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彻云霄,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行走在京城街上,司徒英意气风发地骑在马背,人人都知道今日是钦差大人迎娶京城总捕头之女大喜的日子。
魏侥混在人群中,他原本打算趁着围观的人潮暗地动手脚,但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反而使得他挤不进好位置。况且,他也发现司徒英的迎亲队伍里有不少武功上乘的仆众随侍,他若当街动手,恐怕是不智的选择。
魏侥迅速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暂缓动手时机,或许洞房花烛夜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一方面──
在童家,童天成兴高采烈地和登门道喜的宾客交谈,心里有掩不住的骄傲,女儿选了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婿,横竖都有面子。
看看时辰,新郎官就快到了,他转身询问妻子女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才我去看她时,女乃娘已在帮她换装,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徐月娘话刚说完,便瞧见吴妈从后院走了出来。
徐月娘询问:“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不在后头陪安安。”
“小姐说想一个人先静一静,缓和一下紧张。”
童天成笑着说:“真是傻孩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倒知道羞了。”
然而,徐月娘可不这么想,从安儿自太师府返家,说要嫁给司徒英开始,一个人静静想事情的时间增多了,一点都没有原本的活跃好动。“你们觉不觉得安儿怪怪的?”
吴妈抢着说:“夫人,妳也有同样的感觉吗?从小姐回来之后,我就时常发现小姐似乎不是很开心,可是司徒少爷来看她时,她又一副幸福陶醉的模样。”
“妳们两人就别操心太多了,安儿尽避顽皮,但毕竟是女孩家头一遭上花轿,难免心里忐忑一些。”童天成认为是妻子和女乃娘穷操心。
徐月娘还是不放心,于是嘱咐吴妈进去陪女儿。而话刚说完,司徒英迎娶的队伍已然浩浩荡荡来到童府大门前。
司徒英下了马,进入童府后,恭敬的打了个揖,“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贤婿,先坐下休息。安儿一会儿就出来。”听得出来童天成极为开心。
突然间,吴妈慌慌张张地奔跑出来,“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不见了!”她奔到厅内,才发觉新郎官已到,惊觉事态更加严重。
在场众人无一不脸色大变,尤其是童氏夫妇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门亲事明明是女儿自个挑的,怎么会逃婚呢?
司徒英瞧见吴妈手中拿着一封未拆开的信笺,遂问:“这是安儿留的信?”
吴妈点点头,“是小姐留给司徒少爷的。”
司徒英连忙取饼信,拆开来看,里头仅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英:
我心中有个大疑问,紫竹林相见。
安儿
看完信,司徒英抬起头来,发现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没事,我去把安安带回来。岳父、岳母,请先帮小婿招待宾客。”随即施展轻功离开童府,将众人拋在后头。
这个童安安,真是个麻烦精!有疑问不能早点说吗?偏要挑这个时刻。司徒英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自己为了逞一口气娶她,是在教训她,还是折磨自己?
紫竹林里,一对男女拉拉扯扯,其中一个是童安安,而另一个则是──
“安安,我不能这么做,今天是妳大婚之日,怎么可以……”阿豪被她提出的要求吓得连退好几步。
“你以前说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帮忙,所以这一次,你一定得帮我。”
“不行!不行!我这么做不但会被司徒英杀了,更对不起咱们家头儿,他老人家可是盼这天盼好久了。”
“你放心,司徒英不会杀你的,而我爹是不清楚原委,若他知道真相,就会知道是司徒英咎由自取。”
但是……阿豪还是不敢答应,又连退了好几步。
“快点!要不我的心血就白费了。”为了让司徒英亲眼看到这场好戏,她可是计画了许久,怎知阿豪会不肯配合。
“不行,头儿他不会饶过我的。”
面对他再三拒绝,童安安快急疯了,算算司徒英的脚程,也应该快到了。“你是不是嫌恶我?觉得我这种女人不知羞耻?”
阿豪急忙解释,“不是。妳很好,真的很好,我一直都觉得没有比妳更好的女人了,只是,我不敢……”
隐隐感觉有脚步声接近,童安安决定不再穷耗下去,她上前一步,双手环抱阿豪,将自己投入阿豪的怀中。
阿豪没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天知道他幻想这一刻有多久了,然而,正当他放大胆回搂,享受暖香怀玉之时,一个恐怖的怒吼声将两人震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司徒英脸色铁青阴森,身体周遭充斥着忿怒的风暴。
阿豪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童安安倒是镇静得很。内心正暗自冷笑的她,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更是紧靠在阿豪的怀中。“我想了很久,发现我真正喜欢的人是阿豪,而不是你。”
闻言,司徒英以像能冻死人的语调说道:“妳分明在耍玩我?为什么到成亲这一天才想通?”
