贪婪、邪恶的劣性,所以在他的观念里,人类已然被如此定义。
但是贝栗儿却打破了这个定义。
她的所作所为,本意都是善的、出发点都是好的,甚至连目的都是无所求的。黑旭着实没有遇见过这样纯洁的灵魂!
而贝栗儿在令他刮口相看的同时,也捣毁了他一向固若金汤的心墙。这对黑旭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伟大的撒旦使者,竟然敌不过一个人界小女子的力量,而被说服得心软?
“大哥……呢?”在蓝光的包围之内,贝栗儿看不见四周的人与物,可是她太过心急于知道贝勋是否安然无恙,是以也没注意到自身有不寻常的地方。
起码,经过这场磨难,她应该会更痛苦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虚弱了一点,但身体似无大碍。
“那儿。”黑旭指了个方向,而众人只见这道蓝光渐渐稀薄,黑旭和贝栗儿的身影才复看得清楚。
“大哥……”贝勋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不配这样叫我!”贝栗儿的无私并未打动贝勋,他露出森冷的笑,接着在进入床舱前丢下一句:“来人啊,打赏!”
贝勋完完全全把她当作外人不要紧,居然还以赏钱的方式羞辱她?!他这个举动让贝栗儿的心都碎了!
她救他,即使不求感激,但也不要他如此轻贱的对待!
“咕咚!”仆人递过来的一包银两,贝栗儿丝毫不眷恋地一把扔进了湖里,神情绝然得令人望之生畏。
算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只是空吧!
“我累了。”偏头看看黑旭,见他面无表情,贝栗儿仿佛真的倦极了,就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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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去给我找!如果没把人带回来,你们统统都不用回来了!”暴怒的吼叫声响彻云霄,宰相府的上空是一片欲雨的乌云笼罩。
“觉兄,你先息怒,说不定红云楼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是啊,黑兄总会把贝姑娘送回去的嘛!”
“放屁!”好友的安慰再起不了任何作用,宇文觉气得来回踱步,几乎把地面都踩出洞来了。“到时候贝栗儿就变成黑旭的人了,我等了这么久,难道还要捡他穿过的破鞋?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下午,贝家的船一驶离,他们再回过头时,黑旭和贝栗儿就凭空不见了!
宇文觉派出大批人马搜遍了镜湖附近,却都没有找到他们。
一想到黑旭可能居心叵测,再加上他平日目中无人的傲慢,这些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宇文觉更是怒火中烧。
贝栗儿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女人,黑旭如果先他一步享受过她,他就算把身家性命赔进去,也绝对要和黑旭分个生死!
“启禀大人。”一名上兵匆匆来报。
“说!”
“据宫里传来的可靠消息,皇上根本没有派遣密使出宫巡查。”也就是说,黑旭的身分其实啥都不是!
“什么!”这下子,宇文觉气得已经七窍生烟了。“混帐东西!他竟敢如此愚弄我?黑旭,你的死期到了!”
那他之前对黑旭的卑躬屈膝不全成了笑柄?可恼啊,这笔帐,黑旭得加倍还他!
“觉兄,依我看,这黑旭即使不是皇上的特使,他的来历也不简单,一切还是慎重点好。”宇文觉激动得似乎想要把黑旭活吞入月复,但这可不是儿戏。
“说的有道理!觉兄,此仇一定得报,而且我们多的是办法,不必急于一时。”
“叫我怎么不急?!贝栗儿跟他在一起啊!”杀不杀黑旭还在其次,宇文觉最重视的还是贝栗儿!
“对了,黑旭不是待过凤儿那里吗?也许她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那还不快派人去找她问话!”有可能!凤儿的嘴碎,黑旭和她一块儿,很难守得住秘密。
“是。”
“还有,多派些人手到红云楼监控。”
“等等!”突然有人提议,“觉兄,我倒觉得有一个地方更适合守株待兔。”
“什么地方?”
“你安置孩子们的别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势如何改变,贝栗儿一定不会抛下孩子们不顾,所以留住那些孩子,就是最好的筹码。
“没错!”宇文觉大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贝栗儿和黑旭一起,不管是不是自愿的,她迟早还是会想要与那些孩子见面。
“而且我们还可以放出风声让贝姑娘知道,如果她再不现身,孩子们会遭到什么样无情的对待……届时,她肯定是逃也会逃回来的。”
“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