童安安不怕死的开始胡诌,“阿豪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是昨晚他告诉我,今后我俩不能再像过去般常常相见,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想了一整夜,到今早才想通,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和阿豪在一起也一样开心,但是没有你,我不觉得有损失,少了阿豪,我却会觉得很痛苦。”
她唱做俱佳,含情脉脉地望着阿豪。“我爱他,原来我很久很久以前便将心给了他。”
司徒英看阿豪畏首畏尾的样子,心里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不过仍是声色俱厉地说:“妳以为我会成全你们?”
阿豪见司徒英这副像要吞人的狠劲,原本的怯懦被保护佳人的勇气取代,他紧紧搂住她,将身子挡在她身前。“有我在,你别想欺负她,即使你是钦差大老爷,为了安安,就算要我丢了这条小命,我也不在乎!”
“如果你今日非要迎娶我入门,我当然无可奈何,但我的心、我的魂都会飞往阿豪身边,这一辈子只为挂念着他而活。”童安安在说话的同时,眼眸一刻都没离开阿豪。
司徒英恼怒到了极点,手臂青筋暴露,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两人,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开口,“童安安,妳够绝,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见到妳,妳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话说完,随即飞纵离开。
见他气得七窍冒烟、风度尽失,总算让童安安大大地一吐怨气,然而,她报复的快感只维持了一会儿,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她不懂为何自己的心却更沉闷……
“喂,你别走!”阿豪大吼,想追上去和他理论。
童安安拉住他,“阿豪,别追了!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可是,他怎么可以说这种伤人的话?”他忿忿不平。
她想起了自己的委屈,“这不算什么,他还做了更伤人的事。”
“他欺负妳?”阿豪迟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骗我……”童安安拉着他并肩坐在一块青石上,娓娓道出原委。
同一时间,司徒英越奔越快,转瞬便出了紫竹林,来到另一个山头。他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株有两人围抱宽的树干猛搥。“朝三暮四的女人,水性杨花。”
他的拳头打在树干上,发出阵阵的闷响,树枝摇摇摆摆,飘落了不计其数的树叶。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他内心的起伏来的巨大,一波接着一波的恨意,像飓风卷走了他的理智,而妒忌也像暴雨般倾盆而下。
司徒英脑子一片乱哄哄,突然,一阵巨响,被他搥打的树干应声倒下。他赶紧使上轻功,向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奇怪,我有使用内力吗?怎会断?他察看了树木,发现断裂处是一片殷红,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鲜血正汩汩地流了出来。
适才的愤怒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他呆怔的站在原地,震惊自己的冲动。
当恨与忌被他的理智逼得消退时,他才察觉自己的心痛,一种慌了手脚,却又无计可施的痛楚正啃噬着他。
“太过分了!”听完童安安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阿豪对司徒英更加的不齿了。“安安,妳这种报复太轻微了,妳应该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世人知道才对。”
童安安摇头不表赞同,“司徒英最好面子了,我成亲当天逃离,已经够叫他难堪了。”
“这倒也是。”
“阿豪,对不起,把你拖下水,一定让你很为难。”
“不,一点也不为难,那是我梦寐以求的。”
“啊?”童安安闻言吓了一跳,紧盯着他看,“你说什么?”
阿豪深吸了一口气,决心将多年的心事说出来。“安安,其实……从我第一眼看到妳时,我就忍不住倾心于妳了,再加上这么久的相处下来……”
“你喜欢我?”她不免讶异。
阿豪非常非常用力地点点头。
但童安安出乎他意料的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或许会喜欢你,就不会被司徒英那家伙骗了。”
“我怕自己配不上妳,只敢偷偷在一旁保护妳。”
童安安深受感动,然而,眼前却浮现一幕幕影像,全是司徒英,他帮她绾发,他在温泉旁诉情,教她功夫……他说一辈子都不要见她了,一辈子,再也不能相见。
“妳怎么哭了?”阿豪紧张的问,生怕是自己不长脑的说错什么话。
“阿豪,谢谢你如此待我,但……”她环抱住自己。“我的心里全是司徒英的影子,一个接一个逼向我!我以为报复过他后,会很痛快的,可是现在我一想到他恨我的样子,就一点快感也没,只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阿豪的伤心、失望绝不亚于她,他默默无语地瞅着童安安,只见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冒出,用衣袖猛擦鼻涕与泪水,一副茫茫不知所措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安安向来强悍得很,哪有这般无助过。他叹了口气,和她终究是无缘。“算了,妳回头找他吧,看他刚才气成那样,对妳多半也有几分真情。”
童安安哭的更大声了,“我不回去找他,他这么骗我,我绝对不让他看不起我,而且,他最自傲了,他不会原谅我的……”
“那妳说怎么办?”
她哽咽着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才问你嘛!我终于知道我爱他,但却又不能去找他,而他也不会喜欢我了,连骗我说喜欢也不会了。”
这是什么逻辑,阿豪实在弄不懂。“别哭嘛。”
童安安依旧抽抽噎噎地哭泣着,“罢了,我不要再报复他了,你就让我哭个痛快。”
阿豪百般劝阻无效下,也只好坐在一旁陪着她,让她发泄悲伤的情绪,却猛然记起了童天成,想起自己竟然扮演了让他宝贝女儿逃婚的关键人物。头儿和一班衙门弟兄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他的头隐隐作痛,他现在比安安更想哭了……
整个太师府陷入低迷的气氛中,为了他们最值得骄傲的大少爷,竟被一个野丫头毁婚。而事实上,司徒英也确实因为她逃婚,将自己弄得死气沉沉,完全不见平日的意气风发。
一连两天,他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进来,然而,他并不像众人所担忧的,其实他早已冷静下来,只是有件事情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望着受伤的拳头,他渐渐地找出了对策,现在就只差一个关键点了。
门扉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少爷、少爷。”
“大豆,我吩咐过别来烦我的。”
见少爷不肯开门,大豆只好站在房门外回话。“是宫里的公公奉命来宣读皇上圣旨,老爷要你亲自去接旨。”
消息传的真快,连皇上也来关切了。司徒英只好无奈的步出房门,只是才走没几步,就被大豆给拦了下来。“等等,少爷,先让红儿帮你梳洗更衣吧。”
司徒英打量自己上下,伸手抚上下巴,好几天未理的青碴,不禁为自己的落拓感到好笑,于是摇了摇头,走回房,让红儿帮他打理外观。
而当红儿见到几日未照面的少爷为了童安安那个女人,搞得满脸憔悴,衣裳皱巴巴的,心中又妒忌,又为他叫屈。
她边为司徒英整装,边忍不住大发牢骚,“少爷,你别责备红儿多嘴,那个姓童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她长相平平,又笨手笨脚,一定是自知配不上你才逃婚的。”
司徒英不发一言,知道府里上上下下都为他打抱不平,但外面的人却不是如此,总认为他是否有何缺陷,才会让新娘子不顾一切也要逃离?然而,这些在京城吵得沸沸扬扬的话题都对他不重要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回过神来,只听红儿仍不断地数落童安安的不是,“……还有,她不过就煮了一次饭,居然将厨房里的油呀、盐呀、醋呀大大小小的调味料几乎用光,真是败家,那可是足足有十日的分量。要不是少爷你已决定要迎娶她,红儿早就想跟你道她的胡作非为……”
顿时,司徒英灵光一闪,“等等,妳说她煮一顿饭用了十日分量的调味料,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她女乃娘来看她的那一天。本来我就担心她俩凑在一起会作怪,便一直在旁盯着,起初倒还好,后来她先端了一盅补汤到书房,回来后她送走了她女乃娘,又凶巴巴地赶我出厨房。少爷,你知道我打不过那野丫头,所以后来我就特别仔细检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司徒英找到了一个令他开心的答案了。
司徒英来到宫中的御书房,“微臣,叩见皇上。”
“爱卿请起。”他精神奕奕的模样,让皇上大感意外。“朕知道你的新娘逃了,朝廷一些平日就看不惯你的大臣都暗地在奚落你。爱脚,你此次的计画输得可真彻底。”
“禀皇上,微臣并没有输,是那些奚落我的人,得意的太早了。”
“难道说,你还认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这点朕可不认同。”
“臣既输了,也赢了,有得有失。”
皇上兴致勃勃追问:“怎么说?”
“臣赢在新娘逃婚。”
完全被搞迷糊了的皇上,示意他说明白。
“臣今日才得知她逃婚的真正原因是想报复我。因为安儿在书房偷听到臣与皇上的谈话,知道我之所以追求她,完全是出于计画。”
“所以她恨透你,故意在成亲当天逃婚,让你难堪。”
“是的。不只如此,她还找了一个男子演出一幕两情相悦的戏码给微臣瞧。”
“喔?朕倒没听说过。只是,爱卿,朕截至目前为止,还是看不出你赢在哪里?”
“安儿是个直来直往的人,绝不会耍心机、手段,更不会忍一时之气,但这次她却忍住了满月复的怒火,来演出一出逃婚记,我可以确信她完完全全的爱上我,正所谓爱之深,责之更切。”
还有一些两人相处上的点点滴滴,是司徒英不便对皇上说明的。待他冷静下来后,才发觉平日安儿对他展现的柔情与娇媚,与婚礼当天她和阿豪矫揉造作的亲密,绝对无法相提并论。
“获得她的真爱,算你赢;那你输在哪?”
“微臣输了自己。微臣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以为可以收放自如,将感情这种事当作游戏,但我玩的太投入了,不知不觉已经爱上了她,等我察觉自己的心意时,却是在失去她的信任之后。”
皇上能理解他的心情,“爱卿,看来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臣知道,原本我也很懊恼,即使明白最重要的事是再追回她,但前些日子却掌握不住她是否对我有情。现在,既然我已经明白安儿心中有我,就再没什么难得倒我了。”
“这么有信心?”
“对,不过会更辛苦些。就让那班爱嚼舌根的大臣们多乐一阵子好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出来,司徒英在一旁也扯高嘴角,但他的心已经飞到童安安的身边,想着该如何再次降服这刁蛮的丫头。